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笙覺得身上冒冷汗,身子不大對勁,頭重腳輕的很,她有些無奈的看著牽著自己的賀秋濃,又看了眼長廊下堆積的厚雪,身子一顫隻覺得更冷,這樣冷的天氣,她隻想窩在床榻上。

賀秋濃卻是一臉的興奮,指了指一條小路道:“後園的梅花開的極好,我帶你去看看!”

也不待薑笙拒絕,就拉著她跑出了長廊,天上還飄著雪,地上濕滑一片,幾個丫鬟忙打起油紙傘跟在身後,奈何喊得越大聲,賀秋濃拉著薑笙跑的就越快。

玉歲方才便看出薑笙身子不大好,見狀連傘都來不及打就追在身後,可越是著急,腳下就越笨,竟然腳滑一個不甚便栽倒在了地上,在抬起頭時,自家姑娘的身影便越來越遠。

兩人很快到了春梅園,賀秋濃還喋喋不休道:“府裏還有個表姑娘,是養在老夫人膝下的,今日她不在,明日,明日你興許就能瞧見了。”

那個表姑娘薑笙也有所耳聞,是老夫人娘家的姑娘,自三歲起便養在了膝下,柳媽媽說時,也點了她一下,這位表姑娘的地位可不是自己這個孤女能比的。

薑笙乖巧的點了點頭。

“你多大了,我看你著樣子左不過七八歲吧?”賀秋濃不禁好奇問道。

薑笙眨了眨眼睛,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再有兩個月就十一了。”

賀秋濃瞪大了眼睛愣在原處,又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打量她一下才道:“你竟就比我小一歲,可是,你怎長得這樣小。”

這話問的薑笙啞然,咬著唇不知該如何答話,嗓子尷尬的發癢,忍不住就要咳嗽。

賀秋濃自是看出她的窘迫,抿了抿唇道:“無礙,既到了國公府,便好生養著。”

同齡人的善意,薑笙已好久未感知到了,她咬了咬唇點了點頭。

見她不再局促,賀秋濃也不禁鬆了口氣,這個妹妹真的是好生柔弱,方才隻是將將牽著她的手腕,賀秋濃都不敢用力,生怕一個不甚便碎了,她已經如此,那三哥哥.....

她皺眉不禁叮囑道:“往後你見了三哥哥,務必要躲開,可明白?”

薑笙見她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忙點了點頭。

賀秋濃見她乖巧的很,心下更是喜歡,邊走邊回頭指了指前頭道:“春梅園就在前門了,是不是能聞到梅花香....誒呦。”

“誰啊!走路也不看....三,三哥哥”賀秋濃待看見麵前堵住的人,不禁嚇了一跳,方才說的人下一刻便出現在眼前,換誰都要心驚的。

薑笙隻匆匆看了一眼,還未看清那人相貌,便聽到那聲“三哥哥”,幾乎是瞬間便垂下了腦袋,緊緊的抓著賀秋濃的手。

賀嶼安看了一眼麵前的兩個小姑娘問道:“賀秋濃,大半夜的去哪?”

賀秋濃抿了抿,心下有些不服道:“三哥哥不也是才回來嗎?”見他神色一肅,忙又討好似的道:“我,我們想去前麵園子裏賞梅。”

見賀嶼安挑了挑眉頭看向薑笙,不免心下一急,忙擋在她身前對著薑笙道:“薑笙,這是三哥哥,你也該喊聲表哥。”

薑笙聞言便低頭要喊表哥,卻聽少年不耐煩皺了皺眉頭道:“不必了,喊我聲世子就是了。”

薑笙那句表哥又咽回了肚子裏,低頭道:“小世子安好!”

她聲音在這冬夜裏顯得格外柔軟,賀秋濃一聽便頭皮發麻,不禁看向賀嶼安,果不其然,隻見他挑了挑眉頭道:“沒吃過飯?比小爺養的猴都瘦弱?請個安也不能大聲些?”

薑笙的麵色募自變的通紅一片,那話似鋼刀一般插入她心肺,讓她羞愧難當,果然如外間所言,世子最厭嬌弱女子。

“三哥哥!你怎能這樣子,她.....”賀秋濃剛要說話,就覺得抓著自己的小手募自便鬆了,轉頭一看,便見她竟暈倒在地上,忙驚呼喊了一聲:“薑笙!”

自始至終,賀嶼安隻是冷著眼看著,他一貫便覺得女子麻煩,孔靈喬便是個例子,明明沒什麽實在親戚,卻整日的表哥長表哥短跟在他身後吵鬧,若不是看在老夫人麵上,他早就將她扔出了國公府,瞧瞧,一個未走,今兒又來一個,麵前這個或許更技高一籌,才入府來,這動不動暈厥的把戲使得倒是不錯,起碼比孔靈喬要高超幾分。

怎料卻聽賀秋濃喊道:“三哥哥,她,她好似發了高熱,頭好燙!”

賀嶼安聞言挑了挑眉頭,低下身子,待碰到她滾燙的臉頰,神色募自一沉,輕嘖了一句:“麻煩”。

下一刻便將她一把抱起,隻是當感知到這輕如柳絮的重量,不免又皺了皺眉頭,方才大氅照著,她又低著頭,自是不知道她是胖是瘦,如今真的抱在手裏頭,不禁訝異,這小丫頭未免也太瘦了些。

賀秋濃忙提醒道:“快,去南院。”

玉歲到時,便見到薑笙暈倒在賀嶼安懷裏,她焦急萬分喊了聲:“姑娘!”便跟著他們一起往二房院子裏去。

新來的表小姐被世子爺嚇得暈厥,這消息很快便傳遍布寧國公府上下,南院此刻燈火通明,老府醫收了醫箱對著謝婉道:“這姑娘身子骨太弱了,明明十歲的年紀,卻隻有七八歲的大小,以往日子好似不大好過,時長饑餓,久久饑餓下身子底子已虧,又有舊疾在身,這一路跋涉過來又趕了風寒,實在是有些難辦。”

幾人聞聲不禁都麵色一沉,賀嶼安幾不可微的身型一滯,賀昱卻是掀起眉頭淡淡掃了他一眼,將他的反應皆映入眼底。

一旁的賀秋濃不禁紅了眼,聞聲有些自責道:“都是我的錯,早知如此,就不該拉著表妹去賞雪了,這可如何是好。”

謝婉安撫的拍了拍賀秋濃道:“先生先開方子吧,先將她的高熱壓下去才是,虧空的身子總能養起來的。”

老府醫點了點頭道:“好,老朽這便去,隻是.....”

賀嶼安聞聲忽然開口道:“要是有什麽難尋的藥材,便去我那處拿,我那什麽不多,就是藥材多的很!”

賀秋濃聞聲都有些差異的睜大了眼睛,府內人皆知,因著小世子好愛武戰又好騎馬涉獵,打小便容易帶傷,長公主未恐他傷了底子,拿珍稀藥材便如流水一般送去東閣裏,那處的藥材比之藥材鋪還要齊全,也因是為此,賀嶼安尤為看重那個小藥閣。

老府醫目光蹭的一亮,方才的愁容即刻便消散幹淨,忙點頭應是。

“武陌你帶先生去!”賀嶼安掏出鑰匙遞給了一旁的侍從,侍從接過便帶著府醫離去。

謝婉謝道:“三郎破費了,倒也不必動你藥閣的藥材,實在是.....”

賀嶼秋與長公主生的肖似,一雙眸子格外清冷,一眼掃過去仿若能凍人於冰穀一般,賀嶼安道:“嬸嬸不必客氣,舉手之勞罷了,天色不早,我與四妹便不多留了。”

謝婉點了點頭:“去吧,今日多虧了你送她回來。”

賀嶼安抿了抿唇,莞爾一笑便帶著賀秋濃離去。

剛走出南院門口,賀秋濃便止不住滿腹的疑問道:“三哥,你怎突然變得這麽大方!那可是藥閣欸。”

賀嶼安腳步未停,抿了抿唇一副清俊樣子,他不笑的時候格外像長公主,賀秋濃不禁心下發寒,剛一溜煙跑了,怎想賀嶼安斜眼看向她道:“她病倒在你我跟前,你以為咱逃得了幹係,尤其是你,好端端的你非要帶個麻煩鬧什麽梅園?”

他這話說的通俗易懂,他願意施藥救人,不為旁的,全然是為了自己不沾惹是非,賀秋濃睜大眼睛道:“三哥,你,你怎沒半點慈悲心腸?”

賀嶼安聞言卻無半分惱怒,還頗讚同的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沒錯,你哥我可無半分慈悲心腸,所以今晚的事兒,你需得認罰,二十遍“禮記”,後日送到我書房來!不然我便告訴母親,她若知道,那可不是二十遍禮記能輕饒的了的”

賀秋濃啞然,此刻看向賀嶼安仿若看到了厲鬼,又無甚辦法,隻得憋下心口的氣點了點頭。

“你往後少與那個病秧子來往,大房二房素來相處平和無甚牽扯,你莫要鬧事生了不快!”

賀秋濃心裏一萬個不願意,但此刻閻王在前,她這個小鬼隻得先低頭認錯,連連應是。

她忽然靈機一動,看了看賀嶼安身側問道:“靈喬姐姐呢?她不是整日都跟你在一起的嗎?今日我怎沒瞧見她?”

一說起靈喬,賀嶼安神色立時便冷了三分,眯眼看向她道:“我看二十不夠,三十遍!”又添補道:“你也離她遠些,往後你若再提她一句,我便讓你日日抄禮記,你可信?”

而後不理會她,轉身甩袖離去,圖留下賀秋濃一人在原地哀嚎,雪地被燭火照映透著冷清,那哀嚎聲陣陣傳來,更讓人心底發寒。

待兩人離去,南院樓台處久坐的人也動了動身,一旁的青書看了一眼不禁道:“公子,早些回去安歇吧,這大冷天的,莫要吹冷風了!萬一吹壞了身子夫人該心疼了。”

賀昱看了他一眼,而後神色漠然的點了點頭,此刻他眼神裏情緒太多,讓青書莫名有些驚懼,也不知怎得,他總覺得二公子近些日子忽變了沉穩了許多。

隻見賀昱緩緩起身,他轉頭又看了眼方才兩人說話的地方,看了一會才抬腳離去。

也不知老府醫到藥閣裏尋了什麽靈藥,子時喝的藥,才半個時辰便漸漸退了燒,玉歲仔仔細細的替她擦拭身體,見真的退了燒,才鬆了口氣。

怕她又燒起來,便一直不敢睡下,時不時還要摸一摸她的臉頰,這一守便是一整夜。

薑笙醒來時,隻覺得身疲乏累,身子猶如被車馬踐踏過一般疼痛,她動了動嗓子,嗓子一時被嗆的難受便又止不住的咳嗽起來。

玉歲立時便醒了,忙上前扶住她道:“姑娘,可是要喝水?”

薑笙點了點頭,玉歲忙跑到外間取了茶水來,遞到了薑笙手上。

待嗓子溫潤,薑笙才道:“昨夜我是怎麽了?”

玉歲一想起昨夜眼裏的淚水便止不住打轉,她道:“姑娘,你生了風寒,昨夜暈倒在春梅園外,還好世子隨即便將您抱了回來,”

“咳咳....咳,你...說...咳咳,什麽?”薑笙被嚇得一嗆,咳嗽連連,那架勢似恨不能咯出血來。

玉歲忙撫了撫她的背,見她漸緩才又道:“姑娘,你小心些呀。”

薑笙緊緊抓著手中的被子問道:“你說昨夜是世子爺送我回來的?”話雖是這麽問,耳畔裏卻不住的回想起少年昨夜的冷峻,那一聲聲的嫌棄,讓她總不自覺想起薑許恣的刻薄,冷不丁的打了個寒蟬。

玉歲點了點頭道:“不僅如此,昨夜用於降燒的藥材,也是從世子的藥閣尋來的。”

薑笙分明記得他厭惡自己的模樣,想來世子爺雖厭惡她,但到底是一條性命在他腳底下,如此舉措該是憐憫才是,這點自知之明薑笙還是有的,她不禁歎了口氣。

“怎麽了這是,姑娘好好的歎什麽氣?”玉歲用被子將她裹住。

薑笙順勢便靠在玉歲肩頭,目下隻是退了高熱,她人仍舊虛著,頭又昏的厲害,說話聲音裏帶著幾分憊懶:“世子爺既救了我的性命,如此大恩德,我該如何還報他?”

玉歲卻是好笑道:“姑娘,你瞧這寧國公府裏可像是缺什麽的嗎?你放寬心就是,世子爺那樣的人未必也想要你報答什麽,一份心意就好,或下次您尋到什麽機會也能幫襯他一把,世事難料也不一定呢,慢慢來,也不急於這一時。”

她話說的輕柔,猶如一柔軟大手輕撫著薑笙,讓她即安心又放心,很快便又昏沉睡了過去。

為恐賀秋濃擔憂,南院一早便遣人送信給她,賀秋濃彼時正賴在書房不肯默書,聞聲更是撂下了筆道:“真的!那我要去看看小笙兒。”

說罷抬腳便要離去,隻聽身後一聲肅道:“賀秋濃,你今日要是敢出書房的門,我便打斷你的腿,你要不要試一試?”

賀秋濃剛要邁出去的左腿刷的一下便又收了回來,不禁還有些後怕的撫了撫心口。

賀嶼安頭都未抬,扇柄敲了敲桌麵道:“坐下,什麽時候默完,什麽時候出去!

作者有話說:

狗子:不必喊表哥了,你喊我世子爺就行了

戀愛後

狗子:乖,喊我一聲溫嶼表哥,就一聲!一聲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