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大郎在書房裏等人。三郎、二郎魚貫而入,二郎進門後回頭向外麵掃了一眼,然後輕輕把門關牢,拴上門拴。

??三兄弟湊在一起小聲議論。

??二郎首先說:“我仔細地進行了調查,也審問過好多人,金丫頭身上沒有辮子可抓,也找不上什麽茬,即使嫉妒她的人也說不出她的什麽把柄。你們看怎麽辦?”

??三人都在苦思著辦法。大郎忽有所悟,輕聲說:

??“分家。”

??二郎三郎兩個齊聲附和說:“好辦法!分家!”

??說到分家,就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分家的理由;財物和賬務清點;分家的方案;清點財物和賬務的人選;分家的主持人和公證人人選,分家後的交割等等等等。

??這下子三個人都被難住了,各有各的地盤和領域,各有各的小九九,光是財物,三人之間隻也隻是知道個大概,誰也摸不清誰的底,更不要說其他事情了。他們踱步、搓手、歎息,點頭又搖頭,一籌莫展。

??突然,三郎一拍大腿,大聲說:

??“有了!”

??二郎連忙把食指在嘴上一豎,“噓”了一聲,要三郎小聲點。

??三郎說:“大哥現在是族長,我是祠堂主事,我們的家事不往祠堂裏扯,誰也沒有辦法幹涉,財物我們自己清點,分家方案我們自己製定,誰個敢說個什麽?要請什麽主持人、公證人羅。”

??這時,二郎已胸有成竹,平江的東西他不分一點也不會吃虧,於是大方地說道:

??“大哥,三弟,我回來差不多一個月了,外麵的事急著要去打理。這樣吧,財物你們清點,方案由你們拿出,橫豎我同意就是了。”

??聽二郎這麽一說,大郎三郎不知說什麽好。他要走的理由很充分,但是平江以外的事他們知道的確實不多,甚至連個大數都估不準確。

??二郎看出了他們的心事,如是說:

??“就這樣好了,你們把平江祖業一分為二,我一點也不要。這份祖業累積千年,總比外麵的零碎多出三倍不止,我在外麵年載已久,老實說已經不習慣鄉下生活了,就算吃虧我也認了,我們兄弟之間隻要不便宜了那個野種就行。”

??盡管平江外麵的財產他們不知底細,但認定一定很多很多,兩人一時拿不定主意,隻是望著二郎不說話。

??二郎看出兩人猶豫不決,一付怕吃虧的樣子。想了一下繼續說:

??“大哥、三弟可要拿住主意,此事不宜拖久,事久多變,變則要吃大虧。我回去把外麵的財產造份清單給你們,如果比你們的少,我也算了,如果多出你們,我折成銀子分給你們。”

??大郎、三郎明知二郎的主意,也知道這份清單不會出來,即使出來也不會是真的,但拿他也沒有一點辦法。隻好無可奈何地說:

??“那就這樣定了!”

??二郎一擊他們的手掌說:

??“那就這樣定了!”

??劉家三個狼(郎)提出來樹大開叉,人多分家。三人連手遮天,把事情限製在家庭內部。三人分別經營管理幾十年的資產都不拿出來,老頭兒生前住的大院美其名留作紀念,供子孫後人學習瞻仰,捐予祠堂列為公產。剩下的部分,還要按嫡庶之別、人口多寡、操勞程度等等進行分割。最後分到秉晟母子名下的隻是一套破落的小院,一些棄置多年的家具,臨了還攤上一紙下人費用、用度開銷、雜項列支的賬單。

??秉晟隻一歲,香珍年僅十八,沒有娘家,隻好打落門牙往肚裏吞。金香珍心裏明白,最重要的是要保護好小秉晟,哪裏還敢有半句言語。

??族裏雖然有人憤憤不平,大多不願出頭。有幾個想打抱不平的,但還沒有開鑼,就被三兄弟擺平,縮了回去。

??三年後的大年三十傍晚。一個殘破的小院落裏。周圍是一派過年的歡樂氣氛,冷冷清清的金香珍在破院內清理柴草,打掃衛生。

??四歲的秉晟推開破門,兩眼噙著淚水,分腿站在門口:皮青臉腫,滿身是傷,捏著拳頭的手背上還有血跡。

??金見到兒子這個樣子,立即淚盈滿匡,但她強忍著就是沒有讓它流出來。

??金香珍鼓勵兒子說:“秉晟,不哭!兒子,不哭!”

??秉晟強忍著說:“媽,秉晟不哭,兒子不哭!”

??金蹲下身子,張開雙臂,秉晟撲到媽媽懷裏。金終於忍不住放聲哭了起來,秉晟也放聲哭了起來。

??母子倆抱頭大哭。

??陽春三月,風和日暖。金香珍在破院子裏一張小桌旁補衣服,秉晟伏在桌上和媽媽說話,說著說著就睡著了,金起身拿床單被給他蓋上。兩隻號春的貓追打著從屋頂躥到院裏,又從院裏追打著躥出門去。正在這時,果園阿丙推門進來說:

??“小金姐,貓都號春了,你還這麽苦守著幹什麽?”

??金香珍立即正色說:“誰叫你來的?這裏不歡迎你!”

??阿丙一付為她愁苦的樣子說:“小金姐怎麽還這麽說呢?你看你孤兒寡母,盡受人欺負,你能撐到幾時去?”

??金香珍連忙說:“撐不住也要撐!你別過來呀!”

??阿丙不理會她的阻止徑直走了過來,拿張椅子在金身邊坐下。金立即起身坐到另一邊去。丙沒有追過去,手襯著桌子托住下巴,望著金香珍說:

??“小金姐,我可是真心實意地等著你,我表態都三年啦!家裏跟我說了幾次親,我看都沒有去看過。”

??金香珍說:“那關我什麽事?”

??阿丙說:“那還不是為了等你鬆口?”

??金香珍站起來厲聲說:“你好大的膽子,在太夫人麵前你敢這麽胡說?”

??阿丙不以為然地反譏著:“喲!太夫人?誰把你當太夫人啦,劉家?太夫人有住這破屋子的麽?太夫人有自己下地幹重活的麽?別臭美啦!劉家隻差把你們整死除根啦!”

??阿丙這一擊正打在金香珍的七寸上,她竟然呆若木雞,不知說什麽好。

??阿丙一改油腔滑調的樣子,柔聲地說:

??“小金姐,不要硬撐著了,我已經準備好了,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到長沙或是南昌、九江做點小生意,一定比這裏強。你就依了我吧,保證你們母子……”

??阿丙說著便得寸進尺,伸過手去抓金香珍的手。

??金香珍一把摔開丙,端起針線笸籮往屋裏走,喝道:

??“你給我滾!”

??阿丙不但不滾,反而追著進到屋裏要抱金香珍,口裏還說著:

??“小金姐,我今天非要…”

??金香珍急急閃開,不知什麽時候,她身子一晃,手裏的笸籮變成了個火藥筒和火折子。

??此時的金香珍不但再不躲閃,而且步步逼近阿丙吼道:

??“還不快滾!大不了同歸於盡!”說著就打火折子。

??阿丙嚇得抱頭鼠躥而逃,金香珍靠門而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