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辰低頭道:“三爺,求你幫我寫一封薦信給項重,我想去海邊從軍殺敵!”

莫天悚大驚,起身轉到桌子前麵,拉著淩辰的手道:“你不幫我了?淩辰,我最近忙生意,可能疏忽你。你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就說出來。”

淩辰道:“三爺誤會了!我沒照顧好鳳飛大少爺,你們都沒說我,但我實在是沒臉再繼續留下來。你就讓我走吧!”

莫天悚輕聲問:“你是不是在南苑玩得不痛快?這都怪我考慮不周詳,原本是想讓你去散散心的。”

淩辰突然翻臉大吼道:“你別以為你什麽都知道!你不幫忙寫信就算了,我自己去找項重!”轉身就想走。

莫天悚急忙一把拉住他,歎息道:“你若是想去從軍,那就去從軍吧!隻是別忘記我們大家!”

淩辰低頭道:“對不起,三爺,我沒想對你吼的。八風中熏風武功雖然不是最好的,卻是最機靈的,可做領隊。”

莫天悚拍拍淩辰的肩頭,點頭道:“我明白,我明白!你等我片刻。我這就寫薦信。”放開淩辰,回到桌子後麵去寫信。

淩辰忽然又擔心地道:“萬歲爺無論如何都不要二爺去海邊,我去那邊會不會不妥?要不,你給曆瑾寫信吧!”

莫天悚搖頭,淡淡道:“所有能說的話我都已經說盡了,萬歲爺還要猜忌,就讓他猜忌好了!薊遼苦寒,又沒人照應,不比閩浙有不少我們自己的人,氣候你也比較習慣。回去我就和北冥田慧說,放棄廣西,先發展福建和廣東。有事情你就去找他們。追日管著揚州、蘇州、杭州那一片,若在浙江有事情你就去找他。”

淩辰很感動,猶豫片刻,將三千兩銀票放在桌子上,輕聲道:“我花錢一直大手大腳的,掙得雖不少,但用得也很快。這麽多年,就隻積攢下這三千兩。三爺幫我帶給小妖,算是我給她的嫁妝!”

莫天悚不禁擔心得很,皺眉叫道:“淩辰,這我可要說你!銀票你自己拿著用。難道小妖出嫁,我還辦不起一份嫁妝給她?這些你盡可以放心,回去我就叫大嫂幫忙,好好給小妖物色一個老實本分的人。”將銀票硬塞回給淩辰。

淩辰笑笑道:“三爺放心,我還沒打算輕生。你的是你的!我準備的是我的心意。銀票你就幫忙帶給小妖吧!”

莫天悚隻好收下銀票,看淩辰一眼,傷心地道:“鳳飛沒了,我也很難過,但這真不是你的錯。其實你完全可以回去找小妖的。鷹飛雖然改姓,但桃子說……”

淩辰搖頭,打斷莫天悚的話道:“三爺,不要再說了!我當初就對二爺說過,和他沒關係。我沒有自暴自棄。再怎麽說,我也比那些隻喜歡做奴才的海戶強,是不是?我聽人議論,說你的驥睿伯是用銀子買的,鳳飛不該蔭五品都禁衛。哼,從前的功勞沒人還記得也就罷了,老子另外去打一個大大的功名給鳳飛,看誰還嚼舌頭!”

莫天悚苦澀地笑笑,坐下將推薦信寫完遞給淩辰。淩辰出去後他卻再沒心思處理公務。實際其他事情他幾乎處理完了,最擔心的就是錢莊。桌子上堆的全部是錢莊的文書。覃玉菡的計劃很大,想用一到兩年的時間,在全國各地都成立錢莊分號,務必要使匯泰和泰峰錢莊的開出的銀票全國通行。這計劃涉及大筆銀子,莫天悚雖然用了覃玉菡,可他和覃玉菡接觸太少,很是不放心。然他不能讓覃玉菡察覺,心裏又覺得覃玉菡的發展計劃很好,可以將錢莊推到此行的龍頭位置上,是個有氣魄的真正人才,很希望他真能為自己所用。因此很專心地看資料,務必要做到熟悉錢莊的每個細節,對覃玉菡挑選出來的城市也要做到了解,日後才不會被覃玉菡騙,有問題也可及時拿出解決方案。好在他知道何戌同穩重細心,穀正中精明敢幹,從前愛貪便宜的毛病也改了,是真正的好朋友,不用擔心他會背叛,總管京城的事物沒多大問題,在別的事情上還是比較放心。

此時莫天悚無法決定要不要去囑咐穀正中盯著點覃玉菡,猶豫半天,他還是沒這樣做。心裏覺得很壓抑,暗忖覃玉菡多半還是在揚州的日子多,該囑咐追日多盡心才是。可要追日多盡心,還是得把揚州的江知府解決了!起身從櫃子裏拿出一遝子文書翻看一下,叫人拿來一個盒子,將文書都裝進去,帶著八風出門而去。

時間不長,他們到達左都禦史的府邸外。莫天悚遞上一張名貼求見。左都禦史片刻都沒耽擱,滿麵堆歡地迎出來,熱情地道:“什麽風把三爺吹到寒舍?請請請!”

莫天悚本來是不認識左都禦史的,還擔心皇上重用範書培,左都禦史就不肯見他,這下放心了,拱手道:“冒昧打擾,恕罪恕罪。”

進去分賓主坐下,莫天悚將盒子遞給左都禦史:“大人好好看看裏麵的東西。”盒子裏除文書外還有一張銀票。文書是追日這一年時間送來的揚州江知府的罪證。有不少都是捕風捉影,加上局勢複雜,莫天悚不想節外生枝,一直壓著沒用。此刻他卻不想範書培把尾巴翹上天,用此殺雞儆猴,也是想用此安慰淩辰、追日等幾個剩下不多的十八魅影。禮物送上之後,略微坐了坐就告辭離開。

左都禦史送莫天悚出門回來就急忙打開盒子。首先看見的是一萬兩的銀票,心裏一緊,很怕莫天悚給他出難題。範書培雖然受寵,可隻要長著眼睛就能看見,莫天悚也並沒有失寵。左都禦史怎麽敢得罪莫天悚?再看下麵的文書,卻是鬆一口氣。以他的經驗,當然看出莫天悚證據不足,才要他來出麵,不過彈劾一個知府對他來說是很容易的,尤其是這個知府的後台範書培還即將離京去漳州。

拿起銀票喜滋滋地左右翻看,暗忖莫天悚還真是大手筆。比一萬兩銀子還多的禮物他當然收到過,但多是下級送的,且要求的事情也大。莫天悚爵位比他高,所求的事情又不大,送的禮物卻不輕。左都禦史很滿意。右都禦史是範書培的好朋友,他早想和莫天悚拉上關係。

都察院設左右都禦史、左右副都禦史、左右僉都禦史及全國十三省十三道監察禦史共一百一十人。莫天悚也是知道他和右都禦史有矛盾才來找他的。其實他隻要是直接拿出覃玉菡給他的賬本就可以把江知府的罪名坐實,但那樣匯泰必然被牽連,莫天悚不願意。回去一直等到晚上,左都禦史也沒把銀票退回來,知道事情已經成功一半。今後他在朝廷中又多一個朋友。

都禦史與六部平行,合稱七卿。專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莫天悚是覺得這次二公子的事情很被動,若不是運氣好先和杭誠拉上關係,沒這樣容易就平息下來,今後再遇見這樣的事情便沒那樣被動了。

羅天看見中乙進來,急忙起身讓座,等中乙坐下後,垂手站在下首,低聲問:“師傅是為莫天悚來的吧?”

中乙點頭道:“你沒去和他們說嗎?為何莫天悚會趕在過年前夕離開京城?”

羅天苦笑道:“不是徒兒沒努力,莫桃不像從前那樣了,也防備我得很。我約他好多次,他都避而不見。好容易才在南苑見到他,剛剛起個頭,又被淩辰跑過來打斷了。依徒兒推斷,莫天悚是鐵了心不理會三玄島任何事情,因此他們才走得如此之急。”

中乙沉吟片刻問:“抗倭總督怎麽會是範書培?你不是說桃子把他和夏錦韶勾結幹的壞事全部抖落出去了嗎?”

羅天長長歎息一聲:“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皇上叫我去南苑的時候,問過我不少海邊的事情。我開始還以為皇上打算讓我去海邊呢!從南苑回來,我去回奏皇上,也沒覺得皇上有不滿意的地方,正糊塗呢!”

中乙皺眉道:“若範書培去海邊,你看我們還能不能借助朝廷的軍隊攻下三玄島?”

羅天忙道:“應該還是沒問題。畢竟土井龜次郎盤踞的東星島距離三玄島不遠。不知道師傅注意到沒有,沙鴻翊沒有和莫天悚一起離京,還在京城活動。三、四月才是倭寇活動猖獗的時間。範書培還沒有離京,項重也才出獄,皇上應該還比較注意他們。我想等過完年,範書培帶著項重離京後,上本保薦沙鴻翊去海邊。然後讓沙鴻翊給範書培提建議,以三玄島為橋頭堡去攻打東星島。夏錦韶多半是完蛋了,範書培為表明他和夏錦韶沒關係,一定非常著急想消滅土井龜次郎。”

中乙幽幽道:“但願事情真能像你設想的那樣,不會又在中途出岔子。梅翩然帶走曹橫的時候,本來我想阻止,但你師祖說,莫天悚已經很不諒解我們,若再去阻止梅翩然,他必然更不諒解我們。”

羅天忍不住嘟囔道:“其實徒兒就是不明白,師祖為何如此看重莫天悚。我看不kao他,我們也可以回三玄島去!師傅心裏最是清楚,徒兒從來沒有想當島主的意思,日後收複三玄島,讓潘師兄做島主就是了!”

中乙皺眉不悅地叫道:“天兒!你這樣說,不就是在指責你師祖是因為怕你搶位子才不準你入門的嗎?現在你師祖已經把所有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你,你還怨恨你師祖嗎?那我當年真不該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傳你元元雷燁!”

羅天立刻惶恐地跪下認錯。中乙一直滿愛護羅天的,忙道:“起來吧!我知道你也是心裏煩悶!”看見羅天起身,接下來卻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沉默片刻,羅天岔開道:“師傅,昨天皇上賞賜徒兒一批年貨,有兩鬥外麵買不著的貢品南苑稻,還有獐子、四不像等一些野味。我吩咐廚房中午做一些,師傅就留在這裏吃飯吧!”

中乙搖搖頭道:“我是過來問消息的,中午要回槐樹胡同。”

羅天很失望,還想挽留。

張惜霎突然飛奔進來,大聲嚷道:“天哥,我知道皇上為何會任命範書培當抗倭總督了!前天下午,莫天悚進宮和皇上說了好長時間呢!”嚷完才看見中乙,輕慢地招呼道,“師傅,你來了!”說完就去拉羅天。這是何亦男和她鬥氣,為徹底壓倒她告訴她的消息。

羅天極為不悅,皺眉道:“惜霎,你怎可以對我師傅如此無禮?”

張惜霎冷哼道:“是他們先對我無禮的。我又不是沒招呼他!”

羅天正不順心,一挑眉就想發作。中乙急忙來勸:“你們小夫妻別為我吵嘴。我先回去了!”羅天立刻丟下張惜霎,極力挽留。氣得張惜霎掉頭衝出屋子。

中乙歎息道:“天兒,惜霎也是為你報不平。你稍微對她好一點。你的孝心我明白。要不這樣,你把南苑稻留著,明天我叫上你師祖和師兄一起來吃。”羅天這才沒硬留中乙。

為照顧倪可母女,離京後莫天悚一行路上走得不快,隻走一半,就傳來消息,夏錦韶判的斬立決。莫天悚長舒一口氣,喃喃道:“大哥,我終於給你報仇!可以回去見阿媽了!”吩咐重賞信使。和莫桃一起下馬,領著倪可和莫霜飛,在路邊遙祭後才重新啟程。此後稍微加快行程。

正月下旬,一行人回到成都。不僅僅是春雷,方其昌也領著兒子方熙屏,加上得到消息特意從巴相趕過來的林冰雁,一起出城迎接。

在文家,能讓莫天悚感覺懼怕的隻有一人,不是年紀老邁,已經不怎麽管事的文玉卿,當然也不是他的幾個老婆,卻是在一般時候都不怎麽出聲的林冰雁。嚴格說來,他倒也不是怕林冰雁,卻是敬重她,佩服她,愛護她。老遠看見林冰雁臉色不太好,莫天悚心裏便在打鼓。淡淡地招呼一聲後,急忙將春雷拉到一邊,皺眉問:“怎麽沒看見尉成平?沒本事沒關係,若一點點苦也不能吃,誰也沒辦法將他扶起來。”

尉成平是尉雅芝的侄子,此刻三多堂的總掌櫃。莫天悚剛剛收下三多堂五成股份,周熾就去富榮領尉成平來成都見他,可惜由於莫桃臨時將莫天悚騙走,尉成平來成都後沒見到莫天悚。這次莫天悚剛剛啟程,就令人先來通知尉成平來成都。

春雷道:“他前天就到了成都,但昨天富榮出了一點事情,他又趕著回去了。要不是知道你今天差不多能到,我也會跟他一起去富榮。”

莫天悚詫異地問:“事情很大嗎?”

春雷搖頭道:“富榮來的人很神秘,沒有細說,我隻知道和大公井有關係。”

富榮鹽井眾多,據說味道最好的鹽大多集中在天池山麓。這裏有一口鹽井叫做“大公井”,開鑿於南北朝,是當時產鹽最多的一口井,所在地也因井得名公井鎮。此刻未必還是產鹽最多的井,卻肯定是名氣最大的井。莫天悚得到三多堂後就決定要拿下這口井,然後將此井之鹽作為貢品,走老路重新打開三多堂井鹽的銷量。一聽春雷的介紹很關心,不高興地皺眉道:“尉成平還防著我?周卜田在幹什麽,也沒吭聲?”得到三多堂五成股份後,莫天悚就派遣周卜田去常駐富榮的三多堂,職位是副總掌櫃,尉成平的副手。不過周卜田做生意不怎麽在行,因此這麽多年在成都一直沒太大作為。莫天悚用他一是沒人可用,二也是為安慰尉雅芝,心裏還是很看重尉成平的。

春雷道:“來人說周卜田去公井鎮了,沒辦法來成都,因此我覺得不像是尉成平在防備,倒好像是大公井牽扯到什麽人物,尉成平和周卜田都有點害怕,不敢說。三爺放心,估計事情也沒多大。”

莫天悚冷哼道:“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還敢跳出來擋我們的道!立刻派人去把尉成平和周卜田都叫到來成都見我。”

春雷笑著道:“三爺別生氣,這些事情回去可以慢慢說。尉成平走的時候說,他回去最多耽擱一天,一定再趕來成都拜見三爺。”

林冰雁心裏還在擔心莫天悚會接著報複,本來的確是想說莫天悚,見他和春雷在一邊談正事,隻好暫時不打擾他們,先去和莫桃打招呼。

莫桃沒想到在成都就能見到林冰雁,很是高興。林冰雁讓他去和莫天悚沒理會的方其昌寒暄,他便聽話得很,親親熱熱地去和方其昌寒暄。方其昌見到莫天悚的態度,總覺得心裏不踏實,顯得心不在焉的。

林冰雁見倪可母女都沒下車,到後麵馬車中去見她們。她和倪可不算熟悉,僅從前在揚州的醉雨園見過幾次,彼此沒多少話好說。客套一過,都沉默下來。氣氛很尷尬,都想找些話來說。林冰雁看見莫霜飛靈機一動,拉著莫霜飛的手道:“坐了一天的馬車,累了吧?下來活動活動。二伯母介紹一個朋友給你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