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桃冷哼道:“夏錦韶早就死有餘辜,難道我們是冤枉他不成?”

莫天悚則笑嘻嘻地道:“隻是抄斬夏錦韶的家,大人已經要慶幸祖墳上冒青煙,對不對?難道還需要猶豫嗎?啊,去年的年我沒怎麽過痛快,大人更是忙於公務稽留異鄉,沒能和家人團聚。今年可不要也像去年那樣才是。大人最好是早點結案,免得過年又得忙公務。”

範書培和夏錦韶一起合謀的事情實在是太多,抓住夏錦韶,他不可能還幹幹淨淨的,急忙思索對策,岔開小聲囁嚅道:“何西楚的案子已經過去那麽多年,恐怕不容易翻案。”

莫桃猛拍桌子,勃然道:“不是翻案,是平冤昭雪!你是不是想陪夏錦韶一塊兒在天牢裏過年,怎麽這樣羅嗦!”實際他根本就沒想放過要範書培,是莫天悚知道朝廷中的事情是很難黑白分明,範書培在朝中的勢力很大,怕打擊麵太大,影響泰峰日後的生意;也怕狗急跳牆,最後連夏錦韶也逃拖;又或者朝廷局勢動蕩,影響南北戰事,說服莫桃,隻集中打擊夏錦韶一人。但莫天悚心裏其實也不見得就想放過範書培,所以決定盡量不得罪範書培,讓事態自由發展。

範書培不敢再多說,愁眉苦臉地回去了,實在是想不到好辦法在抓住夏錦韶以後自己還能拖身,一時間哪裏敢去動夏錦韶?

莫桃卻早將小富子送給盛楨和虞亮。左仕路無法阻止,發令將夏錦韶抓住收監。範書培已經沒有退路,隻好搶先去皇上那裏說項重是冤枉的,再鼻涕眼淚一起流,承認他從前受夏錦韶蒙蔽,和他一起合謀做過一些事情,但這主要是由於他不願意莫桃幹涉朝廷抗倭,不得已采取的措施。就這次這個案子,莫桃依然肆無忌憚地一直在cha手,驕橫跋扈,目中無人,連京城守門的都懼怕他,晚上也不敢不給他開城門。關鍵人物小富子就是莫桃找出來的,也不知道其中有沒有詐。

皇上聽後臉色不大好看,淡淡道:“朕知道了!”一直沒下旨釋放項重,案子一時竟然無法了結。左仕路抓住雲南計吏立刻一通板子,抓住夏錦韶卻好吃好喝,嚴奉刑不上大夫的古訓,也隻用一個“拖”字訣,就是不升堂審理。於是包宗謙也依然是在戶部盤查,同樣是不升堂。

氣得莫桃在家裏拍桌子瞪眼道:“一個泱泱大國,從來都不是被敵人打敗的,而是自己先腐爛,才被敵人乘虛而入。”

莫天悚輕聲歎息道:“你還不明白嗎?皇上和十年前不一樣了!結案的關鍵不在案子本身,而是在抗倭人選上。一旦抗倭人選定下來,案子也就結了!唉,不知道翩然怎麽還沒有回來?難道沙鴻翊還給我端架子?惹火了老子,老子動不了範書培,還動不了沙鴻翊?”

話音剛落,淩辰興奮地跑進來道:“三爺,北冥和田慧他們回來了!”莫天悚和莫桃急忙迎出去。

三人果然帶回沙鴻翊,隻是沙鴻翊的精神狀態實在不怎麽樣。莫桃瞪眼道:“就這樣的,能去海邊打倭寇?”莫天悚卻隻是淡淡道:“翩然,你回來了!趕路辛苦,道元表哥和龍王一定也盼著能早點見到你,我就不留你了!”

梅翩然著實一愣,微微蹙眉,襝衽施禮,輕聲道:“既然如此,我就自己回去了。”

田慧很過意不去,忙跟上去道:“我送你!”和梅翩然一起走了。

莫桃和北冥麵麵相覷,都不敢相信莫天悚甫見梅翩然,就將她趕了出去。沙鴻翊也愣在一邊,皆因沒一個人招呼他。

沙鴻翊是被迫稱病請辭離開京城的,也是還記著當年和莫天悚的仇,但太後倒台以後,即便是莫桃被迫在九龍鎮鋤地的時候,他也不敢轉報仇的念頭,見到北冥、田慧、梅翩然就堆起笑臉。從內心來說,他還是很想回到官場的,但他也知道東南沿海的局勢非常複雜,並非隻是簡單地打仗。再說倭寇也不是那樣好打的,因此他笑是笑,招待也周詳,可猶豫很久,就是不肯答應進京。

北冥此刻已經不是躲在九龍鎮鋤地時的樣子了,氣勢複盛,始終說不通不覺惱了,告訴沙鴻翊,同意得進京,不同意也得進京。幹脆將沙鴻翊押進京城。如此沙鴻翊豈能甘心,走在路上總鬧別扭,還在客棧中病了好幾天,耽誤不少時候才來到京城。

梅翩然回家後,等了兩天時間,莫天悚連麵都沒lou,頗感心酸。袁叔永一直在槐樹胡同沒回來。梅翩然覺得奇怪,可不想去槐樹胡同打聽,項重之事也不需要她再出力,孟道元經營酒館甚是忙碌,沒空多陪她。梅翩然很是無聊,便帶著孟恒去胡高莊看望老父。

孟恒看見外公就害怕,一到就找借口要奶媽帶他出去玩兒。

曹橫又弄了一盆梅花在整形打發時間,見到梅翩然母子非常高興,也希望能和梅翩然單獨說說話,忙說屋子裏有糕點,讓奶媽帶孟恒進屋。等奶媽帶走孟恒以後,對梅翩然輕笑道:“外人就是外人!”

梅翩然驚訝地問:“什麽意思?”

曹橫深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氣,淡淡道:“天悚來找過我。我想他日後不會再去找你。翩然,和孟道元一起回家吧!”

梅翩然看著遠方沉默良久,垂頭輕聲問:“爹是不是跟我們一起回去?”

曹橫黯然道:“這外麵難道還有值得我們留戀的地方嗎?如果你還認我是你爹,我很希望能和你們一起回去。葉落歸根。爹老了!隻有聽命穀才是我們水青鳳尾的家園。”

梅翩然環視左右,也覺淒蒼,伸手進懷裏握住紅玉扳指,猶豫半天,點頭道:“好吧,我們回家去!”

當下梅翩然幫著曹橫將東西簡單地收拾了幾樣帶著回到柳岸殘月。其餘物品托付給伺候著曹橫的兩個家人。這兩人都是莫府的。梅翩然希望他們去給莫天悚報信,心裏還是希望莫天悚能出麵挽留,那她就把紅玉扳指還給莫天悚。然而她又在柳岸殘月等了整整一天,莫天悚還是沒lou麵。

孟道元聽說梅翩然肯回聽命穀非常高興,找關嘵冰幫忙,隻用一天時間就將酒館買掉。

梅翩然無法再拖延,隻好帶著紅玉扳指回去了。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很難過,反而倒覺得如此最幹淨。真像上次那樣留下一個物件,不過徒增傷心罷了。他們已經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各自有各自的家,一起都已經結束,不是嗎?

然而梅翩然並不知道,孟道元能如此順利賣出柳岸殘月,皆因買柳岸殘月的就是莫天悚。第二天,莫天悚和淩辰、八風一起來到柳岸殘月,喝光整整一大壇子酒後,把所有的夥計廚子都打發走,在柳岸殘月的大門上貼上封條。

鑒於沙鴻翊不情不願,項重又很可能即將出獄,加上皇上的態度曖昧,莫天悚並沒有去保薦沙鴻翊出馬抗倭,僅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住下來。沙鴻翊不願意進京,可一看如此待遇也失望得很,不太服氣,反比開始顯得積極。常常自己跑出去活動。可惜他離開官場多年,人事變動極大,再說誰肯在此敏感的時候去淌混水。沙鴻翊銀子花出去不少,也沒活動出個名堂,更是不甘心,總覺得這是莫天悚故意給他的下馬威。

莫天悚隻感覺沙鴻翊比當年變得愚蠢,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太久沒有作為,期望能盡快一展宏圖,心情變得浮躁的緣故。不過他一直沒幹涉過沙鴻翊,僅僅是覺得其實不該讓沙鴻翊進京。此刻莫天悚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生意上。

各行各業的生意都很順利,莫天悚忙得還是很有勁的,唯獨義盛豐他始終沒理順。

莫天悚在文家的地位是至高無上的,盡管文功林不理解他何以要讓張家人留下,也不喜歡義盛豐還有張家人,可還是不折不扣地去執行莫天悚的命令。極力去勸說張家人留在義盛豐。最後四十多個張家人隻有十一名領取了那一百兩的遣散費回上清鎮去了,餘者全部留下來。

張惜霎對此結果很不滿意,覺得那些人是背叛了正一道,天天去義盛豐,指責怒罵,非要這些人也離開不可。羅天對此結果也不滿意,便沒有阻止張惜霎。莫天悚很怕張惜霎鬧事又給羅天找莫桃的理由,囑咐文功林凡事都讓著張惜霎。結果張惜霎就越來越過分。人們就對張惜霎越來越不滿意。

穀正中憋火得很,有張惜霎在,他的事情也辦不順利,就去找淩辰。

狄鳳飛出事後,沒有一個人責備淩辰。淩辰非常愧疚,每日跟著莫天悚進進出出,連話都變得少起來。跟著穀正中去一趟義盛豐後,實在是看不下去,回來就對莫天悚道:“三爺,讓著正一道是可以,但也不能讓張惜霎騎在義盛豐頭上拉屎。這不是向羅天示弱嗎?”

莫天悚一想也是,不過羅天說不定是故意讓張惜霎去義盛豐鬧事的。若他們先動手,不管是吵架還是動武,羅天都可以名正言順地還擊,即便是皇上也說不著他。最近朝廷上下都被幾個案子牽動,熱鬧得很,羅天卻一直按兵不動,不知道打的是什麽主意。張惜霎還是要小心處理才是。可是讓誰去對付張惜霎才合適呢?

正好何戌同拿著一堆文書進來。莫天悚眼睛一亮,覺得何亦男就是最佳人選。於是對何戌同一陣嘀咕。何戌同領命去找到何亦男。

何亦男最近又在生莫天悚的氣,本想不答應,可她大哥家就隻剩下何戌同一根獨苗苗,她寵得很,不能讓侄子難做。於是勉為其難去纏住張惜霎。張惜霎自視極高,為人任性,在京城一直沒什麽朋友。有人來找她,她還是很高興的,真沒時間再去義盛豐。

這兩個女人的家庭生活都不如意,又都是爭強好勝的角色。湊在一起,不免就鬥起來。每日裏一起出去各家串門,衣服釵飾必得要壓倒對方才高興。雖然比的全是雞毛蒜皮,倒也熱鬧得很。

何亦男的夫君隻是小官,比羅天差遠了,家裏也算不得巨富,加上何亦男並不愛打扮,她相公也不寵她,首飾什麽原本是比不上張惜霎的,可是何亦男人麵廣,可以去借,竟然是張惜霎比不上她。

張惜霎豈能服氣?這一天將誥命夫人的鳳冠霞帔穿上。何亦男相公不過七品,她才是個孺人封號,如何和張惜霎的伯爵夫人能比?一下子就被比下去。這套行頭乃是朝廷誥封,卻不是她借就可以借來的。回去以後簡直是茶飯不思,就在想怎樣才可以贏回來。

時間一天天過去,眼看沒幾天就要過年了,範書培審理項重什麽案情都不計較,隻看皇上的臉色,皇上始終還是沒lou過口風打算如何安置項重,範書培便不敢結案,另外那兩宗案子又都在看範書培的動作,也便沒有了結。

莫桃向莫天悚說了好幾次,莫天悚都不肯進宮去找皇上說說,莫桃幹脆自己跑去。在宮門口就被攔住,也沒能進去。

下午,莫桃硬纏著倪可和莫霜飛一起又去了皇宮。果然沒被擋駕,很順利就見到皇上。但是皇上卻不和莫桃談論任何正事,每次莫桃剛起個頭,就被皇上用一些江湖逸事打斷。莫桃不可能太不識趣,隻好不問,悶悶不樂再不出聲。

莫霜飛倒是對她的伯父比父親還好,見莫桃不高興就拉著皇上的衣袖子撒嬌道:“二伯關心朝政也是想為朝廷出力,陛下為何不喜歡?”

皇上憐惜倪可,愛屋及烏,也就一直很疼愛他這個不能公開相認的侄女,拉著莫霜飛的手,笑著道:“桃子,霜飛太文靜,簡直不像是天悚的女兒。反正沒什麽事情,你不如帶著霜飛去打獵。讓她熟悉熟悉武事。”

莫桃愕然,遲疑道:“京城周圍人煙稠密,哪有地方可以打獵。”

皇上道:“去南苑。朕和下麵說一聲,讓他們招待你們。”

南苑在京城南二十裏,其周一萬八千六百六十丈,其內育養禽獸、種植蔬果,鹿、獐、雉、兔,禁民無取,設海戶千人守視。也就是說那裏是皇家獵苑,尋常人是不可能進去打獵的。莫桃很是莫名其妙的,也隻好謝恩。離開皇宮就去找莫天悚。

莫天悚苦笑道:“皇上的意思明白得很,就是告訴你,目前他還很寵信你的,讓你識相一點,別弄得他不再寵信你。聽說南苑裏麵有從山南海北運過去的黃羊、馴鹿、四不像、老虎等等,獵物比別的地方好打多了。你就去散散心,玩玩兒也不錯。”

莫桃心灰意冷,歎息道:“皇上簡直不像從前了。從前為了國事,他連央宗都肯……”一眼瞥見莫天悚很不高興,急忙岔開道,“我是說央宗也在榴園等我們。反正皇上無論如何也不打算讓我去海邊,要不我們回巴相吧!老實說,我還真的很想回去看看鷹飛。”

莫天悚道:“今天都臘月二十六了。這時候回去,皇上絕對不高興。過完年,我帶倪可和霜飛一起回去。然後在巴相多住一段時間。對了,明天你去打獵,也叫上倪可一起吧。她總憋在家裏,悶得慌。”

莫桃皺眉道:“難道我還真去狩獵?”

莫天悚笑道:“你恩都謝了,難道不去?隻有四個親隨少了一點,讓淩辰帶著八風跟你一起去。淩辰的情緒一直沒恢複,你幫我開解開解他。”

莫桃氣哼哼地道:“你是不是怕我又去找皇上,想支開我?夏錦韶絕對是完蛋了,倭寇還和我有什麽關係,皇上不讓我去海邊,我樂得清閑!”

莫天悚莞爾。莫桃也覺好笑:“你還有多久才能回家?我等你一起回去。”

時間已經不早,莫天悚不願意莫桃像一尊瘟神一樣守著,急忙把手裏的事情趕完,收拾好東西和莫桃一起離開泰峰。剛剛打開門,何戌同就跑過來,輕聲道:“師傅、三爺,我姑姑來了,一定要見你們。”

莫天悚朝莫桃看看,笑道:“你姑姑鼻子還滿靈的。這兩天義盛豐清靜多了,都是你姑姑的功勞,讓她過來吧。”

莫桃道:“何亦男肯定不知道我會來泰峰。她是來找你的。我先去隔壁的屋子裏等一等,你和她說。”交代一聲就想避開。被莫天悚一把拉住。

何戌同沒管這些,急忙去自己的房間告訴何亦男可以見莫天悚了。何亦男過來,看見莫桃,愕然道:“桃子,你不是和倪可一起進宮嗎?怎麽也在這裏?”

莫天悚莞爾道:“你怎麽知道桃子進宮,難道監視桃子?看在你大功勞的份上,說,你想幹什麽,我都答應你。”氣得莫桃立刻惡狠狠瞪莫天悚一眼。

何亦男失笑道:“真不錯,我就知道有桃子在,你準得幫我。因此我先去你們家找的桃子,自然知道桃子進宮的事情。喂,我是為你才去找張惜霎的,你一定要告訴我,如何才能不被張惜霎比下去。”簡單地解釋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