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繪聲繪色講完三國故事,接著道:“萬歲爺,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孫權有父兄開創的一片基業,也不過隻是和劉備鼎足而三。其中功勞最大的,就是這個泡菜!四川家家戶戶都有泡菜壇子,每天三餐要吃泡菜不說,宴席也少不了泡菜。搬家什麽都可以忘記,但絕對不會忘記帶家裏的泡菜壇子。臣來京城,也沒忘記這泡菜壇子。”

皇上失笑:“說得如此邪乎,是不是真的?不就是鹽醃的鹹菜嗎?真是服了你,不管什麽都有典故。”終究還是有些好奇,便夾起一片放進嘴裏。微微有點酸,還帶著一點輕微的辣味,口感又脆又嫩。味道還真的是“不擺了”!皇上剛剛吃了一肚子油膩的東西,泡菜正好醒酒去膩,感覺特別爽口,忙又夾一筷子,驚訝地道:“還真的有點好吃呢!”

莫天悚諂媚地道:“當然好吃了!萬歲爺知不知道,我的泡菜用的不是一般的鹽,乃是富榮大公井之鹽,別的鹽就泡不出來這份脆勁。”趁機吹噓一番富榮井鹽。

皇上聽得好笑,不費吹灰之力就洞悉莫天悚的不良用心,莞爾道:“行了,你不外是又想借朕的名義做生意嘛!那鹽真有你說的那樣好,就貢上來吧!再把大公井改名叫貢井,保證你的生意紅紅火火,你該滿意了吧?”

莫天悚大喜,眉開眼笑道:“大哥對小弟可真是沒話說!”

皇上失笑:“能幫你掙銀子就是好大哥?你就是不肯也真心幫幫你大哥!”

莫天悚明白皇上還是在為閩浙頭疼,可覺得皇上越來越不好說話了,嘿嘿傻笑,並不再接話。

皇上心裏還惦記著和達娃一起偷偷去街上騎老虎,吃完飯,讓莫天悚和曆勇去說說進貢井鹽的事情,將兩個人都絆住,自己溜去找達娃。達娃守信得很,早和白癡一起等候,後花園也靜悄悄的沒有人影。皇上高興地問:“你把他們都騙走的?”

達娃一邊笑一邊比劃:“是阿媽把他們弄走的。我看阿媽猜出來,才偷偷來幫忙的。舅舅,阿媽常說,你比親大哥對她還好呢!”

皇上甚樂:“你和你阿爸一樣,最會溜須拍馬!”騎著老虎,開後門來到外麵的胡同裏。

這裏白天都沒什麽人,晚上更是靜悄悄的,沒一個人能看見。皇上很不滿意,催促老虎走快點去大街上。

胡同口匆匆過來兩個人,剛看清楚白癡,嚇得掉頭就跑。達娃高興得拍手大笑,皇上卻看清楚來人是杭誠和他的家人,不悅地高聲叫道:“站住,為何你們看見朕就跑!天都黑了,鬼鬼祟祟來幹什麽來了?”

跑一半的杭誠才看清楚老虎背上的乃是當今天子,更是害怕,跪在路邊瑟瑟發抖,山呼萬歲。皇上不罷休地追著問:“你鬼鬼祟祟地來幹什麽?”

杭誠是聽說莫天悚進京,特意來找他說範書培的。他是戶部尚書,管不著範書培的事情,所以並沒有聽莫天悚的話幫範書培求情,心裏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才急忙忙地來找莫天悚解釋。不過他知道皇上很不喜歡大臣私下串門,不敢說這個理由,靈機一動道:“臣和玉姑有點交情,是來幫玉姑做媒的。”

這事皇上聽了也非常不高興,冷哼一聲,連騎老虎的興致也沒了,掉轉虎頭回到莫府。央宗等在門口,詫異地問:“皇兄為何隻騎這一會兒就不騎了?”

達娃道:“我們剛出去,就碰見一個大官兒!舅舅好威風,大官兒見到舅舅就跪下來磕頭。”

皇上冷冷地道:“你也該勸勸你相公,女人並非多多益善!”

央宗一點也不知道玉姑的事情,聽得莫名其妙的,見皇上的心情不好,也不敢多問。一直等皇上和曆勇走後,才私下問莫天悚。莫天悚一聽頭就大了,埋怨倪可:“都是你弄出來的事情!”莫霜飛最是維護母親,怒道:“娘還不是為了討好你!真沒良心!”倪可忙道:“霜飛,不許這樣和你爹說話!”

但莫天悚還是很傷心,他費了那麽大的功夫,怎麽就是不能讓莫霜飛的心熱起來?掉頭離開房間,朝練武場走去。訝異地發現袁叔永和元亨居然捷足先登,在互相對打練武。元亨比袁叔永刻苦,不過武功卻沒袁叔永高,被打得不斷後退。貓兒眼站在一邊觀戰,高聲給袁叔永加油。看見莫天悚,三人一起過來施禮叫道:“三爺!”

莫天悚經常指點八風的武功,但很防備這兩個人,卻從來沒指點過他們的功夫。反而是莫桃教了他們不少,所以這兩人的武功比當初還是高明不少。莫天悚很需要發泄發泄,也想知道他們的進境,挑眉問:“有沒有興趣過兩招?”

袁叔永舉起彎刀:“難得三爺肯指點我們,當然有興趣!”朝元亨打一個眼色,一左一右搶先進攻。

莫天悚微微一笑道:“就讓你們開開眼界!貓兒眼,站遠一點!”一出手就是三弄茫茫,以封閉氣場星羅棋布將袁叔永和元亨分別裹住。

袁叔永和元亨都知道莫天悚的最高武學是梅花三弄,但除在莫天悚正式進京見曹橫的時候見他用過一次再起風波外,還不曾見識過梅花三弄裏的其他招式,盡管他們最近得到莫桃的指點都提高不少,可一來是沒有想到莫天悚會用出梅花三弄,二來他們武功還是和莫天悚無法比,陷入莫天悚的氣場中還是茫茫然無法自控。被莫天悚一引一推,互相撞在一起。也不知道莫天悚是不是有意的,兩人正好鼻尖對著鼻尖,而鼻子又屬於脆弱器官,禁受不起撞擊,不可避免地都流出兩管鼻血。

元亨非常氣憤,恨恨地瞪莫天悚一眼,用袖子抹一把鼻血,掉頭就走!

袁叔永急忙叫道:“元亨,別走,讓苗苗給你看看,上點藥!”

元亨就像沒聽見一樣,飛快的走了!

嚇得發懵的貓兒眼這時候才回過神來,衝莫天悚大聲咆哮:“你武功高也不能這樣!他們做錯什麽了?我還一直以為你是一個英雄,以你自豪!”吼到後來,眼淚竟然流下來。

袁叔永忙拉一拉貓兒眼的衣服,偷偷去瞄莫天悚的臉色。貓兒眼心裏委屈得不行,一邊觀看袁叔永的傷勢,一邊抽噎。卻原來貓兒眼從小就崇拜莫天悚,不能接受她心目中的英雄是個蠻不講理的人。袁叔永不斷躲閃貓兒眼,偷偷去瞄莫天悚的臉色,低聲道:“別這樣,別這樣!”

莫天悚驀然發現貓兒眼和袁叔永很是要好,暗忖自己和梅翩然天各一方,袁叔永是梅翩然的人,能和貓兒眼在一起,也算是小有補償,鬱悶的心情舒展不少,不過臉上可是一點表情也沒有,淡淡道:“你們若想報仇,還得下苦功多練練!”也轉身走了。

貓兒眼勃然大怒,追過來攔在莫天悚身前道:“阿永和元亨跟你好幾個月了,什麽時候傷害過你?當初阿永是聽了梅姑娘的話,深入虎穴,幫你探聽消息……”

袁叔永追過來,再拉貓兒眼一把:“你不幫我上藥了?”邊說邊又去看莫天悚的臉色。

貓兒眼看看袁叔永的鼻血還流得歡暢,顧不得再理會莫天悚:“我身上沒帶著藥。我們去我房裏拿!”和袁叔永一起走了。

莫天悚這才明白當初袁叔永失蹤還另有隱情,愈加觸動情懷,思緒不由得回到從前那個雪飄蝶舞的冬夜,茫然站了許久也沒動一動。

倪可輕輕走過來,將一件披風披在莫天悚的肩頭,柔聲道:“表哥,別生氣了!”

莫天悚落寞地搖搖頭,喃喃問:“你是不是很怕我去找翩然?”

倪可垂頭小聲道:“她現在是別人的妻子!”

莫天悚伸手緊緊攬著倪可,仰頭歎息:“我負她太多!我絕對不會再辜負你們!你可以放心,我永遠也不會再去找她!”

倪可勉強笑一笑:“玉姑的事情你打算怎麽辦?”

莫天悚苦笑:“玉姑也幫了我很多,但我有你們就足夠了!我想幫她把師傅救出來,隻是羅天本來就不太好對付,中間還夾著倭寇和三玄島,唉!桃子最近幾乎天天都和羅天在一起,好幾次想讓羅天放了黑緞子,但羅天總用三玄島來做交換……等平定倭寇以後,我看能不能請張天師出麵幫幫我。”

倪可低頭小聲道:“對不起,我不僅沒能幫你,還給你找了很多麻煩!霜飛也不象達娃懂事。”

莫天悚忙換一種表情,輕鬆地微笑道:“你說什麽呢!你知不知道,看見霜飛給如此維護你,我心裏真的非常高興。達娃從小就跟著央宗在外麵奔波,是比霜飛會察言觀色,可有奶便是娘,像央宗的朋友不像央宗的女兒!達娃怕吃苦,武功不肯練,書也不肯讀,長大不知道她能做什麽!”

“喂!莫天悚,你怎麽可以這樣說達娃!”卻是央宗也擔心莫天悚不開心,找了過來。一聽之下那雙不大的眼睛又瞪得溜圓,戳指橫眉,大為氣憤。

莫天悚這時候真的輕鬆下來,哈哈大笑道:“我又沒說錯什麽!再說我也沒覺得達娃這樣不好!”看著眼前的一雙嬌妻,早將剛才的不痛快全部拋在腦後,好喜歡現在這個溫暖的家,也喜歡家裏的每一個人。他不要任何人來破壞他的家,不管是梅翩然還是玉姑。

早上,莫天悚剛準備出門,家丁來報,薊州龍趵來了。莫天悚非常意外,忙道:“快請!”親自迎出去。

龍趵武藝高強,作戰勇猛,最近剛升正五品指揮僉事,不過不見絲毫張揚的地方,為人更見沉穩,隻穿著一身便服,沒帶一個隨從,見到莫天悚親自出來依然平平淡淡的樣子,在離莫天悚大約三尺的地方停下,抱拳道:“未得邀請,下官就冒昧登門,三爺不要見怪!”

莫天悚連忙還禮,不悅地道:“什麽下官不下官的?你的官是流血流汗,拚命打仗打回來的,我這個隻是用銀子買來充門麵的。今後不許再這樣說!再說我可要認為你是在譏刺我!走走走,裏麵坐!”上前兩步,非常熱情地拉著龍趵的手,一起朝裏麵走去。

龍趵正色道:“別人不知道,我可是非常清楚的,三爺的爵位同樣是拚命打仗打回來的,絕非kao的銀子!我知道三爺事情多,又習慣一早出門,特意趕早來堵三爺的門。”

莫天悚便知道龍趵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說,將龍趵讓進一個安靜的暖閣中坐下。丫鬟敬茶後就示意丫鬟離開。丫鬟出去的時候便將房門輕輕關好。莫天悚這才問:“大家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有什麽事情盡管直言。隻要能辦到的,我肯定幫你!”

龍趵搖頭道:“三爺誤會了!我這次進京是為護送韃靼使臣。韃靼已經答應今後與我們不再開戰,彼此往來互市。皇上非常高興。三爺知道這裏麵誰的功勞最大嗎?”

莫天悚知道其中必有文章,還是道:“自然是曆瑾將軍了!”

龍趵道:“我知道三爺和曆將軍是好友。曆將軍寬厚仁慈,也的確有大將之風範,但他之才卻不足以威懾敵幫。邊防之安寧曆將軍居功至偉,不過乃是伯樂之功也。”

莫天悚很熟悉曆瑾,自然知道曆瑾的軍事指揮才能的確是很一般,非常感興趣地問:“哦?那誰又是很可能就被埋沒的千裏馬呢?”

龍趵道:“山東齊元敬。此人出身將門,十七歲繼承父業,襲登州指揮僉事。然他並不像其他世襲的人那樣就此躺在父輩的功勳睡上大覺,而是常常‘融泥作基,剖竹為杆,裁色楮為旌旗,聚瓦礫為陣壘,陳列階所,研究變合。’磨礪充實自己。二十二歲時他又中武舉,被遣往薊州戌守。

“三爺知道,韃靼民風彪悍,可說是全民皆兵。軍隊多是騎兵。而我軍則是以步兵為主。單純在戰鬥力上來說,比不上行動迅速的韃靼騎兵。齊元敬研究出一種利用霹靂銃克敵製勝的方法。他製作出一種裝有八片可折疊擋板的‘偏箱戰車’。可幾十輛連成一片。每車配士卒二十人,躲在‘偏箱車’的屏風後麵,用霹靂銃打擊敵人。

“接戰時,騎兵在前阻擋敵人,使‘偏箱戰車’有充裕的時間構成戰鬥隊形。當敵軍逼近,騎兵就退人戰車陣內。等敵騎進入霹靂銃射程之內,就以霹靂銃配合火箭一起發射。這種陣形演練熟練後,隻和韃靼交戰過一次,此後不過演習過多次,韃靼就變得非常好說話。三爺以為這樣的人才去山東抗倭如何?”

莫天悚喜形於色,拍案道:“得此人之助,海波平矣!曆瑾可太不夠意思了,我寫過那麽多封信去問他有沒有好的人才介紹,他居然不吭聲!”

龍趵失笑:“三爺求賢若渴,曆帥同樣是求賢若渴。若非韃靼初定,末將也不敢來此多嘴!”

莫天悚眉開眼笑拱手道:“多謝多謝!我這就寫信去找曆瑾要人!”

龍趵道:“三爺需要多謝的不是我,乃是金副將和穆爵爺。是穆爵爺知道三爺在多方設法給範尚書說情,才寫信給金副將。金副將私下去問齊元敬。齊元敬在山東受人排擠,才會被調去薊州戍邊。聞聽近年倭寇猖獗,一直很想回山東老家打倭寇,就是始終出不上力。金副將已經給他拍了胸脯,三爺定會提攜於他。齊元敬甚是感激,還托末將給三爺帶了一份禮物回來。”邊說邊從懷裏拿出一串珍珠放在茶幾上,“三爺,公道自在人心,連你也肯為海邊出力,我們這些為將者沒有理由不盡心!”

莫天悚見那串珍珠顆顆大如龍眼,色澤勻淨潔白,與海邊產的很不一樣,確是寶貝,一愣,有些訕訕地問:“穆爵爺是不是覺得不該救範書培出來?”

龍趵淡淡道:“以三爺之才,若不是懼禍欲躲幕後,根本就不需要齊元敬。三爺若能像指揮當年哈實哈兒戰役那樣去指揮海邊的戰役,區區海盜倭寇算得了什麽?當年龍躍是二爺殺的,但末將始終非常敬重二爺。”

莫天悚失笑:“原來你這時候才真當我是朋友!有些事情你還不懂。齊元敬大將之才,何以要等到曆瑾去了薊州才見功勳?要想取得一場戰爭的勝利,遠不是會打仗就行如此簡單。哈實哈兒能勝,乃是他們的可汗已經走投無路,不得不信任一個外人。你肯把我當做朋友我很高興。中午留下來吃飯好不好?給我仔細講講齊元敬。”

龍趵愕然,真的不是很懂,隻是感覺到莫天悚很高興,拱手道:“三爺的胸襟同樣像大海一樣寬廣,隻是很多人不了解罷了!”不像從前那樣總顯得疏遠,應莫天悚的邀請留下來。莫天悚問得很詳細,不僅僅是齊元敬的情況,韃靼的情況也問了很多。龍趵盡自己知道的都說了。

中午,莫天悚知道淩辰和龍趵關係好,特意叫上淩辰一起陪龍趵喝酒。龍趵很奇怪地問淩辰:“聽說你投軍了,怎麽又沒在項將軍軍營裏?”

莫天悚哈哈大笑:“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淩辰娶媳婦了!要在家守著他媳婦!”

龍趵著實感覺驚奇,不過卻不好問。

淩辰惱道:“你聽三爺又胡扯!是我當兵當得不痛快,項重當我是碰不得的瓷器,把我拴在他身邊做親兵;成花一點也不肯聽我的意見,結果狼兵被困下砂島,我也差點就沒命。當兵實在太多拘束了,哪有跟著三爺痛快?因此我就回來了。”淩辰領著八風跟著莫天悚東跑西顛,小妖徹底將桑波寨丟了,也非得跟著淩辰一起。莫天悚特許她跟著,偶爾卻要取笑。但淩辰是最聽不得別人的取笑,每次都要辯解。

龍趵依然莫名其妙。於是莫天悚繪聲繪色告訴他金橘的故事。龍趵莞爾,也很替淩辰高興。當初在昆明,龍趵與莫天悚隔閡很大,連淩辰也生疏許多,此刻才又親近起來。

飯後,龍趵告辭離開。莫天悚才找出時間問淩辰:“你上午去看袁叔永和元亨,他們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