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螃蟹,孟綠蘿派了兩個丫頭送莫天悚回去。一個丫頭提著一燈籠,一個丫頭提著莫天悚那一花籃火毽。到琲瓃小築已經三更過後,翡羽還在等他,另外的幾個丫頭早去睡了。翡羽接過花籃,等兩個小丫頭一走就忍不住責備道:“三爺,你蛇毒還沒清,怎麽喝這麽多酒?”

莫天悚正心煩,瞪翡羽一眼,回到房間裏,靴子也沒拖就躺在**發呆。天已經很晚了,可他回來的路上還看見外麵有不少人來回散步,就圍著琲瓃小築周圍轉悠,應該是曹橫或者雪笠布置的人,非常發愁今夜如何去取薛牧野拿來的東西。幽煌劍放在含涼齋拿不回來,九幽劍他至少該拿到手。上次一念之差,以為歐溪崖是當初玉麵修羅的布置,聯絡上她日後做事方便一些,不想鬧出一個大麻煩。雖然《仁心仁術》已經毀屍滅跡,但整個聽命穀都緊張起來,大大不利於他夜晚的行動。

翡羽端著一盆熱水進來,將一條手巾浸濕過來替莫天悚擦臉,又替他把靴子拖下來,輕聲道:“三爺,你今夜不想去蓮池洗浴,好歹也將衣服拖了再睡啊!”

莫天悚幽幽道:“我在家裏有個丫頭叫荷lou的,也像你這樣體貼細心。唉,可惜我好多年沒見著她了!”

翡羽低頭小聲道:“三爺,梅左翼已經離開,你為何不逃出去?你既然見著阿曼,何不讓他在外麵接應你,離開聽命穀呢!你不知道,天剛剛要黑的時候,龍王拿來一包陰陽和合散,讓我下在林姑娘的飯裏。幸好你沒回來吃晚飯,林姑娘沒留下吃晚飯就自己回盈香廬舍了,不然我今夜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莫天悚大驚坐起來,琲瓃小築裏麵有的是丫頭,隻有翡羽是孟道元的人,曹橫若真要下藥,不該把藥給翡羽,這顯然是對他的警告。莫天悚到聽命穀以後發現林冰雁尚是完璧,一直就擔心曹橫會走這一步,不想曹橫到底還是走了這一步。他雖然給林冰雁偷偷吃過不少**揚惑和海龍馬,但陰陽和合散的配方中還有其他七種藥物,林冰雁究竟有沒有產生抗力他還是不清楚,萬一林冰雁有個三長兩短,他有何麵目回去見莫桃?拋開莫桃的原因不說,林冰雁照顧他好幾年,他也不能讓林冰雁受到絲毫傷害。

翡羽低著頭,壓低聲音再一次道:“三爺,聽命穀已經沒有值得你留戀的東西,走吧!你要是不方便去找阿曼,我幫你聯絡他。”

莫天悚笑一笑,輕聲道:“謝謝你,翡羽!可是阿曼的處境已經很艱難了,我不能連累他。你讓我好好想想再答複你,好不好?”

翡羽點頭道:“你可得快下決心。若你不放心林姑娘,就帶著林姑娘一起走。有阿曼接應,一定可以逃出去。曹泓岩始終沒有找到阿曼的落腳點,你出去後先和懸靈洞天的人住在一起,避過風頭再回中原,不會連累阿曼的。”

莫天悚再笑笑:“謝謝你。先讓我想一想,好不好?”

再三考慮後,莫天悚夜裏還是沒有出去。翌日五更,他爬起來隨便拿一個火毽離開琲瓃小築朝香塚走去。不想到了一看,那裏居然有人捷足先登。莫天悚怒極,又沒有絲毫辦法,隻得掉頭回來。

上次想到新武功的方向後,莫天悚還從來沒法練習過。好容易去掉如意絛,他最想做的事情自然是練功夫,可惜他不敢在琲瓃小築隨便練習,隻好在蓮池旁邊借著練習踢火毽來活動筋骨。

已經差不多三年時間沒好好舒展過手腳,盡管莫天悚內力未丟,還是顯得笨手笨腳的。莫天悚知道這樣的實力偷偷摸摸搞點小動作還行,一旦真有激烈打鬥,肯定應付不過來,因此練習得特別賣力。

等小丫頭來叫他吃早餐的時候,已經累出一身大汗,但也感覺特別痛快,早上那一點點小小的挫折也被他拋在腦後。身上汗津津的很不舒服,也不用再叫丫頭,自己隨便就拖去衣服跳下溫泉,又覺得暢快!

翡羽拿來幹淨的衣服,看看周圍沒有人,壓低聲音問:“三爺,你考慮得怎麽樣了?元宰大人和任江峯一起帶了八個丫頭過來,說是照顧三爺的,等三爺到前麵去接收人呢!但那八人全部是禁衛裏的高手,曹泓岩的心腹。”任江峯是菊彩冰絲,管理人事的,一向和曹氏關係密切。

莫天悚愣一下,曹橫如此明目張膽,看來已經等得很不耐煩,越逼越緊,可能就等著他做些什麽來抓他的小辮子。可惜莫天悚明白是明白,也還是不剩一點耐心,閉著眼睛考慮片刻,決定賭一把。睜眼看看周圍的確是沒有人,又把封閉氣場布置出來,壓低聲音問:“翡羽,你是不是想我出去換你的公子回來?表哥在外麵過得不開心?”

翡羽一愣,不太好意思地道:“三爺,我也是想你能出去!”

莫天悚不再多問,運出封閉氣場輕聲道:“其實我已經和阿曼約好。阿曼給我帶了一些迷藥放在香塚旁邊的一刻楓樹的樹杈上。今早我去那裏,卻有人監視我。你幫我把那包東西取回來行不行!”

翡羽大喜點頭道:“三爺盡管放心!”

莫天悚一呆,他正在做著毀滅飛翼宮的事情,翡羽竟然會感覺高興?忽然間感覺臉上發燒,又一身都縮進水裏。過好一陣子才起來擦幹水穿上衣服來到前麵。

任江峯穿著一身幾乎透明的黃色紗裙,將八個看起來很美麗很妖嬈但也很精幹,一點都不像丫頭的丫頭介紹給莫天悚。八個人全部都是一個姓——曹。莫天悚歎氣!他看太多美女,倒是很想看看醜女,可惜飛翼宮裏沒有。知道這些美麗的壞東西他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沒推辭,笑嘻嘻拱手道謝,讓翡羽領著這八個新丫頭下去安頓。

任江峯辦完正事,未語先笑:“三爺,昨天的螃蟹好吃嗎?”

莫天悚微笑道:“螃蟹肉味道是甜的,可惜性質是寒的。龍王,難得你又大清早就來蝸居,有事?”

曹橫淡淡道:“也沒有其他事情,不過是榮武想念師妹,決定接林姑娘去右翼宮住幾日,怕你惦記,讓我來告訴你一聲。天悚,你是百毒不侵,林姑娘可未必。”

莫天悚大怒,就像當年留著幽煌山莊,現在曹橫又留下林冰雁,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在必要的時候可以威脅他。莫天悚死死盯著曹橫,緩緩道:“龍王,你可別把我真逼急了!”

任江峯大聲嬌笑,半邊身子都kao在莫天悚身上:“三爺,你是不是真的百毒不侵?要不晚上去我家裏玩玩,我保證林冰雁好好的。”

莫天悚一把抓住任江峯的小下巴,大笑道:“真是個不錯的建議。好,今晚我若有空的話,一定造訪!”下定決心,若翡羽順利取回東西,今夜就拿任江峯開刀!

不知道是想示威還是想證明,莫天悚在右翼宮中很順利地見到林冰雁。

林冰雁也知道自己的處境不很妙,但她幾年沒見過程榮武,見到程榮武還是很高興。程榮武卻顯得很彷徨,不怎麽理會林冰雁。莫天悚則隻注意到林冰雁身上隻有他能看見的,原本已經有些模糊的光斑又變得清晰起來,說明曹橫又重新下了一次隱形火符,心裏非常煩躁。無論如何,他也得想個好辦法先把林冰雁弄出聽命穀,否則動起手來,不是林冰雁受到他的連累,就是他受到林冰雁的連累。曹橫不愧是看著他長大的,對付他來來回回就是人質這一招,同樣百試不爽,沒有不成功的!

莫天悚心裏有事,早早地結束了曹蒙和孟綠蘿的治療,來到含涼齋。從書桌上拿起血沁玉片和《天書》又來到後麵。知道孟綠蘿為表示大方,這個院子一般都沒有人來,還是擔心昨天孟綠蘿看出破綻,先探頭朝窗子外麵看看,和往常一樣靜悄悄的,才放心。莫天悚不知道,不僅僅是他和文沛清,還有不少文家祖宗曾經取出過玉片,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想到用玉片投影到《天書》上,而莫天悚是最漫不經心的一個,孟綠蘿壓根也想不到他已經破解《天書》。天天讓莫天悚來含涼齋,更多的是出於一種傳統。

莫天悚怕被人撞破,今天沒敢關門,先在塌上躺下裝睡,才拿出血沁玉片和《天書》,將光影投射到第十一頁上。驚疑地發覺這一頁和前幾頁稍有不同,光線照上去,一下子就出現兩幅畫,且兩幅圖的畫風也不太一樣,很明顯是兩個人畫的。

一幅畫的是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握住血紅的幽煌劍,劈開一副枷鎖。帶枷鎖的人隻有一個頭沒身子。麵孔莫天悚甚是熟悉,正是被他劈成兩半的刑天。而那副枷鎖莫天悚也很熟悉,雞骨白的玉石板,開啟冥劍塚的母匙也。

下麵一幅畫是後羿射日,比前一幅畫潦草,畫風更接近前麵第七頁用玵黃投影的那一幅。然挽弓的“後羿”長得和前一頁化的誇父一模一樣,大拇指上一隻血紅的方扳指,正是開啟冥劍塚的子匙。原來子匙還真是一枚扳指!誇父沒追上太陽不甘心,打算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放出刑天繼續糾纏黃帝,自己也想學一學後羿射日?他是不是覺得從前隻是追了追太陽,辦法太溫柔,打算換一種強硬一點的辦法對付太陽了?這想法莫天悚自己都覺得古怪,不禁笑了!

再翻到《天書》的最後一頁上,越加古怪的也有兩種文字。一種字體是隸書,僅僅若隱若現能看見一點點影子,一個字也辨別不清楚,不過還是能看出字體和前麵記錄天一功功法的字體相同;另外一字體是覆蓋在隸書上的,乃是是連綿還繞的草書。正如韓愈所雲:“喜怒窘窮,憂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於心,必於從草書焉發之。”這一頁草書氣勢奔放,無往不收。字體遒瘦如白骨骷髏,充滿劍拔弩張的陰森鬼氣,讓莫天悚感覺一陣陣發冷。好容易看完後,出了一身冷汗,“啪”地合上《天書》丟在木塌上,瞪眼看著天花板呼呼直喘粗氣,便似和人打了三天三夜一般。

這一段文字和莫天悚十歲時第一次通過火烤看見九幽咒法上的誓言內容差不多,既是誓言也是咒語。當初的血誓是保證發誓人受誇父差遣,才能自如控製九幽劍。當時莫天悚因為反感而沒有發誓。十年後他遇上卓瑪,才憑借血誓學會九幽咒。

此後隻存在於傳說中的誇父從來沒有命令他做過任何事情,僅僅是讓他的頭疼加劇了。後來由於左頓和蕊須夫人的共同努力,他的頭疼越來越輕,幾乎不再發作。然後又因為他從冥劍塚得到真劍鞘而導致頭疼再一次發作,且更加嚴重。但與他糾纏不清的始終不過就是頭疼而已,而且隨著他功力越來越深厚,隻要他心平氣和,小心控製,頭疼病並不隨便出來搗亂。

看了《天書》的第十二頁莫天悚才知道,導致他頭疼的根本原因既不是左頓說的正邪交戰,也不是蕊須夫人說的陰陽失調煞氣侵體,而是誇父陰靈企圖占據他的身體。也就是說誇父企圖通過“鬼上身”,借助他的身體來複活。所謂的“受誇父差遣”乃是指他把自己的身體貢獻出來給誇父用。“男子之身,純陰體質”正是這種複活的首要條件。導致他頭疼的真正原因乃是他自己的元神和誇父陰靈的戰鬥。好在千千萬萬年過去,誇父的陰靈已經變得非常虛弱,除讓他頭疼欲裂以外,還不曾占據成功過。

《天書》的第十二頁卻提供一種方法,一種把烈煌劍和九幽劍上的陰靈全部釋放出來的方法,一種將誇父和那些陰靈煉成陰兵讓人永遠役使的方法,一種從根本上解決他頭疼病的方法。但是這和《天書》前幾頁的內容太過相悖,讓莫天悚無法相信真能有這樣的好事,不知道怎麽的就想起從前在桑波寨中乙所說的話,烈煌劍的“煞氣十倍於當初,隱隱有成形之勢”。

現在莫天悚已經知道,所謂“煞氣”不僅僅是指誇父陰靈,更多的也是指死在烈煌劍下的冤魂,所謂“成形”就是指誇父複活。上次他已經成功讓刑天身首相聚,再不懷疑誇父真的能複活。

如果誇父複活,幽煌劍將變成一把普通的寶劍,不僅不可能嗜血,還因材質的關係不可能再鋒利。不免又想起從前狄遠山的話,“如果能讓幽煌劍不再嗜血,就能明白幽煌劍的秘密,而明白了幽煌劍的秘密,就可能會解決飛翼宮的難題。”這句話的確是不錯的,可是誰能想到幽煌劍並非能破解《天書》,反而是《天書》能改變幽煌劍!幽煌劍的確是和《天書》密切相連,但誰能猜出它們居然是這樣一種關係?

更為主要的是,《天書》這一頁有很明顯的修改痕跡,透lou出《天書》的內容是不確定的。莫天悚覺得這一頁的內容說不定就是針對自己的,可問題是誰有能力修改《天書》?孟綠蘿嗎?曹橫嗎?中乙?無涯子?羅天?修改的目的是什麽?他們真有能力修改《天書》,何必還一定要等自己來飛翼宮?

莫天悚越想越是驚心!

一個侍役走進來請莫天悚去吃午飯,打斷莫天悚的沉思。莫天悚長歎一聲,收拾起木塌上的《天書》和血沁玉片走到外麵,隨手將兩件東西放在桌子上,一眼又看見桌子上的母匙玉石板。忽然又想,子匙寓意射日長弓,怪不得當初開冥劍塚要將子匙壓進贔屭脖頸處,正乃鎖喉之意,和黃帝陵在整個誇父山的位置一樣;母匙寓意枷鎖,放進井裏恐怕是填井的意思,一種將人活活拋進水井中處死的殘酷刑罰,乃是要永久埋葬枷鎖。正一道會千裏迢迢將劍鞘放進黃帝陵旁邊的冥劍塚,很可能也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那麽《天書》呢?前麵幾頁全部都為誇父打算,恐怕也不是一心想毀滅幽煌劍的炎帝放進鸞舞井中的。可是鸞舞井乃是炎帝建造的,誰有能力將《天書》放進去?此人究竟是幫誇父的還是幫炎帝的,為何最後一頁忽然乾坤顛倒,陷害起誇父來?這是不是表示《天書》的作者之一乃是誇父的敵人?

莫天悚完全糊塗了,又聽侍役道:“三爺,請去用飯。”才知道自己又想得出神,啞然失笑,和侍役一起離開含涼齋。

琲瓃小築到處是人,遠不如含涼齋清靜。飯後,莫天悚又回到含涼齋,小寐片刻養足精神,拿著一個火毽來到後院假意練習,實際是在演練起他新想到的“梅花三弄”。這樣做是有點冒險,雖然看不見人監視,但是借助“洞幽察微”,水青鳳尾可以在遠處知道他的行動,好在是“洞幽察微”很費神,相信水青鳳尾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在用。莫天悚老實了兩年時間,這裏又是在飛翼宮裏麵,從孟綠蘿到曹橫都不用怕他玩花招,應該比外麵還安全。

自從想到這個點子莫天悚就在構思,所以他此刻隻需要驗證即可,非常順利。他的“梅花三弄”重點是在內力的應用上,攻擊的也是對方的內力防護不到的地方。

一般而言,每個人的內力都是有限的,不可能防護全身。多數人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是根據對方的攻擊點,將真氣運過去,增加局部的防禦力。莫天悚借助他獨一無二的騰格力耶爾神功,能察覺對方的真氣運轉情況,攻擊起來自然是事半功倍。“梅花三弄”從表麵上看隻有三招,但每一招皆千變萬化,有拳意而無拳式,身體的每一塊肌肉皆可攻敵,招式隨機應變,用劍可以,用拳也可以,就算是踢毽子依然可以。

仿照嗤海雅家族的五緯氣針,莫天悚也自創出一種梅花氣針,同樣是依kao騰格力耶爾神功凝內力如氣針射出去,威力絕對不輸給五緯氣針。

莫天悚埋頭專心練了好幾年的內功,現在需要的是讓真氣和身體協調配合。有他原來的武功底子,夕陽西下的時候,他已經能基本運用“梅花三弄”,而結實的牛毛火毽也被他踢壞一個。這才擦擦汗水離開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