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婁澤楓來說,乃吉木丁不過是他遇見的又一個妖精,昨天放過乃吉木丁是為了讓乃吉木丁帶莫天悚去找烏曇跋羅花,今天他就沒有理由再放過這個老妖精了。因此乃吉木丁驟然發現婁澤楓比昨天厲害不少,也就更不敢讓婁澤楓去阿提米西布拉克,不要命地順著孔雀河朝上遊逃。婁澤楓緊追不舍,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離開龍城也很遠了。婁澤楓感覺很累,kao著一棵胡桐樹坐下來休息。

乃吉木丁也很累,卻不想休息,隻想回去看看。然婁澤楓守在回阿提米西布拉克的路上,他又回不去,隱約覺得不是他把婁澤楓引開,而是婁澤楓把他引開,更是著急想回去看看。想了又想,還是不敢離開孔雀河邊的胡桐林子,隻好眼鼓鼓地遠遠盯著婁澤楓。

眼看已經快天亮了,一個軍士騎馬飛奔過來,婁澤楓精神飽滿地站起來迎接。乃吉木丁很擔心,做好逃跑的準備,不料那軍士和婁澤楓低聲說了一陣話後,兩人一起騎馬回去了。乃吉木丁很奇怪,可也不敢再去追婁澤楓,用最快的速度回到阿提米西布拉克。

剛進山穀,他就察覺這裏已經失去往日的寧靜,來了一大群不速之客。乃吉木丁認得阿布拉江的人也認得薛牧野,不敢造次,繞路悄悄潛回去。躍上屋頂,從天窗朝下看去。竟然看見達烏提被五花大綁捆在屋子裏,連嘴巴上都塞著布。要說乃吉木丁也沒當達烏提是朋友,但看見達烏提處於這樣的狀態中他也完全沒有想到,情急之下有些毛躁,沒注意弄出聲響。

薛牧野的耳朵何等的敏銳,擎出雙頭槍追上屋頂。他卻不認識乃吉木丁,隻一眼看出乃吉木丁是胡桐木成精,心裏如何不驚?隻道莫天悚已經遇害,舉槍就紮。

乃吉木丁卻認識他是莫天悚的朋友,更知道阿布拉江也一直都是和莫天悚一起的,也隻道自己沒有猜錯,一切都是莫天悚為圖謀烏曇跋羅花搞出來的,拔出背後一對板斧,也朝薛牧野劈下。

聽見動靜,阿布拉江也跳上屋頂,心裏的氣可算是找到地方發泄,大聲呼喊手下武士,舉起彎刀衝過去。

武士們總也不能建功,又被阿布拉江罵一通,也是人人憋著一把火,從四麵八方擁過來,當真是人人奮勇,個個爭先。盡管乃吉木丁有千年道行,還是招架不住。最讓他著急上火的卻是這裏鬧得如此厲害,也不見娜孜拉兩姐妹出來幫忙,多一半凶多吉少。整個阿提米西布拉克最隱秘的地方無疑是太極石。乃吉木丁無處可逃,隻好朝著風隙且戰且退。

武士們剛才搜查的時候就發現風隙。阿布拉江一聲令下,一大群人擋在乃吉木丁前麵,乃吉木丁急忙之下卻殺不過去。好在圍住他的人盡管多,但真正對他有威脅的不過薛牧野、阿布拉江等有限的幾個人,一時性命倒是無憂,反而讓他把阿布拉江手下的武士傷了好幾個。

薛牧野大聲命令幫不上忙的武士都退下,圍著乃吉木丁的人少很多,可個個都是高手,乃吉木丁反而不好應付,幸好人少了之後,圍得沒開始嚴密,乃吉木丁還能且戰且走。阿布拉江緊追不舍。從山腰打下山穀,又從山穀打上山腰,不覺已是紅日高掛,日過正午。

山穀中旌旗招展,喊聲震天,竟然是夏珍領著大隊人馬也來了,帶路的自然是羅天。羅天吃一個大虧回去,心裏本來就不服氣,耐著性子等了一上午還沒等著莫天悚回來,連阿布拉江和薛牧野也沒有消息,他忍耐不住,和婁澤楓商量,一起去找夏珍。

阿依古麗為了哥哥,倪可為了表哥,都正在夏珍的帳篷裏逼迫夏珍想辦法。聽說有莫天悚的消息,夏珍一刻也沒耽擱,點齊全部人馬衝進阿提米西布拉克。

乃吉木丁本來就已經氣疲力軟,這下更是萬念俱灰,不報希望,大叫一聲,身上忽然射出一大片淡黃色粉末,遮天閉日的籠罩了地麵三丈以下的整個空間。薛牧野大驚叫道:“退!可能有毒!”顧不得其他人,抱著阿布拉江朝上躍起,升了足足七八丈高,才橫移落到外麵觀戰的武士中間。

阿布拉江眼鼓鼓地瞪著薛牧野,緩緩道:“你的輕功這麽好,簡直是在飛了,為何從來沒見你用?”

薛牧野一驚,急忙打岔道:“夏珍要上來了!”

阿布拉江找一整夜,又打一上午,領著一大群人,連一個老頭子也沒奈何,絕對不願意功勞被夏珍搶去,恨恨地又瞪薛牧野一眼,才去查看手下的情況。

薛牧野也急忙跟過去。乃吉木丁已經不見了。武士不僅僅是身上,就是鼻子眼睛嘴巴都白色粉末覆蓋,人人變成淡黃色的灰人。眼睛受到刺激,淚水長流。粉末也不管他們願意還是不願意,還鑽不少進嘴巴,味道又苦又澀。

薛牧野還是怕有毒,忙取出解毒丹分給大家,急忙問:“你們有沒有不舒服?這種解毒丹是三爺配製的,隻能解開一些尋常毒素。”

武士搖頭。其中一人遲疑道:“我覺得這些粉末很像是胡桐堿,不像毒藥。”薛牧野愣一下,沾了一點粉末放進嘴裏嚐了嚐,果真是胡桐堿,大喜道:“一次逼出這麽多胡桐淚,等於是自殺,那老頭完蛋了!阿喀,我們追,他絕對跑不遠!”

阿布拉江四處看看,皺眉問:“該朝哪個方向追?”

薛牧野沉吟道:“他幾次都想朝風隙的方向衝,我們朝那個方向追,肯定能追上他。”

胡桐生長在鹽堿地上,吸收的全部是鹽堿水,鹽分部分儲存在體內,部分又通過表皮裂縫向外溢出體外,形成白色或淡黃色的塊狀結晶,即胡桐堿,也叫胡桐淚。乃吉木丁一下子把所有的鹽堿排出體外,也等於是把自己的精血全部榨取出去,的確像薛牧野說的那樣,等於是完蛋了,拖身後就隻想去看看烏曇跋羅花,的確是朝風隙跑的。

他剛到風隙口子上,就看見莫天悚手裏著一朵潔白的烏曇跋羅花,由娜孜拉攙扶著跨進“卡盆”中。阿勒罕雙手拿著木漿,正準備劃船。乃吉木丁又驚又怒又疑,衝到海子邊一把拉住“卡盆”,大吼道:“你們……你們……”一句話也沒說完就軟倒在岸邊,半個身子都泡在水裏。

莫天悚和娜孜拉姐妹都懵了。娜孜拉動作最快,跳下船抱起乃吉木丁,驚惶失措地哭道:“爺爺,你怎麽了?”

阿勒罕也扶著莫天悚下船過來。莫天悚習慣性地想去號脈,乃吉木丁還氣得很,用力掙開,怒道:“你……你……”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莫天悚一醒,急忙把烏曇跋羅花收進懷裏,蹲下解釋道:“我隻是把花摘了下來,沒有動其他部分,烏曇跋羅還好好的,說不定明年就又能開花。老爹,讓我看看你的情況。”再次探手去抓乃吉木丁的手腕。

乃吉木丁還想掙紮,可惜沒力氣掙紮不開。莫天悚雖然抓住乃吉木丁的手腕,卻沒查出脈搏,大吃一驚,變色道:“老爹,是不是你和我們人類有些不同?”

話音剛落,忽然聽見一聲驚喜地大叫:“三爺,你果然在這裏!”

莫天悚愕然回頭,卻是薛牧野和阿布拉江一起來了。阿布拉江手握彎刀,陰沉著臉走過來,冷冷地道:“達烏提說你們認識這裏的妖精,我還不相信,原來是真的!”

阿勒罕尖叫道:“是不是你們把爺爺傷成這樣的?”跳起來就打。

薛牧野這時候已經看出情況不對,搶先衝過來一把抓住阿勒罕,想解釋自己也稀裏糊塗的,隻好不做聲,朝莫天悚看去。

娜孜拉也瞪大眼睛瞪著莫天悚,喃喃問:“三爺,他們都是你的朋友?對不對!爺爺,我對不住你!竟然誤信豺狼!”一掌將莫天悚推開,抱著乃吉木丁嚎啕大哭!

梅翩然一直不肯明確說明阿提米西布拉克的情況,怕的不就是眼前的後果?莫天悚如墜冰窟,渾身冰涼,痛得失去知覺!身子一軟,跌坐在水裏。

阿布拉江幸災樂禍地冷笑道:“瑪達(草驢),你不會真和這些妖精是朋友吧?”

莫天悚像是沒聽見一樣,還是沒有反應。

薛牧野從來沒有見過莫天悚這樣,急忙拉阿布拉江一把,哀求道:“阿喀,你別再刺激三爺了好不好?”想過去幫忙,奈何阿勒罕一直在掙紮,薛牧野還不敢放開她,隻有大聲叫道,“三爺,你不是有那麽多好藥嗎?快想辦法救救布瓦。”

莫天悚一醒,顧不得脈象不脈象,急忙拿出一棵甘lou丸,回身想給乃吉木丁喂下。

乃吉木丁怒道:“不要你裝好人!”娜孜拉也不肯再相信他,一手抱著乃吉木丁,一手揮舞一條軟鞭朝後退去。

莫天悚一瘸一拐追過去,焦急地叫道:“娜孜拉,甘lou丸是救命的良藥,說不定能把乃吉木丁老爹救回來。”

娜孜拉哪裏還肯相信他,鞭子雨點一樣落下。莫天悚不敢還手,隻是哀求。

阿布拉江早看出莫天悚的功夫比娜孜拉高多了,心裏也是感覺不好受,倒把嘲笑都收起來,朝身後的武士一揮手。眾武士超前擁上。莫天悚回頭大叫道:“阿喀,謝謝你幫幫忙。”阿布拉江舉手讓武士又停下來,憤怒地大聲問:“三爺,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乃吉木丁看看海子邊黑壓壓的武士,再看看莫天悚焦急愧疚的神情,歎息道:“娜孜拉,別打了。三爺是讓著你的!”娜孜拉終於把鞭子停下來。

莫天悚回頭道:“阿喀,回去我慢慢告訴你。”拿著甘lou丸湊上前去,遞給乃吉木丁,“這是一位活佛配的藥,老爹快吃了吧!”

乃吉木丁不接甘lou丸,搖頭黯然道:“我不行了!三爺,你真當我們是朋友,就讓你朋友放了阿勒罕,讓我們祖孫三人離開。”

莫天悚的心不禁揪成一團,點點頭,艱難地叫道:“阿曼!”

薛牧野放開阿勒罕。阿勒罕飛奔過來,幫著娜孜拉一起將乃吉木丁扶上“卡盆”。兩姐妹一起拿起木漿,朝對岸的屋子劃去。

莫天悚抬頭朝那邊一看,旌旗招展,知道夏珍也上來了,忙大聲道:“等等!”追進水裏,摸出龍牌遞給娜孜拉,“把這個拿著,官兵就不會為難你們了!”

娜孜拉愣一下,才接過龍牌,遲疑道:“這些人真不是你引進來的?”

莫天悚無力地搖搖頭,卻說不出話來,站在齊腰深的水裏,目送兩姐妹把“卡盆”漸漸劃遠。

薛牧野跑過來,輕輕拉一把莫天悚:“三爺,究竟發生什麽事?剛才那兩個姑娘和你什麽關係?羅天的大腿受傷了,是不是你傷的?”

莫天悚深深吸一口氣,眼裏射出淩厲的光芒,冷冷地問:“你怎麽會知道進來的方法?是不是羅天告訴你的?”

薛牧野點點頭,遲疑道:“你想幹什麽?”

莫天悚朝岸邊看看,禦林軍漸漸近了,已經能看見婁澤楓、羅天和夏珍。莫天悚緩緩推開薛牧野,森然道:“我要他血債血償!”左手伸進懷裏,拿出烏曇跋羅花舉在手上,右手緩緩拔出烈煌劍,一瘸一拐地迎上禦林軍,在羅天的馬前停下來,高高舉起烏曇跋羅花,大笑道:“認識這東西嗎?羅少俠,我守諾給你拿來了,然而你沒有守諾,我如何還能把它給你?”

羅天急忙下馬,覺得莫天悚神色不對,不敢太kao前,隻朝婁澤楓看去。

婁澤楓也跳下馬,搶在羅天的前麵賠笑道:“賢侄,羅少俠也是擔心你,才帶人過來幫你。”伸手想去拿花。

莫天悚縮手後退一步,對也下馬走過來的夏珍笑道:“夏將軍,問你一個問題,一個沒有信義的人能不能稱為‘俠’?”

夏珍下意識地回頭看羅天一眼,沒出聲。他和羅天、莫天悚的交情都不深,隻是莫天悚是皇上寵信的駙馬爺,欽差大人,他無論怎樣得罪羅天也不會得罪莫天悚,忙道:“自然不能算!”

羅天急道:“莫兄,我是來幫你的!”

莫天悚冷笑道:“你和誰稱兄道弟?你答應我回去等我而帶人找過來,是為失信;你知道我一點危險也沒有,卻謊報軍情,蒙蔽夏將軍,是不誠無恥;你帶著大隊人馬來欺負一個老頭兩個姑娘,是沒道義!婁伯伯,請問這樣一個寡廉少恥,背信棄義之人能稱為‘俠’嗎?”

羅天大怒道:“莫天悚,你血口噴人!你說的老頭和姑娘都是害人的妖精。我帶人來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夏將軍,想想我們進來的時候走過的迷陣,一般人能布置出來嗎?”

莫天悚大笑道:“哈哈,隻要你想殺的人就是妖精!那麽我請問諸位,你們來龍城孔雀河也有不短的時間了,有誰被妖精害死過?又有誰聽說過這裏有妖精害人?比普通人高明,能布置迷陣的就是妖精?可是一般人破解不了的迷陣被你破解了,那是不是就是說你也是妖精?婁先生也能破解迷陣,那婁先生也是妖精了?夏將軍的武藝也比普通人高明,那就是說夏將軍也是妖精了?”

羅天氣得渾身發抖:“你胡說八道,我什麽時候說過婁師叔祖和夏將軍是妖精?我昨天才救過你,今天帶人來也是想救你的……”

莫天悚大聲打斷羅天的話:“你救我?那也叫救?你不過自己沒本事,利用我幫去找烏曇跋羅花而已。你圖謀人家的寶貝不算,還挑撥離間,害人家的爺爺,你比妖精還不如!婁先生,你可是看見的,當初他眼睛瞎了,沒有我送藥給他,他現在能看見東西嗎?”

不僅僅是夏珍,周圍的人看羅天的眼神全部變了。氣得羅天大吼道:“你還好意思提,我眼睛就是你用石灰燒瞎的!”

莫天悚冷哼道:“我怎麽不好意思提?要不是你先害桃子瞎眼,我能去找你報仇嗎?桃子到現在還看不見,還大度給你治眼!可是你呢?害桃子失明不算,還跑這裏來害乃吉木丁老爹。乃吉木丁老爹不過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僅僅是想保護自家辛苦種出來的烏曇跋羅花不被你搶走,就值得你把他害死?”

周圍的人頓時發出一片噓聲,當真是人人鄙薄。

羅天愛惜名譽,無法忍受,大怒拔劍。

婁澤楓急忙拉拉他,自己再上前一步,賠笑道:“三爺,你在外麵累了好幾天,這些事情我們回去再說好不好?”

莫天悚淡淡道:“回去讓我把這朵花給你們,對不對?現在烏曇跋羅花就在這裏,有本事你們就來搶!”將手裏的烏曇跋羅花朝天空高高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