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張榜以後至殿試,還有一個多月時間。

劉秉晟想起鳳凰台之別時開福大師的邀請,就決定先行拜訪開福大師後再作打算。

劉秉晟入寺後直奔藏經樓,在樓上見到開福大和尚。見過禮後,隨意而坐,大和尚問道:

“感覺怎樣?”

“莊嚴肅穆,不敢喘氣。”劉秉晟答。

“難道比禮部還壓人?”大和尚又問道。

“感覺不同。禮部比想象的輕鬆,這裏比想象的拘束。”劉秉晟回答。

“先放鬆一下,老納帶你四處走走。環境熟了,俗事拋了,心中空了,就自然了。”老和尚話落身起,就往外走,一點也不像八十多歲的老人。

參觀完大相國寺,已是未末申初時分。

大木魚梆聲敲過,送來了齋飯:青菜、豆腐、齋點、米飯。看似簡單,清香可口(僧人每日兩餐)。

用過晚膳,時已黃昏。大和尚意猶未盡,領著劉秉晟爬上藏經樓頂,整個大相國寺盡收眼底:

大相國寺規模宏大,院落深廣。

中軸在線五進六層,層次分明,布局嚴謹。兩邊廂房,錯落有致。層次間,間以樹林、苗圃、果園、池塘、流水、小型亭閣、以及青石板地麵,渾然一體,一氣嗬成。金色的晚霞裏,重台拱拱,飛簷四起,黃綠的琉璃瓦,光芒四射,耀眼奪目。

刹那間輕煙嫋嫋,檀香習習,暮鼓聲聲,燭光熙熙,梵樂四起,經誦悠揚,僧侶的晚課,把個大相國寺襯墊得氣勢宏偉,勃勃生機。

從樓頂下來,秉晟並不怎麽興奮。老和尚問道:

“喂,小子,你在想什麽?”

“學生有些不解,佛家講苦,喜靜求空,為何這大相國寺裝典得如此豪華喧囂?”劉秉晟在老和尚對麵坐下。

“旨在宏法,佛法雖精,但苦海眾生茫然,不宏何以知之?宏而不近,何以納之?所謂“空”者,自心也,無欲無求,無怨無嗔,無事無物,不在外形。”老和尚解釋說。

“刻意追求,恐人不知,這些不正是發至於心,行之於外嗎?”秉晟來了牛性,打破沙鍋璺到底。

“阿彌陀佛,小子要烤老僧了。”老和尚笑著說。

“學生委實不知,不敢褻瀆。”秉晟誠懇地表白。

“好一個“空”字,盡人一生,也不見得能得其真諦。這正如生死,生不由己,死不由人。佛家不畏死,視其為自然,但佛家也不求死,軀殼之存,可以載佛,軀殼之失,佛猶自在也。”老和尚心氣平和的說。

“老菩薩的意思是不是:《“空”者,心聲也。世事者,載“空”之軀殼也》”秉晟似有所悟,似仍是有所不知。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和尚合什起身,收拾被褥睡覺去了。

劉秉晟也不客氣,鑽到老和尚被子裏睡下了。

藏經樓是寺裏唯一的兩層建築,同樣雕梁畫棟,富麗堂皇。不同的是,這裏除了照明的油燈,沒有香燭煙火,也沒有供奉菩薩。照明的油燈也是放在很大的盤子裏,即使打翻,油和火都不會溢出。掌閣主持地位很高,僅次於方丈,管轄和支使的,卻隻有一個文書和尚和一個打掃衛生的和尚。

第二天早上,洗嗽畢。大和尚說:

“新近從天竺來了一批經卷,又進了些諸子百家的新書,要雇請有一定能力的人協助整理。老納雖還沒有請示方丈師兄,想必不會有什麽問題,現在就雇請了小子你吧,怎麽樣?”

秉晟明白老和尚的實在意圖,連忙說道:

“阿彌陀佛,求之不得,請大師指點。”

大師說:“整理書籍看似簡單,其實不然。光是分門別類就不容易,不能光看書名,還要看內容,了解內容,寫題要就更難了,弄不好會出錯,會誤導,會害人不淺。”

這裏的許多佛學經典,是秉晟從未見過的孤本,從這些經書中,他學習了許多天文、數學知識。達摩祖師的《楞枷經注》、《易筋經》等,對他的影響很大。他還學了梵文。

老和尚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小子了。劉秉晟在這裏住了一個月,與大和尚日同食,夜同眠。

就在大師僧房空地,大師教了他一套《靈弈悠行功》,這是用《易筋經》發揮《五禽戲》成為武功的一套進可攻、退可走(逃)的武學精髓。

這間僧房,大床占了一半,一套桌椅又占了一半的一半。秉晟平日沒有覺得它小,今日才發現這裏站了兩個人後,活動空間所剩無幾。老和尚一點也沒有帶他出去練武的意思。他疑惑了:

“難不成就在這裏?”

老和尚看出了他的疑惑,問道:

“有沒有聽說過“拳打臥牛之地”?”

秉晟:“聽說過。”

“但沒有見識過。”老和尚接過他的話。

秉晟連連點頭說:“是,是。”

“那你向我進攻。”老和尚說。

老和尚背後是床,秉晟靠著了窗前的大書案,兩人麵對麵鼻息可聞。秉晟起不了腳,輪不出拳,愣在那裏無法發揮。

“你不攻,老和尚可要攻啦!”

開福大師說著就用額頭砸向秉晟的鼻子。

秉晟本能地往後一仰,喉嚨就被大師鎖住了。

通過《靈弈悠行功》,劉秉晟才真正體味到“拳打臥牛之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