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蘭想要拒絕,可耳畔呼呼的喘氣聲讓她無法拒絕,且這不正是她心底的渴望嗎?房間裏再無言語,充盈著壓抑的激情。

良久,莫天悚四肢大張,仰麵躺在**,不帶一絲感情道:“我又讓八風先生失望了!”

石蘭搖頭道:“不,先生一直因你而自豪。先前二爺也請先生來九龍鎮的,但是先生始終不肯,可這次淩爺不過去說了一聲,他就馬不停蹄趕過來。天悚,我再也不回桑波寨,好不好?”

莫天悚看著天花板輕聲問:“你不想當榔頭了?我若是複出,肯定能將你推上榔頭的位置。你想不想我複出?至於說瘸子滾,你完全用不著擔心,就正大光明地回桑波寨,難道他還敢出來噪嘴?”

石蘭把頭埋在莫天悚的胸膛上,笑笑道:“我想就這樣永遠和你在一起!不過天悚,我覺得桃子的話不錯,你身上的妖氣能幫助誇父。讓我幫你除去龍血真君內丹對你的影響吧!”

莫天悚不象從前那樣幼稚,早認清楚人妖之別其實不在種族上,而是在正邪上。龍血真君的內丹不過是氣場稍顯雜亂暗淡,並不能影響他多少。不過石蘭說的顯然是莫桃的觀點,他也並不想把這看法說出來間接影響到莫桃,伸手摩挲石蘭的臉,苦笑問:“羅天和你一起研究出來的方法吧?你知不知道,當年八風先生就曾經說這顆內丹是蕊須夫人對付中乙的法寶!這等同於龍血真君活在我的體內。你說我可不可以去與龍血真君的妻子和兒子作對?不管除不除去妖氣,我都已經欠蕊須夫人許多,難道又去欠三玄島一堆人情?不,我不喜歡這樣。我情願每日被誇父折磨。這是我罪有應得。”

當晚,莫天悚把石蘭的東西都搬來自己房間,氣得蕭瑟吹胡子瞪眼。莫桃和映梅都表現出異常的寬容,一起勸蕭瑟半天。可蕭瑟還是想不通,第二天一早又跑來找莫天悚,搖頭晃腦道:“無狂放氣,無迂腐氣,無名士怪誕氣,方稱達者!”

莫天悚微微一笑:“有誦讀聲,有紡織聲,有小兒啼哭聲,才是人家。先生請自便,學生要去看鳳飛。”躬身施禮,走了出去。

蕭瑟仰天長歎道:“紅顏禍水,紅顏禍水!”

映梅緩步踱過來,好笑地道:“平庸是福!你和沛清從前費了多少心思,不就希望他能如此嗎!現在他真如此了,你為何又這樣生氣?”

蕭瑟語塞,跌足道:“眼不見為淨!我去收拾東西回去。”

映梅四處看看,沒有外人在場才壓低聲音道:“你沒看出天悚此刻的容貌像誰嗎?無涯子為何一直留龍王住在天悚京城的家裏?天悚若複出,能不管三玄島的事情嗎?難道還真讓天悚去幫無涯子?我倒是覺得天悚真能在這裏隱居也很不錯。我不方便,你抽空給玉卿夫人寫一封信,讓她心裏有個數,千萬別再刺激到天悚才對。”

蕭瑟無語以對,沉默良久,氣勢洶洶道:“我不和你說,我去鋤地總可以了吧?”果真去找來一把卷邊的鋤頭,累得汗流浹背,將百忍莊種的鮮花全部鋤掉,午飯也賭氣沒吃。

晚上莫桃回來看見,啼笑皆非,將莫天悚硬拉到挾翼和阿爾金麵前:“一起去跑一跑如何?”

莫天悚還是提不起興致。可挾翼和他親得很,一個勁地蹭。莫桃笑道:“我又不勸你什麽,別讓挾翼失望,好不好?”莫天悚低頭看著地麵:“該吃晚飯了!”莫桃早翻身騎上阿爾金,揚眉道:“我們兄弟出去,難道還打不著兩隻野兔果腹?來吧!”抓起挾翼的韁繩遞在莫天悚麵前。莫天悚也終於上馬。

出門後,莫桃帶頭朝荒野跑。兩匹馬放開四蹄,隻片刻時間就將九龍鎮遠遠拋在身後,剛剛起更,他們已經到了鄰近的索佤鎮。莫桃指著夜色中的小鎮笑道:“當年我自己跑到這裏來找大嫂,被蠱苗追。還是你把蠱苗趕走的呢!當時要不是鎮子上的人給蠱苗指路,憑我對這一帶地形的熟悉,蠱苗根本追不上我們。想不想報仇?”

莫天悚困惑地問:“你說了這一大堆,究竟想幹嘛?”

莫桃拉著莫天悚一起跳下馬,壓低聲音神秘地道:“想不想去偷兩隻雞吃?”

莫天悚失聲道:“你拉著我跑了幾十裏路,就為做賊?”

莫桃不答,拉著他一溜煙跑進鎮子裏。以他們兩人的身手,偷兩隻雞那還不是探囊取物一般。隻一會兒功夫,便一人胳膊夾著一隻雞回來。又騎上馬。這次莫桃是朝普維山跑的。快三更的時候,到了一個小山穀。莫桃放開挾翼和阿爾金,去收集了一些幹柴,點燃一堆篝火,準備烤雞吃。

莫天悚好久沒有快馬奔馳,這一跑倒也暢快,興致終於被調動起來,將兩隻雞開膛破肚,用樹枝穿了,放到火上去烤,興致勃勃地笑道:“記得當年在幽煌山莊,我和大哥一起去偷了一塊人家過年的臘肉,就是在這裏烤的。後來你過來發現,打得我鼻青臉腫的。”說完便想起狄遠山已經作古,不禁長歎一聲。

莫桃目光炯炯地沉聲道:“你說大哥若看見你這樣,會不會心痛?”

莫天悚不出聲,扔掉手裏的雞站起來,跨上挾翼風馳電掣而去。莫桃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卻沒有追他。

第二天,莫桃沒出門,一直在書房裏等。沒等來莫天悚,卻先等來向山和一份噩耗。夏錦韶上書說項重軍隊嚴重擾民,“肆焚掠。東南民既苦倭,複苦兵矣。”皇上一怒之下,革去項重總督備倭之職,家產全部充公,項重押赴京城候審。福建和浙江又成了夏錦韶的天下。

項重極重軍紀,“苦兵”顯然不是“東南民”。莫桃看得是又氣又堵又無奈,喝光一大壇子酒,找來一本佛經工工整整抄錄。忽聽莫天悚道:“放下屠刀,是否真的能立地成佛?”莫桃抬頭一看,莫天悚渾身髒兮兮的站在門口,顯然剛剛才回來,忙放下毛筆起身讓座。

莫天悚也不客氣,坐下道:“知道項重敗在哪裏嗎?”

莫桃道:“是夏錦韶太壞,陷害完一個又一個!”

莫天悚搖搖頭道:“錯,是朝裏無人沒法做官。夏錦韶的老祖宗是開國元勳,他們家在朝廷中朋友眾多,幫他說話的人就多。你看,何西楚朝裏無人,一道尋常奏折把自己一家都斷送了!當初孟道元和曆瑾一起去抗倭,要論罪也該一起論罪,可是皇上將我的官職一捋到底,周洪也貶為庶民,隻有曆瑾雖然也被削爵賦閑,但還是京官,就因為曆勇公公是皇上身邊的人。項重不過一奴仆也,朝裏有人嗎?自然是鬥不過夏錦韶的。”

莫桃皺眉問:“你的意思是?”

莫天悚拿過一張莫桃抄**的金粟箋,提筆寫下一副對聯,遞給莫桃笑嘻嘻道:“請二爺指正!”

這是一副老掉牙的對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莫桃更是糊塗,將對聯放在桌子上,一點也摸不著頭腦地問:“天悚,你究竟是什麽意思?明白地告訴我好不好?”

莫天悚淡淡道:“這是至理名言,被很多士子奉為做人準則,但真正知道其中含義的恐怕沒幾個人。‘海納百川,有容乃大’,誰不知道海大因能容?可什麽才是真正的‘容’呢?大海沒有因為河水或者江水裏麵有太多的泥沙,有死魚臭蝦,非常肮髒而拒絕江河,追求潔身自好隻接納清澈的溪流。藏汙納垢是為‘容’也!這就是墨子說的,‘天地不昭昭,大水不潦潦,大火不燎燎,王德不堯堯者,乃千人之長也。其直如矢,其平如砥,不足以覆萬物。是故溪陝者速涸,逝淺者速竭,桷者其地不育。’”

莫桃當即聽傻了,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莫天悚卻還沒說完,接著又道:“‘壁立千仞,無欲則剛’,說得多好!你可曾見過懸崖峭壁上能長出參天大樹的?但凡生長在懸崖峭壁上的樹都虯屈蜿蜒,盡管在奮力向上,可就是長不高。蓋因風大雨大,難得臂助,全是阻礙也!欲望是什麽?是動力,是追求!若隻求粗茶淡飯,剛則剛矣,廢也廢矣!至少你就該老實本分地好好鋤地,不該還惦記著倭寇,惦記著夏錦韶!你想去打倭寇,想給大哥報仇難道不是一種欲望?”

莫桃這下真的暈了,喃喃又道:“天悚,你究竟什麽意思?”

莫天悚抬起頭,笑著淡淡道:“我複出可以,但你要負責去把追日、春雷和黑雨燕都請回來。黑雨燕嫁的是不是匯泰錢莊的少東覃玉菡?我可是記得朝廷每年的漕運匯兌都是匯泰在做。匯泰為何能得到這樣好的買賣?概因匯泰的後台老板乃是現任兵部尚書,濟國公範書培。而這個範書培正好是夏家的世交,夏錦韶每次進京都是住在濟國公府。泰峰已經很糟糕,名聲也臭了,短時間內重新崛起比較困難,也沒有太多本錢,且會引起龍王的注意。我們不如換一門生意來做做!既然你讓我出來就別看不慣。我要吃掉這個匯泰!你去給追日和春雷賠罪的時候,順便讓黑雨燕來九龍鎮見見我。有沒有問題?”

莫桃急道:“天悚,我們實際並不像你見到的那樣窮困。高立豐和萬俟盤也從來沒有背叛過你。是我授意高立豐另立門戶,建立兆豐典當。這樣當鋪掙的銀子就不用給龍王了。萬俟琛過世後,萬俟盤確實回去經營萬俟家的萬順馬幫,但我們現在擁有萬順馬幫五成股權。藥鋪生意不好以後,運藥的生意也就不好了,多虧萬順是做茶葉的,不然馬幫肯定賠錢。其實我就隻是把藥鋪丟得比較幹淨……你知道,這一部分是田慧和向山管的,又和暗礁的關係緊密,加上舅舅曾在歸一丹裏作假……”

莫天悚微笑擺手道:“不用說了!我早猜出來。除萬順馬幫以外,你還有一個非常賺錢的雙惠昌馬幫。若非如此,你去哪裏弄銀子放在銀窖中?又怎麽用得起名貴的金粟箋?但僅僅是這樣還遠遠不夠!我要麽不做,要做就要做全天下最有錢的人!打仗打的是什麽?歸根結底是銀子!桃子,你若還想去打倭寇,就得全聽我的!”

莫桃還是顯得很遲疑:“你要掙錢,也沒必要吃掉匯泰吧?你難道不知道黑雨燕的相公就是匯泰的少東家覃玉菡。”

莫天悚冷笑道:“這又如何?知道匯泰哪點惹著我了嗎?婁致遠介紹羅天認識範書培。羅天從匯泰貸了不少銀子,將我的義盛豐買了。看在你的麵子上,我原本的確是不想再多事的,但我若複出,這樣的事情也不管,怎麽在江湖上立字號?哼,我的東西,哪怕是倒進大海裏喂魚,也絕對不便宜羅天那個龜兒子!”

莫桃愕然,沉默良久才問:“我特意囑咐過南無和北冥,你怎麽知道義盛豐在羅天手裏?你在西域弄得羅天身敗名裂,什麽仇都該報了吧?為何還是這樣恨羅天?羅天好不容易才能重新站起來,有今天的地位。再說他現在是朝廷的禮部尚書,位高權重,又一直很照顧我們……”

莫天悚指著桌子上的一大疊戰報,打斷莫桃的話:“好不容易?這才幾年時間,他就比從前還風光了!你還說他是好不容易?他不過就是娶了一個正一道的老婆,就擠進朝廷裏去!我用不著任何人告訴我,自己有眼睛可以看。項重用的霹靂銃也是義盛豐生產的。若非羅天,懸靈洞天和飛翼宮盡管不是勢均力敵,也相差仿佛,聽命穀會弄成現在這樣嗎?你去問問冰妹,她師兄程榮武就因羅天的挑撥,客死他鄉,屍骨不能還鄉,多慘!你難道還要我將羅天當朋友?當初我就不該聽你的,留下羅天的命!桃子,我話已說盡,你去不去揚州?”

莫桃沉默良久,抬頭道:“我去揚州。但是天悚,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情,讓淩辰陪你去一趟上清鎮。”

莫天悚斷然道:“不,我不去!我絕對不再欠三玄島任何人情!沒有文家人的參與,羅天得到義盛豐也不可能生產出霹靂銃。沒有你的命令,阿媽絕對不可能放任何一個文家人去義盛豐!足見是你一直在照顧羅天,而不是羅天在照顧我們!你去揚州的時候,我要試試貓兒眼的辦法,看能不能把素秋的病治好。”

莫桃怒道:“那我也不去揚州!天悚,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害得羅天很慘,就因為你,無涯子到現在都還沒承認羅天是三玄極真天的弟子……”

莫天悚一點也沒興趣聽莫桃說下去,起身朝門口走去,淡淡道:“不去就不去!我早說了,有九龍鎮這一千二百畝田地,餓不死我的!”

氣得莫桃抓起一把金粟箋朝莫天悚砸過去。

莫天悚任由金粟箋砸中,回頭微笑道:“策馬奔馳的味道真不錯!桃子,你還想不想去海邊乘風破浪,再建功勳?”

莫桃不服氣地嘟囔道:“他奶奶的,從小到大,為何我就是贏不了你?”

莫天悚洋洋得意大笑:“因為你沒我壞!”

格茸陪著莫桃去揚州了。和戎在九龍鎮憋了好幾年,本來也想跟去去,可惜她又有喜了,莫桃說什麽也不要她跟著,氣得和戎夠嗆。林冰雁也沒有跟去,和貓兒眼一起開始實行貓兒眼的治療方案。

南無僅僅是出於對莫天悚的一貫信賴才沒反對,可一步也不敢離開祠堂後院。

莫天悚開始並沒太在意,此時吩咐所有人注意別泄lou他回來的消息,決定躲在幕後,盡可能讓莫桃去出麵辦事。他讓淩辰去陪著狄鳳飛和莫蝶飛,自己叫來向山和田慧,詳細詢問藥鋪目前的情況。

確實就像莫天悚開始猜想的那樣,玉姑出了一點小小的狀況,莫桃才廢棄了當初莫天悚製定的黑玉劍令箭。玉姑離開上清鎮就追蹤羅天去三玄島,可惜她既找不著三玄島的所在,又不像婁澤楓知道變通去跟蹤田慧,一直到羅天從西域回來才見到羅天。

那時黑緞子已經被潘英翔帶回三玄島,但羅天卻不肯帶玉姑去三玄島。玉姑無奈,提出用銀子贖回黑緞子,請羅天開價錢。羅天很奇怪玉姑如何會有這樣多銀子,套問出黑玉劍令箭,卻沒有答應玉姑,自己回島了。

義盛豐的關鍵技術始終握在文家人手裏,充公後宮裏的王恭廠再也造不出東西,便閑置下來。

三玄島出現巨變以後,借朝廷打倭寇的力量,攻占東星島,順便收複三玄島是最佳選擇。問題是羅天乃是禮部尚書,並不能cha手軍務。他便去告訴皇上說想收購義盛豐。皇上拿著義盛豐一點用處也沒有,便答應下來,開價三百萬兩。

羅天自己基本上沒銀子,又不願意向匯泰借太多銀子,讓玉姑手利用黑玉劍令箭去泰峰提出一百萬兩銀子。事後才給莫桃送來一張借據,同時在信中說抗倭需要霹靂銃,請莫桃派人去協助生產。

莫桃接到信後下令廢棄黑玉劍令箭,但還是安排幾個原來的工人回義盛豐。

這事成為莫桃和十八魅影最大分歧所在。莫桃也知道莫天悚肯定不樂意,事先與南無等人一再打招呼,禁止任何人告訴莫天悚。這也是淩辰在西域見到林冰雁,就是不肯明說莫桃的情況的一個原因。

莫天悚雖然早猜出大概,聽後依然覺得堵得慌,冷著臉半天都沒出聲。

向山低頭也不敢出聲。田慧道:“借你的骨頭熬你的油。天下比羅天更惡毒的人還真找不出幾個來。三爺,既然你打算吃掉匯泰,義盛豐自然也是要奪回來的,無論如何不能再放過羅天!別到時候二爺一說,你又心軟!”

見莫天悚還是皺眉沒出聲,向山沒話找話囁嚅道:“當時羅天是用三百萬兩銀子買的義盛豐。從泰峰提了一百萬兩,從匯泰借了兩百萬兩。後來羅天說還我們銀子,但二爺說暫時不用還,因此借據還在二爺手裏。匯泰那兩百萬兩他倒是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