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昱聞聲卻是搖了搖頭道:“我知曉你任由她安置在賀府的緣由, 既能讓她搬進來,怎會想著讓她搬走?”

薑許恣摸不透賀昱的想法, 聞聲眯了眯眼睛道:“那你什麽意思?”

“你不知道薑笙已搬出了國公府了?”

薑許恣一滯, 他確實不大知曉,忽的想起了什麽,起身踱步道案牘前,從雜亂無章的書堆中翻找起什麽來, 終於找出幾封信來, 看密封的信口, 這信是從未看過的。

他立時打開看了一眼, 眉眼一皺看向賀昱:“他們搬出來了?”

賀昱勾唇, 聳了聳肩道:“想你近來忙著秋闈一事,兩人不聞窗外事,也難怪了你什麽都不知曉。”

秋闈在即, 薑許恣想著薑王氏自在國公府,薑笙也跑不掉, 定不會出什麽事,便沒再問一句,薑王氏命人送來信皆被他壓下, 想著等秋闈結束再看,沒成想是他棋差一著, 算少了。

“你母親在國公府倒是吃喝不愁, 可有什麽用?該起的作用沒起,反倒是惹得老夫人不大耐煩了,不出三日, 約莫便要被請出府去了。”他頓了一下, 若有所指又道:“總該要送到人跟前才成, 不然你不是白算計了?”

他說話一直笑盈盈的,溫潤又儒雅,可這幅笑麵下卻裹挾著刺骨的寒霜。

薑許恣雖急功近利,倒也不算太蠢,一回味便覺得不大對,他眸光一轉忽的笑道:“你為何要對付薑笙?進京前,我可聽說,你這個表哥待她極好,好的是親生的哥哥一般,麵麵俱到,你圖謀些什麽?拿我做箭矢,卻是給你做鋪路?”

賀昱被看穿,麵上卻未見慌亂,隻勾了勾唇道:“我與她的事,與你無甚關係,我麽各算計各的就是,我隻是好心提醒,你的棋子擺錯了位置罷了。”

確然如賀昱所言,他們各算計各的,好比他自己,即便與賀昱達成合作,他依舊算計著薑笙,為求萬全,薑王氏被接進國公府就是他下的第一步棋。

賀昱看了眼天色,站起身來道:“這棋是廢了還是繼續全憑薑公子的意思,大理寺還有事,我便不叨擾了,先走了。”

而後便掀袍離去,隻是在臨走時還不忘賀讚道:“薑公子才識過人,秋闈定位列在前,莫亂了心思,安心準備殿試才好。”

薑許恣聞聲未言語,隻目送著他離去,昨夜的興奮此刻已消失殆盡再無分毫,本即將到手的鴨子轉眼便飛了,他自是失落萬分,他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麽,不知過了多久,隻見他緩緩起身又道案牘前,執筆便落字,須臾間一封信便成了。

“小二!”他對外喊了一聲。

門外小廝聞聲忙推開門應道:“小的在,貴客有何吩咐?”

他將封好的信件遞給了那小二:“送去國公府門外西側的牆垣下等著的小乞丐手上。”說著從懷裏翻找了下,才掏出幾個銅板與他,算作打賞。

那小二盯著那銅板,眼裏劃過幾分嫌棄,可想起方才那位貴客的交代,摸了摸腰間的金釘子,忙笑臉接住銅板跟信道:“薑公子放心,小的務必送到。”

隻是話說完,人卻沒走,頓在原地一動不動。

薑許恣皺眉看他:“什麽事?”

那小二嗬嗬一笑諂媚道:“薑公子,這宿費到明日便用完了,這屋子您若還續住,那便要盡快續上才是。”

薑許恣強忍著沒發火,咬著牙一臉的不耐煩道:“知道了,這不是還沒到嗎?你是擔心我續不上?”

“怎麽會,薑公子財大氣粗的,怎會續不上,小的這不是擔心您貴人事忙忘記了嗎?提醒下您嘛,您知道的,小的就是個本分的差事人,上頭有掌櫃......”

薑許恣聞聲“啪”的一下猛一拍桌麵,厭煩打斷道:“廢什麽話,銀子不會少你們的,滾出去!”

那小廝見他真動怒了,也不敢在招惹了,忙唯唯諾諾的退了出去,“吱呀”一聲又關上了門,掂了掂手上的幾枚破銅板,看了眼屋內便往地上唾了一口:“窮鬼,還嘚瑟什麽?真是摳門!這麽幾枚銅板打發乞丐呢!再忍你幾日,續不上費看不大棍趕你出去!”說著便轉身離去。

那小二說話並未刻意壓低嗓音,聲音一聲聲傳進屋內,屋內的薑許恣聞聲隻枯木似的坐在案牘前,又想起方才小二眼裏的蔑視,手下的紙張被他揉攥成一團,打開抽屜裏頭隻有幾錠碎銀子孤零零躺在裏頭,他咬了咬唇,會考成績出還需在等半月,離殿試還有二十來日,這些碎銀子隻夠撐三四日了。

他捏緊手上的碎銀子,麵上皆是記恨,若非薑笙離去。他們薑家也不會斷了銀錢供給,才使得他落得此般田地,他與母親這般落魄,偏薑笙過得那麽好,他怎會不恨!

不過他此刻既到了堯京,便不可能放過薑笙,她躲得了一時便不可能躲過一世,他倒是要看看,賀家能庇護她到幾時。

賀嶼安剛出了大房宅院,武陌便抬腳跟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直看得賀嶼安眉頭直皺:“出了什麽事?”

武陌咬了咬牙,驀然噗通一聲跪地在地道;"屬下好似辦錯了事。"

賀嶼安往後退了一步,薄唇抿起斥責道:“說!”

“您隨屬下親自去看看吧。”武陌沒敢直說,眼睛看都不敢看賀嶼安。

賀嶼安強壓住胸口怒意道:“帶路!”

武陌忙起身,引著賀嶼安又回到了新宅,七拐八拐的將他引到一極偏僻的屋所,看這樣式,應當是下人們住的院子。

武陌推開門,又靠在門邊道:“人在裏頭,世子進去瞧瞧吧。”

賀嶼安看了他一眼,抬腳便進去,看見屋裏頭的人神色募的便是一肅,眼眸皆是淩厲掃向武陌質問道:“他怎麽回事!”

武陌忙跪倒在地;“屬下昨日回來時,瞧見薑公子倒在門庭前,我見他毫無知覺,擔心出了什麽事,叫少夫人傷心,便想著先挪回府內,等他醒了再讓他離去,怎想這薑公子昨兒暈厥後便一直未醒,屬下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賀嶼安與薑城南鬧僵一事,武陌多少是知曉的,他也非心善之人,昨夜卻是準備一走了之不管的,可一想起少夫人對這位兄長的重視,他到底是將人搬進了賀府,可他那能想到,這人不僅一暈不醒,氣息還好似越來越微弱,這位如今於二皇子分量可不輕,若人死在新宅裏,那實在難掰扯了,他鮮少違逆世子爺心意的事,沒成想統共就這麽一回,卻險些捅出大簍子來。

賀嶼安了解完事情的來龍去脈,隻盯著武陌瞧,輕嗤了一聲:“看不出來,你是個慈悲心腸。”

武陌怎聽不出來這話裏的挖苦,聞聲隻幹巴巴的苦笑道:“世子莫挖苦屬下了,我實在是擔心薑公子若真的出了事,惹的少夫人傷心。”

賀嶼安聞聲沒再反駁,轉身又看向薑城南,忽問道:“昏了多久了?”

“七八個時辰了。”武陌答道。

“可請府醫了?”

武陌垂著頭道:“屬下怕聲張了,沒敢請人來瞧。”

府裏人多眼雜,那老府醫又是個心眼極實的人,他是真的擔心老府醫轉身便去與賀嶼安告狀,才一直沒敢去請。

考慮的倒是仔細,賀嶼安冷哼了一聲嗬道:“那還愣著作甚?還不去請?”

武陌聞聲忙點了點頭道:“是,屬下這便去。”

老夫人為了照料薑笙的身子,這些日子就住在新宅子裏,一見武陌著急忙慌的來找自己,以為薑笙身子不適,忙站起身來,忘記膝上擺著藥草筐,待反應過來,好不容易挑揀好的藥材,便撒了滿地。

他看都沒來得及看一眼,忙問道:“怎麽了?可是少夫人出了什麽事?”

武陌聞聲忙“呸”道:“呸呸呸,胡說什麽,少夫人好著呢。”

說著也不待老府醫反應,拉著他便跑:“快,隨我去救一人!”

“等等,等等,阿許,帶著藥箱!”老府醫被拖拽著無法,轉身對著自己的小徒弟囑咐道。

一路上,老府醫才算是問明白,原是救旁人。他腳步匆匆問道:“什麽人,叫你這麽著急,世子爺可知道你來請我救人?”

“知道!沒世子的令我怎敢來請你。”武陌腳步不停,頭都未回答道。

老府醫聞聲不禁有些稀奇:“這人什麽來頭?”

武陌嘖了嘖嘴,直覺得這老府醫今日怎這般煩人,想也不想便答道:“你隻管救人,世子爺的事兒,也是你能問的?”

老府醫叫懟的心口一滯,脾氣驀然就上來了,他年歲這般大了,不是一般的頑固,也不是誰都怕的,他就不信,賀嶼安真能拿他如何?腳步一頓道:“你知道是誰對不對?說與我聽聽?不說那便慢慢走著去!”

兩人就這麽僵持在原地,武陌咬著牙道:“老匹夫,你莫犯渾,這人對世子與少夫人極為重要,要是出了差錯,世子爺真的會拆了你這把老骨頭。”

“對我很重要?武陌,你什麽意思?”兩人身後忽傳來薑笙的聲音,武陌身軀一震,後脊瞬間便涼透了,他覺得他這差事要不保了,再差些估摸著這可腦袋都要不保了。

作者有話說:

端午安康,吃粽子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