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這下更是緊張,燦爛地笑一笑,反問道:“布瓦認識他們?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嗤海雅困惑地問:“吐拉罕和阿曼天生就是敵人,怎麽會都和三爺是朋友?”

這些事情不比剛才聊的朝廷公主下嫁哈實哈兒王子,莫天悚是絕對不會對一個陌生人說的,笑一笑,欠身道:“布瓦,既然令孫已經無恙,天悚軍中還有些事情,想告辭了!”

嗤海雅也笑一笑,輕聲歎息道:“托克拉克不是我的孫子,他是我兒子!三爺,可能你真不知道哈實哈兒的情況。阿曼一到就被關進地牢裏,正盼著三爺去搭救他呢!”

莫天悚愕然,急忙又坐下來,遲疑道:“布瓦怎麽會知道這些?阿曼的情況怎樣?”

嗤海雅淡淡道:“三爺要想老朽回答你的問題,你先告訴老朽你和吐拉罕、阿曼究竟什麽關係。你是中原人,可又並非姓文的,為何能擁有幽煌劍,又能讓棱格勒魔鬼穀的水青鳳尾四處出動?又為何吐拉罕先讓刀郎去沙漠裏救你,卻又設計讓撒馬兒罕和俺的幹組成聯軍圍困哈實哈兒城?而阿曼更是認定你會去哈實哈兒救他?”

莫天悚警然,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這個毫不起眼的老頭子,喃喃問:“你老人家怎麽知道這麽多事情?”

不等嗤海雅回答,祁雲昊在一個塔吉克“羊契(農奴)”的帶領下闖進來,急得滿頭大汗:“三爺,可算是找到你了!你快去看看吧!夏將軍快和九郎可汗打起來了!”

莫天悚大驚,暗忖怪不得他在這裏坐了快半上午,主人九郎也沒lou麵,急道:“我不是囑咐過夏將軍盡量和可汗搞好關係嗎?”對嗤海雅拱拱手,下炕跟著祁雲昊跑出去。本來以為嗤海雅會跟著出來的,不想他動也沒有動一下。莫天悚跑到門口忍不住回頭看一眼,才跟著祁雲昊出去。

祁雲昊也在昨天的戰鬥中受傷,外麵的天氣又冷,今早沒出門。昨天太晚了,今早夏珍才安排人去相馬殺馬。安排完之後就去祁雲昊的房間裏打聽伏擊撒馬兒罕騎兵的詳細情況。祁雲昊剛剛說一半,親兵來報,九郎領著本地所有的塔吉克人將正在殺馬的軍士圍起來,不準他們殺馬。

禦林軍本來就蠻橫,又是殺的自己的馬,且這些馬還是今後賴以維生的口糧,頓時火起來。回來通知夏珍的人一路狂奔,連喊帶叫,夏珍得到消息的時候,沒受傷的自不必說,就是傷得不重,能走路的就全部拿起武器湧到鎮子外麵的圈馬的空地上去了。

夏珍趕到空地時,雙方已經拉拉扯扯地動上手了。夏珍也很生氣,不說勸阻,還叫人回去把沒趕來的將官士兵全部叫來都投入到戰鬥中。

本地居民隻有幾千人,除去婦女老幼,剩下的壯年人不過千多人,怎麽可能是如狼似虎的禦林軍的對手。戰鬥一開始,就是一邊倒的局麵。可是塔吉克人開始被夏珍逼著讓出一半的房子,心裏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人人奮勇,打不贏也要打!

祁雲昊跟著莫天悚打一個大勝仗,很佩服他,出來後看情況混亂,莫桃和娜孜拉也在朝空地趕,自己晚點到沒關係,就抓住一個塔吉克人帶路來到莫天悚。

九郎可汗臉色黑紅,留著一部伊斯蘭教徒典型的大胡子,看起來歲數很大,實際隻有四十來歲,正是壯年有為之時,火氣大得很。不過塔吉克是一個小民族,他這可汗也同樣是一個芝麻大的小可汗,多數時候隻是在夾縫中求生存,慣於委曲求全,因此他開始沒拒絕夏珍進鎮子。

塔吉克族重禮節,熱情好客。對來訪的賓客或要求投宿的過路人,不論相識與否,都熱情歡迎,竭誠款待。夏珍的禦林軍剛到的時候,九郎還幫助夏珍勸服族人給禦林軍騰屋子住。塔吉克人對牲畜特別愛惜,禁止虐待牲畜,禁食豬、馬、驢、熊、狼、狐、狗、貓、兔等動物的肉,以及一切動物的血,禁食沒有經過阿訇祝福就宰殺而死亡的動物。

馬很不幸正好是塔吉克人禁食的動物,禦林軍殺馬以前又沒請阿訇念經超度。塔吉克人本來就氣憤禦林軍占據他們一半的房屋,再看見禦林軍如此大規模殺馬無法忍受,自然要抗爭到底。塔吉克人是愛好和平的民族,原本不很好戰,幾乎沒有戰鬥力,甫一接觸,就傷了不少。然這讓他們更氣憤,人人拚死搏殺。

莫桃趕到以後婁澤楓也到了,拉著莫桃的手跌足道:“二爺,我們占人家的地方原本就不對,再和他們打就更不對!千萬要阻止大家打下去。”

田慧持重,知道莫桃心意,惟恐淩辰出去亂上加亂,和他一起留在鎮子上照看傷員沒有來。向山、和戎和娜孜拉都跟在莫桃身邊。和戎天生喜歡熱鬧,隻怕天下不夠亂,婁澤楓剛說完,她立刻雙手叉腰,瞪眼道:“先生要是怕了,就站在後麵看著。”這在她就算比較尊重婁澤楓,說得客氣的了。

娜孜拉惦記著阿勒罕,剛才是和莫桃一起審問昨天抓住的巴赫西。但那巴赫西自認是突厥後人,嘴硬什麽都不肯說。娜孜拉正氣,也道:“桃子,管他那麽多,先把九郎和嗤海雅、還有阿訇都抓起來,看那個巴赫西還敢不說!”

向山從小打獵,好勇鬥狠,在巴相就曾經一個人去挑戰麻家三兄弟,跟莫天悚以後脾氣收斂很多,可還是受不得氣,也在一旁躍躍欲試:“二爺,擒賊先擒王,抓住他們領頭的,就打不起來了!”

婁澤楓看看這幾位,又急又氣,忙又拉霍達昌一把:“霍大俠,你倒是勸一句啊!”

霍達昌這時候卻隻想幫莫桃,已經調查得知嗤海雅就住在九郎家裏,也道:“不殺馬,我們吃什麽?”幹脆衝到前麵的戰陣中去了。

莫桃莞爾:“阿山,我們也過去找九郎老爺!”向山答應一聲在前麵引路,莫桃左和戎右娜孜拉,衝向九郎。

九郎被一群塔吉克勇士圍在中間,可沒有一個人能擋住莫桃。九郎大聲驚呼,掉頭就跑。見到自己的可汗被人欺負,原本躲在一邊的婦女、兒童和老人也拿起武器,從四麵八方擁上來,將很不願意打的婁澤楓也卷進戰局。

莫天悚到的時候,混戰正熱鬧。空地上密麻麻到處都是人,戰馬的嘶鳴,孩子的哭喊,婦女的尖叫,傷者的慘嚎混雜在一起。沒有出手的隻剩下夏珍和他身邊的親兵。莫天悚衝到夏珍麵前,怒道:“夏將軍,快下令讓大家住手!”

夏珍淡淡道:“三爺看看這個局麵。不是我不下令,而是就算我下令也沒有人聽我的。你有辦法讓大家停下,盡管下命令!”夏珍是世襲的武驤伯,由皇帝親自授印送嫁,開始就不大看得起莫天悚。羅天到軍中後,他又知道他們在西域所遇總總都與莫天悚密不可分,偏偏莫天悚又總是有事,他更是不喜歡。今早祁雲昊不斷誇獎莫天悚,夏珍聽在耳朵裏卻是另外一番滋味,感覺他在禦林軍中的地位受到極大威脅。抓住機會,就想給莫天悚一點教訓。

莫天悚是何等精明之人,一聽就知道夏珍不滿意,但哈實哈兒之戰不可避免,不完全控製禦林軍根本無取勝機會,顧不得再與夏珍裝麵子,淡淡道:“夏將軍,那今天的事情可就由我全權負責了!”伸手從旁邊的戰馬上取下一張弓,先朝天空射一顆霹靂彈,然後再射一顆追上去。霹靂震響!所有人都愣一下。莫天悚趁機大聲喝道:“都住手!”幾乎就在同時,莫桃也抓住九郎,同樣大喝道:“都住手!”

戰場上的人先是兩邊看看,可是都殺紅眼,依然不肯停下來。一聲高亢而激越的笛音忽然響起。一個美麗的塔吉克少女站在馬背上,正在吹奏“納依(鷹笛)”。她戴著一頂高高的花帽,帽沿上綴一排“斯拉斯拉”小銀鏈,帽子後麵垂下又長又大的紅色繡花絲巾,戴著大耳環,胸前帶著“阿勒卡”圓形銀胸飾,穿紅色的連衣裙,腰係繡花腰帶,腳蹬紅色高統皮靴。站在高高的馬背上,紗巾隨見飄揚,英姿颯爽,宛如從山巔彩雲中的仙女。頓時就把所有人都震住。

塔吉克人振臂高呼:“依麗!依麗!”首先放棄戰鬥。莫天悚趁機又大聲發令。禦林軍們終於也垂下武器。

莫天悚把禦林軍都叫回來,再派人把亂跑的戰馬都牽到一邊去。幸好戰馬看慣流血,又不適應高原上天寒地凍的氣候,且素性合群,沒一匹跑遠,沒費多長時間,就重新在一邊安靜下來。禦林軍也集合起來。

同時莫桃也讓九郎下令招集塔吉克人回來,都聚集在九郎身後,在空地上形成兩大陣營。夏珍心裏極怒,朝對麵還黑壓壓的人群看去,暗忖一會兒你就知道厲害了。上前一步道:“三爺有令不得與塔吉克人為敵。各參將聽令,速帶本部人馬回去休息。”

各參將愕然,都朝莫天悚看去。祁雲昊遲疑道:“三爺?”

莫天悚混不在意,笑嗬嗬道:“夏將軍已經下令,都回去吧!記住,我們和塔吉克人是兄弟是朋友,不是來和他們打仗的,回去以後千萬不可再和塔吉克人起爭執。關於戰馬的問題,等我和九郎可汗商量以後再處理。”

夏珍冷哼一聲,先帶著親兵先走了!祁雲昊稍微猶豫,也帶部下跟上去。其他參將一看,也紛紛率部回到鎮子裏。隻片刻時間,除看管的馬匹的一百來人以外,禦林軍散個幹淨。隻有婁澤楓和霍達昌等人還陪在莫天悚身邊。對麵的塔吉克人卻一個也沒有走。

莫天悚又道:“婁伯伯、霍大俠,大家身上都帶著傷,外麵又冷得很,你們也回去吧!”

婁澤楓擔憂地朝對麵看看,皺眉道:“可是天悚……”

莫天悚淡然道:“回去吧,留下的人太多,說不定又要打起來!我們的人和塔吉克人混居在一起,婁伯伯回去以後幫我看著一點,千萬不可再起爭執。”領著格茸朝對麵走去。

婁澤楓和霍達昌互相看看,也帶人都回去了。

戰事一停莫桃就把九郎放開,不過還是死守在他身邊沒離開。塔吉克人自然不肯就這樣散去,一邊檢查死傷,互相包紮傷口,安撫婦女兒童,一邊守衛自己的可汗。地上躺著的幾具屍體還是讓他們充滿敵意,看見莫天悚過來很多人都停下來看著他,又將棍棒鋤頭之類的操在手裏。

莫天悚就像是沒有一點察覺的樣子,徑直來到九郎麵前,按照塔吉克的禮儀,硬拉起他的手吻一下,暗暗遺憾塔吉克可汗不是剛才吹奏鷹笛的美麗姑娘,笑著道:“更艾力麥古卓(塔吉克問候語,支持、幫助之意)!”

九郎稍微遲疑,按規矩在莫天悚額頭上吻一下,用極為生硬的漢語道:“你好!”

莫天悚不免更是遺憾對方不是剛才那個姑娘,笑著道:“可汗,難道塔吉克人不喜歡朋友嗎?為何你們會和我們打?”

九郎還是很生氣,一著急漢話就忘了,嘰裏咕嚕說一大串,莫天悚一句也沒有聽懂。幸好達烏提也在,幫忙做翻譯,莫天悚才把塔吉克人不準他們殺馬的原因弄明白,不免又好氣又好笑,藏人殺犛牛躲去帳篷中殺,到底還吃犛牛肉,這可倒好,不吃馬肉!怪不得他們隻能縮在高原之上的旮旯裏。看看四周白茫茫的山野,苦笑道:“不殺馬,你們能供養一千人的軍隊嗎?”

九郎道:“雖然暫時都不能出去,但我可以從周圍的鄉村征集糧草。”

莫桃喜道:“好,我們就一言為定。我們也不白要你們的糧食,這些戰馬也值些銀子,權且充當糧費。”

莫天悚急道:“這可不行。桃子,這些是軍馬,馬股上烙有印記,你想害可汗不成?”

莫桃愕然,塔吉克人收留他們就足夠撒馬兒罕和俺的幹遷怒的條件,加不加軍馬都一樣。就聽莫天悚冠冕堂皇接著道:“可汗,你們的日子本來就艱難,給我們讓出這麽多屋子我們已經很感激,再要你們的糧食就實在是說不過去。你看這樣行不行。浪費食物是可恥的行為。我們不是教徒,已經死了的馬白白扔掉也怪可惜的,你就讓我們暫且果腹,剩下的那些我們保證不殺了!”

九郎還是不樂意,但看看周圍的死傷,又很害怕再打起來,一時猶豫不絕。這時候剛才那個塔吉克少女走過來,低聲在九郎的耳朵邊說了一句什麽。九郎終於點頭,答應了莫天悚的要求,帶領族人也回到鎮子上。

莫天悚抓住機會近距離打量那姑娘,紅色的頭巾拉下來遮住一半臉,可沒有遮住兩條黑黑的濃眉,和一雙莫天悚從未見過眸子為深藍色的大眼睛,配上比牛奶還白皙的皮膚,看得莫天悚眼也直了。姑娘剛剛離開,就忍不住問:“她是誰?”

娜孜拉道:“聽克麗娜說九郎有一個兒子還小,今天肯定沒出來,另外就隻還有一個女兒,名叫依麗。和尼沙罕的妻子阿孜古麗很要好。聽剛才塔吉克人的呼喊,一定是她!”

莫天悚暗忖如此一個美麗的姑娘沒叫“某某花”怪可惜的,頭昏腦脹地問:“我隻聽說本地有一個嗤海雅,尼沙罕又是誰?”

莫桃輕聲道:“就是嗤海雅的大兒子。天悚,你不要九郎征集糧食,又答應他們不殺馬、我們吃什麽?”

莫天悚愣一下,尼沙罕就是早上暈倒的那個青年,似乎也還滿有名氣的?嗤海雅和九郎的關係看起來還真不錯。不過他已經耽擱一早上,並沒功夫在這時候細問,牽著莫桃朝回走去,道:“當然吃馬。這裏天寒地凍,那些馬沒有吃的,早晚都得凍死,你還怕接不上吃?隻不過這樣死的馬肯定要掉肉,非常劃不來!隻可惜我們統共隻有這一千多人,人生地不熟,要對付的卻是俺的幹和撒馬兒罕聯軍七萬人,天時和地利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著了,假如再失去人和,可說是寸步難行,所以劃不來也沒辦法。軍紀可說是我們能不能活著回中原的唯一條件。無論如何也要不惜一切代價和本地人搞好關係,不能去吃他們本來就很緊張的糧食。我聽說馬肉難吃得很,估計吃不了幾天大家就得膩味。要命的是我們和塔吉克人散居在一起,非常不好管理。桃子,我們說不定真得在這裏憋一個月,你能不能幫我把這批老爺禦林軍訓練成精兵,也省得他們有時間去鬧事。”

莫桃點頭道:“行,這個沒問題!隻是我怕夏珍不會同意!”

莫天悚看看身邊沒有其他外人,惡狠狠道:“生死關頭,他同意不同意都得聽話。今天這一場架麻煩實在得很,我看我們得定一條規矩,隻要是我們的人和塔吉克人起了衝突,不論是非,先打二十軍棍再說。估計夏珍也不會同意。你可千萬別手軟,拿點氣魄出來,先找個人開刀樹樹威風!”

莫桃莞爾:“隻要你能真讓夏珍變成傀儡,其他的就教給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