人還未到,聲音先至,隻見李太後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麵帶微笑,輕啟蓮步,很快來到了麵前,“鈞兒!今天天氣不好,你還想著來這禦花園放風箏啊!”

朱翊鈞頓時就是一驚,急忙行禮:“孩兒給母後請安!”心裏卻在暗想:糟糕!母後怎麽來了?她不會已經發現了自己心裏的秘密吧。

“兒臣給太後請安!”朱翊鏐和朱存孝看見李太後,紛紛跪倒,用著稚嫩的童音叫喊著參拜。

李太後莞爾而笑,把他倆和馮保都攙了起來,對馮保說道:“馮總管!你繼續帶他們放風箏去吧,記著別跑遠了!他倆還小,別太累著他們!”

“是!”馮保剛才被皇帝用懷疑的眼神看出了一身冷汗。這下好,不用老是糾結向不向皇帝說出實情了。由李太後來說,是再好不過了!

於是他趕緊拉著朱翊鏐和朱存孝向外走,接過兩個太監手裏的風箏線盤,一路小跑開去。

“鈞兒!來坐下吧,咱們娘倆兒好久沒有敞開心扉聊聊天,今日這個天氣雖然陰沉,卻很涼快,這兒現在就咱們倆,咱們好好聊聊吧!”

“是!”皇帝扶著母後一同坐下,然後向外挪了挪屁股,坐到了李太後的對麵。

“鈞兒!你已經長大了,照理說,你都已經親政了,你的事情,哀家這當母親的,不該多管。哀家也答應過你,以後國家的事情,你自己的事情,都是你自己說了算。包括你想娶媳婦兒,納皇後,冊嬪妃,想娶多少個,隻要不耽誤國家大事,我這當媽的都給你做主。鈞兒,這些話我確實說過吧!”

他連連點頭:“母後,您確實說過,你把密奏折子抽屜的鑰匙交給我,所有國事都由我來處置,充分說明了您對孩兒的信任。您也確實說過孩兒娶親的事情聽由孩兒做主。這些話,孩兒銘記於心。”

“好!你記得就好!那為娘的問問你!鈞兒!如果現在為你海選皇後,你願意麽?”

他搖了搖頭:“黃河決口的事情還沒完,還有很多後續事宜……”

“如果黃河決口的事情解決完了呢?”沒等他說完,李太後就迅速插了一句話。

“這……”他一下不知道說什麽好!

“如果你願意,哀家馬上詔告天下,從各省替你海選皇後,一定給你選出一個傾國傾城、秀外慧中的絕世女子來!”

“這……,孩兒還沒有想好!”他根本沒想到李太後給自己海選皇後的願望這麽迫切,大概是也到了皇帝該組建家庭的時候了,這也帶關皇宮甚至整個大明的穩定。

李太後一下笑了:“鈞兒!和娘說實話吧,你不是沒有想好,你是心中已經有了人選了吧?”

“母後!你……”他突然急紅了臉。

“我?我怎麽了?”她嗬嗬笑了起來:“你是奇怪為娘是怎麽知道的是吧。娘是怎麽知道的,你就不用管了。既然剛才說了坦誠相見,你就告訴娘就行了,你心中的這個人,是不是晴天?”

一下被母後戳穿,皇帝的臉迅速紅到了脖子根,沉默了好半天,才抬起頭來。

看見母後一直注視著自己,剛想閃爍著眼神躲開。母後卻凜然了眼神,一直在直視著自己,讓人感覺無處遁逃,想了想,幹脆坦誠承認算了。

於是,他看著母後的眼睛,直截了當地說了一句:“是!就是晴天!孩兒就這麽點心思,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有點一見鍾情的意思。母後!您是怎麽知道的?”

李太後一下笑了,“我兒雖然有些害羞,但是還是敢於承認,看來是個敢作敢當的大丈夫。這樣好!也不枉費當媽的替你苦苦著想。”

他兀自不解,作出了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母後!您讓晴天出宮,是為孩兒著想?這……孩兒還不太明白。”

李太後又笑了一下:“怎麽?你以為母後讓晴天出宮,是為了拆散你們倆是麽?”

他搖晃著一下腦袋,借著攤開的雙手表達了自己的不明就理:“母後,孩兒確實不知,還請母後明示。”

李太後站起身來,臉上是一種非常莊嚴的神色,看得出他有些心慌,李太後和善地示意他別擔心,在草地上坐好,不用站起來。

“你們當男人的,還真是很少關注後宮的人來人往,還有各項法規禮儀,包括你父皇,對後宮也基本上完全撒手不管!為娘原來也還很少知道這些事,可是後來,你陳媽媽,娘的好姐姐陳太後,別看她柔弱不堪,其實她心裏明白得很,她跟我說過,其實後宮管束是門大學問。後宮不穩如同後院起火,大殿之前再怎麽風光都沒有用,這就是禍起蕭牆的暗含意義。”

他聽到這,想起了當時在朝堂上誅殺戴才、囚禁張貴妃和朱存孝的驚險一幕,後來又在冷宮看到張貴妃和朱存孝的枯槁慘狀,甚至最後張貴妃因為久餓而吃一頓飽飯就活活撐死的駭人場麵,曆曆在目。母後說得對,後宮確實是整個皇廷統治之根基啊。

對母後雙手一拱,他表示拜服:“母後聖明!孩兒受教了!”

李太後將他輕輕一攙,坐了下來:“其實為娘也是聽陳太後這麽說才真正有所感觸,當然我跟著你父皇由王爺府進宮後,禮儀我多少也懂一些,但是真正做到執掌好後宮,是真的從你即位後才真正明了的。”

“所以,你別看為娘現在已經吃齋念佛,一心向善,但是為娘既然當了這個太後,必須替你管好這個最大的後院,不讓它起火。而海選皇後,說起來簡單,卻整個大明最重要的一件事。從某種意義上說,你的順利登基和自主圖強隻是國家興盛的一半,而選好母儀天下的皇後,理好皇宮,是另一半!”

他忽然略帶狡黠地笑了:“孩兒明白了!母後一定也和孩兒一樣,看好了晴天,其實母後是不是已經在默默地為選晴天為皇後做好準備了!”

李太後輕輕在兒子的腦袋上拍了一下:“你這個鬼精鬼精的家夥,居然比晴天還要聰明!她其實原來也是老大不情願,還是在哀家最後說出你之後才領悟過來的!”

“哈哈!”在聽到母後不小心說出晴天這一段後,他心裏樂開了花,不由得大笑起來:“母後!您剛才說什麽?您這話裏的意思是不是說晴天其實已經同意了?哈哈哈!我就知道,其實母後對孩兒是最好的哈!”

李太後笑著拍打了一下他的額頭:“看看你那個浪蕩樣兒!還有點君臨天下的樣子不?現在其實心早飛了吧,恨不得馬上見到你的心上人吧?不過,晴天這孩子,確實大氣、懂事、知書、達禮,會體諒人。其實為娘也是喜歡她得緊,看著她就象親女兒一樣。”

“就是就是!母後您可是親口說過孩兒選誰您答應的,這回您可真得替孩兒做主!”他適時拉住母後的袖子,故意撒開了嬌。

“好好好!母後給你做主!不過,鈞兒!你坐好來,今天為娘和你說幾句話,把你真正需要明了的後宮綱規正式告訴你!”

聽到母後這麽說,一心想要勵精圖治的他挺直了身子,端正了神色,靜靜地聽著母後的訓話。

“我大明後宮依據準繩是太祖皇帝於洪武元年修纂的《女訓》,也被我們私底下稱為管束後妃的‘家法’。其實說起來也很簡單,根本的就是兩條。”

“第一,來自民間,杜絕富貴。當年,太祖皇帝以貧苦之身起家,對前朝的貪汙腐化深惡痛絕。所以,在後妃的遴選上,為防範朝中權臣與後宮勾結,規定‘凡天子、親王之後、妃、宮嬪,慎選良家女為之,進者弗受,故妃、後多采之民間’。每逢皇帝選後選妃,都偏重於選擇清貧之家的女子,以此輔佐皇帝節儉勤政。特別是海選皇後,對此要求更是嚴格!”

“第二,恪守本分,禁止幹政。吸取曆朝曆代因為後宮幹政產生的惡果,太祖皇帝對後宮不得幹政作了非常嚴厲的規定,我朝曆代的皇帝也一向對此嚴加防範。特別是皇後、貴妃等後族的爵位雖然高,卻基本沒有實權。太祖皇帝還特意在宮內掛了一塊紅牌,上麵鐫刻著警戒妃嬪不能亂政的話,以此警告後宮恪守本分!”

他聽到這,不禁點了點頭。不正家法,無以正國。不理家事,何以平天下。

李太後緩和了一下神色,用著語重心長的語調:“正是因為如此,如果讓晴天仍然待在宮裏,無論以張貴妃、陳太後或者是哀家的親戚身份,都很不符合時宜。所以,哀家才挑選了雖然告老賦閑仍是兩袖清風、一身清正的張德閑!”

他心裏已然滿是歡喜,原來母後是完全向著我的,連這個張德閑,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

不得不承認,母後的這一步棋,既符合來自於民間的要求,又不失對晴天的保護,確實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