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桃無語,本來還有很多話要和莫天悚說的,話不投機也不想再說下去,拉著莫天悚一起站起來,岔開道:“叫上冰冰一起,出去走走如何?”

莫天悚用力搖頭:“你們兩口子親親熱熱地散步,叫上我算什麽?不去!”

莫桃失笑:“我是有東西給你看。”硬拉著莫天悚朝外走去,滿意地笑道,“冰冰還說不要我打擾你,一再囑咐我不要一次和你說太多,沒想到你這樣平靜。”

莫天悚淡淡道:“朦朦朧朧知道一點點才是最可怕的事情,一旦什麽都知道了,就可以坦然麵對了。你說是不是?阿蘭怎麽會住在你這裏?瘸子滾呢?桑波寨現在誰主事?”

莫桃忙道:“你放心,昆明的二公子人情味滿重的,巴相有他照應,還算過得去。桑波寨依然是阿基說了算。瘸子滾也好好的。石蘭隻是不想再和他一起住,也是為了照顧我,才來的九龍鎮。已經在這裏住了快兩年了!”

莫天悚扭頭打量莫桃,詫異地道:“照顧你?你怎麽了?”

莫桃得意地微笑道:“聽說你騰格力耶爾神功練得很好,有沒有覺得我和過去有點不一樣?”

莫天悚這才注意到莫桃身上始終伴隨著很清亮的綠光,與一般水青鳳尾身上那種發暗的綠光很不一樣,這表明他身上沒有一點邪氣。所謂的妖氣、病氣乃至一些負麵情緒都屬於邪氣範疇。莫桃顯然是沒受倭寇太大影響,春風得意,身體健康。莫天悚暫時也不願意再去觸及倭寇,素來又最了解莫桃的心病,僅僅是吃驚地問:“你除掉妖氣了?阿蘭幫你弄的?那你還能不能飛?告訴你,我學會禦劍飛行了,你不會飛,可是比不上我。”

莫桃失笑道:“我還可以飛。不過自從不得不憋在這裏種地後,我就知道我比不上你。少爺,隻要你還讓我像小時候那樣幫你跑跑腿,看誰欺負我,你就去幫我找回來,我就心滿意足了!比如現在皇上就有點和我過不去,我真指望你去幫我找回來呢!”

時光似乎倒流回去。莫天悚感覺很溫馨,好笑地啐道:“莊主,我才剛回來,你就派我差事?太不體恤人了吧?我去告訴二嫂,讓她修理你!”

說說笑笑來到新房門口,就聽和戎的大嗓門在嚷:“……為什麽?你還以為二爺和我有關係?告訴你吧,我是看他整天念佛,怕他當和尚,才把女兒拜給他,好拴住他。瞎子也看得出來,他心裏就隻有你,看見你回來就猴急地要和你成親……”

莫天悚越聽越樂。莫桃卻越聽越氣,提高聲音叫道:“和戎!”

和戎絲毫不懼,雙手叉腰,回頭氣哼哼道:“叫什麽叫?我又沒說錯!喂,飯好了,還得人請你去吃?”然後又拉住林冰雁繼續哀求,“好姐姐,你就幫幫我吧!”

林冰雁低頭道:“不是我不幫你,我真的不能再做那樣的事情了!”

莫桃悻悻道:“冰冰,就不要幫她!我越來越發現她把蝶飛拜給我是一個巨大的陰謀,就是想仗著蝶飛騎到我頭上拉屎!”

和戎怒道:“那你明天別指望再吃我做的飯!”和戎燒東西實在太好吃了。盡管她最不願意的就是當廚娘,到百忍莊後,還是淪為廚娘。

莫天悚很喜歡這種親密隨和的氛圍,忙討好地笑著道:“那可不行!你想讓二嫂幫你做什麽?我同意了!”

林冰雁低頭小聲道:“和戎讓我幫她美容。我真是做不了!”

莫天悚心情一下子灰暗下來。莫桃瞪眼,對和戎朝屋外努努嘴。見莫桃真不高興了,和戎倒也不敢太放肆,甚是奇怪地退出去。莫桃伸手握住莫天悚的手,輕聲道:“對不起,我當時真不該讓你一個人去飛翼宮。”

莫天悚笑笑:“別說那些了。隻要你不那麽著急趕我走就好。我想在百忍莊住一段時間,然後再管外麵的事情。”

莫桃一愣,遲疑道:“我還以為你著急想見見霜飛……”

林冰雁急忙拉莫桃一把:“去吃飯吧!”

飯後,莫桃又要拉莫天悚和林冰雁一起出去。莫天悚卻不樂意,說是有些事情想和林冰雁商量,正好北冥可能是出於報複,新婚也不讓莫桃休息,竟然跑來找莫桃去鋤地。莫桃也就真丟下莫天悚跟北冥出去了。

莫天悚把昨天要來的方子全部遞給林冰雁,又說了說莫素秋的情況,讓林冰雁幫忙想想辦法。林冰雁翻看一遍方子,詫異地道:“大部分方子用藥以銀杏、人參、積雪草為主,很中規中矩啊,南無怎麽說苗苗藥用得險?光聽你說是沒用的,我們一起去看看素秋吧!”

兩人剛走到門口,穀正中跑過來,興奮得滿臉通紅:“三爺,你猜一猜我在上清鎮見著誰了?”

莫天悚皺眉道:“無涯子和中乙,是不是?告訴你,我對三玄島沒興趣,不去上清鎮!”

穀正中搖頭,得意洋洋道:“才不是他們!不過你到的時候,他們可能也到了。張天師已經派人去請他們了。我說的是你阿喀拜克日和尼沙罕!他們還告訴我,嗤海雅和瑪依萊特也要來中原,隻是會晚一步。”

林冰雁一下子興奮起來。但莫天悚非常堅決地道:“不,我不去上清鎮!我這輩子剩下來的時間要用來愛護我的親人和朋友,用來振興泰峰。我絕對不會去和蕊須夫人作對!倭寇和三玄島都和我沒任何關係!張天師和尼沙罕、拜克日阿喀來九龍鎮作客我很歡迎,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解決,不需要任何旁人幫忙。冰妹,我們走!”

穀正中聽傻了。林冰雁倒是很能理解,飛翼宮給莫天悚的創傷實在太深了,他不可能再去對付蕊須夫人,什麽都沒勸說,急忙跟上莫天悚的腳步,很快來到祠堂後花園。

莫素秋還是那樣安靜。林冰雁把脈的時候,南無在一邊介紹,莫素秋一直在吃天王補心丹和定誌丸。

貓兒眼很不服氣道:“這隻是一般的藥,治健忘的。所謂健忘之病,本於心虛,血氣衰少,精神昏憒,故誌動亂而多忘也。可大小姐根本就不是健忘之病。她是心病。三爺,我覺得全天下隻有你能讓大小姐好起來。要我說,一切都開始於九幽之毒,完結也隻有完結在九幽之毒上……”

南無立刻翻臉道:“你給我出去!”

貓兒眼噘嘴道:“又凶人!試試有什麽?我們都看著的,哪會真出事?萬一試出問題,你也餓我七八天就是了!”

莫天悚愕然,原來貓兒眼的主意竟然是要模仿九幽之毒讓莫素秋挨餓,怪不得南無不肯同意。

林冰雁放開莫素秋的脈搏,沉吟道:“南無,苗苗說得有道理。素秋的脈還算平和,她身子沒病,的確不是一般的健忘之病。”

貓兒眼得意地道:“看,我沒說錯吧!“

南無急道:“三爺,其實素秋這樣也不錯。隻是我們覺得難受而已,她自己沒知覺。”

莫天悚很心煩,掉頭走出去。

南無急忙跟出去,見莫天悚不過是在前麵的享堂上香,才鬆一口氣,輕聲道:“三爺,你要是覺得為難,就維持現狀吧!”

莫天悚點點頭,覺得心裏亂糟糟的,沒有再去看莫素秋,也沒再理會林冰雁,跑去和何戊同泡了半下午。

何戊同來九龍鎮之前曾經跟著奶奶練習過武功,武功雖然不算好,但比他姑姑強很多,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流高手。其他的學問也很好,就是人太文靜,沒有一點少年人的活潑天性,一天都難得說一句話。

要換以前,莫天悚肯定會覺得他太悶,但此時卻覺得他正對胃口,一直到吃過晚飯才和林冰雁一起回去。路上道歉:“你剛新婚,就被我拉出來,桃子準得有話說。”

林冰雁隻是笑一笑,並未搭腔,心裏總想著莫素秋的病。貓兒眼說,莫素秋開始隻是不知道自己吃東西,其他穿衣服之類的事情還是會自己做的,現在越來越嚴重,除一動不動地坐著,什麽都不會幹了。林冰雁覺得可以試試貓兒眼提出的辦法,但又怕刺激莫天悚。

回去以後,莫桃竟然還沒回來。莫天悚大訝,找和戎一問才知道。孟道元到巴相後,文玉卿最擔心的就是藥圃中的草藥,於是把藥圃遷到九龍鎮,又讓貓兒眼一家都來九龍鎮照顧。莫桃對此很上心,每次狄小龍忙不過來時,都是他和北冥、格茸自己去幫忙,從來不請外人,就算是和戎等女眷也不讓碰一碰。這兩天正是田裏忙不過來的時候。每天莫桃都要去幫忙。今天大概是上午耽擱了,所以回來得比較晚。

莫桃從前是最反對用毒的。莫天悚聽後說不出來是個什麽滋味,頭終於又開始疼起來,像要被撕裂一般,一直鬧騰到五更才平靜下來,是最近幾個月發作的時間最長的一次,差點又失控。精疲力竭,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莫桃一夜未睡,一直陪在床邊。莫天悚甚是歉疚,坐起來苦笑道:“你剛新婚,該陪著冰妹的。我過兩天就這樣鬧騰一回,暫時不想多管事情。”

莫桃點頭道:“我知道,不該又逼你。你現在回家了,願意怎樣就怎樣。”遲疑一下,“天悚,要不要我派人去把荷lou接過來?”

莫天悚默然搖頭。莫桃欲言又止,點點頭,離開房間。出來正好碰見石蘭。略微猶豫,還是道:“若天悚不來找你,你別去打擾天悚。”

石蘭的確是一直在等莫天悚主動找她,可等一天莫天悚都沒任何動靜。她其實是莫桃特意接來陪伴莫天悚的,聽後極為驚奇地問:“為什麽?你不說要我幫他除掉龍血真君內丹的影響嗎?”

莫桃幽幽道:“他寫休書去找梅姑娘,結果卻這樣,覺得沒臉見你們。”

石蘭嘟囔:“我和倪可夫人她們又不一樣。而且他在聽命穀很威風啊!一舉殲滅飛翼宮!有幾個人能像他一樣?”

莫桃苦笑:“天悚是去找梅姑娘的,梅姑娘沒和他在一起,其他的再威風也沒有用。在天悚心裏,你和倪可是一樣的。其實我覺得這事怪不得他,可他自己不轉過這個彎子,別人說什麽都沒有用處。”

石蘭撇撇嘴,轉身離開。片刻後,她端著幾個小菜和莫蝶飛一起來到莫天悚的房間。

莫天悚已經洗漱完畢,很平靜地笑著道:“怎麽是你來?桃子不是喜歡大家在一起吃嗎?怎麽就我特殊?”又牽著莫蝶飛的小手道,“你是不是來陪三叔一起吃飯的?你鳳飛哥哥呢?”

莫蝶飛道:“大哥不肯來。”

石蘭笑道:“從前桃子可寵鳳飛少爺。你回來之後,桃子的心思全在你身上,鳳飛少爺吃醋了!”

莫天悚微笑道:“什麽在我身上?是在冰妹身上才對。”

石蘭笑著道:“桃子喜歡她也是有道理的。今天一早,她就去看望素秋了。不在莊子裏,桃子可能要去找他。因此我帶蝶飛來陪你。”

莫天悚不能讓狄鳳飛覺得自己受冷落,飯後邀請石蘭一起去巴結他。

狄鳳飛正是學習的年紀。莫桃自己傳他武功,另外請了一個塾師學文,基本上是延續了他和莫天悚小時候的路。莫天悚文武雙全,學問廣博,魅力驚人,加上特別會討好人,一個小男孩不可能鬥得過他。太陽尚未落山,狄鳳飛就成為莫天悚最忠實的崇拜者。

翌日,莫天悚找出他從前所有用血寫的竹簡一把火燒掉,打發塾師回家去休息,自己來教導狄鳳飛。文武全包,順便還教教莫蝶飛啟蒙的《三字經》。南無知道後,將何戊同也送過來一起跟著莫天悚學。

從前莫天悚最喜歡擺弄藥物,這次他卻沒去藥圃看一眼。沒有任何一個人再和他提外麵的泰峰、倭寇、上清鎮和三玄島。穀正中原本與莫桃的氣還沒消,到上清鎮隻肯住在北冥家裏,見莫桃都繞道走,見莫天悚又是如此,天天唉聲歎氣,實在住不下去,隻待兩天又走了。

莫天悚不做他念,教學為樂,閑暇時就和石蘭聊聊閑天,竟享起天倫之樂來。變得開朗很多,隻是頭疼還是隔幾天發作一次,不過時間很短就是了。

匆匆半月過去,淩辰帶著挾翼和阿爾金,陪著蕭瑟和映梅到了。一僧一道的打扮,鬢角又添許多白發。

當年他們不願意白鶴和黑雨燕仗勢欺人,也不願意接受太多的照顧,離開太湖後就去了蕭瑟的家鄉福州霍林洞天。遠離糾紛以後又撿起道經,蕭瑟恢複道裝;映梅自然也就再斷煩惱絲,複著僧衣。其時正好倭寇猖獗,兩人閑暇時談經論道,倭寇來時就領導附近村民抗倭,成為一方守護神。

莫桃赴閩後,聽說還有這樣兩個抗倭奇人,派人來尋,才知道是多日不見的尊長。自然有一番歡喜,但蕭瑟和映梅都不願意接受太多照顧,莫桃也不敢打擾他們清靜,隻在年節上派人送些禮物銀兩,數量還不敢多了。

後來莫桃出事,蕭瑟和映梅幹著急卻幫不上忙。緊接著倭寇複又猖獗,他們也一直沒有離開福州。隻是民間力量不能和朝廷的軍隊比,他們本事再高,也不過是能維持附近幾個村落的安全而已。

聽淩辰來說莫天悚回來了,兩人都是惦記,一起入蜀。見到莫天悚很明顯有些錯愕,半天都沒回神。

莫天悚也知道自己的樣子變得太厲害,任何人看見都會吃驚,並沒有多想。再見蕭瑟和映梅,當真是悲喜交集,感慨萬千,萬語千言卻不知從何說起。

映梅問起莫天悚回來後的情況。蕭瑟原本是很心疼的,可一聽說莫天悚意誌消沉,不思進取,還是立刻就翻臉訓人。

莫天悚道:“先生當年去幽煌山莊,辛辛苦苦二十年,為的是什麽?不就是不願意天悚同宗相殘,骨肉廝殺嗎?我若複出,即便是單純做生意,也必得和官府有往來,先生又該說我卑鄙無恥了。再說我真的能單純到僅僅做生意嗎?若為溫飽,九龍鎮一千二百畝田地,都是當初皇上作為祠堂義產送給我的蔭免田,難道還養不活我們目前這幾個人?日後鳳飛長大了,想要發展,自會去外麵闖出一片天來。”

蕭瑟痛心疾首道:“情關難過!你和你爹一樣,也毀在飛翼宮手裏……”還要再說,映梅和莫桃一邊一個將他硬拉出去。

莫天悚獨自默默地坐一陣子,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正要關上房門,石蘭追過來。莫天悚忽然揚眉問:“你想不想改嫁?”

石蘭愕然,這麽多天的相處,兩人從未涉及男女之私,她還私下問過林冰雁,林冰雁也說離開聽命穀以後,莫天悚簡直可以稱為道學君子,絕對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莫天悚等不及石蘭回答,早將她拉進房間,回手緊緊關上房門。雙手將石蘭攬入懷中,湊到石蘭的耳朵邊,喃喃道:“從小,八風先生就教我不可被女人迷惑,龍王曹橫又總用女人迷惑我!畢竟還是龍王高明,我被他女兒徹底迷惑,沉入深淵之中。阿蘭,你願意拯救我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