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新格局基本形成,方熙屏的病也好得差不多,尉雅芝離開了,莫天悚既然向陶之衝表過態,就不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再去找陶春花,於是開始思念起榴園的荷lou來。正好又接到南無的一封信,今年春試,南無把從前被莫桃關在雲翔書苑的學子都送去參加院試,結果所有二百五十七人全部考取秀才,連院試第一名都是雲翔書苑的,日後說不定就能出一個解元、會元、狀元什麽的。莫天悚很高興,也找到好理由,決定抽空回去看看。

狄鳳飛一聽也要跟回去。但他走了,方熙屏肯定在莫園待不住,莫天悚不肯帶他。方熙屏從前幾乎什麽都不懂,甚是崇拜狄鳳飛,莫天悚又有意想讓他們成為朋友,特意囑咐淩辰減免狄鳳飛的功課,讓他們多點時間玩。兩人早成為形影不離的好朋友。狄鳳飛也是有點舍不得方熙屏,聽莫天悚說過幾天就回成都,也就算了。

莫天悚一是嫌棄帶上八風速度慢,二是最近雙橋幫的喬大錦非常不安分,總借故找茬,小摩擦不斷,莫天悚畢竟不很放心成都,讓淩辰和八風都留在成都幫忙春雷,輕裝簡從,一個人騎挾翼出發,第二天就回到九龍鎮。

聽說莫桃要去抗擊倭寇,整個九龍鎮都沸騰了。除原來莫桃訓練過的那一百人以外,還有其他人也想跟著同去。莫桃覺得他們缺少訓練,不肯帶著。這些人就動員家裏的爺爺、奶奶、舅公、舅婆、父親、母親、姑姑、阿姨、叔叔、伯伯去百忍莊找莫桃說情。纏得莫桃整天不得閑,莊子裏的事情總也安排不完。見到莫天悚回來,簡直就像是看見救命的活菩薩。

莫天悚又好笑又頭疼,好笑的是泰峰從十八魅影到掌櫃、夥計都怕莫桃,但九龍鎮卻沒一個人怕他;頭疼的是他就怕皇上知道他參與抗倭戰,莫桃還沒出發就弄出如此大的動靜,除非是瞎子、聾子才不知道他要去閩浙,皇上首先就得緊張,其次範書培也得冒汗,再次夏錦韶絕對心跳加快,最後羅天的腦花還必然翻騰,那他好不容易才和成花拉上的關係豈非白費了?幸好回來看見!

忙把莫桃拉進書房,緊緊關上房門,正色道:“問你一個問題,如何打仗才能保證百戰百勝。”

莫桃莫名其妙道:“百戰百勝誰也不敢保證,但若能知己知彼,總不至於打敗仗。”

莫天悚微笑道:“對啊!除張水生以外,我們在閩浙就沒有其他人了。大概你也不指望夏錦韶會提供情報給你。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這一百個人大部分都是閩浙人,又是你親自訓練出來的子弟兵對不對?你選二十人出來做你的親兵,其餘的編成組,每組三五人不定,都分散讓他們回老家去。明白嗎?”

莫桃沉吟道:“你是說讓他們都去當探子?”

莫天悚笑道:“朽木亦可雕也!閩浙的海岸線長得很,七八十人散在那邊,像一大盤菜隻撒一點花椒麵一樣,稍微有有一點點麻,多一點少一點都沒關係,因此九龍鎮誰願意去你都可以帶著,讓他們麻毒入營,攪得土井龜次郎頭皮發麻,身上出麻疹,神經麻痹以後,你再麻利地和成花一起出擊,把他們通通趕下海去,弄一個又麻又辣的水煮人肉!沒被水煮的你就捆他們一個大麻花!”

莫桃失笑:“你想過沒有,海岸線既然很長,倭寇上岸他們送消息,等我得到消息帶人過去,倭寇已經不知道搶了多少個地方了。打倭寇應該先摸清楚他們的活動規律……”

莫天悚打斷莫桃的話,搶著道:“你用什麽去摸清倭寇活動規律,還是探子嘛!還不是要我用的‘麻子計’!你得到消息遲一點不要緊,倭寇上岸以後跑遠一點更不要緊。要緊的是你能出現在他們回去的路上!”

莫桃皺眉:“你是說斷其歸路,把他們堵在岸上打?從前項重就是用的這種方法。剛開始還見效,後來倭寇明白了,根本不再深入,就在海邊來回轉,看見軍隊就乘船出海,因此倭寇一直沒清。”

莫天悚淡淡道:“項重下大獄也好長時間了,倭寇的膽子多半又恢複了。你不要忘記,成花是廣西僮人,也不懂得海戰。去閩浙以後,不給他們一點時間先適應一下那邊的氣候,熟悉熟悉舟楫,追出海也是個輸!我開始不就告訴你,這場仗先得吃點敗仗嘛!你看你一點也沒聽進去。我還告訴過你,你去廣西不能讓羅天和夏錦韶知道,你也不聽!實在太麻煩了嘛!”

又將莫桃說笑了:“麻煩你不要再‘麻’好不好?你再這樣說下去,我先被‘麻’了!”

莫天悚莞爾,再叮嚀莫桃此去廣西最要緊就是不能讓人發現,因此身邊的人不能帶太多。還有,成花為人甚是自負,不會輕易聽別人的意見。莫桃先最好不要lou麵,等成花自己打一陣子,知道倭寇的厲害以後再去,成花才可能言聽計從,莫桃也才能真的指揮抗倭戰。喋喋不休一直說到莫桃不耐煩答應才停下。

莫桃總還有些不以為然:“你不說廣西狼兵打仗厲害得很,敵人都望風而逃嗎?”

莫天悚淡淡道:“再厲害他們也是人。天時地利人和,你算算他們去閩浙以後能占著哪一條?不輸我就跟你姓!”

莫桃啐道:“去,你不和我一個姓,難道還想換一個不成?”

莫天悚忍俊不禁,失笑道:“我被你氣糊塗了嘛!好二哥,答應我,你這次去廣西,戰術上具體怎麽打都可以,但戰略上你得聽我的,千萬不能讓羅天和夏錦韶知道是你在指揮!否則很可能你又得去天牢住一段時間。大哥的仇還沒報,我又要給你報仇!”

莫桃鄭重點頭:“這個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你,就不折不扣聽你的。一會兒就去編組,然後讓他們化裝成普通百姓,分期分批去閩浙。”

莫天悚一本正經道:“化裝成普通百姓?他們不是普通百姓?你是威震東海、南海、西海、北海、中海、上海、下海、左海、右海、天海、地海、所有海的大將軍?”

氣得莫桃明知莫天悚是在提醒他認清楚自己的身份,還是忍不住給莫天悚一拳頭。

莫天悚在九龍鎮隻住了一天,見莫桃的確是聽進去他的意見,第二天就繼續上路去雲南。幾天後到達巴相。剛跨進榴園的大門就聽見一聲猛虎的咆哮聲,接著一斑斕大蟲猛然竄出,嚇了挾翼一大跳,沒問莫天悚的意思就朝後退去。莫天悚定睛一看,虎背上還坐著一個少婦,依然一副嬌憨的少女神態,忙呼喝挾翼停下來。

莫素秋嚷道:“挾翼,你也怕老虎?”跳下虎背,親熱地叫道:“哥,聽說你回來,我先來接你,對你好不好?”

由於莫素秋小時候莫天悚沒當好大哥,他是非常喜歡莫素秋的小女孩神態的,可還是頭疼,鬆開已經握住劍柄的手,沒好氣道:“喂,你可千萬別告訴我,這就是你的新坐騎!”

莫素秋把莫天悚拉下馬,討好地笑道:“哥,你也千萬別告訴我,你不喜歡白癡!我要騎著白癡去京城去看我嫂子和我侄女!”

莫天悚的頭更疼,推拖道:“現在你是南無家裏的人,我不能決定,你去問你相公。”

莫素秋喜道:“這就是說你不反對,南無同意你就同意?”

莫天悚上次來巴相就覺得文壽老邁,管理製藥作坊總糾纏於人事問題,浪費許多精力,一是想讓他休息養老,二是想換個年輕人有魄力一些。自己離開了就讓南無留心看誰合適,文壽又不反對,南無上次來信說覺得莫素秋合適,不過是怕文壽多心才沒開口。心忖南無能同意才怪,於是點頭道:“是,南無同意我就同意。你讓南無來鏡碧居找我吧!”

回到鏡碧居見到荷lou,頭還在疼:“你是當嫂子的,也不說關心關心素秋,怎麽讓她拿老虎當坐騎?”

荷lou失笑道:“素秋拿老虎當坐騎怎能怪我?要怪也要怪你和南無才對!你總拿素秋當個小孩子寵著也就罷了,南無也拿素秋當***寵著。我看他不是娶老婆,壓根就是娶了個妹妹回家。從前素秋神誌不清醒我還沒太察覺。他們出門,連素秋用的手巾都是南無拿著,不是丫鬟拿著的。”

莫天悚驚奇地嘟囔:“真的嗎?南無能如此良順?”

荷lou好笑:“可不就是!我看素秋什麽都明白,小女孩的樣子一半是裝出來討南無和你開心的。舅舅讓她去製藥作坊幫忙,她也不肯去。”

莫天悚詫異地道:“可南無還說是怕舅舅多心。”

荷lou道:“可能兩方麵的原因都有。舅舅怕南無多心,所以主動找素秋,南無又怕舅舅多心,想等你回來再安排。我看阿媽的意思也是想舅舅少管點事情,但好像有意用狄苗苗,不過是你讓苗苗進京城了,才把事情拖下來。南無顧忌阿媽也是有的。”

莫天悚愕然道:“阿媽想啟用貓兒眼,怎麽從來沒和我提過?”

荷lou微笑道:“你這次是特別遲鈍。也不想想阿媽為何會同意你把風飛帶走。對了,你回來還沒去看阿媽,當心阿媽不高興。我們一起去找阿媽吧。”

莫天悚明白了,卻沒太放在心上,打趣道:“你是不是怕南無又來把我叫走?放心,我今天才剛回來,一整天都不出去,就陪你。”也和荷lou嘴裏的南無一樣,小心翼翼地扶著荷lou一起去找文玉卿。荷lou直說不用,但顯然口是心非,還是很喜歡莫天悚小心的樣子。

可惜莫天悚還是沒能實現他的諾言,剛到文玉卿房裏坐下還沒說兩句話,南無真的找來把莫天悚叫出去,說萬俟盤又從昆明過來了。莫天悚隻好趕去小廳見萬俟盤。

看得出來,萬俟盤非常興奮:“三爺,沒想到你也回來了,正好你來決定。今年浙江、江西、湖南、南直隸入春以後就都沒下過雨,幹旱已成,糧食必定緊張。我們若能運些糧食過去……”

莫天悚舉手道:“不用再說了!這消息你從什麽地方得來的。布政使大人是什麽意思?”

萬俟盤道:“是那邊的人特意過來說的。去年我們的糧食運過去,是他推銷的。今年的糧價肯定比去年更好,但是雲南境內存糧去年就全運過去了。若要運糧,必定還得從四川設法。現在有你親自主持大局肯定沒問題。我還沒有去問過布政使大人。”

莫天悚神色凝重地問:“你這消息能肯定嗎?”

萬俟盤點頭道:“這個你放心。來報信的是個徽州人,一直在做糧食生意,專門把內地的糧食運往遼東邊塞換鹽引,在揚州也有分店。三多堂的不少鹽音都是從他那裏買的,他和周熾很熟悉,為人也很謹慎,說的情況肯定屬實。”

莫天悚道:“那你們知不知道具體的旱情有多嚴重?”

萬俟盤搖頭道:“這個就不很清楚了。他隻是一路自己看見的。再說還未到收獲季節。”

莫天悚起身道:“南無,你立刻派人去找和我們相熟的錢莊,把我們所有的產業都抵押出去,能弄到多少銀子就弄多少。阿盤,我們立刻去昆明找布政使大人。”

南無答應一聲就行動起來。萬俟盤卻困惑地道:“三爺,四川的糧食也不能全部運走,有五六十萬兩銀子足以。你若不夠,我可以湊一些。再說今年的春特別遲,時間還早,現在拿到銀子也沒糧食可買,不用如此著急。”

莫天悚笑道:“你知道什麽,我等了許久的翻身機會終於來了!怎麽不著急?走吧!”

出發的時候時間就不早了,一路疾馳到昆明也已經是五更天了。莫天悚打發萬俟盤回去休息,自己也稍微休息恢複精神,天剛亮就來到布政司府,笑著問:“大人想不想升官發財?”

二公子也笑道:“怎麽不想?就指望三爺提攜呢!這麽早,你從成都趕來,究竟發生什麽大事了?”

莫天悚道:“事情是有點大,不過還沒有發生。最近的邸報能否給我看看,等我看完再和大人詳談。對了,那三十萬石糧食怎麽樣了?範書培有沒有征集軍糧?”

二公子忙吩咐人去拿邸報,道:“哦,他隻調走十萬石,現在倉裏還剩下二十萬石呢。早知道他隻要這麽一點點,我就不著急了。”

莫天悚道:“這二十萬石糧食大人可千萬別動。”多於的卻不肯細說,拿著邸報回到家裏,關起門來研究。

不出他的所料,邸報上沒有一點關於旱情的報告。這要麽是還沒到收獲的時候,地方官員暫時沒報;要麽就是報上去朝廷沒重視。總之可以肯定朝廷沒有采取任何措施。現在他需要確定的是這個消息的真實性,旱災的麵積究竟有多大。換從前,莫天悚隻能是加派人手各地去看,一來一回要耽誤不少時間。現在他學會“鵠嘯金輪”,卻比別人快多了。囑咐萬俟盤和高立豐籌集資金,準備人手。當夜他就出發了。發現萬俟盤的消息基本確實,地裏的麥子即便結穗也多是空的,整個長江中下遊普遍幹旱,糧食最少減產一半。最妙的是,老天爺誠心和人過不去,這邊沒有一滴雨,黃河下遊雨卻下個不停,好在沒成水災,但糧食收成也好不了。

三天後莫天悚回到昆明時,南無也到了昆明,與萬俟盤和高立豐三人加在一起一共籌集到三百六十萬兩白銀。莫天悚嫌少,南無說以現在泰峰的能力,這就是極限了。春季是新茶上市的季節,也是疫病多發季節,他們還必須兼顧馬幫和藥鋪,倒賣糧食這種投機生意,能賺多少算多少。

莫天悚搖頭笑道:“我根本不做糧食生意。糧食生意讓給布政使大人去做。我要做的是蠶繭生意。原本還想做做當鋪生意的,本錢不夠,看來隻能是馬馬虎虎少賺一點了。”

說得三個人都是一愣。

莫天悚笑一笑:“這兩年朝廷北禦韃靼,南抗倭寇,兩邊同時用兵。除軍餉以外,軍糧也必不可少。去年兩淮大旱,糧食就減產。今年又大旱,所形成的饑荒必定非常嚴重。這時候糧食比金子還寶貴,隻要能換到銀子去買糧食,家裏再值錢的傳家寶也和破爛差不多了。”把六十萬兩的零頭遞給高立豐,“高掌櫃把這些銀票拿著,挑選既可kao又有經驗的人立刻出發去災區,可以低價收到不少好東西。”

南無皺眉道:“若把銀子換成糧食運過去,不是賺得更多?”

莫天悚搖頭道:“去年那邊就遭災,因此今年春荒比往年來得早,現在已經有很多人揭不開鍋了。再過一段時間,旱災的威力更會突顯出來。朝廷肯定會介入賑災。別人囤積糧食可以,我們樹敵太多,萬一給人參上一本麻煩;二是人餓急了就會鋌而走險,最怕辛辛苦苦把糧食運過去,沒賣著銀子,卻被災民搶了;因此這次我們不碰糧食。不過那邊亂得很,你調集一些武功好手給高掌櫃用。高掌櫃,你也要囑咐那些朝奉小心,太大件不好拿的東西不要收。價錢卻不必壓得太狠,隨行就市即可。生意人kao誠信吃飯,藥鋪到現在都還沒恢複,任何時候都不能忘記這個慘痛的教訓。”

高立豐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