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又問:“阿盤,買茶葉的銀子你留夠沒有?”

萬俟盤道:“留夠的。即便有點缺口,暫時賒帳也沒問題。但是這麽好一個機會,難道你讓我看著?”

莫天悚好笑:“你還按往年的樣子收購茶葉,但暫時別忙著運,安排幾條線路給我們最主要的幾個大客戶運一部分茶葉,穩住行情。騰出來的騾馬把我們各個藥鋪積壓的藥材集中起來,運去災區,以七成的價錢發售,把成本賺回來即可。大災之後必有大疫。我要kao這次機會掙一個好名聲,讓藥鋪徹底翻身。”

萬俟盤苦著臉道:“這樣我不是沒得賺?”

莫天悚笑道:“你有運費賺還嫌不夠?不過沒關係,你再安排一些人去四川幫我運繭子。到時候繭子賺的銀子我算你一股。”

萬俟盤這才滿意,問都沒問一句他一點也不懂的蠶繭如何能賺錢。

南無皺眉道:“你是說那邊蠶桑業也會受到影響?這不是要務,若災情有你說的那樣嚴重,怕沒這麽快恢複。”

莫天悚淡淡道:“蘇杭是繁榮之地,也是皇上救濟的重點之地,恢複自然很快。那裏有不少人是kao絲織糊口的,他們還有給皇上的貢品和皇上答應給海外的絲綢必須完成呢!大災之年人們光顧肚子了,誰還養蠶?就算是有人養蠶,地裏連糧食都長不出來,想必桑樹也長不好。災後絲織業隻要恢複四五成,本地的繭子就絕對不夠,價錢必然高。再一個,四川的繭子運走以後,織錦機坊沒原料。喬大錦的雙橋幫不跨也得跨!這幾個方麵都需要人手。北冥又帶了不少人去揚州。我現在最頭疼的就是人太少,春雷給追日寫過一封信,可我來的時候見到他,還是情願天天去打獵也不肯出山,我又不好深說。你能不能幫我勸勸他?”

南無點頭道:“行,我把這邊的事情安排一下就跑一趟九龍鎮。追日若還不願意,我打也把他打出九龍鎮!”

送走南無和萬俟盤、高立豐,莫天悚稍事休息,又來到布政司府,讓二公子一等收獲就收購糧食,除雲南本省外,外省的也不要放過,有多少收多少。然後上本朝廷,說願意供應今年整個浙江福建廣東的軍糧。怕二公子銀子不夠,還拿出五十萬兩銀子給二公子。

二公子哪裏肯收他的銀子?立刻組織人收購糧食。莫天悚便把這五十萬兩也給了高立豐,然後又換上道裝,匆匆跑一趟畋州,見到範書培,告訴他今年大旱的消息,囑咐他早點考慮軍糧供應。順便又提到成花是個寡婦,去閩浙會觸黴頭,改去廣東就無礙了。

範書培到畋州後才發現成花治軍很有一套,不是尋常婦人。他正怕成花去閩浙與夏錦韶和羅天起衝突。皇上最近已經因為夏錦韶和羅天彼此指責非常生氣,若成花去後又起爭執,肯定得降罪。一聽“罄竹道長”的提議就覺得很好,成花若抗倭勝利,他有舉薦之功;若又失敗,也不會傷到夏錦韶元氣。立刻就讓師爺寫折子,快馬加鞭送進京城。

廣東倭患沒有閩浙嚴重。莫天悚是看莫桃已經等不及想大幹了,很擔心成花吃敗仗連累莫桃,有意讓她去廣東先鍛煉鍛煉。臨時變更地方,範書培等待朝廷聖旨需要一定時間。他不走,莫桃就不能來畋州,正好可以讓他手下的那一百多人抽空去成都幫幫忙。

廣西與廣東接壤,兩邊的氣候比較接近。成花也覺得去廣東比去福建、浙江好,從心裏感激莫天悚的提議。無以為報,將自己府裏最美貌的一個婢女送去莫天悚的房間裏春風一度。莫天悚嘴裏說不要,感覺倒是非常暢快的。忽然想,去西域那麽些年,居然沒試過那裏眼睛會勾魂的畏兀兒姑娘,真的非常遺憾,日後再去什麽地方,可得注意一點。

半個月以後,範書培的奏折送達京城。皇上對成花去廣東沒意見,但對範書培要的軍糧很頭疼。此時長江旱情已經呈報。山東又連日陰雨,麥子收割後無法晾曬,居然在地裏發芽了!這幾個地方本是供應京城漕糧的魚米之鄉,現在不要說供應軍糧,漕糧也無法保證,還得找糧食去賑災。

正頭疼的時候就接到二公子的奏折,居然是說雲南可以提供軍糧。皇上大喜,看二公子報上的數目除解決沿海軍糧外還有富裕,正好可以運去賑災,簡直就是雪中送炭。立刻下旨嘉獎。二公子還未運送一粒糧食出去,多年未動的從二品官銜已經變成正二品。

二公子大喜,隻想莫天悚真是出手不凡,一麵開宗廟告祭列祖列宗,一麵派人把這好消息告訴成都的莫天悚。說隻願在雲南與莫天悚彼此扶攜,讓莫天悚再幫他想想辦法,防患未然,別讓皇上調任。

莫天悚離開畋州後先跑一趟富榮,把長江中下遊幹旱的消息告訴周熾。周熾在富榮多日沒有一點進展,去年和萬俟盤合作運糧賺了一大筆,當即離開富榮,安排人收購糧食。周熾是真沒有銀子了,問莫天悚借。莫天悚慷慨之極,立刻摸出三十萬兩借給他,還直說自己最近手頭也不方便,不然怎麽也要湊夠五十萬兩。

就這樣已經高出周熾預期值好幾倍了。周熾感激涕零,拍胸口說日後泰峰的事情就是聯市幫的事情。

周熾走後,牛五斤突然來拜訪莫天悚。彼此都是意在試探,久仰一番,沒說任何實際的東西。

回到成都,正是春繭開始上市的時候。春雷告訴莫天悚,牛五斤介紹了兩個武功高手去給喬大錦當保鏢,喬大錦最近活躍得很,已經主動來挑釁過好幾次,好在他是kao官府才發展起來的,本人不會武功,幫眾中也沒有武功好手,僅kao兩個武功好的並沒討著好去。

莫天悚冷笑,牛五斤暫時且讓他逍遙幾日,讓春雷再去警告警告喬大錦。春雷早就有些憋不住,大喜答應。淩辰也是久久未能有動作,手正癢得很,這下算是逮著一個機會過癮,說什麽也不肯讓春雷吃獨食。當天夜裏,和春雷親自找上門去,一起動手,把那兩個所謂的武功高手用鋼絲勒死在**。

天剛剛亮,莫天悚已抵達布政司府,對方其昌大倒苦水,喬大錦總來騷擾,不僅僅是泰峰的生意無法好好做下去,就連莫園也時不時能看見好些人鬼鬼祟祟地窺探,嚇得狄鳳飛和方熙屏晚上睡覺都不安寧。方其昌甚惱,這點小忙不可能不幫,當即讓師爺去找錦院都司。都司同樣剛聽完妹夫訴苦,說是自己的保鏢被暗礁勒死了,正打算找莫天悚呢!可惜沒憑沒證的,都司見著師爺後,不敢再輕舉妄動。

莫天悚滿意之極,親自坐鎮指揮蠶繭行動。

二公子的信到成都時,莫天悚正忙得暈頭轉向的,暫時還顧不上二公子。他一共帶來兩百萬兩銀子。可是雙惠昌今年的規模也擴大很多,央宗又新建不少鍋莊客棧,岩州送禮也是一大筆開銷,早把九龍鎮莫桃存的銀子用去不少,收購新茶添買騾馬也還差不少銀子。莫天悚很看重雙惠昌,茶葉市場是他早計劃壟斷的行業,不能在這關鍵的時候泄火,不得不再撥一部分款項給央宗。銀子顯得很緊張。莫天悚便又去找方其昌,提議和他合股做繭子生意。

方其昌看不起生意人,也從來沒做過生意,不過是礙於兒子正住是莫園,象征性拿出一萬兩銀子給莫天悚。感覺不太好意思,應莫天悚的要求,派了一些衙役陪同莫天悚的人一起下鄉收購蠶繭。

如此莫天悚已經覺得足夠。他要壟斷整個四川的蠶繭市場,又想豎立良好信譽,買繭子必須現銀才可能爭得過在這一行**浸多年的雙橋幫,且還要盡量不讓喬大錦察覺,價錢才不會被抬高。成都地區就由衙役幫忙收購。殺死保鏢的人也一直沒找到,料想喬大錦也不敢隨便出來放屁!同時悄悄分派人手分赴邊遠地區收購。這一仗全kao動作快收購才能成功,需要很多手分去各地。幸好南無威信尚存,追日終於也來成都幫忙。莫桃暫時沒法去畋州,不好意思看著莫天悚忙,也帶著人過來幫忙。人手勉強夠用,銀兩上的缺口卻很大,也隻有一方麵再想辦法籌措,一方麵先顧眼前,有衙役幫忙的還是采取了賒欠形式。

從前多是蠶農自己去成都上交繭子,有人來家門口收購,他們都很樂意就近出售。其他人還在成都坐等蠶農交繭的時候,莫天悚已經把成都附近的繭子基本買下來,向更偏遠的地方挺進,就隻是這樣銀子用得非常快。

眼看銀兩即將告罄,尉雅芝居然真的幫忙貸到一百萬兩銀子。莫天悚如虎添翼,將整個四川的七成蠶繭買下來。繭子太多,他的地方根本堆不下,還在收購的時候就地便讓萬俟盤運走一部分。收回成都的又讓周熾幫忙運走一部分。周熾的糧船剛到成都,原本是想自己做糧食生意的,卻礙不過莫天悚的麵子,隻好撥好幾艘船給他用。

就這樣剩下的繭子還是很多,被分散送到泰峰染坊、花水肆、和聚鑫存放加工。原本正在織錦的織工全部走下織機,來到鍋灶前繅絲。好在莫天悚招收的織工大部分是從前家裏就織錦的散戶,從繅絲到染色織錦都會做。但他收購的繭子實在太多,就這樣人手還是遠遠不夠。於是又貼出告示,隻要有擔保肯加入暗礁,就可以領取繭子回家繅絲換取工錢。

其時別人正沒活幹,告示上又有方其昌的官印,華陽之人趨之若鶩,絡繹不絕來聚鑫領繭交絲。閻惟儒比馮掌櫃更熟悉華陽情況,這一部分歸他負責。忙得不可開交,聚鑫的生產隻好全部由馮掌櫃負責。

不久消息傳到其他鄉鎮,更多的人來到聚鑫。堆積如山的蠶繭迅速變成各種各樣的生絲、熟絲、染色絲。外地還有蠶繭源源不斷運送回來。幾個庫房根本就放不下,連莫園的房子裏都堆滿各種織錦原料。

與莫天悚正相反的是,成都的其他織錦機坊反應過來後才派人下鄉卻已經遲了,機坊裏空蕩蕩的,麵臨停工待料的危險。散戶織錦不過是副業,沒原料最多少點收入,幫忙莫天悚繅絲掙工錢也能滿足,但雙橋幫裏不少機坊都有貢品任務,到時間交不出貨就是抗旨之罪。各個老板都去找喬大錦想辦法。

喬大錦自己也沒有原料,最近和莫天悚交鋒每次都吃大虧,再看看跟著莫桃和追日一起來成都的人,個個精幹,自己這邊連高手保鏢都被勒死,都司卻還告訴他不能去騷擾泰峰,也知道隻要方熙屏還和狄鳳飛住在一起,他那個錦院都司的妹夫就不可能幫上忙,放下身段厚著臉皮去找莫天悚。

莫天悚很痛快,一口答應供應原料。不過他隻賣絲不賣繭。繭子經過加工變成絲,是泰峰染坊、花水肆、聚鑫的工人日夜趕工趕出來的,聚鑫也等著要用,價錢自然不能和繭子一樣,和平日的絲價也有所不同。說了一個高出比平日高出二十倍的價錢。

氣得喬大錦掉頭就走,怒道:“聚鑫總共不到一百部織機,需要多少繭子?就算整個華陽的人都幫你繅絲有能加工多少繭子?你就等著繭子被蛾子咬壞,留著那些絲生蟲長蛆吧!”

莫天悚笑嘻嘻的並不阻攔。喬大錦回去以後,立刻被焦急萬分的掌櫃東家圍住。一聽如此結果,人人失望,說什麽的都有。隻一致認為喬大錦根本就不該去挑釁莫天悚。喬大錦勃然大怒,將所有人都轟出家門。

不過憂心忡忡的雙橋幫眾很快發現,那些沒加入雙橋幫的小織錦機坊都沒停工。派人去打聽才知道,隻要同意加入暗礁,就可以用比平日高出一成的價錢買到繭子。盡管價錢比平日稍高,但卻可以用多少買多少,不必墊資出利息。小機坊原本資金就不充足,算下來也還劃算,對成本沒有太大影響。

眾人喜出望外,試探著也紛紛去找莫天悚,表示願意加入暗礁。莫天悚大力歡迎,但是凡是加入過雙橋幫的人,他隻賣絲不賣繭,不過價錢沒貴得那樣離譜就是了。在四川人人都知道莫天悚有仇必報,不敢反對,隻怪喬大錦招惹誰不好,要去招惹莫天悚。雙橋幫是四川蜀錦業的龍頭,屬下盡是織錦大戶。莫天悚的庫房迅速變得比較正常。

喬大錦眼看人人都買到原料,隻有他的機坊停產,忙私下托相熟的人幫忙。莫天悚立刻調整策略,限量供應一家機坊每次購買的原料。如此給喬大錦幫忙就等於是讓自己的機坊停工,沒有人再給喬大錦幫忙,還直埋怨就是由於喬大錦想托人買絲,才致使莫天悚不肯一次多賣一些絲。

由於莫天悚事先運走很大一部分蠶繭,原料缺口還是大得很。各家機坊恢複生產後不久,那些還存在蠶農手裏的繭子變成奇貨可居,價錢一路飆升。莫天悚水漲船高,誰也說不著他,狠狠大賺一筆,一躍而成織錦業魁首。暗礁更是借繅絲為由,吸納大量幫眾,再一次成為成都第一大幫,人數早超過喬大錦。

方其昌沒料到莫天悚如此大手筆,發展勢頭如此迅猛,暗暗驚心,甚是不安,可又顧慮兒子在莫天悚手裏,不好說什麽。

莫天悚何等精明,沒等到半年期滿,親自將已經痊愈的方熙屏送回方府,同時遞上五萬兩銀票,笑著道:“天佑善人,我們諸事順利。這是大人一萬兩本錢的紅利。本錢還放在泰峰染坊繼續收紅利。若大人有急用,天悚明天就讓人把本錢還給大人。”

方其昌的心落回肚子裏,第一次覺得做生意真的很賺錢。當然他也知道再賺錢一萬兩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裏變成六萬兩,隻覺得莫天悚八麵玲瓏,名不虛傳,考慮片刻,把銀票又遞給莫天悚:“也做本官的股本吧!”

莫天悚並不推辭,接過來,告辭想走。不想方熙屏原以為隻是回來看看,一見莫天悚要將他留下不樂意了,還要回莫園住。不要說方其昌,就連莫天悚都沒想到,一起勸說。方熙屏就是不聽。方其昌剛才的喜悅蕩然無存,讓人把方熙屏硬拉回房,皺眉問:“三爺究竟給犬子喝了什麽迷魂湯?”莫天悚甚是尷尬,多少有些狼狽地急忙告辭離開。

兩天後,方其昌卻親自將方熙屏又送來莫園小住。原來他發現方熙屏不僅是身體變好了,就是詩文也增長不少,還變得乖巧聽話,與從前簡直是判若兩人。問方熙屏才知道,他在莫園的時候一直跟狄鳳飛一起讀書一起練武。狄鳳飛的師傅淩辰常陪他們玩鬧,可規矩也非常嚴,犯錯就罰!一跪就是一整夜。方熙屏還把莫桃教會他的太極拳演練給父親看。

方其昌以方熙屏體弱,從前也給他請有塾師,但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這下又驚又喜。思忖古人易子而教,反正莫園也不遠,隻要方熙屏隨時回來,去莫園住住也無妨。在方熙屏答應經常回家後,又將方熙屏送來莫園。

此後方熙屏住兩天莫園,又回去方府住兩天,回去時總邀狄鳳飛一起。兩人竟然形影不離,比親兄弟還親。莫天悚始料未及,雖然不覺得有何不好,卻也覺得不很好,私下問狄鳳飛想不想回巴相。過完年後莫天悚就很注意,不管多忙,每日都要抽時間去看狄鳳飛,順便檢查他的功課。狄鳳飛很依戀莫天悚,又舍不得方熙屏,一口回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