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靖王焦急的踱步。

很快,他迎來了心腹的匯報。

“什麽?隻死了老四和老七?最重要的老三居然還在儒門,老六居然跑到長生樓的地盤去了?”

“那老八呢?

儒門,長生樓,你們一時攻不下也就罷了,老八才兩歲,兩歲的孩子怎麽都殺不了?”

“躲起來了??躲起來了……躲起來了……”

靖王喃喃了兩聲,忽地想到父皇臨走前曾經召龜家的無情進宮,繼而似乎在深宮裏做了些手腳。

無情擅長機關,會搗鼓一些特殊物件。

可是……即便再怎麽做手腳,一個兩歲的孩子能躲哪兒去?

大總管在皇宮生活多年,什麽隱秘不知道?

他對皇宮哪裏有密道,哪裏有密室,哪裏有機關,這些都能說的頭頭是道……可是,他卻找不到一個兩歲的孩子。

匯報的心腹繼續著。

靖王則是聽著。

“大總管找到了龍影大將軍,並和伯父他們降服了龍影大將軍,從而逼迫龍影大將軍一同進攻儒門……這真是好消息……那儒門到底攻下沒有?!”

“再去探!!”

片刻後。

又有匯報戰況的心腹至此。

靖王聽完了,眯著眼,思索著。

此時,他是憂心如焚。

今晚,對別人而言是生和死,對他而言亦是生和死,若是今晚殺不了老三和老六,那必是後患無窮。

要麽不做,要做就做絕!

成大事者最忌做事做了一半再左右搖擺,猶豫不決,瞻前顧後。

狹路相逢,狠者勝。

若不瘋狂,如何封王?又如何坐上這冰冷的位置?

今晚,誰擋道誰就死,誰說情誰也死,六親不認,百無禁忌,沒有任何餘地!

其他事,等勝了再說,到時候該封嘴就封嘴,該殺人就殺人,總歸能平息下來。

若是平息不下來,就把不安分的統統殺了,把知道真相但忠誠度無法完全保證的也統統宰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掌權者所想合情合理合法地殺個人,不要太簡單。

此謂雷厲風行,殺伐果斷。

顯然,靖王也是具備著成為一代霸主的品質的。

沒一會兒,又有心腹匆匆而入,半跪於禦書房前,進行匯報。

靖王眯眼聽到最新的匯報,神色陰晴不定。

“什麽?還活著?老三和老六,還沒死?”

“廢物!統統都是廢物!!”

靖王咆哮著,猛地抬手,狂怒地掀翻麵前的書桌。

桌上堆積如山,書寫著重大事情的奏折散落一地,而昂貴的杯盞砂壺亦“乒乒乓乓”砸落在地,繼而粉碎成無數渣子濺射而開,匯報的心腹嚇得打了個哆嗦。

他鼓起勇氣繼續匯報……

靖王道:“封絕大陣?用……隻能能殺了老三,那就用!!不用再報了,隻要能殺了老三,老六,什麽都可以用……”

“本王說的還不夠明白嗎?隻要能殺老三老六,不需顧忌任何事。也不需要顧忌是否錯殺無辜!又錯殺了多少無辜!”

“今晚,誰都可以死!還不明白嗎?!”

“傳下去!傳下去!!!”

心腹心驚膽戰,急忙恭敬應了聲,下去了。

靖王靜坐在禦書房,等待著結果。

屏風後,忽地人影閃動,惠妃緩緩走出,輕聲道:“皇兒,稍安勿躁。”

靖王道:“母妃啊,我怎麽能靜的下來?老三老六,還活著!”

忽地,他頓了頓腳步道:“對了,老三老六的母妃都還在宮裏,我讓人抓了她們,如此……如此或能起到威脅作用。”

惠妃卻搖了搖頭:“皇兒,此法並不可行。”

靖王道:“為何不可?”

惠妃笑道:“皇兒,我且問你,若是有朝一日有人拿母妃來威脅你,讓你不要登基,你可願意?”

靖王:……

惠妃笑道:“母妃替你答了吧,不願。”

靖王訥訥道:“母妃……”

惠妃道:“此事或有違孝道,但皇兒記住,若是上了權力的遊戲場,便沒有了道德。

成大事者豈能在這些事上猶豫?

母妃若被抓到,那是母妃沒有本事,根據遊戲規則,母妃這個棋子就該被丟掉,屆時你若不救,那才是好男兒,你若救了,母妃隻會對你失望無比。

將心比心,你若是抓了老三老六的母妃,去威脅他們……

到時候啊,不僅沒用,反倒是惹了一身騷。

今夜宮裏發生了什麽,沒有人知道的,死人不會說話,活人沒有證據。

他們隻當是奪嫡內亂,到時候啊,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扯不清的。

可若是你明目張膽地抓了人家母妃,那這事兒就……你就是把證據送給別人了,就是自己把自己的後路給全斷了,而且啊,還沒用。

不過就是吃掉了兩枚廢子。”

靖王想了想,確是如此,俯首道:“兒臣受教了……”

……

月華宮。

華妃快瘋了,她坐立難安,靜不下來。

紙終究包不住火,她已經得知自家兒子參宴、繼而被刺殺……如今卻已逃出皇宮的事了。

這事還是曹沁手下的離火衛告訴她的。

事實上,六皇子的逃跑固然得了皇後幫助,但卻也得了曹沁和那三百離火衛幫助……

而曹沁和三百離火衛在這大戰之中,卻是死傷慘重,如今正在皇城街頭巷尾的陰影裏逃亡、交戰,廝殺。

華妃無人可用,隻能默默為兒子祈禱平安。

……

另一邊……

容妃正緊緊抱著兩歲的八皇子白景,瞳孔恐慌,瑟瑟地坐在深宮的角落裏。

皇帝臨走前,曾經給了她兩個黑色的晶石,讓她若是出現意外,就捏碎晶石,吞服下晶石裏的血滴,一個給自己,一個則給景兒。

今晚,容妃察覺不對,果斷地使用了這兩個晶石,為她和八皇子白景服下了,繼而躲在角落裏。

然後……果然有黑衣刺客破窗而入,但在屋內尋找了很久,甚至連她的密道都發現了……

可奇怪的是,那些黑衣刺客卻無法發現她和白景。

哪怕是從她和白景麵前走過,都無法發現。

沒多久,又有宮中侍衛在喊著“抓刺客”,並且來到她的寢宮中喊著“娘娘,已經安全了”,可即便如此容妃也是不為所動,隻是靜靜地坐著,恐懼地看著門外。

很快,那侍衛又跑遠了,再接著又是陸陸續續來了幾撥侍衛,其中還有太監宮女,可是容妃都沒答應。

她隻是死死地抱著景兒。

而白景雖然小,但卻遠遠透出了超乎年齡的懂事,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也是閉著嘴,沒有發出任何動靜。

……

再另一邊,德妃和三歲的七皇子白安,則是倒在血泊裏。

德妃自然也曾承蒙皇帝賜予了黑色晶石。

這黑色晶石,正是以無相的血為原材料而製作的“白影血”。

皇帝召無情入宮,其中一件事正是索要了白影血。

然而,手持救命手段是一回事,能不能及時用上又是另一回事……

顯然,七皇子白安和德妃並沒有那般好運,故而即便擁有白影血,卻也因為未曾使用,而身首異處。

由此可見,生死……真的隻是一念之間。

誰也不知道當時發生什麽事,但德妃必然未曾盡到應有的謹慎,也沒有足夠好的運氣……死於宮變,並不意外。

……

……

……

殘月的光輝,幽幽照落在刀光劍影和成河的血流之上,人影幢幢,人心惶惶。

不少白衣學子已然倒地而亡。

不少宋家精銳已然身首異處。

他們年輕,或有血氣,或書生意氣,正值充滿無限可能的時候,可是……一切可能都隨著死亡而煙消雲散了。

厚重的古牆屹立數十丈,在冷月光華裏投下巨大的陰影。

陰影裏,有人發出輕輕的歎息。

泣血的白虎麵具,還有白金鬥篷,將此人包裹的嚴嚴實實,無法得見分毫,見不出是男是女,卻隻是顯得神秘而黑暗。

白月皇本就屬於黑暗。

力量是黑暗的。

身份是黑暗的。

白虎堂是黑暗的。

一切都是黑暗的。

但是……白月皇的心卻並不黑暗。

若是黑暗,又豈會有糾結,有矛盾,有困惑?

自私自利,損人利己,豈不是最好?

隻有心懷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人,眼見著蒼生黎民飽受浩劫苦楚的人,才會痛苦。

白月皇感知著遠處儒門方向的動靜,再三猶豫,卻終究還是深吸一口氣,毅然地選擇了從陰影裏走出。

然後……

白月皇看到了不遠處的另一個人。

玄武鬥篷,冰蠶麵具,正在混雜著血腥味兒的夜風裏大步而行,方向竟也是儒門,兩人竟是同路。

然,同路者,未必同道。

白淵也看到了白月皇。

泣血白虎麵具和白金鬥篷,已然足以證明白月皇的身份。

而當初,無名先生在前往神靈王朝前,是得了白月皇幫助的。

這是一份善緣。

所以,白淵對著白月皇微微點頭。

白月皇能感到他在笑。

對這笑容,白月皇有些莫名的警惕。

所以,白月皇用無法分辨男女的聲音,遙遙問:“無名先生想做什麽?”

白淵道:“來救人。”

白月皇愣了下,奇道:“救人?”

白淵道:“異族肆虐,挑撥離間,不救人,難道還殺人?”

說罷,他又反問:“白虎堂堂主,想做什麽?”

白月皇沉默刹那,道:“竟和先生一般無二,此行願與先生同道。”

白淵笑著點點頭,道了聲:“白月兄,請。”

在他看來,白月皇雖是白虎堂堂主,雖也是地下世界的豪強,但在通過長生樓了解後,他已知道此人早年狂妄跋扈、殺戮無數,之後則似是忽地大徹大悟,每每出手,竟都是救人,而非殺人。

這樣的人,毫無疑問也是人族的天驕,是人族未來的棟梁。

在夢三【夢境模擬】中,此人實力強大,且一直在和傀儡文明激烈交鋒,直到模擬中斷時,也不曾停歇,從種種細節來看,此人當是“身在黑暗,心在光明”的熱血男兒。

白月皇在聽到“白月兄”三個字後,眼中的古怪情緒一下子翻湧了上來,不過卻什麽都沒說,而是道:“無名兄,請。”

兩名地下世界的皇帝,從遠而來,很快介入了此時的儒門修羅場。

儒門已被重重包圍,以大學士為首,在和數萬由傀儡、宋家精銳組成的混合力量抵抗著,情況很不樂觀。

白淵看清局勢,微一屈指,

死者之劍,各方之劍,皆如士兵承王召喚,

從塵埃裏,從劍架上,從黑暗的兵器庫裏,從死者手中,龍吟虎嘯,拔地而起,一瞬騰空,化作一條盤旋於天穹月下的灼灼金屬巨龍。

然而,那些正凝結成軍陣巨人的士兵的劍,卻不在白淵的控製範圍之內,好似被另一種強大的力量和規則所控製著。

但這些白淵已然在【夢境模擬】裏經曆過,並不驚訝。

下一念,白淵輕輕一揮袖。

那金屬巨龍直接俯衝,碾壓而去。

一位軍陣巨人見此情況,急忙持著巨刃抬手迎擊。

嘭!!!

雷霆般的巨響裏,軍陣巨人往後倒退開來。

可令這軍陣巨人奇怪的是,那金屬巨龍並沒有追擊。

而是在一擊之後,咆哮縈繞,神龍擺尾,護住一方的儒門書生,而使得外圍敵人紛紛被隔開了。

一式萬劍歸宗,便是斬開了這茫茫的戰場。

另一邊……

白月皇也出手了。

濃鬱的邪惡的黑暗的力量瞬間傾覆在了大地上,

地麵開始枯萎,生命也開始枯萎,而在人眼可見的地域裏更是出現了一片宛如深淵入口的黑色深潭……

軍陣巨人隻是稍稍碰到那深潭,便如積雪遇湯,虛影開始急速變淡。

金屬傀儡隻是一碰到那深潭,就開始急速地生鏽,繼而在奔跑之間發出“哢哢”聲,幾步之後,便是散了架,撲倒在地。

這樣的力量,實在令人震驚。

兩人方一登場,便以一種摧枯拉朽地架勢,將宋家的九千精銳,還有諸多的宋家弟子和靖王方的高手逼開了。

若不是兩人都未曾懷有殺心,這一刻已經開始死人了,下一刻……或便是血流成河。

然而……

在短暫的安靜後,驚呼的聲音便從四麵八方響起。

“魔道!!”

“這是魔道的力量……”

“這等手段,不知需得殺死多少人,才能得到……魔,這是真魔……”

這些聲音有來自儒門的,也有來自遠處靖王陣營的。

白淵知道的,魔,是這個世界的一種很特殊的勢力。

魔的人數很少,似乎都是從萬古識海裏獲得了某種未知的古代邪惡傳承,或是灌頂所得,或是修煉所得,但魔道功法易於速成。

可這功法,無論是本身,還是修煉過程都伴隨著殺戮、血腥,還有難以想象的殘忍。

而魔的力量通常都與某種充滿邪惡氣息的枯萎,死亡有關。

可以說,無論什麽陣營,隻要還是人,都對魔極為厭惡。

而現在,白月皇用的力量卻是魔的力量。

哪怕白月皇是在用這力量救人,旁人顯然也不領情。

呂大學士更是厲聲道:“邪魔外道,怎敢入我皇城禁地?!真當可以渾水摸魚,趁火打劫麽?還不滾出去!!”

其餘書生,甚至宋家人也都是冷眼相對。

白月皇幽幽歎了口氣……雖然預料到了,可卻沒想到反應這麽激烈……

一時氣氛有些莫名的凝滯。

而不知為何,那些金屬傀儡竟也是突然不再廝殺,而是趁此機會,悄無聲息地往外緩緩撤去,繼而在無人注意時,環繞成了一個圓,一個包圍了所有人的圓。

“圓”外的巷道裏,一個垂拱的年輕太監麵帶微笑,正詭異地站在純黑的陰影裏,他的影子輕輕道了聲:“開始吧……”

下一刻……

一股玄異的隔離氣息升騰而起,覆籠在整個儒門之上,所有靈氣真氣被封印。

這在之前星平野上的春狩刺殺案裏曾經出現過。

這是來自太古第一文明傀儡文明所有特有的力量,是更勝噩花文明窒息、人族文明大陣的力量——封絕。

一切力量,於此區域,瞬間湮滅,唯獨金屬傀儡……卻未受到任何影響。

“殺。”

年輕太監影子裏的石磯輕輕道了聲。

她的聲音,說不出的興奮。

無論修士,無論士兵,在這封絕大陣中,都是一視同仁。

而能夠用作為皇家底蘊的金屬傀儡,殺死這些人族的精英,豈能不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