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桃急匆匆趕到羅府,找人一問,羅天和張惜霎竟然都不在家,很是失望,也想去槐樹胡同,但又記得莫天悚的囑咐,猶豫半天,覺得去槐樹胡同還是和莫天悚一起比較好,隻好掉頭回家。豈料剛到家門口,就看見何戌同一個人在門口轉圈,愕然叫道:“小同,這時候你怎麽沒去鋪子上?”

何戌同朝莫桃身後看看,遲疑道:“師傅,三爺沒和你在一起嗎?”

莫桃道:“我有事情耽擱了一下,天悚比我早回來。你沒看見他嗎?是不是鋪子出什麽問題了?”

何戌同長鬆一口氣,奇怪地道:“三爺還沒回來呢!師傅,是我姑姑來了,正和倪夫人在一起。三爺好像很不喜歡我姑姑,你能不能幫忙周旋周旋,別讓他們吵起來。”

莫桃愕然,湧起異樣的感覺,心虛地遲疑道:“聽說上次天悚在京城住幾個月時間,你姑姑都沒踏進莫府一步,今天何以會來?別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吧?”

何戌同畢竟不了解過去,氣惱地道:“我也不知道姑姑為何總是如此喜歡管閑事,她是來幫玉姑打抱不平的!師傅,姑姑一直很聽你的話,你幫忙勸勸吧,別讓姑姑去cha手三爺的事情。”

莫桃喃喃道:“原來你姑姑是為玉姑來的!”長鬆一口氣的同時卻也有些失落,暗自自責,莫桃啊莫桃,你已經有了妻子和兒子,還想什麽!對何亦男他躲尚且不及,哪裏敢去看何亦男?忙道:“我還有要緊事情,必須去找天悚。你放心,天悚不過是嘴巴上說得厲害,肯定會讓著你姑姑的。”說完就想溜。

何戌同急忙一把拉住莫桃的衣袖,哀求道:“師傅,你不知道,三爺向苗苗說過好幾次,不許苗苗去找我姑姑呢!從前倪夫人總喜歡去找我姑姑,自從三爺進京之後,她就再也沒有主動去找過我姑姑。我姑姑的脾氣師傅是知道的,三爺的脾氣師傅也是知道的。我真的怕他們兩個吵起來。幫忙勸勸吧!”不由分說,硬拉著莫桃朝裏麵走去。

莫桃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何亦男,隻是知道何西楚出事後,何亦男埋怨唐家沒出力救人,和她夫婿的關係一直很緊張,心中也是掛念。終於不再掙紮。很快來到後花園。莫桃詫異地道:“這麽冷的天氣,你姑姑怎麽不去暖閣,要在外麵吹風?”

何戌同苦笑道:“姑姑說外麵敞亮,連倪夫人也隻好陪著她吹風!萬一受了風寒,三爺準有說道。唉,我那個姑姑,脾氣是越來越古怪了!也怨不得三爺不待見她。”他是真的頭疼,居然發起牢騷來。

莫桃便有些內疚和憐惜,朝前一看,何亦男和倪可站在園子角落處的一株臘梅樹前說話。一個伺候的丫頭也沒有,似乎正在說悄悄話。何亦男居然是道姑的打扮,甚是心疼,忽然間好奇起來,豎起耳朵偷聽。他的聽力好得很,盡管彼此還隔得遠,話語還是清晰的傳過來。

何亦男氣憤的聲音:“不行,沒這樣便宜的事情!不僅僅是關曉冰知道了,連張惜霎也知道了。你知道張惜霎是個大嘴巴,又素來和莫天悚、玉姑都不和,肯定是要到處宣揚,你讓玉姑今後怎麽做人?”

倪可輕聲賠罪:“這次的事情真不怨天悚,都是我沒弄清楚他的意思。要不這樣吧,我和天悚說說,一定想辦法幫玉姑救她師傅出來。玉姑喜歡去什麽地方……”

話還沒說完就被何亦男打斷:“為何總是要玉姑換地方?玉姑在京城住得好好的,究竟做了什麽對不起人的事情,需要搬家?倪可,這事既然是你提出來的,就要善始善終才是。難道你也和央宗一樣善妒?”

倪可急道:“你怎麽這樣說?我是覺得天悚的脾氣不好……唉,要不這樣,我重新幫玉姑物色一個家世好人品也好的!”

何亦男火冒三丈,尖聲叫道:“但凡家世好的,人品就絕對就不好!比如你家裏的那個莫天悚!也比如我家那個見死不救的!你以前還好好的,為何嫁給莫天悚就變成這樣?啊,你們不想要的,就隨便塞給一個人,像當初莫天悚把玲瓏和望月塞給一個傻子,也像莫桃把和戎塞給格茸,把田慧塞給北冥!你若不願意,我去找莫天悚說,他要是敢丟下玉姑不管,我絕對和他沒完!”

她顯然是物傷其類,借題發揮,倪可還能說什麽?期期艾艾地道:“其實這次的事情真的都怪我不好。天悚的情況你也知道,不管是央宗還是荷lou,跟著他都不見得幸福。”

何亦男大聲吼起來:“難道你們把玉姑推出去,玉姑就能幸福?”

莫桃的頭一下子大了,遲疑著不敢再朝前走。此刻他們已經近了不少,何亦男的聲音又很大,何戌同也聽見,同樣是頭大,忙再拉莫桃一把,低聲哀求道:“師傅,你一定要幫忙勸服姑姑。姑姑說,若三爺不娶玉姑,她就把倪可夫人的事情嚷出去。這不是給自己召禍嗎?現在隻有你能救姑姑了!”何戌同並不清楚倪可有何秘密。但他很聰明,隻看皇上總來找倪可,又要將玉姑趕出京城,就知道倪可的秘密一定非同小可。自家的慘禍猶在眼前,得罪皇上的後果他想起來就害怕,不然也不會心急火燎地等在莫府門口。

莫桃心裏直犯怵,苦笑道:“我能勸你姑姑什麽?她一直把我吃得死死的!否則當初我也不會帶你一起回九龍鎮了!”

何戌同低頭囁嚅道:“師傅先試試好不好?若真無法勸服姑姑,就勸勸三爺迎娶玉姑,行不行?倪夫人的事情師傅一定知道,嚷出來的後果師傅也一定清楚。我姑姑的脾氣,三爺不娶玉姑的話,她肯定說到做到!難道師傅就看著姑姑闖大禍而不管?”

莫桃愕然!何戌同管不得他同不同意,拉著他加快腳步,大聲招呼道:“姑姑、夫人,你們在這裏賞梅呢!”

倪可正沒辦法,見到莫桃等於是見到救星,急忙迎出來,笑著道:“桃子,你進京以後還沒見過當年的老朋友吧!亦男,你也有很多年沒見過桃子了吧!”

莫桃隻好硬著頭皮走過去,笑笑打招呼:“唐夫人,最近可好?”

何亦男冷冰冰地瞪莫桃一眼:“你眼睛又瞎了嗎?若很好,我會出家當道姑?”

曹橫點頭道:“不錯,是我做過一些事情,文壽和蕭一屁才始終不知道狄遠山的身份。可這也怨你大哥的故事編得太動聽,文沛清太喜歡騙人!算人者,人亦算之!當年我直接殺了狄遠山很簡單,可那樣哪有目前的結果來得有趣味?這才是自作孽,不可活!老天爺要收人,用得著我去勞神費力嗎?kao刀劍討生活的人還妄想平庸是福?我已經看見我最希望看見的結果,縱然立刻就死,也沒遺憾!”

氣得莫天悚渾身哆嗦,半天才道:“是,大哥和鳳飛先後都遭到不測,可是桃子還在!你自己比爹又如何?混得連安身的地方都沒有了!”

曹橫傷感地點頭,蒼涼地道:“你這話倒也不錯。不管我怎麽做,翩然始終不肯原諒我,死抱著你給她取的名字不放,心裏從來沒承認過我是她父親。狄遠山雖然早殤,可莫天悚和莫桃這兩個名字都是響當當的!文家有後!文沛清地下有知,足可欣慰自豪。我終究還是不如他!”

莫天悚一愣,氣竟然消下去不少,心中湧起各種各樣的滋味,不知道說什麽好。

曹橫輕輕拍拍莫天悚的肩頭,輕聲道:“我一說,你就有感觸,說明你比當年成熟!少年人大多充滿雄心壯誌,可老了之後,所有的雄心壯誌都會變成一個願望,那就是兒女的平安。知道我今天為何要對你說這些嗎?我希望翩然平安。”

莫天悚想起文玉卿的要求不過就是“萬事求平安”,而梅翩然也始終都能牽動他的心,又是一愣,遲疑道:“難道翩然有危險?究竟三玄島想幹什麽?”

曹橫幽幽道:“中乙想幹的事情就是當初林冰雁在上清鎮告訴你的那件事情,打敗貘君。至於中乙為何會讓沛清去認你為子,一心指望你長大以後來做這件事情,就牽扯到蕊須夫人的出身和來曆了!”

莫天悚皺眉問:“夫人的來曆?夫人有什麽來曆?”

曹橫吊足莫天悚的胃口,卻不著急說蕊須夫人,話題一轉問:“聽說你已破解《天書》,能不能把裏麵的內容說給我聽聽?”

莫天悚點頭道:“其實當初在飛翼宮你們不逼我,我可能已經把解讀《天書》的方法告訴你們。就像大家猜測的那樣,《天書》裏麵寫的是天一功的功法。不過這套功法很是一般,比不上你目前已經會的高明。”

曹橫皺眉道:“真的隻是天一功?沒有其他的內容?沒有提到一枚非常精美的紅玉扳指?天悚,我的生命就因為《天書》而改變,你隻當是做好事,滿足一個老人的好奇心。現在我永遠也無法威脅你,和你爭奪什麽,你也沒必要再瞞著我。”

莫天悚道:“我能看懂的那一部分《天書》,文字上沒有關於紅玉扳指的介紹,不過有一幅畫上畫著後羿射日,後羿大拇指上戴著的就是一枚紅玉扳指。我告訴你這些,隻因我當初曾答應翩然要告訴你《天書》的內容。這枚紅玉扳指來自正一道的鎮妖井,曾經一度被我擁有,後來和我其他的東西一起掉進聽命湖。看懂《天書》後,我一直想再看看這枚扳指,可惜再沒能見著。從西域回來後,我去上清鎮治病,聽張天師說起《天書》是有作者的。龍王特意提到紅玉扳指,是否知道《天書》是誰寫的?”

曹橫詫異地喃喃道:“原來那枚精美的扳指還真和《天書》有關係!當初我還以為是孟宮主騙我的呢!我今天才聽你說紅玉扳指是來自上清鎮的鎮妖井。怪不得張天師似乎也很了解幽煌劍。我一輩子都想看懂《天書》,可惜最終也沒能看懂,要是知道《天書》是誰寫的就好了。不過我估計你爹應該知道。

“不知你還記不記得當年你爹中九幽之毒的情形。吳媽發出暗器以後說的話是,‘莫莊主,你若還想要你自己和你兒子的性命,七日後拿幽煌劍來換。’並沒有指明是誰想要幽煌劍。

“天悚,你已經去過飛翼宮,有沒有覺得奇怪?孟宮主拿著幽煌劍也沒有用處,其實並沒有想將幽煌劍據為己有,為何以你爹的精明,當年竟然會一下子就認定是孟宮主想要幽煌劍呢?

“這問題當時我就覺得很奇怪。你知道我給你爹下毒的目的是想得到解藥,心裏很怕你爹知道事情和我有關。最初的設想是把事情栽贓在莫桃他娘羅夫人的頭上,然後做好人騙取解藥。

“羅夫人製造假幽煌劍的事情你早已知道。我自認為還了解你爹,很早就在為後來的事情做打算。我和羅夫人取得聯係後,親自出馬去搶那些假劍,搶來後就放在天一閣的劍室中。我拿著假劍其實沒用,不過是想借此給你爹傳達一個錯誤的信息,羅夫人非常想得到幽煌劍。你爹知道我一直在為羅夫人做事,當然也知道那些假劍是羅夫人做的,目的就是想找他出來。

“你知道羅夫人也是中了九幽之毒的,我搶假幽煌劍不過是想你爹看在夫妻的情分上,把解藥給羅夫人,我也好順便沾光。後來孟宮主命令我給你爹下毒,我不敢違抗,隻好又把矛頭指向羅夫人。吳氏的裝扮正是羅夫人從前的裝扮。你那時候年紀還太小,可能沒有注意到,吳氏的用來係麵紗的乃是銀鍍金鑲寶碧璽點翠連枝葡萄扣。這東西是你爹帶進飛翼宮送給羅夫人的,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弄到手。可惜的是,當初你爹送出去的乃是一套一共十二條成套的鏈扣,羅夫人六條,她妹妹孟宮主也有六條。

“當年雖說我是在在孟宮主的逼迫下才動的手,但有了這種種準備,我依然以為是萬無一失的!怎麽也沒有想到,你爹中毒後,竟然壓根就沒朝羅夫人身上想,卻一下子就想到孟宮主身上去。隻可惜我當年一直沒想明白,你爹為何會任由我和羅夫人交往,以至於一步錯,步步錯!由於你爹知道我僅僅是飛翼宮的逃犯,在孟宮主眼裏是小角色,不可能了解真正的秘密,你爹什麽都不肯告訴我,我的解藥最終也沒能到手。

“我何嚐想要你爹的命!孟宮主又何嚐想要你爹的命!羅夫人也何嚐想要你爹的命!現在回頭想想,一切都是陰差陽錯,天意使然!”

雖然有很多替自己辯解的話,但曹橫還是把當年的事情交代得很清楚。莫天悚默然無語,茫然凝視梅樁。梅樁隻有兩尺高,卻遒勁蒼老,淩寒傲雪,隻開著三兩朵黃色不起眼的小花,已然是冷香四溢,滿院彌漫。莫天悚不由得又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個雪夜,那隻在風雪中翩翩起舞的綠色精靈。冥冥之中是否真有一個老天爺在決定一切?梅以曲、攲、疏為美,當初他鬼使神差讓翩然姓梅,難道已經注定他們之間的畸戀宿命?也注定梅翩然和曹橫的父女情是畸形的?

曹橫顯得有些激動,接著道:“後來我回到飛翼宮,隻要找著機會就向孟宮主打聽當年的事情,終於知道了那枚美麗的紅玉扳指。

“紅玉扳指是你爹帶進飛翼宮的,來曆他沒有說,隻是他在研究《天書》時很喜歡拿出紅玉扳指來把玩,引起老孟宮主的注意。而紅玉扳指也的確是顯得神秘。後來你爹向老孟宮主提親,老孟宮主開始不打算答應,你爹就是用這枚紅玉扳指做聘禮,才取得老孟宮主的信任。

“後來我猜想,你爹中毒就朝孟綠蘿身上想,是懷疑孟綠蘿破解了紅玉扳指的秘密。這枚扳指一定隱藏著一個重大秘密。我曾經在聽命湖打撈過這枚扳指,可惜沒找著。

“還是接著說當年的事情吧!和孟青蘿成親後,你爹在飛翼宮的活動自由很多。孟青蘿非常憐惜你爹在聽命穀裏功力受抑,隔三岔五便帶他出穀走動,活動筋骨。一次,玉麵修羅又和孟青蘿兩姊妹一起出穀遊玩,遇見一個流浪的小姑娘。玉麵修羅堅持要將小姑娘帶回聽命穀。回去後,孟青蘿和孟綠蘿都擔心那小姑娘搶了玉麵修羅的精力,將小姑娘送給老宮主做了一個侍婢。可玉麵修羅隻要有機會,就總去找那小姑娘,並教會那小姑娘與傳統天一功截然相反的天一功。你可能已經猜到,這小姑娘就是後來的歐溪崖,功夫提升得非常快,後來還得到孟綠蘿的賞識,官運亨通,一直做到七彩冰絲的高位。”

莫天悚微微一愣,這和昔日嗤海雅的講述不太一樣,不過轉念一想,玉麵修羅去見嗤海雅,不可能還帶著孟青蘿兩姊妹,當日應該是他自己偷偷見過嗤海雅,安排好以後才帶孟家姊妹去接的歐溪崖,曹橫的話倒也可信。當初莫天悚想盡辦法也無法偷偷離開聽命穀,不由得對玉麵修羅好生敬服。

曹橫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絲毫沒注意到莫天悚,接著道:“你爹教歐溪崖功夫是有目的的!正是由於歐溪崖功力的迅猛提升,後來他把這種方法教給自己的妻子孟青蘿的時候,孟青蘿也學得非常認真。那時侯飛翼宮裏信任你爹的人還是不多,肯學習這種新功法的人也就不多。可孟青蘿是飛翼宮宮主的繼承人。一旦她繼承宮主之位,這種新的練功方法很快就能在飛翼宮裏推廣開來。

“當時沒有人知道你爹的用心,若不是後來孟綠蘿吃醋,破壞了你爹的計劃,逼得你爹不得不逃出飛翼宮,他很可能已經成功。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若你爹當年成功了,就不用你後來再去飛翼宮走這一趟,你和翩然就不會是現在這樣的結局。唉!”

莫天悚還是默然無語,他也花費很大力氣找過紅玉扳指,同樣是一直沒找到。這也算是宿命吧!又想起當初蕭瑟的話,“若不是孟青蘿,你爹在飛翼宮未始不能成事。”是啊!當年玉麵修羅其實已經布置好一切,隻等著收獲。他完全可以一肩雙挑,姐妹兩個一起要。被迫離開,恐怕是真的喜歡上孟青蘿,後來才不能原諒映梅,以至映梅一直沒臉去幽煌山莊。否則能得映梅相助,蕭瑟也不用離開一年,當年文沛清中毒後,憑自己高超的醫術,怎麽也可以拖上一段時間,事情很可能就完全不一樣了。映梅的法號中也有一個“梅”字,難道是冥冥中老天爺也早注定他有一段畸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