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路滑的很,即便有玉歲攙扶著她,腳下仍舊虛晃的打滑,待行到前廳,主仆二人已積雪滿頭。

薑笙看著緊閉的大門,攥緊了拳頭不禁深吸一口氣,回頭看向玉歲道:“玉歲姐姐在這等著我。”

玉歲忙拉著她搖頭,緊抓著她不鬆手道:“我陪著姑娘一起吧,若是,若是他們欺負起姑娘,奴婢.....奴婢還能護你一會。”

薑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小手緊緊拉著她的手點了點頭,隨後伸手拍了拍那門。

“進來!”薑王氏那尖利的嗓音在屋裏響起,薑笙推開門的手輕顫了一下。

不大的前廳此刻站滿了人,站著的,坐著的約莫二十來人,紛紛側目看向薑笙,那眼睛裏頭都帶著狼光,在薑笙看來,這些親戚與豺狼無意,就等著將她拆分了果腹。

她還未走進,就將薑王氏親親熱熱的上前攬住了她,麵上還是一副期期艾艾的樣子:“不是我不肯讓你們將笙兒帶走,實在是郎君離去時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務必照看好她,他屍骨還擺在後院未停,讓我如何對得起他!”

邊說著還邊抹了把眼淚,垂低下的腦袋靠近薑笙警告道:“你給我老實點。”

薑笙打了個寒顫,一抬頭便見到她陰狠的看著自己,刹那間又轉換了表情,顯出一副孤苦無依的樣子。

薑笙木那的被她推到了身邊坐下。

此刻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道:“薑葫人都死了,哪裏管得了後世,薑笙是我薑家的人,你姓王,你若改嫁,難不成還要帶著薑笙走?說這話也不怕笑掉了大牙!”

此話一落,在場人皆是紛紛應和,最後趕來的婦人上前拉住薑王氏的手道:“妹子啊,薑四說的話也不無道理,你不過二八年歲,改嫁尚可,何苦拖著個孩子在身,許恣年歲漸長,倒也無需你操心了,你安心收拾好薑葫身後事,再尋個好人家吧。”

薑王氏眼眸一轉,一把甩開了那老婦的手道:“嫂子!薑葫屍骨未寒,你就勸著我改嫁,你怎這般狠的心,你們一個個的想算計些什麽,當我不知嗎?”

“你這話說的......”

薑笙自始至終都垂著腦袋不語,小小的她站在薑王氏一側,聽著他們的一言一語掰扯著,這些所謂的叔叔嬸嬸們,實在麵目醜陋的讓她厭惡。

她動了動身,一步步走到了屋子中央,小聲道:“我誰都不跟,有勞各位操心,薑...薑笙自己回錦州。”

“薑笙,你胡說什麽!”薑王氏一聲利斥,薑笙難以抑製的猛顫抖了一下,長久以來對薑王氏的恐懼仍在,小手強攥成拳頭,不住的給自己打氣,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定了定心神看向她道:“我沒有胡說,有勞嬸嬸操心,堂叔既已去了,薑笙再無理由呆在這裏了。”

見薑笙態度堅決,眾人忽覺得有利可圖,那老婦人忙點頭道:“是,是,薑笙說的對,不過你才十來歲,怎能一人回錦州,來嬸嬸家吧,嬸嬸必好好愛護你!替你父兄照料好你。”

說話間還將她攬道懷裏,抱了抱道:“可憐見得,怎這本瘦弱,這大冬天的怎穿的這樣少!”

言下之意便是薑王氏待她苛待的很,才會如此。

在場之人皆聽的清清楚楚,薑王氏怎會不知,她本就因為薑笙突如其來的“反抗”氣悶,在聽到這樣指桑罵槐的話,哪裏忍得住,火辣的脾氣騰的便被激起。

她上前一把推開那個老婦人,不管不顧的將薑笙又拉到了身側,插著腰道:“怎麽個意思?這是指摘我待這小丫頭不好?可還有天理?我給她吃給她喝,你們當初怎不管不顧,現如今到來充當好人了!我家郎君屍骨未寒,便上趕著來欺負我這孤兒寡母!來啊,我倒要看看,今日誰敢帶薑笙走!”

說罷,拉著薑笙的手狠狠的扭掐了她一下,玉歲眼疾手快的撥開薑王氏的手,將薑笙護在身後。

在場人聞言,皆是你看看我看看你,顯然被薑王氏弄得一怔,畢竟薑家祖輩都是書香人家,雖內裏已蟲蛀腐爛,但外頭卻實實在在的端著,隻見一年長的老者“砰砰”敲了敲拐杖,一臉氣悶道:“這,這成何體統?”

薑王氏卻渾然不在意道:“體統?諸位既來分這一杯羹,還談什麽體統?整日道貌岸然論四書五經道德體統,你們哪裏擔得起做的了,一聽薑葫死了,上趕著就來了,還體統?我呸!”

她拖了個板凳就擺在大廳中央,插著腰翹起腿道:“今日我看看,誰敢動!”

“過來!”她一把拖過一旁低垂著腦袋的薑笙,薑笙一個不查被她拖拽的直踉蹌,直直的往椅背尖角摔過去。

“姑娘!”玉歲一聲驚呼,忙上前看去,隻見薑笙額角被磕的鮮血直冒,薑笙手扶著額,眼眸微垂,還好方才躲得快,不然此刻該瞎了!

薑笙捂著直冒血的腦袋,唇瓣幾乎都要被她咬出血來,她衝著玉歲搖了搖頭後,不顧眾人的目光抬頭對著眾人道:“薑笙有話要講,不知,諸位可否一聽?”

也不待眾人反應,隻見她道:“薑笙感念諸位遠道而來,近幾年天災禍及,莊稼收成都不好,想來各位日子都不好過,薑笙不敢獨享好日,願將每月莊子裏的進項送與叔伯們。”

她顫抖著說完,她此刻唯想逃離薑王氏,什麽都可不管不顧,薑王氏不就是算計著她莊子裏進項嗎?那她就都送出去。

薑王氏也是一愣,不管不顧的一把將她推到在地:“你,你怎麽敢!我打死你這個吃裏扒外的白眼狼。”

說著就要踹過去,恰在此時,隻聽“嘭”的一聲,門被人一腳推開。

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紛紛側目看去,隻見門口出現一老婦人,看其裝扮似是個仆人,隻是這仆人身側,竟有官兵傍於身側。

那老婦人目光輕掃了下四周,待看到薑笙,眼光一亮,忙走了上去,邊扶起她邊問道:“你可是薑笙?”

薑笙有些戒備的往後躲了躲,怯懦的點了點頭。

那老婦人原本端著的麵,募的變的慈和許多:“姑娘,老奴是奉寧國公府二夫人之命前來接你的。”

薑笙有些詫異,看著她問道:“接我去寧國公府?”

柳媽媽點了點頭:“你可是二夫人嫡親的侄女,如今這情狀,二夫人怎可能袖手旁觀。”

方才還叫囂這的薑王氏,一聽寧國公府瞬時便慫了,卻仍舊有些詫異道:“我怎不知這丫頭在寧國公府有什麽親戚,你,你怕不是認錯了人?”

柳媽媽仿若未聞,拿起帕子捂住薑笙汩汩流淌鮮血的額角,便交給一旁的侍衛道:“馬車已候在府門前,姑娘先去,老奴稍後就到!”

眾人見狀就想攔著,如今的薑笙可是身懷巨富,哪能讓她就這麽跑了,奈何還未邁開步子,那些侍衛紛紛拔刀擋在了前頭,直驚的一眾紛紛後退,生怕血漸當場。

薑笙還有些遲疑,柳媽媽抿了抿唇,從懷裏掏出個玉佩給她道:“姑娘瞧瞧這個,便可放心了。”

薑笙眼眸募的睜大,方才的疑慮瞬間消失殆盡,用力的捏緊手中的玉佩,衝著柳媽媽點了點頭,拉著玉歲便往外頭去,隻是她剛到門口,又小跑著回來,拉了拉柳媽媽的衣角,柳媽媽會意:“姑娘可是有事要吩咐?”

薑笙點了點頭,柳媽媽笑著俯下身子,耳語片刻,柳媽媽道:“姑娘放心,老奴必將事情辦好。”

薑笙點了點頭道:“有勞你了。”

雪漸停了,地上此刻雪已有寸丈厚,一步步行走,留下或深或淺的腳印。

剛出前廳,隻聽見裏頭“嘩啦”一聲響,薑笙的腳步未停,拉著玉歲的手往前走去。

薑笙有些啞然,麵前的寶馬香車實在奢華過甚,她剛到馬車前,便有奴仆蹲到在地偽做馬凳,薑笙一時間有些局促,索性還有個稍大點的丫鬟教她,攙著她上了馬車。

一上馬車,馨香帶著暖意陣陣撲鼻而來,不知為何,薑笙竟有幾分困頓,還未來得及反應,隻聽“砰砰”兩聲響,薑笙掀簾幕,是方才那個大丫鬟。

那丫鬟指了指一旁的人道:“姑娘,我見你額角傷的不輕,讓大夫瞧瞧吧,這是咱國公府的府醫,醫術了得,定不會留疤的。”

薑笙自也不想留疤,點了點頭道謝,便讓那府醫查看。

待包紮好,隻見烏泱泱的人從薑府裏頭出來,薑笙掀簾看去,是侍衛搬著木箱,一眼她便知道,那箱子裏的正是母親留給她的家產。

薑王氏竟就這樣交出來了?

柳媽媽走到馬車旁道:“姑娘,那王氏實在可恨,竟早已變賣了不少,如今我這細數數,竟隻剩半數了。”

能有半數已經很好了,薑笙不禁感謝道:“多謝你了,媽媽怎麽稱呼?”

寧國公府的姑娘多傲氣的很,鮮少有這樣規矩乖巧的,尤其見她清瘦的樣子,柳媽媽不禁心都軟了幾分,她笑著道:“姑娘稱呼我一聲柳媽媽即可。”

“若非柳媽媽,莫說這半數了,薑笙今日都未必活的成,有這些已經很好了。”

柳媽媽聞聲實在有些心疼,忙安撫道:“姑娘莫怕,待回道寧國公府,有你姨母撐腰,在無人敢欺負你了。”

薑笙聞言有些悵然,隻是莞爾一笑,一個從未見過麵的姨母,她本就沒盼著多大的希望,隻要留一席之地與她就好了。

待東西裝好,眼見天色不早,片刻耽擱不得便要啟程要離去,馬車在積雪中行走有些障礙,隻聽見雪被壓得哢哢作響,薑笙掀簾看了眼“薑宅”的牌匾,心募自鬆了口氣,終於逃開了這地方。

她正要放下簾幕,隻見從宅院裏跑出來一人,她定睛一看,神色募自一鬱,一把放下了車簾,將那人隔絕於車廂之外。

“啟程!”車夫一聲令下,馬車緩緩前行。

"薑笙....."隱約兩聲叫喊聲傳來,柳媽媽自然也聽到了,不禁問道:“姑娘,可是有人要鬧事?”

薑笙抿唇搖了搖頭道:“無事的,柳媽媽莫要擔心。”

為分散柳媽媽注意力,她忙問到:“柳媽媽,我,我姨母是個怎麽樣的人?我,怎一直不知道,還有個姨母?我母親,不是個孤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