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卻繼續打著那個長哈欠,好容易打完了,才對馮保說道:“明天還是不上朝了吧。朕在上書房看書吧,如果那幾個家夥一出慈寧宮,立刻來報朕,朕還得好好教育教育他們!”

“是!”馮保領命。

用完晚膳,皇帝回到了寢宮,讓阿珠和小倩簡直漱洗了一下,就上床了,拿起那本《三十六計》隻看了一會兒,就睡著了。

小倩和阿珠又象昨天那樣,輕輕過來,扶他躺下,把薄被蓋好,然後吹滅了燈,輕手輕腳地出來把門帶上。

小倩這一次,卻沒有再一聲歎息。她倆這次回到自己的屋內,雖然滿腹心事,但再也沒有象昨天那樣交談,而是緊緊閉著嘴,很久才沉沉睡去。

……

這天一早,朱翊鈞又早早醒了,卻是精神抖擻、誌得意滿的樣子,迅速漱洗換衣完畢,和阿珠、小倩一起走出門外。

抬頭看了看天,知道為什麽,居然天還是陰的,看不到一點陽光。按照這個天氣,很有可能母後擔心被雨淋了,又不讓他們出來了。

這老天爺怎麽了,一直到前天都是大晴天,怎麽從昨天開始,到了關鍵時期反而不給力了。

難道它在預示著什麽?

不對啊,昨天還誇老天爺給力,順利捕住了那隻簡直一模一樣的蝴蝶,今天應該有一個好運氣吧。

用完早膳,他本來準備再次親自到禦花園去等著,又怕太監和衛士們看自己的笑話,於是來到上書房,讓馮保又加派了兩個人手在慈寧宮門口盯著,一有消息迅速來報,可是等了許久,一本書都快翻完了,還是沒來。

一晃眼就到了巳時,正等得百爪撓心的時候,門外有太監來報:“啟稟皇上!兩位殿下出了慈寧宮,正在往禦花園而去!”

“知道了!”表麵上不動聲色的朱翊鈞在屋裏答應了一聲,心裏卻早就樂開了花。我就知道,即便晴天能耐住性子不出來,這兩個小魔鬼是絕對沒有這個耐性的。

他把一直擺在書桌上的蝴蝶瓶子拿上,推開門,也不和下人們多說,邁開腳步就向禦花園走去。

身後的太監和衛士們急忙跟了上來,馮保也快步跟在了身後:“皇上!咱們這是上哪兒去?”

他嗬嗬一樂:“上禦花園吧!看書看得久了,有些乏了,上禦花園裏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去!正好那兩個小家夥也去,原來一直求得朕給他們講帝王之道,今日正好給他們講講。”

“是!皇上好興致,臣等也跟著高興!”馮保嘴上這麽說,心裏卻一直在暗笑,眼睛一直盯著皇帝手裏那個蝴蝶瓶子,還頭一次聽說給弟弟們上帝王之道的課程使用蝴蝶作為教具的。

皇帝走得飛快,身後的馮保和衛士們一直緊跟著,那些太監們幾乎已經在一路小跑。

剛剛走進禦花園,他就聽到了兩個弟弟的嘻鬧聲:“哥哥!你這風箏這樣跑是肯定飛不起來的!你得這樣,把手抬起來跑!”“你這個小笨蛋!你那樣隻會把風箏摔到湖裏去,還是看我怎麽跑吧!”

怎麽好象沒有晴天的聲音,他心裏有些發虛。隻聽見他倆的聲音越來越近,終於到了那片寬闊的草坪,故意從大石頭後麵轉身出來,想給晴天一個驚喜。

可是,眼前隻有自己的兩個弟弟,朱翊鏐和朱存孝,兩人在一邊拉著風箏跑,一邊大聲叫喊著。

哪裏有晴天的影子?四下看了個遍,已經望穿秋水,卻未見伊人半影。

他張大了嘴,臉上是無限悵惘的表情,幾乎一屁股呆坐在地上。看看兩個小弟弟相互追逐奔跑,他還有一絲心存僥幸,回頭問了一下剛才報信的太監:“剛才你們在慈寧宮前看到除了他們兩個,還有誰麽?”

那個太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急忙跪倒在地:“回皇上的話!隻有他們兩個,並沒有其他的人。”

他徹底失望了,本能地想強烈訓斥這個太監一頓,這麽重要之事為什麽不早說,差點就大聲喊叫出來:“晴天沒來!為什麽不早告訴我?”但想想他們並不知情,所以還是強行克製住了。

一旁的馮保早就看透了皇帝的心思,但他不能說破,他幾次欲言又止,看到皇帝焦急難過他也不好受,但想起李太後的所托,還是讓他強行忍住了。

晴天!你為什麽不來了呢?是病了麽?還是因為我惹你不高興了呢?

這時候,兩個無憂無慮的小殿下已經把風箏拉起來了,兩個人不再互相埋怨了,紛紛比著誰的風箏更高,朝著皇帝這邊一路小跑過來。

皇帝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看來隻能從他倆嘴裏問出點晴天的情況了。

兩個天真無邪的弟弟已經發現了他們的皇兄,倒也沒有誠惶誠恐,仍然一邊跑一邊開心地叫著:“皇兄!你看看,我們兩個哪個飛得更高一些。”

他不由得擠出了一絲笑容,把他們兩個拉過來站在自己的身邊,讓他們拉住風箏的線盤,兩手放平,然後抬頭看了看天,又低下頭對著朱翊鏐眨了眨眼睛,然後笑著說:“別看我們的朱存孝歲數小,卻是放風箏的能手,已經超過你哥哥啦!”

朱翊鏐剛想出口爭辯,看到皇兄不停地朝自己眨眼睛,才不得不換了一句話說出口來:“其實我們兩個都差不多啦!”

朱存孝“咯咯咯”樂開了花,得到了皇兄的認可,他別提有多高興了,手拚命地晃動著線盤,還不停地跺著腳,大聲朝朱翊鏐喊道:“我的就是飛得比你的高!因為這是晴天姐姐教我的,把手抬起來斜著跑,你那樣不抬手,還直著跑,肯定飛不高哈!”

朱翊鏐終於忍不住爭辯起來:“才不是呢!晴天姐姐說過,要逆著風碎步跑,我這都是照晴天姐姐教的方法跑的!”

“才不是!我這個方法才對,你那個不是!”

“你才不是!晴天姐姐要是在,肯定不會讓你那樣跑的!”

皇帝笑著拉住了他倆,又對朱翊鏐眨了眨眼睛,讓他讓著點兒弟弟,然後讓旁邊兩個太監接過了他倆手裏的線盤,拉著他們在草地的小石塊上坐了下來,“來吧來吧!放了半天也累了吧,坐下來吃點東西吧!”

太監們急忙在草地上鋪上了涼席,擺上了瓜果和點心。

“你們兩個都很棒!我小的時候哪有學過這些,都是一個人在悶頭拉著風箏一頓瞎跑,有的時候運氣好呢,就能讓風箏飄得高高的。有的時候運氣不好呢,風箏一頭栽在地上,把龍骨都摔碎了。還有的時候呢,放著放著一不小心,就這樣,‘啪’,摔個狗吃屎!”

皇帝一邊說,一邊學著摔倒的樣子,把兩個弟弟逗得前仰後合,“哈哈哈”的笑個不停。

“不過,”他話峰一轉,“不過,聽你們剛才說話的意思,你們兩個這麽好的放風箏技術,都是你們那天那個晴天姐姐教的,是不是?”

皇帝終於點明他的心頭之事了,一旁的馮保默默地聽著他說了出來。也好!就讓這兩個小殿下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他,倒是一個最好的辦法。

“對對對!都是晴天姐姐告訴我們的!晴天姐姐可厲害了,什麽都會,什麽都教給我們!”兩個剛才還打得不可開交的小霸王一提起他們的晴天姐姐,倒是完全異口同聲起來,迅速形成了統一戰線。

“是麽?那麽你們兩個告訴我,你們的晴天姐姐,今天怎麽沒有來呢?如果她在的話,你們倆是不是能把風箏放得更好啊?”

朱存孝一口將一塊點心塞進嘴裏,站起身來,舉著手:“我先說我先說!皇帝哥哥!你還不知道,太後已經把晴天姐姐送出宮去了!”

朱翊鏐把一小片西瓜快速吞到肚子裏,也站起身來舉著手,輕輕向旁邊擠了朱存孝一下:“我也知道!我也知道!太後是想讓晴天姐姐有一個名份,讓她認了她的一個遠房伯父張德閑作父親,給他過繼當女兒,以後每個月才能進宮一趟。”

“噢?”朱翊鈞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出宮認張德閑作父親?有一個名份?母後這麽做,是為什麽呢?

張德閑!這個人倒是知道,他是陳太後的表親,是隆慶皇帝在位時極其倚重的大臣,後來告老賦閑,住在京城東郊。隻是膝下無子女,老來感覺孤獨寂寞,但是這個老臣拒絕了所有皇親貴族要求過繼子女的想法。這一次,他為什麽答應了母後呢?

皇帝揮了揮手,把衛士和太監們都支開了去,讓朱翊鏐和朱存孝繼續坐下,然後看了一眼馮保,指了一下這兩個弟弟:“他們兩個說的情況都屬實麽?你事先知道?”

馮保看到皇帝的眼神中有一絲疑慮,正好擊中了他心裏最擔心的地方,不由得一驚,急忙跪下,低頭掩飾自己的不安:“臣,臣對此還不知情!要不,臣這就派人去慈寧宮打聽一下?”

“不用去慈寧宮了!哀家現在可以告訴你們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