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辰朝雪笠看一眼,拿過包袱還是遲遲不肯動手。

雪笠大笑道:“喲,你身上怕人見到的東西已經沒了,還會不好意思?要不奴婢幫你換吧!”說著幹脆kao過來。淩辰青筋爆裂,幾欲吃人,一掌將雪笠推開。

莫天悚自己受委屈無所謂,卻見不得手下為他受委屈,同樣怒極,終究是忍耐不住,用力一xian,整艘“卡盆”倒扣在水麵上。

雪笠和珊瑚都沒有料到他一直委曲求全,卻突然來這一手,全部落進水裏,船艙裏的烈煌劍、靈犀劍、包袱、簪子、匕首、戒指、腰帶等所有物品也全部掉進湖水中。

莫天悚朝下一沉就將匕首操在手裏,伸腿一勾,正在掙紮想竄出水麵的珊瑚身子猛地打橫。莫天悚團身翻個跟鬥,匕首朝前一送,刺進珊瑚的肚臍橫拖一刀。丟掉匕首,拖著珊瑚一起浮出水麵,將珊瑚朝雪笠推過去,沉聲道:“龍王,你別把我逼急了!”

珊瑚這時候早變成死蛾子,攤開兩個漂亮的綠色大翅膀浮在水麵上。雪笠又嚇得花容失色,掉頭就朝岸邊遊去。程榮武急忙奔過來接她。淩辰從水裏冒出頭來,酣暢淋漓,鼓掌大笑!孟道元和穆和亞提一起大聲驚呼。沉默許久的莫素秋又大叫道:“哥,你別管我們,快殺死龍王!”

曹橫臉都氣白了,咬牙切齒道:“好,我就聽你的!把‘卡盆’kao過來。”揮揮手。水青鳳尾放開南無,也放開莫素秋。南無立刻倒下去,莫素秋急忙抱住他。

莫天悚和淩辰合力將“卡盆”又翻過來,劃到岸邊。穆和亞提跑過來,給莫天悚披上衣服,遞上褲子鞋襪。莫天悚見他準備得如此充足,心知今天的一切都在對方的算中,隻怕早約好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並不感激,胡亂穿上衣服:“淩辰,守在船上別下來!”自己急忙跳上岸去看南無。

還好,南無隻是被打得太厲害,其他並沒有受內傷,放心不少,不禁可惜所有的藥都沉入湖底了!孟道元遞上一個瓷瓶。莫天悚打開瓷瓶,先自己吃一顆,的確是傷藥,但南無是外傷,這種內服的藥比不上外敷的有效,此刻也別無他法,惟有喂給南無吃一顆,裝出很感激的樣子道:“謝謝!”

孟道元討好地笑著道:“你放心,這是林姑娘配的藥。”先讓穆和亞提回去拿些盤纏過來,又幫著莫天悚一起把南無抬上“卡盆”,再拖下自己的外衣遞給淩辰:“天氣太冷,你若是凍病了,素秋小姐和南無都沒有人照料。”

淩辰早冷得嘴唇烏紫,瑟瑟發抖,急忙接過穿上。莫天悚幫著他把裏麵的濕衣服割破拖下,淩辰才稍微暖和一點,不再發抖。

莫素秋嚇傻了,跟來船上,除了流淚外什麽都不會做。莫天悚安慰她幾句,見南無服藥後終於醒過來,又去安慰南無。

南無無力地抓住莫天悚的手垂淚道:“我就知道會連累你。”

莫天悚道:“別這樣說,我本來就計劃來飛翼宮。你們是怎麽來的?你沒派人去正一道嗎?”莫天悚還在京城知道袁叔永又失蹤的時候,就寫信回去讓南無加強戒備,和正一道聯手防備飛翼宮。

南無朝莫素秋看看,苦笑道:“唉,都怪我。瞞著老夫人帶素秋去看病,防範得沒有平時嚴。”

曹橫幸災樂禍地大笑道:“你們知道我等這樣的機會等了多久?”

莫天悚暗忖這說不定就是孟道元以前提過的“準備”,忍不住歎口氣,懶得去看曹橫的嘴臉,又低聲問:“泰峰和暗礁如何?”

莫素秋終於止住哭泣,低頭小聲道:“哥放心。都還好。我們來這裏不過半個月的時間。”

南無也道:“最近我們發展得很好,有田地四十一萬畝,藥鋪九十六間,當鋪五十四間……”

狄遠山和穀正中沒比莫天悚晚多少離開中原,莫天悚很想知道泰峰的情況,還是急忙打斷南無的話:“行了,別在這裏詳細說。桃子和大哥都回去了。”

曹橫又笑著道:“說起生意,天悚,要我不佩服你都不行!不光是你自己行,娶個老婆也能幹得很。你知道到目前為止,義盛豐賺了多少銀子?一百多萬兩!隻要你安心住在飛翼宮,我保證沒有任何人去動你的泰峰!”

南無朝岸上看一眼,冷冷道:“泰峰三爺大可放心!這次是曹蒙親自出的手。我和素秋固然失陷,他也沒討著好去。背上被我刺一劍,左腿也中了素秋的峨嵋刺,手臂上還中了孫素一劍,能不能保住命都難說!”孫素是正一道大弟子,張天師的女婿。

孟道元的大眼睛蒙上一層霧氣,歎道:“三表弟,聽翩然說你是自願來飛翼宮的。我希望我們能和平共處,不要殺來殺去的,好不好?”

莫天悚回頭再次朝岸上看去,笑著淡淡道:“龍王,你當泰峰是幽煌山莊嗎?隻要你覺得自己能動得了,不妨去動動試試看!”

曹橫麵色一寒,再不出聲。不過莫天悚始終沒看見梅翩然lou麵,被孟道元一提,也極為擔心,臉色同樣不好看。

過片刻,穆和亞提拿來好大一個包袱和一對木漿遞給淩辰。莫天悚拉著孟道元一起跳下“卡盆”,用力一推。“卡盆”漂離岸邊。淩辰用力劃幾下,離岸七八丈的時候又停下來,一時還舍不得離開。莫天悚氣道:“記得去找嗤海雅達達,給我傳個信息回來!”

淩辰卻知道莫天悚壓根也沒有和嗤海雅約好,他也收不到嗤海雅的信息,不過虛張聲勢而已,涕數行下,仰頭叫道:“三爺,你暫時在飛翼宮住幾天,我回去就和二爺一起帶人來接你!”

莫天悚急道:“不,回去告訴桃子,永遠別來飛翼宮!”

曹橫對莫桃的忌憚還在莫天悚之上,一字一字道:“淩辰,你要牢牢記住天悚這句話,永遠也別來飛翼宮!我會讓天悚每個月給你們寫一封信。如果莫桃踏出長城一步,我就把天悚的頭送給你們!”

南無低聲道:“淩辰,走吧!你不走,我們都是拖累!”淩辰抓起木漿,用力劃船。隻一會兒功夫,“卡盆”又消失在濃霧之中。

孟道元道:“三表弟,你累了吧?我送你去休息好不好?”

莫天悚點頭,客客氣氣的拱手道:“如此,請表哥帶路!”

當下孟道元和莫天悚並肩而行。穆和亞提牽著阿爾金跟在後麵。曹橫帶著一大幫子人跟上來。莫天悚打量周圍的景色,湖岸上是一大片望不到邊際的楓樹林。正是楓葉通紅的季節,整個林子像是燃燒的火焰一般。奇怪的是,走進林子後,氣候也變得更加溫暖。

孟道元笑著介紹道:“聽命穀裏最多的就是楓樹。這個渡口也叫做楓林渡,是唯聽命穀唯一出去的道路……”

曹橫上前一步叫道:“道元!”

孟道元回頭大怒道:“怎麽,不能說嗎?三表弟日後要住下來,怎麽也該認識認識穀中的道路。”

莫天悚忙道:“以後日子長著呢,不急在一時!”

孟道元道:“也是。你今天在冰冷的湖水中泡了這麽久,一定感覺乏了。先休息,明天我再帶你到處看看。娘安排你住在琲瓃小築。前麵種有鬆、竹、梅歲寒三友,後麵是蓮池溫泉。有山有水,最是清幽雅靜。是從前姑爹玉麵修羅和姑姑住的地方,前麵的鬆、竹、梅還是姑爹親手種植的呢。林姑娘來飛翼宮後,一直就住在琲瓃小築。日後你可以和林姑娘做伴,也不怕不習慣!”

莫天悚怒不可遏,猛然停下,回頭道:“龍王,這是什麽意思?飛翼宮隻有這一個住處嗎?”

曹橫淡淡道:“天悚,別誤會。琲瓃小築寬得很,有十幾間屋子!再說,讓林姑娘和你同住,也是方便她照顧你!”

莫天悚冷冷地道:“我不住那裏!飛翼宮要是除琲瓃小築就沒有其他的房子,帶我去大哥和穀大哥住的地方也可以!”

孟道元叫道:“他們住的是牢房!”

莫天悚淡然道:“牢房就牢房!隻要你們派人天天送一碗餿稀飯來即可!”

曹橫皺眉道:“天悚,你這是何必呢!”

莫天悚緩緩道:“龍王,你別以為我沒了毒藥,沒了幽煌劍就真的奈何不了你!”一掌擊出,隻聽得“喀嚓”一聲,旁邊一棵手腕粗的楓樹當即攔腰折斷。

曹橫變色失聲道:“你在聽命湖裏泡了那麽久,功力還是沒受到抑止?難道你也有妖精血統?”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我是天生神力!”還在“卡盆”上,莫天悚就察覺,他的功力還保留有七成,豁出性命,自然可以把飛翼宮鬧得天翻地覆!

曹橫搖搖頭,冷冷道:“你騙不了我!翩然果然沒有說錯,你吃了龍血真君的內丹!天悚,我勸你還是合作一點,不然你肯定後悔!”上前一步,抓住莫天悚的手腕,輸出一道真氣察看,立刻放下心來,莫天悚剩下的功力不過兩成而已,僅僅虛有其表。

莫天悚掙拖曹橫的手,終於忍不住問:“翩然在哪裏?我要見她!”

曹橫哈哈大笑道:“你別轉錯了心思,翩然再怎麽說也是我的女兒。血濃於水,你以為翩然還會向著你嗎?”

莫天悚淡淡道:“這個見到翩然後我自己會下判斷!龍王,你是不是不敢讓我見她?”

孟道元輕輕拉拉莫天悚的衣袖,低頭黯然道:“翩然和娘都在楓林外的迎賓亭相候。你放心去住琲瓃小築吧。我回去就安排林姑娘去盈香廬舍住。”

曹橫顯然是非常吃驚地看一眼孟道元,過片刻才淡淡道:“道元把自己住的地方讓出來給林姑娘住。天悚,你再不願意就是無理取鬧了。走吧,別在這裏耽擱時間!”

莫天悚疑雲再起,不知道這個盈香廬舍又是什麽地方?不過他很著急想見梅翩然,還是急忙跟上曹橫的腳步。

走出楓樹林後眼前霍然開朗,稻田飄香,果紅蔬綠,一派田園詩話。一個大大的牌坊橫在大路中間。牌坊上三個大字,居然寫的是函穀關。漆字金光閃閃,似乎剛寫上去。

莫天悚好笑。再朝旁邊看,路旁高高的石基上有一八角涼亭,全用竹製,天然真摯。亭前立著兩個青衣小婢陪著一個綠紗女子,芙蓉歸雲髻上步搖銜珠,正是梅翩然。不見愁容,不聞獅吼,隻有巧笑嫣然,半蹲下福一福,語氣像是妻子迎接外出的丈夫:“天悚,茶已經給你備好了!”回身指指亭子中間。

亭中一桌,桌上有茶。桌邊麵對大路端坐一宮裝女子,正是孟綠蘿,也是笑眯眯的不見怒色,不過麵色發青,容顏憔悴,和上次比起來足足老了幾十歲,從一個嬌媚的小姑娘變成一個半老徐娘,足見還沒有擺拖修羅青蓮的折磨。莫天悚甚覺舒暢,大笑道:“小姨媽,你這個樣子看起來比較正常一點。上次見你,簡直就和我妹妹一樣!”

孟綠蘿麵無表情地道:“你倒是一點也沒有變。進來坐!”

莫天悚再打量,孟綠蘿對麵坐著一個男子。背影看著有點眼熟,一時卻想不起來是誰。又回頭看看牌坊上那三個金字,微笑道:“昔老子騎青牛,過函穀隱大漠。可惜我沒有騎牛!不過從此能日日飲茶吟詩,倒也樂不思蜀。”一眼瞥見孟道元lou出不忍之色,心中一緊。

梅翩然笑一笑,退到亭子裏,指著繡墩道:“請坐。”

莫天悚正要跟過去,孟道元悄悄拉一拉他的衣袖,搖搖頭。

曹橫不悅地叫道:“道元,你幹什麽?”

孟道元輕輕歎口氣:“三表弟,多保重。我先去琲瓃小築等你。”

莫天悚朝梅翩然看去,隻見她笑吟吟的,心裏甚是發冷,猶豫半天也沒進去。

孟綠蘿站起來,緩緩道:“怎麽,你不敢進來了嗎?”

莫天悚大踏步走進去,笑嘻嘻地抱拳道:“天下有我不敢的事情嗎?”眼角餘光先看那男子,不禁渾身一震,怎麽也想不到那人居然會是尼沙罕。

尼沙罕一動不動,隻苦澀地笑一笑,垂下目光,明顯是受製於人。莫天悚掉頭朝梅翩然看去,大怒道:“怎麽回事?你們想我幹什麽就直說,何必到處去虜人?豎下嗤海雅達達那樣的強敵,對飛翼宮有何好處?”

梅翩然輕輕按住莫天悚的肩頭,笑著搖頭道:“天悚,你先坐下來,別動不動就隨便發脾氣。”

莫天悚惡狠狠坐下,一眼又瞥見曹橫得意的笑容,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慘然道:“翩然,我是為你才來的飛翼宮,你居然和他們一起對付我!放了尼沙罕阿喀,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絕對不說半個不字!”

梅翩然幽幽地道:“天悚,你不能怪我。我一再勸你不要來的!”揭開茶盅蓋子,摸出一包黑色的藥粉倒進去,“隻要你把這杯茶喝了,我立刻讓娜孜拉送尼沙罕大哥去找嗤海雅大爹。”

莫天悚端茶一飲而盡,連茶葉也盡皆嚼碎吞下,吃出黑色粉末正是當日程榮武給霍達昌的大衍散,氣得要吐血,將空茶盞朝地上一擲,摔得粉碎,冷冷道:“滿意了!別說僅是一杯毒茶,你想要我的頭,我都會給你!”

梅翩然躬身問:“宮主,是不是可以派人去請娜孜拉過來了?”

孟綠蘿點點頭。一個小婢快步走了。曹橫大笑道:“還是我的乖女兒了得!”帶著人放心地走了。

梅翩然雙手捧起桌子上的一隻綠玉鬥送到莫天悚麵前,歎息道:“這是我日常用的,今後給你用如何?大衍散苦得很,先漱漱口。”

莫天悚撥開綠玉鬥,笑道:“這算什麽苦?聽命湖已經讓我功力全失,再喝這個也不過是拖了褲子放屁。”梅翩然幽幽歎息,放下綠玉鬥再不出聲。

孟綠蘿縱聲大笑:“真冤家也!天悚,其實你怪不得翩然。尼沙罕是自己跑進聽命穀來找你的。小冤家的嘴巴就是甜,哄得佛狸烏答把騰格力耶爾神功傳授給你,又哄得嗤海雅萬裏跋涉相隨,更哄得二十多年沒有離開過撒裏庫兒的尼沙罕能出山,讓人不得不佩服啊!”

莫天悚翻個白眼,懶得接話。過得片刻,小婢果然帶著娜孜拉過來。梅翩然發出一個暗夜破擊中尼沙罕的膻中。尼沙罕揉著胸口站起身來,撫胸施禮,轉身快步出亭。莫天悚急忙追出去,叫道:“阿喀,你沒有話想說嗎?”

尼沙罕大聲吟誦道:“梅花一弄斷人腸,梅花二弄費思量,梅花三弄風波起,雲煙深處水茫茫。”頭也不回地和娜孜拉一起走進楓林,轉眼不見影子。

莫天悚悵然若失,很想叫娜孜拉別再回飛翼宮,終於沒有出聲,回頭凝視梅翩然,笑笑道:“我們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