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班超投筆從戎,迢迢萬裏遠征西域,使得“西域諸國,自日之所入,莫不向化,大小欣欣,貢奉不絕”。他對部屬和對當地土著皆“宜蕩快簡易,寬小過,總大綱而已”。居疏勒,“擁愛妻,抱愛子”。後朝廷下令召班超回去。“疏勒舉國憂恐”,都尉黎龠代表民眾痛切地說,“漢使棄我,我必複為龜茲所滅耳。誠不忍見漢使去!”最後競致以拔刀自刎來相阻。班超留下來,自幼即在疏勒生長的其子班勇借護送烏孫使者的機會,返回到中原。

日生日落,寒暑交替,新的哈實哈兒代替了漢代的疏勒,當初的漢人也和當地人沒有任何區別,但是他們當中極少的一部分卻還記著遙遠的中原,不改鄉音。

達烏提不識字,從來沒有離開過沙漠,卻能講一口還算流利的漢語。莫天悚很奇怪,達烏提講了班超的故事。故事的人名地名都已模糊,幸虧莫天悚博學,自己補出來。心裏並不很相信達烏提的故事,他們還能說漢話極有可能和過路的商旅有關係。現在他們又離開哈實哈兒,來到沙漠中的葉爾羌河畔,漢話幾乎沒有用處,自然就沒有人會了。

莫天悚問達烏提還想不想回中原,如果想的話,他可以安排。果然,達烏提說他現在是刀郎,不想去中原,將來他如果有兒子,也一定不學漢話。莫天悚又很奇怪。達烏提懊惱地說,還會說漢話的人非常少。就是因為漢話他才喜歡上克麗娜,但是克麗娜隻會取笑他。以後他的兒子又學會漢話,不是少很多認識其他好姑娘的機會?莫天悚大笑,言之有理。

莫天悚原本無病,清醒後就無礙了,請達烏提送他和倪可回龍城。達烏提說救人救徹,他們本來就答應吐拉罕要送莫天悚和倪可回到自己人那裏去,已經在準備行裝。莫天悚心裏盡管著急,可對塔克拉瑪幹充滿恐懼,也希望行裝能盡量充足,居然沒催促,耐著性子等了好幾天的時間,和達烏提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終於能出發的時候莫天悚才知道,克麗娜也和他們一起走。加上兩匹馱行禮的駱駝,四個人六匹駱駝在悠揚的駝鈴聲中離開刀郎部落,順葉爾羌河東行至塔裏木河,沿河而下可達羅卜淖爾。

看得出來,達烏提開始也不知道克麗娜也和他們一起走,顯得很興奮,一路之上歌聲嘹亮。隻可惜他的興奮沒維持多長時間。刀郎生活艱苦,女子也需要和男子一樣做沉重的體力活,一般都不帶麵紗,造就了刀郎女子潑辣果敢的性格。克麗娜不肯原諒達烏提,隻和倪可和莫天悚說話,居然不肯理達烏提。熱瓦普沉寂下來,達烏提也成了啞巴。

換平時,莫天悚肯定會想辦法安慰他,可是莫天悚也發現,倪可一離開葉爾羌河就變得端莊,即便有事情也是叫克麗娜傳話,居然變成“可遠觀不可褻玩”的荷塘芙蕖。莫天悚意識到問題嚴重了,可他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把倪可得罪了。他已經很仔細問過達烏提,達烏提隻在小時候見過吐拉罕,的確不知道怎麽才能找到吐拉罕,莫天悚也隻好死心。倪可和荷lou一樣,早在不知不覺中走進他內心深處,他是丟不開梅翩然,可也很喜歡倪可。

一個呼呼喝喝的女人和一個溫柔恬靜的女人一起,同心合力把所有的“氣”都搶走,兩個男人隻能是喪“氣”垂頭。旅途便加倍煩悶起來,道路也變得加倍漫長。

兩天後的傍晚,他們在梭梭旁邊搭起簡易帳篷。莫天悚很心煩,看見幾裏外有一片鮮紅的檉柳林,提議去隨便打些獵物來吃,和達烏提一起朝林子走去。

走一半的時候,一隻蜥蜴闖進莫天悚的視線裏。想起就是追這種東西才和倪可失散,莫天悚氣不打一處來,丟下達烏提追上去,一腳踩死,還覺得不解氣,又拔出匕首將其碎屍萬段,看見達烏提跟上來才站起身來。

達烏提沒精打采地道:“像這類爬蟲,能kao吸取lou水或從獵物身體內來得到水分,可以長期不喝水。你跟蹤這東西是找不著水的。在沙漠裏,沒有水的時候應該盡量別吃東西,吃東西會讓你更加幹渴。幸好你當初沒把蜥蜴都吃了,不然我找著你也沒用處。其實像三爺這樣不熟悉沙漠的人,迷路後應該在原地休息,等待別人來救你。你們到處亂走,把體力都消耗掉的做法是很危險的。”

莫天悚不免又想起梅翩然,顯然梅翩然又開始躲著他,不知道他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見著梅翩然?悶悶不樂地道:“我怎麽知道會你們在找我?我當時是舍不得自己吃,給倪可留的。幸好我沒有找著她。”

達烏提愕然道:“你對倪可小姐這麽好,為何你可小姐還不肯理你?”

莫天悚聳聳肩頭,苦笑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忽然間什麽興致都沒有了。又掉頭朝回走去。

克麗娜看他們空手而回,立刻大嚷起來。達烏提少不得又和她吵一架,也覺得氣悶。賭氣又拉著莫天悚一起又去檉柳林子。可能是老天爺想安慰他們,還沒有進林子就發現一隻落單的野驢。野驢也看見他們,掉頭就跑。達烏提一箭飛出,正中野驢的後股。野驢帶著箭消失在樹林裏。

莫天悚惱了,沒理由人倒黴了,連一隻野驢也對付不了!展開輕功追在後麵。達烏提大叫:“三爺,等等我,你會迷路的!”莫天悚哪裏肯慢一慢?不片刻就將達烏提遠遠甩開。野驢到底比不過莫天悚精力旺盛,跑一陣子慢下來,被莫天悚追上殺死。莫天悚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這才察覺天已經完全黑了,一點達烏提的聲音也聽不見。急忙背著野驢朝回走。

野驢十分沉重,莫天悚心頭有氣,打定主意要帶回大獵物給倪可和克麗娜看看,竟然舍不得丟下一部分。走了半個時辰還是離宿營地很遠,不覺有些泄氣,暗忖他們隻有四個人,了不起能吃完兩隻驢腿,帶這一大堆回去隻是白費力氣。正想卸下野驢兩個後腿,忽然看見前麵火光一閃不見,莫天悚一身的神經立刻繃得緊緊的,假如來的是飛翼宮,倪可三人可是沒一人能對抗的。頓時急了,丟下野驢躲躲閃閃朝回跑。

很快看見拿火把的是不過是倪可而已,衝在最前麵,緊緊咬著嘴唇,一臉擔心惶急。達烏提和克麗娜緊緊跟在她後麵,不時查看地上野驢留下的血跡。難得他們兩人不僅沒吵架還同心協力,莫天悚鬆一口氣。想起他一直沒機會報答達烏提和克麗娜,反而讓兩人為他鬧矛盾,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並不出去叫住他們,還藏得更好了。

不久倪可看見野驢,可四處都沒有莫天悚的影子,更是驚惶,把所有的矜持教養都還給她的老師,丟下火把,雙膝一軟跪下來,抱著野驢哀哀痛哭。莫天悚愣一下,不好再躲,可就這樣出去不好解釋,心生一計,撕下一幅衣襟,隨便在地上扯起一把雜草,揉一揉,揉出汁液,敷在腳踝上,用衣襟胡亂包了,折下一根樹枝拄了,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出去,隻說自己的腳崴了,是去找草藥的。

倪可頓時就不哭了,站起來擦幹眼淚,整整衣服,扭過臉去,又變成端莊守禮的金枝玉葉,不肯再理會莫天悚,隻讓達烏提扶著莫天悚。莫天悚頭疼,看倪可的樣子,又不是討厭他,為何就是不肯理他?不禁也是生氣,說什麽生同衾,死同穴,明明就是生憋氣,死冤氣!不耐煩再裝瘸子,拔出烈煌劍,惡狠狠地把野驢連屁股帶後腿一起砍下一大塊。背起來,施展輕功一個人跑了。

這次達烏提一點也沒有“莫斯姆斯”,剛發現莫天悚不見就回去叫來克麗娜和倪可,克麗娜也擔心他再賭氣去打獵,倒是原諒他,叫達烏提去幫莫天悚背野驢。可惜達烏提追不上莫天悚的步子,又不放心兩個姑娘走夜路,隻留在後麵照料。

回去已經接近子時,莫天悚早烤好野驢肉,卻沒有吃一口,而是抱著一隻蜥蜴在茹毛飲血,旁邊的地上丟著一個早就空了的裝穆塞勒斯的水囊。本地有不少蜥蜴,莫天悚烤驢肉的時候,一隻蜥蜴又跑出來撞在他的槍口上。

倪可忍不住大聲驚呼。莫天悚冷冷地看她一眼,丟下蜥蜴鑽見帳篷裏,悶悶地大吼一句:“驢肉是熟的!”倪可早滾下淚珠,隻說自己不餓,也鑽進帳篷裏。

克麗娜還想跟過去,被達烏提拉住。兩人剛剛和好,比從前還更加濃情mi意,克麗娜知道倪可的心事,勸也沒用,便不去打擾她,坐下來吃驢肉。

達烏提回頭看看兩個帳篷,怎麽也想不明白,咕噥道:“其實三爺對倪小姐不錯,在沙漠裏自己餓得奄奄一息還把蜥蜴給倪小姐留著,真不明白倪小姐為何會生氣。”

克麗娜抓住達烏提興奮地問:“你說三爺沒吃蜥蜴是給倪小姐留著的?”達烏提莫名其妙地點頭道:“是啊!怎麽了?其實你剛才也看見了,三爺跑起來比兔子還快,要不是為照顧倪小姐……”不等他說完,克麗娜早跳起來,拿著一大塊驢肉也鑽進帳篷裏:“達烏提,明天見!”

達烏提更是莫名其妙,踏熄火堆,提著剩下的一大塊驢肉也鑽回自己帳篷,才看見莫天悚又抱著一個水囊在喝穆塞勒斯。達烏提笑道:“我釀的穆塞勒斯好喝吧?不過你一次別喝那麽多,喝完可就沒有了。”撕下一塊驢肉遞給莫天悚。莫天悚不接驢肉,蓋上水囊的蓋子,倒在毯子上,閉上眼睛。

第二天莫天悚還是很早就醒了,照例雷打不動地去練劍。回來的時候克麗娜在幫達烏提收拾帳篷,照料駱駝。倪可走過來,遞上一碗奶茶,甜甜地叫道:“表哥,喝茶!”莫天悚愕然,卻也滿心歡喜,咕嚕咕嚕一口氣全灌下去,還是不太敢造次,遲疑道:“能不能再幫我倒一碗來?”倪可笑道:“當然可以!”果真又去倒一碗端過來。

這一個早上,莫天悚一口氣喝下去四五碗奶茶,肚子喝得脹鼓鼓的,終於能確定倪可不生氣了。可還是稀裏糊塗的,既不清楚倪可為何生氣,也不清楚她為何消氣。上路後就開始套倪可的話。倪可卻不上當,隻抿嘴道:“表哥別問了!”

莫天悚怎肯罷休,還想再問,前麵的達烏提又彈起熱瓦普,放聲唱道:“葡萄因為有了心事,變成了酒。發酵的是青春,陳釀的是心情。不可喝,不可喝。一喝就醉,那種叫做穆塞勒斯的酒。”

倪可笑道:“早上達烏提抱怨你昨夜把他的穆塞勒斯都喝完了,這會兒一定還在心疼,才說什麽‘不可喝,不可喝’。表哥,你再問,我也隻能告訴你不可說,不可說。”

莫天悚莞爾,沒有達烏提的歌喉,對著沙漠大聲吼道:“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鍾淚不幹。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行人刁鬥風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誰能將旗鼓,一為取龍城……”

倪可大笑:“什麽亂七八糟的!快別念了。好容易把句讀學會,又弄個大雜燴出來,非得把八風先生氣死不可,再拿戒尺打你的手心!”

將莫天悚也說笑了,心情變得無比暢美。後麵的旅程自然變得美妙起來。很快抵達龍城。達烏提和克麗娜才知道莫天悚和倪可的身份,吃驚得話都說不出來。倪可少不得又變成公主,領著克麗娜去找阿依古麗。莫天悚帶著達烏提和夏珍寒暄。

莫天悚和倪可失蹤,阿布拉江本來是很著急的,聽說他們平安回來,也出來迎接,可見麵就聽見倪可親親熱熱叫莫天悚表哥,不禁有氣。莫天悚打沙盜打得失蹤,率領的五十禦林軍被沙盜打得落花流水,阿布拉江卻扭轉戰局,全殲沙盜,這時候不免就得意洋洋地提起打賭的事情來。

夏珍提心吊膽好幾天,好容易才又見著公主和駙馬,氣還沒喘過來,阿布拉江又鬧事,急忙打圓場。阿布拉江沙盜殺得多,但莫天悚孤身救回公主,兩人算是平手,打賭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阿布拉江卻不肯罷休,嚷著當初打賭的時候沒把找公主混在一起。幸好莫天悚此刻心滿意足,不願再和阿布拉江鬥氣,更沒心思和他鬥氣,態度極好地甘願服輸,自己說你們以後叫我“瑪達(草驢)”好了!他在老家九龍鎮是“天東雨”、“黑煞星”,到了藏區就成“多吉普巴”,在西域不弄個外號回去似乎說不過去,反正回去以後也沒有人知道“瑪達”是什麽意思。

阿布拉江滿心以為莫天悚不會答應,吃驚的同時甚覺鄙薄,隻道莫天悚被塔克拉瑪幹嚇破膽,倒覺得沒意思,又帶著手下回去了。

夏珍衝著他的背影不滿意地哼一聲:“蠻子就是蠻子,一點應該有的禮儀也不懂!三爺大度才不和他一般見識。對了,告訴三爺一個好消息,祁雲昊派人回來說,已經找到莫二爺,還見著田慧田姑娘。”

莫天悚的心思早轉移到烏曇跋羅花身上去,是真的沒在意,一聽大喜,再問詳情,又聽說婁澤楓和羅天在一起,不免猜測一番。祁雲昊派出信使的時候莫桃還沒生病,莫天悚隻道莫桃是因為淩辰耽擱的。莫桃自然不會詳細說明淩辰受傷的情況,莫天悚隻以為是一般的傷,並不擔心莫桃,也不擔心淩辰,不然恐怕沒法高興。他就想莫桃沒到正好可以放手去龍城找烏曇跋羅花,千萬不可讓羅天得了去。便和夏珍商量想在龍城休息幾天再出去。

夏珍隻想早點完成這次既艱苦,又沒有油水,偏偏還很危險的燙手差事,顯得很猶豫,一個勁地勸說。奈何莫天悚堅持,他勉強答應再在龍城休息兩天。莫天悚帶著達烏提回到自己的帳篷中,早早的歇下養精蓄銳。

終於到回到米蘭,薛牧野自己一個人離開客棧,時間不長又回到莫桃的房間,喃喃道:“真奇怪,這一路上居然一個水青鳳尾都沒看見。可是我爹告訴我,雪笠、曹橫、曹蒙都不在飛翼宮裏。”

莫桃皺眉道:“那他們去哪裏了?有沒有孟道元的消息?”

薛牧野搖搖頭,憂心忡忡地道:“也沒有。孟道元沒回飛翼宮。對了,我派去找穆和亞提的人也回來。穆和亞提也沒有回家。桃子,我感覺很不妙,想先去龍城看看。”

莫桃感覺也很不妙,急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淩辰和田慧一起叫起來:“不行!”淩辰道:“二爺,你總叫我多休息,你自己怎麽不多休息?三爺已經夠然人擔心的了,別讓我們還得擔心你。”

田慧急忙岔開問:“薛公子,有沒有郎世煥的消息?”

薛牧野低下頭,難過地歎息道:“他們被孟綠蘿弄進飛翼宮了。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全力阻止,但郎世煥不認識我們的人。飛翼宮派出青彩冰絲、藍彩冰絲和紫彩冰絲一起出動,郎世煥當然是跟美麗的姑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