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距堯京有半月的行程,一路風雨兼程,車軲轆自出了錦州就未停過,但到底是沒趕在除夕夜到,待行到京城,已過了初一,初二晚間,馬車才進了城門,京城的熱鬧,玉歲沒見過,薑笙亦沒有。

半月的相處,薑笙對柳媽媽已然生了依賴,手輕輕攥著柳媽媽的衣角,小心謹慎的詢問蘇遠寧國公府上的規矩,她雖頭腦昏昏沉沉,但隻要是柳媽媽說的,必然碎碎念記下,半分都不敢忘,畢竟她是小地方來的,要是錯了規矩丟了臉,該如何是好?

柳媽媽對這個小姑娘頗有幾分憐憫心,尤其幾個月的相處下,對她更是心生喜愛,待全部說完,還不忘安撫道:“姑娘莫怕,府上公子夫人都是心善的,老夫人更是整日拜佛,從未苛待過一人,老奴也會在一旁提點你的,放寬心就是,隻是.....”

柳媽媽神色忽然一頓,說話募自便的有些謹慎,薑笙水靈靈的眼睛睜大不禁問道:“隻是什麽?媽媽盡管說。”

“國公府有一位,姑娘平日裏見了,能躲便躲躲吧,小世子生性冷僻,又好弄武,不大見的貫閨房裏的柔弱女子....”

她這話說的隱晦,薑笙卻是一點既透,也未在打聽,小臉一眯謝道:“多虧了柳媽媽提點,笙兒必謹記在心。”

話音剛落下,馬處便停了下來,柳媽媽掀開簾幕,高掛的紅燈籠將“寧國公府”四個朱紅漆字照的清晰可見,即便是在夜裏頭,也添了幾分肅穆之感,薑笙隻看了一眼,便低垂下了腦袋。

“到了!姑娘你看,二夫人正在門口等著你呢!”

順著柳媽媽的手看下,隻瞧見門口處站了一排人,烏壓壓的一片,薑笙的心更是忐忑起來。

她跟著柳媽媽下了車,隻低垂著腦袋,衝著來人行了一禮“夫...夫人好。”

眼前的裙據往前靠了靠,下一刻便走到薑笙身側,將她扶起,聲線略有些冷:“快起來吧,舟車勞頓定累得很,快隨我進府去。”

說著便拉著薑笙往府裏走,薑笙實安耐不住好奇這素未蒙麵姨娘到底是什麽樣子,小心的抬了抬眼眸,隻能瞧見謝婉的側臉,但隻是這側臉,薑笙卻是一頓,竟與已故的母親有三分相似。

謝婉察覺到小姑娘的偷看,微微側眸笑道:“我與你母親是不是有幾分相似?”

薑笙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雖五官相似,但氣質大不相同,母親是溫婉如水的江南美人,可姨母眉目裏帶著幾分英氣,不笑的時候更顯出幾分肅冷,是個冰山美人。

謝婉將她帶到個小院,屋內布置應有盡有,雖奢貴卻極簡,她很是利落的讓丫鬟小廝們收拾好帶來的行囊,對著柳媽媽道:“先帶她去沐浴更衣吧,老夫人已經在前廳等著了。”

說罷便衝著薑笙伸出手來。

薑笙有些驚詫,心忽的便是墜入了冰窖,隻覺得麵前的謝婉與薑王氏相似,這,才進侯府便要問她要家產了嗎?

她咬唇不知如何是好,麵色已一片慘白,謝婉幾乎一瞬間就了然這小丫頭在想什麽,身手敲了敲她的額頭。

“玉佩,難不成不打算還我了?”

薑笙還未反應過來,玉歲在一旁小聲提醒了一句,她才後知後覺的從懷裏掏出一枚鏤空碧的玉佩:“在這裏,笙兒好生保管著。”

謝婉接過玉佩,對她道:“去洗漱吧。”說著便差使一個大丫鬟帶她進耳房,臨進耳房時,她回頭看了眼,柳媽媽正附在謝婉耳邊小聲說些什麽。

她的眉睫輕輕顫動,乖巧的跟著丫鬟進了耳房。

謝婉準備的衣裳不大合身,顯然是未想到明明十歲的女娃娃,竟瘦弱的隻有七八歲的大小,謝婉皺了皺眉頭,替她理了理衣裳。

薑笙自始至終都乖巧的由著她擺弄,一句話都不敢言語。

“衣裳大了些,明日尋貫霓閣的裁縫來量身。”

柳媽媽低聲應了句:“是。”

薑笙有些局促,生怕添了麻煩,忙推脫道:“夫...夫人,不必了,薑笙衣裳還有許多。”

謝婉抬頭看了她一眼道:“你往後是寧國公府的表小姐,衣服穿戴不需多華貴但都需端的上自己的身份才可,你可知道?”

薑笙的臉募自便紅了,乖巧的點了點頭,還不時的咳嗽兩句,謝婉隻抿唇又看了她一眼,待穿戴好了,便帶她往前廳去。

寧國公府前前後後共幾十進的屋宅,薑笙仔仔細細的記著路,穿過兩道長廊才堪堪走到前廳。

剛行至門口,遠遠便瞧見有一少年等在那處,那少年遠遠看到他們,便邁著步子走來,衝著謝婉喊了聲“母親。”

謝婉點了點頭道:“回來了?先生那處今日可去過了?”

少年點了點頭:“去過了,母親可放心,即便年下功課二郎未敢怠慢。”

“嗯。”謝婉指了指薑笙道:“這是薑笙,你該喚她一聲表妹。”

賀昱笑了一聲,溫潤若陌上君子,眉眼淡笑看向薑笙喊了句:“表妹安好,我表字澤寧,你喊我澤寧表哥就是了。”

薑笙紅著一張臉喊了句“澤寧表哥安好。”輕輕抬了抬眼角掃了一眼,果真如柳媽媽所言,表哥溫潤謙禮,是個極好相處的人。

賀昱莞爾一笑道:“時候不早了,祖母等得有些時候了。”

謝婉神色一肅,忙抬腳往前廳去,賀昱已走到薑笙身側,邊走邊小聲道:“表妹莫怕。”

薑笙聞言腳步微頓,心不自己有暖流趟過,衝著賀昱點了點頭。

果不其然,前廳此刻已圍坐滿了人,他們剛踏腳進去,便聽到坐在最上頭的老婦人道:“來了?”

謝婉微微福了福身道:“勞母親久等了,母親可用膳了?”

那老婦人看了邊審視的看了眼薑笙邊道:“三郎還未回,還不急著用膳,這就是那女娃娃?”

謝婉點了點頭,推了下薑笙道:“笙兒,快來見過老夫人!”

薑笙撞著膽子,仍舊有幾些畏懼的喊了一聲“老夫人安好!”

老夫人聞聲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轉了轉手上的佛珠,神色都未變道:“你安心養在我候府就是,年紀小小磨難倒是不少,老二媳婦,她的屋子可安排妥了?”

謝婉點了點頭:“早安排好了,在我院子裏的,隔壁那小屋裏,離我也近,也好照料。”

老夫人聞言也沒再說什麽,倒是一旁忽冒出個姑娘,上前一把拉住了薑笙問向謝婉:“二嬸嬸,她可是比我小?”

謝婉點了點頭,那姑娘麵上忽的一肅,轉頭對著坐上的女子道:“母親,我如今不再是府裏頭最小的了,別在整日隻約束我了,喬姐姐就能跟著二哥哥身後跑,為何我卻要留在府上。”

此話一出,老夫人麵色忽的便不大好看了,然而賀秋濃卻渾然不知。

高坐上的女子儀態肅然,雖隻端坐在那處,卻叫人覺得氣勢震懾,薑笙隻抬頭看了一眼,不禁心顫,幾乎斷定這便是大房景沉長公主。

長公主看了眼老夫人,抿唇衝著賀秋濃招了招手道:“你這規矩才哪到哪?連聲表妹都不知道喊了?明日司儀課還需得多練練。”

賀秋濃聞聲麵色一垮,拱了拱身對著薑笙道:“表妹好。你喊我一聲濃姐姐就是了。”

薑笙聞聲一驚,忙又回了個禮。

賀秋濃見她麵上彷徨無措,實在有趣,衝著她做了個鬼臉,便跑到老夫人身側撒嬌道:“祖母,快用膳吧,秋濃都餓了。”

老夫人見天色不早,有些猶豫還想在等等,一旁的長公主道:“母親先用膳吧,哪有讓長輩等著小輩的道理,三郎與靈喬今日晚歸,莫在等著了。”

老夫人這才點了點頭,應了聲好,而後便吩咐人擺膳,一頓飯下來,薑笙自始至終謹小慎微,仔細著規矩,隻是人卻有些虛虛晃晃,一個冷顫竟是有些辨不清人來。

賀秋濃自始至終都盯著她看,見她麵色緋紅有些詫異,小聲問她道:“你可是哪裏不舒服?”

薑笙忙搖了搖頭道了聲無礙,直到晚膳結束,薑笙也沒瞧見那三表哥,她正要回屋子,賀秋濃忙拉著她對著長公主道:“我送表妹回屋去。”

說罷便拉著薑笙往外頭奔去。

長公主抿唇也未阻攔,隻是看著他們的背影道:“膽子實在有些小了,身子骨好似也不大好。”

謝婉點了點頭道:“這孩子命苦的很,能活下來已然萬幸了。”

老夫人此刻卻是興致缺缺的擺手回了院子,她慣來不願插手兒媳間的事。

謝婉見老夫人離去,衝長公主點了點頭便也要轉身離去,她慣來不大與長公主交談,畢竟她終歸為公主,儀態總端著清冷,在者自己也不是什麽健談的人,是故大房二房妯娌間相處算不得差,但也算不得多好。

她正要轉身離去,卻聽到長公主忽然開口道:“明日教習姑姑上門,讓那小丫頭也去看看。府上加她恰三個姑娘,教習姑姑也教的來。”

謝婉聞聲一驚,她閑談被嚇了一跳,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自然了然長公主的好意,她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忙謝道:“那我替那丫頭多謝長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