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

儒門。

普通士兵武者學子或還無法迅速感知,但兩位大學士卻是神色忽變。

在大學士的感知之中,這一方世界好像突然陷入了獨立的時空,變成了獨立的世界。

而在這個世界裏,他們那裹於靈魂的靈氣,或是流轉於體內的氣力都突然被封住了,而無法使用了,甚至是連八品的勁力功法也無法使用了。

刹那間……

白淵控製的萬劍長龍,紛紛摔砸於地,發出刺耳而密集的“哐當哐當”聲。

白月皇製造的“枯萎黑潭”,也如電圈收攏,“嗖”地一下坍圮成一個黑點,繼而消失不見。

再過數息,宋家九千精銳凝聚成的三尊軍陣虛影也忽地消失了,這等突變,引得一片嘩然之聲,逐漸響起,此起彼伏。

一名宋家將軍冷笑道:“沒想到儒門竟和魔道勾結,以此邪異法術封住我等兵道力量。如此,便以為我們沒有辦法了麽?”

他話音才落,儒門方便有學子厲聲嗬斥道:“這等妖邪與我儒門無關!!你們宋家今夜突至皇城,意圖謀反麽?!”

那宋家將軍冷聲道:“奉命而來,隻清邪祟!”

那學子道:“好一個隻清邪祟!!我們儒門是邪祟麽?”

宋家將軍道:“三皇子與邪魔勾結,意欲顛覆皇宮,我們隻是來此護駕。

皇上讓靖王監國,豈料三皇子心生不滿,對外勾結,方才釀此大禍!

你儒門不分黑白,幫親不幫禮,是何道理?!”

那學子道:“信口雌黃!”

宋家將軍道:“是真是假,先交出三皇子,待到靖王查清後,自會給一個公允。”

另一名顯是有些地位的白衣儒生道:“君子可欺之以方,難罔以非其道……將軍真當我們都是書呆子麽?”

雙方唇槍舌劍地辯著……

宋家以為是剛登場的兩人動了手腳。

畢竟,這等“讓軍陣無法施展”的力量,不是邪道又是什麽?

儒門學子則是在和宋家辯著,同時也在指責著白月皇,讓其速速離開。

然,此時此刻,隻有極少數的幾人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

孔大學士是個儒雅的中年文士,雙目深邃,透著一種飽經世事卻充滿智慧的神色,此時……他已將原本握著用以攻防的書卷放回,而將手握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呂大學士本就是用劍之人,此時和孔大學士對了一眼,便知對方和他一樣,那就是出問題了,他嫉惡如仇,看向不遠處那白金鬥篷的白月皇,厲聲道:“可是你做的?”

白月皇搖搖頭。

白淵則是已然在【夢境模擬】裏經曆過了這一幕,白王半聖類的六品法術,實在是強大,所以……他已然知道這是誰做的。

可是,他並不準備改變。

因為,隻有經此一鬧,真正的敵人才會暴露在所有人眼前,而且此時此刻的情況也在他掌控之中,如果節外生枝了,還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不可掌控的變化。

隻不過,重來一次,他自然知道別人的質疑對於這位白虎堂堂主的傷害有多大。

雖然他很好奇,白虎堂堂主為何要介意這種事?

這也忒小家子氣了……

身為魔道,不是都不顧別人的看法,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麽?

但白淵再轉念一想,也能理解,魔道的人也可能鑽牛角尖啊。

這位兄弟,顯然鑽了。

然而,即便重來一次,白淵還是無法從表麵上去幫他說什麽,但是……白淵私心裏是相信這位堂主的,

就從此時他緊握雙拳的小動作,就能感到他被大學士怒斥而產生了情緒波動,能產生這種波動,大多都是有良知和道德的。

而在【夢境模擬】裏,這位白月皇的表現,更是可圈可點,足以證明這個觀點。

所以,白淵傳音勸慰道:“白月兄,值此異族入侵,正是人族聯合之時。

白月兄能有此決意,無名深為佩服。

儒門的學士不過是被過去的印象蒙蔽了眼睛。

然,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路遙才能知馬力,日久方能見人心。

身為男兒,心懷日月山河,自是不必介懷。”

白月皇聽到傳音的安慰,明顯愣了愣,瞳孔裏閃過隱晦的古怪之色,奇異的警惕之色,還有一抹哭笑不得的神色。

他微微側頭,快速道:“多謝無名兄。

隻是此時靈氣氣力阻斷並非我為,而應是封絕傀儡文明的封絕大陣。

此處有上萬金屬傀儡,我們當並肩殺出血路了。

此時,對方應該還在收攏包圍,我若是立刻說破,它們便會瞬間圍攻,所以……還請無名兄傳音那兩位大學士。

大學士不會信我,但無名兄手持正氣閣的青天白雲令,雖在黑暗勢力,但於外名聲卻甚好,無名兄去說,兩位大學士定會相信。”

白淵點點頭,掃了眼兩位大學士,迅速傳音。

另一邊,宋家陣營也是稍稍安靜了下來,並在這短暫的安靜裏去試圖弄清楚發生了什麽。

磨刀不誤砍柴工,宋家將軍也不是莽夫。

不過,星平野春狩刺殺一案乃是絕密,對外不曾流傳,否則他們也該猜出答案了。

三名將軍之後,坐鎮的則是一名穿著黑甲、戴著盔兜的魁梧將軍,這正是西方百戰閣閣主——宋血衣。

“血衣”是他從軍後自己改的名字,是“將軍百戰,浴血成衣”的意思。

宋血衣不是修士,但於兵道的造詣卻是極其強大,此時……這儒門攻伐戰中宋家雖隻有精兵九千,但有他坐鎮,這九千人卻是發揮出了極其強大的作用。

簡而言之,厲害的將軍能以三千精兵化出軍陣巨人,從而抗衡修士。

宋血衣卻可以控製軍陣巨人,甚至動用一些匪夷所思的兵道秘陣,這種秘陣的強大就如武道的浩瀚,常人根本難以想象。

但是,宋血衣雖想幫侄子奪嫡,可卻終究也曾和儒門有些舊日淵源,此時坐鎮後方,心底是不想動用那些狠絕的力量,隻盼著前方的將軍能夠迅速帶出弘王,然後便收兵返回。

此時,宋血衣自也是和兩名大學士一般,察覺到了異常,而且……他並不認為是那位“邪魔外道”所為。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匆匆掠來。

宋血衣認得這是靖王心腹。

靖王心腹湊近了,附耳說了幾句話。

宋血衣愣了愣……封絕大陣?這裏麵似乎有些蹊蹺……

可事到如今,也不是去追究的時候,此時要的就是果決。

所以,宋血衣道:“告訴靖王,讓他放心吧……該做的事,老夫都懂。”

那靖王心腹恭敬地行禮,然後離去。

宋血衣揚聲道:“孔大學士,呂大學士,宋某對兩位亦是心存尊敬,事既至此,宋某再勸一句,皇家之事自有皇家來管,儒門何須插手?”

再一邊,呂大學士冷聲道:“皇家之事?宋將軍私離守地,率軍入都,勾結異族,意欲如何?!”

宋血衣道:“我得監國皇子靖王之命,入都乃是光明正大!”

呂大學士雖被封了靈氣和氣力,卻渾然不懼,反倒是持劍上前,厲聲道:“宋血衣,你真當我不知這是傀儡文明的封絕大陣麽?!!”

宋血衣道:“傀儡文明早被我皇朝所用,呂大學士莫不知道龍影軍麽?”

呂大學士怒道:“這不是皇家的龍影大將軍!皇上絕不會對我儒門出手!”

宋血衣冷笑一聲,想要再說,卻終究揮了揮手,冷冷道:“殺。”

隨著他一聲令下,諸多士兵得到命令,便開始了衝鋒。

此時……雙方的力量都被壓迫到了九品層次,擁有更多人數、且身強力壯的士兵就占了優勢。

封絕大陣不僅適合傀儡,也適合軍隊。

遠處,陰影裏的小太監靜靜看著這一幕。

石磯尖銳的笑聲低低響著:“自相殘殺,有趣有趣……等殺起來了,我們傀儡再來助力。”

……

從高處俯瞰……

九千士兵,手持刀劍,向中包圍而去。

學子們亦是縱劍而出,往外擴去。

花白頭發的弘王抱著弟弟的屍體,孤坐在戰火的月下。

白月皇則是咬了咬牙,雙手一動,兩副利爪從白金護袖間滑出,他準備往外衝去,繼而再以法術返回救援。

雖然不知封絕大陣封了多遠,但總歸是有一個範圍的。

而就在此時,他忽地看到身側的無名往前踏出一步……

那玄袍的神秘男子,雙手托舉,背後忽地生出四臂。

六臂生出,踏步而行。

隨著他的踏行為,地麵那本是化作死物的群劍之中,再度發出“嗡嗡”的顫鳴,好似諸多的蜜蜂在扇動羽翼。

規模雖然比剛剛小了很多,但在此時這靈氣真氣盡失的環境裏,卻亦是尤為清晰。

刹那後……

地麵諸多長劍,如承帝皇感召,從地獄歸來,再度騰空而起,化作如有生命的寒刃,在月色裏耀目生輝。

數量雖不如之前的萬劍,卻猶有三百之多。

三百劍,擴散而開,如三百鐵騎簇擁君王,如三百戰機簇擁母艦。

白淵如閑庭信步,往前快速地走著。

他所到之處,長劍隨心而出,變幻莫測,軌跡飄忽,忽斬忽刺,忽攔忽擋,逼退士兵,亦擋住學子……

所至之處,竟是硬生生地撕扯出了一條涇渭分明的直線!!

這等碾壓鎮壓之姿,於眾人眼裏清晰呈現。

一旁的人,無論是儒門,還是宋將軍,甚至再遠處那藏在黑暗裏的石磯,都看的目瞪口呆,瞠目結舌。

要知道,現在的封絕大陣,是把所有生命體都被拉回了九品境界的層次,即便還維持著原本的體魄,可發揮的力量也絕不至於如此……

可現在,這麽一個人,居然還能動用這般玄奇可怕的力量。

這算什麽?

這怎麽可能?

白淵卻很平靜。

現在他變弱了。

但弱……卻也是所有人都弱了。

可即便是拉回到了九品層次,他白淵依然無敵,依然可一人鎮壓任何局勢,不靠什麽,靠的是他通過【妙道】勤勤懇懇獲得的九門十星武道,是別人永遠學不會的十星武道,是他萬古武道第一人自然而然呈現出來的力量。

若不能鎮壓一地,談何萬古武道第一?

白月皇神色複雜地看著那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泣血白虎麵具下的臉龐上露出一抹苦笑……

白淵,你還是這般的厲害……

不!

你好像更厲害了……

果然,你成功了,你還是你,隻是卻更讓我捉摸不透了,你的虛偽和偽裝也更加的令人無法分辨了,正因如此,也更令人惡心了。

隨著白淵的入場,正在交鋒的兩方勢力被硬生生地撕開了。

誰動,他的劍就往哪裏激射而去。

有悍卒才一衝鋒,就看到一把寒光冷冽的長劍斬至,

那悍卒不得不持刀格擋,這一擋便覺有怪力轟來,虎口發麻,繼而被斬退數步,再不複進,但那劍卻是盡展君子之風,窮寇不追,緩緩收回。

亦有學子持劍而出,可才動的半步,就被長劍攔住。

學子往左,長劍往左,學子往右,長劍往右,其上力量讓學子不敢僭越,而隻能挺劍而立……

以白淵為線,周邊一切都在迅速地平靜下來。

嘈雜混亂在變得擁有秩序。

可是……

此戰範圍太大,即便是白淵也無法顧忌全部戰場。

可他已然起到了震懾作用。

白淵稍稍頓足,揚聲道:“孔大學士,呂大學士,宋將軍,且聽無名一言……”

“諸位皆是人族,如今異族入侵,正是齊心協力之時!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自相殘殺,卻隻是讓幕後的異族得利罷了。

諸位,何不往後看看?”

宋血衣道:“此乃龍影大將軍的傀儡,你所謂的傀儡文明亦已被我皇朝所用,何來異族?”

白淵道:“隻需返回皇宮,稍作查探,再作盤問,一切自能真相大白。”

宋血衣愣了愣,哈哈大笑,繼而道:“宋某久仰無名先生之名,怎的此時還說出這般話來?

欺騙宋某,

當宋某是三歲小兒麽?!”

說罷,他揚聲道:“龍影大將軍,還請出手!!”

他話音才落,

眾人身後便響起了浩浩****的奔騰聲。

煙塵滾滾,樹木顫搖,石如在顛簸的鼓麵上,忽上忽下,房屋瓦片簌簌抖動……

而眾人視線裏,一隻隻形態各異的可怕金屬傀儡,拉扯著尖銳的氣流,帶著可怕的力量迅猛衝出,

繼而化作擇人而噬的凶獸,向著那些境界被壓成九品的學子們、還有正在一邊的白月皇和無名先生撲去。

眾人嚴陣以待,目露死誌。

而儒門核心之地,弘王可謂朝如青絲暮成雪,頭發花白,卻已仗劍而起。

弘王也玩弄權謀,所以對事情經過也能以陰謀的角度冷靜地去觀察,然而……弘王終究亦是出生儒門世家,更是出生嫉惡如仇的呂家,所謂“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他也是矛盾的。

可是,這一刻,所有事都放下了,他跳出了“當局者迷”,而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審視事情的始末,憑借著他的智慧,他竟是隱隱猜到整個事情的原委。

弘王手握長劍,一步一步向外走出。

他已然有了決意……

今夜,他要戰死,而非坐以待斃。

弘王披頭散發,一路走著,一路看著學子們眼中的視死如歸的光彩,看著漫天漫地的煙塵,看著大街小巷裏穿行呼嘯的金屬傀儡。

他深吸一口氣,眸子中的頹廢化作冷冽,繼而化作火焰,四射噴薄,一個“殺”字在他心底醞釀,即將如地火爆發般咆哮而出。

可是……

他還未咆哮出那個字,就感到現場發生了變化。

嘭嘭嘭!!

嘭嘭嘭嘭!!!

密集響亮刺耳到近乎要撕破人耳膜的巨響,綿綿不絕,好像平地裏生出了無窮的爆炸,灰茫茫呼嘯如流彈的煙塵裏,那一隻隻隻隻隨煙塵風雲而動的傀儡忽如失去了控製,開始騰空而起。

無數利爪猛抓地麵的聲音傳來,石磚在這利爪的爪擊下也是輕易地粉碎。

可是,此時這利爪卻並不是在攻擊,而是如溺水之人在抓著救命稻草。

煙塵隨風飄散。

連綿轟鳴之聲,也不過持續了幾個刹那。

黑夜的月光,照明了一個個浮空而起的傀儡。

那些傀儡凶殘強大,在封絕大陣裏亦是摧枯拉朽,占據了先天優勢,可即便如此……它們此時卻弱小的像“嗚嗚”鳴叫求饒的喪家犬。

它們揮動著爪子,想要抓住地麵,可卻終究未曾抓住,而隻能在半空裏亂抓著。

成千上萬的傀儡,一瞬騰空而起。

殘月光澤照耀之下,這一幕充斥著震撼人心的匪夷所思。

爆裂毀滅式的動靜後,是形成了強烈反差的平靜。

平靜裏,隻有一個人的腳步聲,在往前行進。

白淵緩緩走來……

成千上萬的傀儡便懸浮在他周邊。

他往宋家大軍而去。

他往前一步,宋家大軍竟是承不住那無形的壓迫,而紛紛往後一步。

他再前一步,宋家大軍便再退一步。

是夜,無名先生進十步,宋家大軍退十步,隻留宋血衣一人未退。

宋血衣仰頭看著那神話般的景象,目露震駭,無言以對。

白淵淡淡問:“宋將軍,我需要騙你麽?”

言罷,他抬手一握。

天地裏,所有金屬傀儡的金屬都開始崩塌……

他號令群劍,亦號令金屬,君臨天下,宛如來自萬古之前的神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