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鎮妖井下看見莫天悚後,尼沙罕就知道天底下隻有他能救莫天悚,方法也很簡單,就是用他的元神去換出莫天悚的元神。但他不願意誇父複活作惡,才先要莫桃和映梅聯手將誇父製服收進葫蘆裏。

尼沙罕的胎光比莫天悚的還弱,且不像莫天悚一樣總是反抗。誇父正沮喪自己被關進葫蘆的時候。尼沙罕進來提出要交換。誇父簡直是喜出望外,一點猶豫也沒有就放出莫天悚,將尼沙罕困於土釜黃庭宮,著手煉化。它若能成功,區區翡翠葫蘆再困不住它。

交換在尼沙罕是一種解拖,在莫天悚卻是沉重的包袱。莫天悚不喜歡這個交換,更不要這樣的交換!是他當初沒聽尼沙罕的告誡,才鬧出今天的後果,他怎麽可以又讓尼沙罕犧牲?可惜莫天悚控製不了自己。被尼沙罕強行推出葫蘆,又被張天師強行推入已經被誇父改造過的身體中。

這是一具嚴格說來已經沒有生命的軀體,加上元神也受傷,五顆神效的冷香丸也沒能讓莫天悚恢複多少精神。發泄在張天師的鼻梁上的個拳也沒有平息莫天悚的怒火,實在很想再給張天師幾下,可惜敵不過肉體的極度虛弱,還沒出鎮妖井就在莫桃懷裏沉沉地睡著了。

一切安靜下來,莫桃帶著莫天悚回到他的房間裏。

望著莫天悚繃得緊緊的身體,荷lou的淚水也讓怒火燒幹,隻是盡量輕柔地努力鬆弛莫天悚緊握的拳頭和發白的關節。並不喜歡掉眼淚的石蘭站在床頭,不斷用手舒緩莫天悚眉心的川字。但那川字怎麽也不肯消散,一滴來不及擦的淚珠又滴在莫天悚額頭上。

“唉……你們別這樣,沒有用的。”蕭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終於忍不住出聲勸道。

石蘭的反應是又滴下一串淚珠。荷lou放開莫天悚的手,猛地抬起頭,幹澀的眸子中射出憤怒的光芒:“我一定要去殺了張天師!”

剛剛才送走張宇源,跨進房間的莫桃大吃一驚,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子僵在地中間。荷lou咬住發白的嘴唇,清晰地道:“三哥一個人在西域那麽長時間都好好的,尼沙罕阿喀也好好的,一來到上清鎮就弄成這樣。我一定要去殺了張天師,不讓他再害人。”

莫桃頭皮發麻,輕聲道:“荷lou,嗤海雅達達說有神奇的冷香丸幫忙,天悚多休息幾天是可以恢複的。”一邊說一邊朝坐在旁邊的映梅投去求救的目光。

映梅卻沒有絲毫反應,像他在鎮妖井下那樣,雙手合十,雙目微閉如同一座雕塑,若不是低低的誦經聲不斷從唇間溢出,莫桃簡直懷疑他已經入定了。

隻有蕭瑟知道張天師這回是真的把難得發火的映梅惹火了,雖然他也很想發火,但一想到外麵淩辰要吃人的目光,蕭瑟就知道他也發火意味著什麽,隻好把發火的特權讓給映梅,勉強笑笑:“桃子,光範真人怎麽說?”

張宇源告訴莫桃很多事情,莫桃其實已經沒了抓拿,但他同樣不敢再火上澆油,中氣不足低聲道:“宇源要我盡快抽時間去一趟鬼穀洞。”

映梅忽然睜開眼睛,不悅地道:“桃子,張天師害天悚害得還不夠嗎?那個張宇源究竟又有什麽事情不能當著大家的麵說,非得把你叫出去單獨說?”

蕭瑟沉聲道:“張宇源和三玄島關係非淺。張天師讓張宇源來勸天悚,怕是有什麽陰謀。桃子,你也幫張宇源瞞著我們?”

淩辰走進屋子,冷冷道:“張宇源說什麽我知道。我昨夜去找張宇源的時候看見三玄島的潘英翔,臉色又黃又黑,人瘦得皮包骨頭,有氣無力的。絕對是九幽之毒!三玄島的龜兒子們硬是有些門道,中毒成那樣居然沒死。張宇源不用問也是想讓三爺去解毒。哼,他們張家和中乙、羅天一路貨色,吃人不吐骨頭。”

蕭瑟本來就有些按捺不住,頓時火了:“天悚這樣子能解毒嗎?要解毒也行,他們先把尼沙罕救回來再說。”

莫桃素無急智,一下子急出滿頭的汗,囁嚅道:“不是的,宇源說的是別是事情,不過提了提解毒的話。”

一屋子人都不滿意,莫桃更不知道怎麽說好。幸好這時候莫天悚醒了,低聲叫道:“桃子。”莫桃急忙來到床頭,鬆一口氣道:“天悚,你終於醒了!感覺怎麽樣?荷lou,快點去把天悚的粥熱一熱拿來。天悚昨天中午就沒有吃飯,肯定餓了!”

莫天悚從枕頭上費力地抬起頭來,緊緊抓住莫桃的手:“不要粥,吃了那麽多冷香丸,我一點也不餓。桃子,快點告訴我,尼沙罕阿喀現在哪裏?嗤海雅達達和瑪依萊特師傅好了沒有?”

莫桃又很為難。映梅也在床頭坐下,輕聲道:“天悚,你還記得費寒山嗎?”

莫天悚的頭一下子跌落在枕頭上,半天才喃喃道:“這樣說來阿喀真留在翡翠葫蘆裏和誇父在一起了?身體又被張天師放在休門裏麵保存起來?我給了張天師一拳,張天師說什麽沒有?張家的其他人說什麽沒有?”

莫桃道:“你放心,沒人說什麽,張天師還道歉來著。其實他也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樣,他把翡翠葫蘆給了嗤海雅達達。嗤海雅達達和張天師也都有元神出殼的能力,打算稍微恢複一點以後,一起去葫蘆裏救尼沙罕阿喀。你也不太擔心了,先好好把自己的傷養好。不管怎麽樣,你終於擺拖誇父,也算是功德圓滿。”

莫天悚一點表情都沒有,緩緩閉上眼睛,沉默好半天,忽然大聲叫道:“淩辰!”

淩辰急忙湊過來:“三爺有何吩咐。”

莫天悚道:“拿我的銀簪子做信物,火速派人騎挾翼帶著阿爾金一起進京,用最快速度把羅天請來。”

滿屋子人都大吃一驚。淩辰首先就叫起來:“三爺,你糊塗了?”

莫天悚皺眉道:“快點去安排!我累得很,你們都出去,讓我好好歇歇。對了,張天師若是過來,給我擋在門外,我不想看見他。”

淩辰又朝莫桃看去。莫桃道:“去安排吧!”帶頭朝外走去。其他人也陸續離開房間。莫桃剛走到門口,莫天悚又叫道:“桃子,你留下,幫幫我。”

莫桃知道莫天悚是想讓他幫忙療傷,但莫天悚的身體其實沒怎麽受傷,傷的是元神,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才能幫他,隻好朝映梅看去:“爹,你也留下吧!”

映梅實際也不懂,要不剛才他就幫莫天悚了,隻好又朝蕭瑟看去。

蕭瑟後退幾步又來到床頭,皺眉道:“天悚,你已經沒危險了,多修養幾天,是可以複原的,這麽著急幹嘛?”

莫天悚輕聲道:“先生,我一定要救阿喀,所以沒時間等。我還記得嗤海雅達達用的方法,應該可以試一試。桃子,幫幫我。”

元神居於汞龍靈山離宮心位,外陽而內陰。嗤海雅選擇少陰心經的合穴少海、經穴靈道、絡穴通裏、腧穴神門、滎穴少府五個大穴輸氣,不是把莫天悚當成精神病,而是以本身真火助他心竅元神。

還虛、調藥、過關、結胎、出神、調神出殼等等都屬於道術的最高天機,不是當初莫書生偷聽青城派道士談話就能聽見的,整篇九九功連提也沒有提過。莫天悚雖然煉出元神,但元神究竟是怎麽回事他始終有些稀裏糊塗的,這也是他對付誇父日久無功的一個重要原因。經過鎮妖井下的這一役,他對元神的認識無疑朝前跨出一大步,也是心裏著急,就想讓莫桃幫他。

蕭瑟卻拉住莫桃,搖頭道:“天悚,你睡著的時候我給你仔細看過,你的元神之力主要來自於騰格力耶爾神功,嗤海雅和瑪依萊特可以幫你。但是桃子的功夫受左頓影響太大,映梅也盡是佛門內力,你本就是純陰之體,胎光新又受損,加上此刻心動神搖,實在不是練功的好時候。最怕桃子的拙火引發你自身丹田三昧真火導致七竅吐焰,遍身火光炎烈,造成焚身之患。”

莫天悚一把抓住蕭瑟,哀求道:“那先生幫我想一個好辦法行不行?我真的不能不管尼沙罕阿喀。費寒山的下場你們都還沒忘記吧?難道讓阿喀也那樣?被所有人當成借屍還魂的鬼物妖魅?從前桃子的命是達達救的,我的命又是阿喀換回來的。不管多大的危險,我都必須救回阿喀。”

蕭瑟沉默半天,歎氣道:“好吧!你和桃子的功夫早就比我當年最盛的時候還要高,可惜東一鱗西一爪,一直乏人指點,總是不成係統。我就把我師門的一點經驗告訴你們。以你們的聰明和悟性,應該知道如何才能運用到自己身上。”

莫天悚大喜,掙紮著從**爬起來,在莫桃的幫助下,恭恭敬敬又磕三個頭,重新行過拜師禮,這才算是蕭瑟真正的入室弟子。

蕭瑟本來一直顯得有些勉強,到此才笑了笑:“都起來吧!日後你們也不必改稱呼,還是叫我先生就可以。我越想越覺得這是中了你們死鬼老爹的計。我看玩心計,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玩過玉麵修羅!”

莫桃莫名其妙的。莫天悚卻深深歎息一聲,跪著又磕三個頭,連額頭也磕破了。蕭瑟本來都已經不怎麽氣了,見莫天悚如此,隻道自己猜測不錯,不免又有些氣鼓鼓的。

映梅終於lou出一絲笑容:“小氣鬼!天悚和桃子難道辱沒了你不成?你是知道我和桃子說過多少次的。桃子怎麽也不肯傳我衣缽,我不知道多羨慕你呢!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定。我就不相信沛清當日就能算到今日種種。”過去攙扶莫天悚回到**。見他坐都不大坐得穩,又讓莫桃也上床去扶著莫天悚。安排好一切才帶上房門離開,留下他們師徒三人單獨在房裏。

望見莫天悚還有些愧疚和哀求的目光,蕭瑟忽然又笑了,在床沿坐下,拉著莫天悚的手道:“事情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不用又扛在自己的肩頭上。我僅僅是氣不過中乙而已。說起來也是幾十年前的舊話。那年我和映梅找上三玄島,映梅和中乙兩敗俱傷。療傷修養的時候,中乙就提過九九功隻不過是一種高明的武技,終不能窺視乾坤性命之旨,道破理氣之歸,拖質成仙。當時就曾經讓我去找沛清,指點他最後秘要。我很生氣中乙自己要嚴守師門秘密,卻把我之所學一點也不當回事。”

莫桃一愣,原來為此蕭瑟才從來不傳授他們任何功夫,也不提任何道門的事情,隻教一些他自己一點也不擅長的文字功課。

莫天悚又想起蕊須夫人給蕭瑟的評語,“自視很高,寡不和群”,一口氣可以賭三十年,真不愧一個“傲”字,輕聲道:“但是先生最後還是瞞著中乙來到幽煌山莊。學生真的非常感激。”

說得蕭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搖頭道:“時間緊迫,你們都凝神聽我說,有不明白的就問出來。今時今日,以你們的成就我是沒資格做師傅的,但學業有專攻,我還是希望你們能認真聽我說。”

兩人都聽得惶恐,又客氣幾句,蕭瑟才轉入正題。從養胎安神,祖竅用火講起,傾囊相授,全是莫天悚和莫桃從前聽也沒聽過的東西。

到此,莫天悚和莫桃的修為才由武道轉向仙道,接觸到一個完全不同的新世界。蕭瑟講的內容很多,莫天悚的精神非常不好,隻聽了半個時辰就支持不住,不得不再次躺下來,又讓莫桃拿一顆冷香丸給他吃。

兩個時辰以後,蕭瑟終於把自己知道的東西大致講完,也離開房間。出來一看,天都黑了,淩辰親自守在門口,整個院子一直都很安靜。

淩辰上前一步問:“三爺怎麽樣了?”

蕭瑟道:“我看他精神還可以,一直沒再睡著。張天師呢,來過沒有?”

淩辰還是恨恨的:“他能不來嗎?荷lou夫人和石蘭姑娘,再加上尼沙罕的妻子阿孜古麗一起去找他,翡翠葫蘆被誇父占了,刑天躺在鎮妖井下中央石室中沒地方安置。可我聽張宇源好像是說過一句,誇父屬於土,刑天屬火,葫蘆關得住刑天卻關不住誇父,再加上多拖兩日尼沙罕就沒救了,拜克日離開伏魔殿以後就揪住他兒子張宏棠不放,天師又聽說我讓阿飂進京去請羅天,不可能不過來問消息。隻是天師剛到門口就被阿淒和阿寒擋住。他倒也沒來硬的,但把映梅禪師叫走了。

蕭瑟又問:“嗤海雅和瑪依萊特情況好一點沒有?”

淩辰搖頭道:“晚飯前我才讓阿炎過去看過。他們還是那樣。想來上古魔怪的陰氣不比尋常,隻是我就不明白了,張天師在鎮妖井下消耗太多沒法幫嗤海雅大師,但張宏棠幾兄弟的功力應該也不弱,何以一個也不出手?還有,張天師的鼻梁斷了,還自己跑過來,他兒子也不說幫老爹分擔分擔。”

蕭瑟道:“別人家的事情,管他呢!你好好在這裏看著,我得去吃點東西。對了,天悚有冷香丸不會餓,你讓人給桃子送點吃的進去。”

淩辰點頭道:“東西是現成的,一直熱著的,就隻是不敢打擾你們而已。先生,你說張宇源是不是和二爺說了什麽?二爺該不會去管張家的閑事吧?”招手讓人去拿東西。

蕭瑟沉吟道:“不知道天悚什麽時候才能複原。不能讓他太操心。何戊同在哪裏?叫他來找我,我想去鬼穀洞看看。”

淩辰忙著去安排,並不放心蕭瑟和何戊同兩個人,又叫滔風和熏風陪著他們一起去,自己則一直守在門外,熬得雙眼通紅也不去休息。

張天師和映梅談了很多,映梅的火氣終於消下去,沒有再指責張天師。

可張天師還是弄不清楚莫天悚何以會莫名其妙突然提出去請羅天過來。他從前就不喜歡羅天,此刻可說是更不喜歡羅天,一直憂心忡忡,隻盼望莫天悚早日能康複,每日都派人來打聽消息。偏偏莫天悚和莫桃一直關在房間裏,隻偶爾會讓蕭瑟進去,其他任何人都不見。瘟神一樣的淩辰一步不離地守在門口,任何人都不敢造次。

張天師隻好又尋到一個機會請來蕭瑟。蕭瑟可沒映梅脾氣好,沒說兩句就把三玄島和潘英翔牽扯進來。張天師還真惹不起他,費不少力氣才把蕭瑟打發走。

蕭瑟隻是給莫天悚和莫桃打開一扇門,進門後該怎麽做還得kao他們自己摸索。因為擔心尼沙罕,莫天悚不肯休息,一感覺精神不支就kao冷香丸提神。短短四天時間,冷香丸被他吃得隻剩下四顆,不過在莫桃的幫助下,他終於大致恢複過來。兩人都累得沒法再堅持,也沒出去說一聲,就擠在一起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