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慧又道:“羅天也因婁致遠的關係認識朝中重臣濟國公範書培,巴結上萬歲,依然像從前那樣道貌岸然,官升得比婁致遠快多了,錫以誥印,被封為神霄保國弘烈通真秉一真人,官至禮部尚書,爵至恭誠伯,歲祿二千石。”

莫天悚見田慧說得氣臌氣脹的,忙笑一笑來緩和氣氛:“不過兩千石而已,也沒多少。你們誰一年的俸祿不是兩千兩銀子?一點也不比羅天差!”兩千兩是莫天悚當年給十八魅影定的基數,後來高立豐和萬俟盤獨立經營當鋪和馬幫,變成總管以後,也以此做基數。即便是在目前的情況下,泰峰麾下的產業依然不少,各大總管也依然根據生意好壞而另外有提成,誰的年收入也不止這個數。

田慧失笑,還是不很服氣:“萬歲似乎很寵信羅天,他的禮部尚書比你當初的直殿將軍有實權得多。”

莫天悚沉吟道:“無涯子豈非更看不慣他了?”

田慧搖頭道:“是張天師更看不慣他了。原本朝廷中歲舉祈謝天地神祇,為民求幅的大醮都是正一道做的。羅天是以道術得到皇上崇信的。他進京後不久,恰好正一道在宮裏的道士謝世,就換成羅天去主持的大典。此類大典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偏偏三玄極真天逃出來的人不多,還個個都比羅天資格老,又都帶著毒傷,弱得隻剩一口氣還在。羅天的老婆是正一道的張惜霎,竟幫羅天去找了不少正一道的人來幫忙。張天師知道後氣得吐血,背著人將婁澤楓一頓臭罵,除沒正式把大印傳給長子張宏棠,正一道的事情已經全部交給張宏棠去處理,在家裏閉門養老。婁澤楓也氣得在**躺了兩個月,病一好就搬出上清鎮,去了臨江府他兒子那裏。婁澤楓從前幾乎不穿道裝,到臨江後竟終日黃冠,且住不慣他兒子的府衙。婁致遠又給老爹建了一座延真觀。”

莫天悚莞爾道:“婁澤楓看來可以不用管了,由著他兒子給他送終吧!正一道在朝廷中的勢力竟然大大不如三玄極真天了?羅天早就認識龍王,好像還曾經合作過。張天師一直沒進京出手對付龍王,是不是也因為羅天的關係?”

田慧點頭道:“聽說無涯子雖然不待見羅天,可羅天卻從來都不違背無涯子的任何意思。我覺得不僅是羅天,還和無涯子有關係,但張天師可是說什麽也不會承認的!”

莫天悚失笑,悠然道:“原本我是不想去上清鎮的,這樣看來,還是該跑一趟上清鎮。你們說是不是?”

田慧也樂了,抿嘴道:“三爺,你能複出真好。你是不知道,跟著二爺,能把人氣死!”向山則越來越沉默,低頭一言不發。

莫天悚微笑道:“所以還是北冥比桃子好。大家在孤雲莊一起長大,你們兩人也算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田慧沉下臉道:“我知道林冰雁和你患難與共,你是越來越向著她了!你們兄弟一個調調。從前在揚州你就將玲瓏、望月送人,桃子是有樣學樣!北冥不是不好,但連我在內,他一共有六個老婆。天底下能氣人欺人的,首數你們兄弟!桃子要等林冰雁,我又沒說不讓他等,為何一定要把我處理掉?”

那五個女人在北冥娶了田慧以後,全部離開九龍鎮,因此北冥對這莊半強迫的婚事也一直不大滿意。莫天悚引火燒身,見勢不妙急忙岔開問:“阿山,如何才能恢複泰峰的名聲,你仔細考慮好了沒有?”

向山道:“其實我想了好多辦法,但都不管用。三爺,你既然回來,我還是幫你跑腿吧。我真的管不好生意。”

田慧也道:“阿山的這個提議不錯。三爺,從前的十八衛已經分散到各處,成家的成家,置業的置業,恐怕沒法再跟著你。不如還讓阿山跟著你。”

莫天悚淡淡道:“不還有淩辰嗎?再說阿山也成親有孩子了。”

向山道:“隻是淩爺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我老婆孩子都跟著我娘住在榴園,不用我操心。再說我本來就一直在外麵奔波,難得回家住。”

莫天悚搖頭道:“以後我會帶著何戊同。阿山,你願意,等桃子回來,日後可以再跟著桃子,但現在你還是好好想想如何把我們的藥鋪重新振興起來。”

向山可能一天到晚想的都是這問題,又沉默下來。

田慧歎息道:“我其實也想過很多辦法,但除非我們再找一種功效比歸一丹還好的丹藥,再一次讓皇上下聖旨褒獎,不然真的難得很。”

莫天悚微笑道:“這就是說我們的歸一丹難以翻身了?但歸一丹本身還是很好的補藥,對不對?那我們何不給歸一丹換個名字。嗯……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叫成之丹如何?意思是成就天下人的健康,聽起來還是滿玄妙的。”

向山一愣道:“這樣也可以?”

莫天悚淡淡道:“絕對可以!為免龍王警覺,暫時你還不能改。你立刻回巴相,讓文壽換一種包裝,再製一些模子出來。不僅名字要換,樣子也要換,做成藥錠。什麽形狀都可以,隻要很容易將藥錠掰成幾部分,能很方便吞服就行。價錢也得調一調。藥錠中要加米粉成型,一是顏色肯定和從前不同,再一個做出來肯定也比以前大,幹脆每顆再加二兩銀子。你先讓文壽預備著,做好後送到各家分號先存著。至於什麽時候開始賣,再等我的通知。”

向山遲疑道:“可是歸一丹的成本很高,現在我們根本沒銀子壓貨。”

莫天悚淡淡道:“再高能有多高,二十萬兩夠不夠你壓貨?這點銀子我們還是有的,但我不想給你,你好好想想怎麽能解決這問題。”

向山抓頭,吭哧半天也沒聲音。

田慧“撲哧”一笑道:“真笨!你去找阿盤,讓他派馬幫把藥鋪中賣不出去的歸一丹都收回來,交給舅老爺,研末加米粉倒模。不就生產出成之丹了嗎?”

向山又是一愣道:“這樣也可以?”

莫天悚笑道:“這樣怎麽不可以?不過你要小心一點,盡量別讓孟道元知道,明白嗎?去收拾一下,快點走吧!早點把成之丹弄出來。”等向山出去了,終究還是覺得他一個人難挑大梁,猶豫著問田慧和向山一起去巴相行不行。

田慧早憋得狠了,一口答應,興衝衝地回去準備。

送走田慧後,莫天悚找來淩辰一起去藥圃。由於九幽之毒已經沒了,文家的毒術失去基石,莫天悚也隻能配製些尋常毒藥出來,且林冰雁也是最反對他弄毒藥的,回來後他還沒去過藥圃。

田裏隻剩下北冥和狄小龍夫婦帶著三個兒子在忙。而讓他們如此繁忙的原因莫天悚做夢也沒想到。今年一種生活在地下,專門吃作物根係的反爪地鼠成災,在田地裏拱來拱去,將長得好好的植株都拱倒了,很多莊稼都因此死了。狄小龍忙著將地鼠拱鬆的植株再種好,北冥在忙著殺鼠。

莫天悚啞然失笑,殺手就是殺手,當了農夫也還是幹的殺戮勾當。

北冥被他笑得有些惱火:“我還不是為你!若非怕你沒有用的,我用得著嗎?大爺為國捐軀,龍王又來到京城,加上銀子吃緊,我們再也沒有生產過霹靂彈,從前的存貨又全部被淩辰帶去西域用光了。不找點厲害的東西傍身,哪那樣容易翻身?”

正說著,淩辰眼尖,又看見旁邊地裏一道拱起的泥土痕跡還在不斷朝前延伸,急忙飛出一枚袖箭,將地鼠繩之以法。跑過去挖開土,提拎起袖箭上尚在掙紮的地鼠,拿回來給莫天悚看:“三爺,你別看這小東西不起眼,可我們藥圃裏的大部分毒藥它都不怕,還吃得尚好。你若是能配出能毒死這家夥的藥劑,我保證天下沒兩個人能扛得住!”

北冥道:“這到是真的。老夫人從疊絲峒弄了不少一點紅過來。狄小龍費老大的力氣,去年才試種成功,是地鼠唯一沒碰過的藥物了。三爺,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莫天悚皺眉:“又是沒解藥的東西?我不是很喜歡。”心中一動,他此刻是沒有九幽之毒,但若在中毒的無涯子或者中乙身上取一滴血,隨便弄在哪種動物身上,比如眼前的反爪地鼠,不就又有了源源不絕的九幽之毒了嗎?想到這裏打一個寒噤,複出就意味著血雨腥風嗎?

原本高昂的興致一下子小很多,但莫天悚還是把整個藥圃都看了一遍。狄小龍很用心,各種藥物都長得很好,飼養的毒蟲也很健壯。大約有一厘地種的是一點紅。莫天悚盡管不喜歡,還是采集一些拿回去研究。解藥也是人找出來的,一點紅說不定也有解呢!

林冰雁和貓兒眼已經開始莫素秋的治療。莫天悚不放心,回去的時候又拐彎來到祠堂。

蕭瑟和映梅也都在這裏。隻有兩頓飯沒吃東西,莫素秋其實並不太餓,南無倒是比莫素秋還難受還沮喪的樣子,煩躁不安地總起身在屋子裏轉圈。這顯然讓莫素秋很害怕,坐在椅子上的姿勢雖然沒有變,可眼神裏流lou出恐懼。

莫天悚很心疼,沒好氣地道:“南無,你安靜一會兒行不行?要不你就出去!”

貓兒眼卻很興奮:“三爺,這是好事,素秋姑姑還有感覺!”有感覺就是好事?莫天悚的心裏更疼,實在是受不了,轉身走出去。

接下來兩天莫天悚都沒有再去祠堂,悶在書房裏研究這幾年泰峰的例報。從前的規矩在莫桃接手後基本上都荒廢了,不僅沒有新人加入,還離開很多,人事上變動最大的就是向山。這些例報大部分都是向山寫的,另外極少數是高立豐和萬俟盤送來的。向山被莫桃推出去以後,一直戰戰兢兢的,例報寫得很勤,也很詳細。

莫天悚從頭細讀,漸漸明了莫桃的用心。

在向山沒有經營好義盛豐後,莫桃已經知道向山能力有限,還故意用他,是有意給皇上一種自暴自棄的印象。盡管莫天悚做過更多讓皇上不滿意的事情,但皇上將莫天悚當作知己好友,所以很能原諒人,但莫桃在皇上心目中僅僅一臣民,一旦莫桃犯事,他就記上仇了。莫天悚隻想撈錢,不願意多管政事,更從不多管閑事都讓皇上很放心。可莫桃刀法無敵,一場倭寇打下來,在軍中威望極高。何西楚獲罪,皇上已經是網開一麵沒追究泰峰,莫桃還要多管閑事,將朱柏特意押進宮裏來殺不是殺雞儆猴是什麽?禁衛高牆對莫桃都形同虛設,皇上事後想起來就害怕。

還有就是義盛豐。霹靂彈霸道淩厲,皇上將義盛豐充公不無有將這種厲害武器控製在自己手裏的意思。然義盛豐充公後居然就停產了!皇上曾經授意去把義盛豐從前的工人請回來,可掌握最關鍵技術的文功林居然就病了,無法進京。文家陡然間變成一種潛在的威脅。

所有這些導致了皇上對莫天悚和莫桃迥然不同的兩種態度。莫桃知道光kao他自己想翻身很困難,鋒芒盡斂,老老實實的一直窩在九龍鎮種地。好在有倪可求情,加上皇上也還記得當年在天牢,南無去救莫桃,莫桃反而製服南無的情景。覺得莫桃盡管膽大妄為,對他還算是忠心。否則莫桃想種地恐怕都種不了。

莫桃用向山同時也是想讓曹橫相信泰峰真的不賺錢了。曹橫是過慣奢華日子的人,進京以後就不斷要泰峰拿銀子供他揮霍。莫桃覺得即便是羅天和龍王有交情,無涯子也不該放任龍王在京城,三玄極真天的表現很奇怪,加上倪可也在京城,莫天悚下落不明,他總不能就出手去驅趕梅翩然和梅翩然的父親吧?便息事寧人,將這疑團留著日後來解決,讓人按時送銀子進京。泰峰不再賺錢,銀子的數量便不用太大。

其實莫桃看問題很準,泰峰的迅速崛起和迅速敗落都說明,僅僅是財大還是會被人欺負,必須加上勢大才能屹立不到,因而采取收斂政策,與他表麵的火爆的脾氣一點有不同,不顯山不lou水,保留下來的店鋪雖然少,可借此留下一批最忠心的人才,為日後翻身奠定了良好的基礎,實際上做得非常好。

莫素秋開始治病的第三天傍晚,莫天悚正在書房看得起勁,貓兒眼忽然氣喘籲籲闖進來,氣哼哼地道:“三爺,你必須得說說南無了!”

莫天悚抬頭問:“怎麽了?”貓兒眼道:“南無偷偷給大小姐拿東西吃。”莫天悚皺眉,起身道:“別著急,我去看看。”

來到祠堂後院,先去看莫素秋,躺在**,已經很憔悴,嘴唇幹裂,沒有一點血色,還起了一層硬殼,閉眼躺在**,似乎已無聲息。蕭瑟和映梅唉聲歎氣陪在旁邊,見莫天悚過來,兩人都沒有出聲。莫天悚上前去把脈,察覺莫素秋的脈極為虛弱,看樣子即便南無偷著給她拿東西吃,也就是今天的事情,皺眉問:“你們連水也沒給她喝嗎?”

貓兒眼道:“中了你的九幽之毒,能喝下水嗎?”

莫天悚不覺也有些惱,沉聲道:“可是她沒有中毒。中九幽之毒在吃不下東西的同時,還破壞所有的髒腑功能,不吃不喝也可以拖十天而命不絕。一個正常人,不喝水了不起能拖上三四天的時間……”

貓兒眼不服氣地搶著道:“三爺,既然決定做,就不能半途而廢,不然大小姐這兩天的苦是白吃了!當年你不也是將她逼到崩潰,不然怎麽會鬧下這樣一個毛病?”

蕭瑟忽然道:“天悚,苗苗的話不錯。要是你當年能早點把解藥給素秋……”

莫天悚無語,咬緊牙關,當年他能狠心,今天就不能狠心了嗎?出去來到隔壁。林冰雁正在輕言細語地勸南無,見莫天悚過來皺眉道:“苗苗,你太不懂事了,怎麽能把事情告訴三爺!”

南無唉聲歎氣道:“三爺,算了吧,我們又不是養不起素秋。再餓餓出人命了!”

莫天悚笑笑,緩緩道:“二嫂,你沒配些反胃的藥出來?”

林冰雁駭然道:“可是素秋已經接近虛拖的邊緣了!”

莫天悚道:“我知道。照我的話去做。南無,你也別閑著,還記得參茸養生丸的方子嗎,立刻去配一副出來。等林姑娘給素秋喝下反胃湯劑,你就把參茸養生丸喂給素秋吃。”

南無遲疑道:“參茸養生丸治虛拖不是非常對症。三爺……”

莫天悚舉手道:“我知道。當年的解藥是參在參茸養生丸裏吃下去的。希望素秋還記得當年的味道。若這次依然治不好素秋,日後我再也不提給她治病的話!”

林冰雁和南無互相看看,一起出去了。貓兒眼也急忙跟出去。莫天悚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蕭瑟的一句話又勾起久遠的記憶,幽煌山莊燒了,飛翼宮也燒了。莫素秋在掙紮,他自己何嚐不是在掙紮?

莫天悚一直努力平靜的心情再xian波瀾,有點怕去見莫素秋,一個人坐了許久才走出房間。抬頭看看天色,已經差不多是子夜了。終究還是不放心,也進了莫素秋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