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橫長歎一聲接著道:“你爹離開飛翼宮以後,歐溪崖的功夫還是提升得非常快,很快就躋身於高手的行列中,終於引起老孟宮主的注意,把歐溪崖叫來詢問,得知歐溪崖的功夫乃是玉麵修羅傳授的。

“若沒有對天一功的透徹了解,沒可能創造出這種不是天一功的天一功。天一功一直有一個訣中訣,隻傳給宮主,當時連孟青蘿和孟綠蘿也不知道。老孟宮主終於意識到你爹很可能破解《天書》,是從《天書》中了解天一功的!

“天悚,《天書》中的天一功真的很簡單嗎?”

莫天悚點頭道:“練功的方法真的非常簡單,不過對天一功的原理交代得很清楚。根據原理,創新革新都不是難事。”

曹橫喟然歎道:“這樣說你爹真的破解了《天書》!當時他沒讓一個人知道,隻不過準備下厲害的手段。自己沒能完成,終究是讓你替他把飛翼宮給滅了!”

熟悉的苦澀味道又從心裏泛起。若文沛清當年看懂《天書》,那他完全知道幽煌劍是怎麽回事,知道那個嚴重的後果。真怪不得當年他對飛翼宮是那樣的恐懼,就是不肯讓自己的兒子去飛翼宮。

曹橫拍拍莫天悚的肩頭,輕聲問:“你怪他,是不是?”

莫天悚搖搖頭,淡淡道:“我連你尚且沒有真的怪罪過,好幾次給你解毒,怎麽可能怪他?我畢竟不是他的親子。要是讓我來選擇,我也會像他那樣做。從前我總埋怨小時候他不願意多見我,現在我才明白,他是不敢多見我!當年他把一切都瞞得緊緊的,最關鍵的九幽咒還是用隱形墨水寫的,我已經非常感激。也許這一切都是宿命吧!他最想保留的文氏血脈終因我的疏忽而斷送。從鳳飛出事到現在,我都不敢去見阿媽。”

曹橫笑一笑:“說也奇怪,今天你不像你,我也不象我。真不敢相信,你就是那個在孤雲莊裏殺人不眨眼的莫天悚!”

莫天悚也笑一笑,輕聲緩緩道:“若有必要,現在我殺人依然不會眨眼!”

曹橫暢快地大笑道:“好!這比較像莫天悚的口吻!”頓一頓,接著道,“剛才說到老孟宮主開始注意紅玉扳指。於是她派自己的女兒孟綠蘿去中原尋找紅玉扳指的來曆。玉麵修羅提到紅玉扳指時隻說了一個地名,就是靈寶縣的黃帝陵。

“那一帶從函穀關以西直到華陰,三百裏誇父山桃林茂盛。‘桃’,逃也!你去聽命穀的前夕,翩然曾經給你寫過一封信,被我截下,裏麵的話我還記得,‘逃之夭夭,輕舟一葉水平流。逃之夭夭,醉春蝴蝶宿深枝。’她反複吟詠‘逃之夭夭’,就是想讓你逃出去,別來飛翼宮。她把龍門牌坊改名為‘函穀關’,不過是暗喻誇父山的桃林,讓你趕快逃走的意思,卻被你解讀成‘老子騎青牛過函穀隱大漠’,是翩然開始完全沒有想到的。翩然處境兩難,真是難為她了!”

莫天悚幽幽地道:“的確是很難為她!她一直真心為我好,我卻給了她最沉重的一擊!”

曹橫道:“我知道不怨你。我和你一樣,就是學不會放手。唉!其實你在聽命穀和翩然過得好好的……不說了!

“紅玉扳指裏麵究竟隱藏著一個什麽樣的秘密我無從知曉,隻猜想你爹把一切都安排得天衣無縫,很可能是想借助黃帝陵將正一道拉進來,為他自己或者你的將來鋪一條路。這是一個曆史悠久,人才濟濟,法寶眾多,道術足可以和三玄極真天抗衡的大門派!

“在玉麵修羅的精心安排下,孟綠蘿終於奉老宮主之命,拿著紅玉扳指去了靈寶縣的黃帝陵。又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個和此事一點關係也沒有的人把玉麵修羅的計劃完完全全破壞掉。

“屈八鬥,篤信風水,一心一意想要給自己尋一個龍穴安身的人,引誘了很多人聚集黃帝陵。孟綠蘿到靈寶的時候,黃帝陵正非常熱鬧。不是必要,水青鳳尾是不願意離開聽命穀太遠的,孟綠蘿執行一件秘密任務,並沒帶多少隨從,結果將紅玉扳指丟失在黃帝陵。後來被駱淩波得到。

“由於玉麵修羅一貫的謹慎,黃帝陵的熱鬧給孟綠蘿一個錯誤的信息,紅玉扳指是玉麵修羅故意布置的迷陣,後來她沒有再追查下去。”

莫天悚相信曹橫的話,記得當初張天師還提過,玉麵修羅曾經告訴張天師,他將子匙遺落在黃帝陵,自然是想將張天師引去黃帝陵。

曹橫接著道:“但是玉麵修羅那不是天一功的天一功讓孟綠蘿堅信,《天書》裏麵的確是記載著天一功的功法。當時飛翼宮還是老宮主主事。一來是九龍鎮很偏僻,二來是看在孟青蘿的麵子上,老宮主並沒有認真追擊玉麵修羅。後來老宮主辭世,換成孟綠蘿主持飛翼宮,沒多久就找到幽煌山莊。

“接下來就是那場巨變,玉麵修羅與世長辭,孟綠蘿不得不耐心等待你長大來解讀《天書》。

“這中間又發生了很多事情,但基本上還算平靜。一直到我跟蹤你去巴相見到中乙和蕊須夫人,才打破這種平靜。”

莫桃被何亦男一句話就噎得無法出聲,非常尷尬地瞪何戌同一眼。何戌同對於莫桃和何亦男的事情是真的很不了解,隻覺得姑姑很崇拜莫桃,很是莫名其妙的,哪裏敢隨便出聲?朝倪可投去求救的目光。

何亦男並沒有真的出家,不過是心懷感觸,和玉姑接觸多了,喜歡道家清靜無為的思想,沒事就做女冠打扮。這種打扮她夫婿是很看不慣的,兩人的關係已經到了見麵都沒有一句話的程度,何亦男在自己家的時間很少,在朋友家的時間倒是很長。

這麽多年,何亦男都是倪可最好的朋友。何亦男心中一直有一個死結解不開,倪可便顧不得禮教了,笑著道:“桃子,怎麽沒看見天悚?你和亦男聊聊,我去找天悚。”給何戌同使個眼色,一起走了。

何戌同還擔心得很,一邊走一邊回頭,就隻見莫桃不出聲,何亦男也不出聲,心裏更是迷惑。可惜他有問題也不敢隨便問倪可。

倪可不過找借口,根本不是打聽莫天悚的行蹤,離開花園就和何戌同分手,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心裏還是發愁得很,不知道玉姑的事情該如何了結。有心想去找關曉冰,又怕莫天悚知道後更不高興,也隻有忍住。

何戌同還從來沒因為私事耽誤過公事,過年前又正是忙碌的時候,出來就朝鋪子趕。剛回到鋪子裏,就看見一臉興奮的穀正中。

穀正中的興奮是有道理的。皇上辦事雷厲風行,莫天悚和莫桃前腳離開皇宮,後腳他就派人去了羅府。張惜霎還是不服氣要將義盛豐的文契還給文功林,離開槐樹胡同後沒去義盛豐,而是直接回了家。正好遇見來傳旨的杜公公。不管心裏有多不情願,她還是不得不將義盛豐的文契交出來。越想越是氣不過,帶著一個貼身的婢女,氣衝衝朝義盛豐走去。若莫桃在,便可以認出這個婢女正是昨夜他在柳岸殘月見到的那個匆匆離開的女客。

杜公公得到文契後就送去泰峰。穀正中努力幾個月,終於拿回義盛豐,興奮也可以理解,見何戌同就打聽莫天悚和莫桃的下落,打算和他們一起去義盛豐接收視察。

何戌同告訴他沒人知道莫天悚的行蹤,莫桃也正好沒有空。

穀正中心急火燎的等不及,便約何戌同一起去義盛豐。何戌同心裏有事,一改常態,不肯和穀正中一起去。穀正中隻好自己去。

曹橫道:“巴相的事情你肯定沒有忘記,不過那時候你羽翼還遠沒豐滿,知道的事情大約也並不多。

“羅夫人很早就知道你爹在巴相有個家,離開飛翼宮,又被你爹拋棄以後,她想當然以為你爹是回家去了,於是也去了巴相。你能想到,她不是一個好脾氣的女人,不可能容忍你阿媽文玉卿好好的。

“可惜沒等她下手除去你阿媽,蕊須夫人就鑽出來。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吧,兩個女人就這樣認識了。蕊須夫人告訴你她不知道羅夫人的身份,那是她不願意多費唇舌給你解釋,騙你的!她一開始就知道羅夫人是誰,但她非常忌諱讓人知道她和文家真正的關係,為保守秘密,情願和羅夫人姐姐妹妹相稱。她很愛護文家的每一個人,其中當然包括文家的媳婦。在羅夫人表示順從以後,她們成為朋友。

“翩然拜師後也認識蕊須夫人,但最開始她並不知道蕊須夫人和文家真正的關係。在察覺你離開九龍鎮是朝雲南走以後,她很擔心你,便讓假翠兒去雲南布置。把鄧繡玉和你阿媽文玉卿都吃得死死的,一下子就引起蕊須夫人的注意。蕊須夫人親自出馬製住假翠兒,翩然急忙去求情,才知道蕊須夫人一直就是文家的保護神。

“唉,她也是太癡情,立刻就開始為你打算。你充其量隻算半個文家人,她如何才能讓蕊須夫人接受你呢?自然是打莫桃的主意!正好那時候羅夫人總逼翩然去找莫桃,翩然恨不得一下子就擺拖莫桃,於是叫假翠兒把莫桃關進蝠洞。”

曹橫說到這裏忽然停下,長長歎息一聲:“假翠兒吐拉罕的容貌是經過易容的,沒人還認識她,她的身份就更沒人知道。薛牧野、翩然、乃吉木丁、娜孜拉、阿勒罕都不知道她是誰,但她還是沒有瞞過方子華的眼睛。她也姓曹,叫做曹卉,花卉的卉。曾經是飛翼宮的左翼飛天,親哥哥乃是孟青蘿和孟綠蘿的父親。因此孟綠蘿才會稱呼我一聲表哥。翩然不該稱呼她姐姐,該稱呼她姨婆。昔日方子華千裏迢迢來找我,就是叫我去打聽曹卉的消息。唉,也是我太看不起方子華,又打聽到我逃走以後,曹卉也受到牽連,被毒打致死,一大家子人一個也沒剩下,連我大哥都受到牽連,被削職為民,從來沒仔細想過方子華的話,不然早該找到翩然。”

莫天悚喃喃道:“曹卉是你的姨媽,曹氏族長,靈犀劍的保管者。功夫不比你和曹蒙低,對不對?”

曹橫點頭道:“你沒有猜錯,她的功夫豈止是不比我們低?她簡直是一個練功的天才,否則她也沒可能易容逃出飛翼宮,遇見乃吉木丁。我和大哥都是得到她的指點才有今天的成就!她吃虧就吃虧在太天真上麵。被乃吉木丁救了以後,知道自己一家人基本上都死完了,傷心之下再也沒有恢複舊貌,把自己當成畏兀兒人,取名吐拉罕,認乃吉木丁是爺爺,後來才會被翩然稱呼成姐姐。她還是翩然是啟蒙老師,守護神。綠珠去世後,翩然一心來要中原找我。就是吐拉罕一路護送教導翩然,直到離開西域,深入中原才回去。否則翩然根本不可能千裏迢迢找來幽煌山莊,也不可能學會絲毫法術。當年在幽煌山莊,就不可能在最緊要的關頭用傳音入密揭穿柳媽,害得我功虧一簣,最終也沒得到幽煌劍內功。隻可惜吐拉罕非常不願意與玉麵修羅照麵,覺得翩然安全以後就離開了,不然我也不至於一直沒認出翩然來,你爹的藥參也沒能保全。

“吐拉罕不僅僅當翩然是孫女,也是從內心愛護莫桃的。蕊須夫人雖然不知道她就是曹卉,但知道她待翩然極好,估計她不會真傷害莫桃,更主要是蕊須夫人非常不喜歡莫桃和飛翼宮的牽連太多,不讚成羅夫人所謀,因此沒管莫桃的事情,竟讓假翠兒被莫桃惡狠狠刺一刀,大概也是命!”

莫天悚的思緒不由得也回到從前,梅翩然應該是在和吐拉罕分手以後才遇見畫眉,躲進莫財旺的藥參盒子中進的幽煌山莊。這畫眉不知道是何方神聖,當年的時間拿捏得真準,後來梅翩然再也找不著她,暗礁同樣找了這麽多年居然什麽消息也打聽不到。傷感得很,皺眉道:“你說了半天,還沒說到正題,究竟蕊須夫人是何來曆?”

曹橫道:“別著急,我這就說蕊須夫人。長話短說,經過翩然的種種布置,加上你大哥的維護,原本並不當你是文家人的蕊須夫人也開始注意到你。我剛跟蹤你到達巴相,蕊須夫人就出來警告我一番。可惜那時侯我並沒當蕊須夫人是一號人物,又太在意你,沒聽她的,反而被我知道巴相有一個蕊須夫人在。

“於是我去了黑龍潭。無巧不巧,正好中乙那天也去黑龍潭找蕊須夫人討要秘籍。中乙一眼就認出我是水青鳳尾,怕我像羅夫人那樣和蕊須夫人勾結在一起,而他對我又不象對羅夫人那樣需要顧忌玉麵修羅和映梅禪師,當即就和我打起來。

“奇怪的是,我可以和中乙打成平手。我們兩人都受了重傷。後來是羅天救了中乙。中乙很不放心,羅天就主動獻策,並冒險利用龍血真君的內丹引誘蕊須夫人中毒,打算幫中乙除去蕊須夫人,中乙才終於答應收他做徒弟。我則是被羅夫人救了,後來蕊須夫人也是被她救了,羅天的陰謀並沒有得逞。”

倪可和何戌同走後,何亦男的表情緩和不少,可是莫桃更是緊張,半天都沒一句話,何亦男不覺又惱了,沉聲道:“我和倪可說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莫桃做錯事一樣,陪著小心道:“知道,是關於玉姑的。男男,若你覺得玉姑必須嫁給天悚才能幸福,那我去和天悚說。”

何亦男大是驚奇,上上下下打量莫桃,看得莫桃極不自在,窘迫地問:“你為何這樣看我?”何亦男道:“我真沒想到你會這樣說!你不是一向認為感情需要專一的嗎?為何不反對莫天悚納妾?”

莫桃低下頭,良久才道:“我和冰冰在一起過得很好。我真的覺得對不起你。”

何亦男愕然大笑:“你在什麽地方對不起我?唐家這門親事是我爹替我選的!”

莫桃很尷尬,半側開身子,小聲道:“你知道我不是很會說話。當年我要是沒得罪夏錦韶,你大哥不會因為一道奏折而獲罪,小同也不會小小年紀就成為孤兒和逃犯。若我一直在朝裏,做官不做官的,唐家對你都不敢太過分。男男,我一直不敢打聽你的消息。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何亦男冷冷道:“若我告訴你,我過得很不好,你會怎麽辦?”

莫桃苦笑道:“我沒有辦法,隻好在其他的事情上盡力幫幫你。比如小同,再比如玉姑。唐家是不是欺負你?”

何亦男搖頭,不屑地道:“就他們那一家子欺軟怕硬,趨炎附勢的人,敢欺負我,我不把他們都打得鼻青臉腫才怪!”

莫桃頓時又沉默下來。

良久,何亦男問:“鷹飛好嗎?”

莫桃一下子顯得自然多了,不好意思地道:“冰冰寫信說他可會哭,不知道算好還是不好。我還沒見過他。前段時間我在海州府,後來鳳飛出事,冰冰覺得小孩子不適合參與,把鷹飛留在九龍鎮讓我嶽父嶽母照顧,自己一個人去的成都。後來為安慰阿媽,冰冰帶著鷹飛一起去了巴相,隻是天悚很怕見阿媽,一直沒敢回巴相。我和他都沒能見著兒子。”

何亦男撫掌大笑道:“原來莫天悚也有害怕的時候!霜飛已經不肯原諒他了,他難道還不吸取教訓,又讓荷lou一個人帶孩子?我兒子和我可是親得很。”

莫桃由衷地道:“有一個不讓須眉的母親細心照料,相信他長大後一定很有出息!”

何亦男笑笑,突然道:“你和我一起去看玉姑吧!”

莫桃點頭,帶頭朝外走去。何亦男愣片刻,才跟上他的腳步,感覺很是異樣。莫桃的心顯然被林冰雁母子填得滿滿的,一想起他們,就把其他所有的事情都忘得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