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營地已經是黃昏時分,但是阿布拉江堅持要連夜進龍城搜索沙盜。莫桃和阿依古麗兩個人都勸說不了,夏珍卻是不好深說,隻好叫莫天悚回來。莫天悚覺得總被羅天跟著非常不舒服,眼珠一轉,不僅不阻止,竟然說他剛才看見沙盜,沙盜還把努爾古麗劫走,若非遇見努爾古麗的好友孟道元幫忙,他也被沙盜傷了。

阿布拉江暗忖莫天悚好大的名頭,也不過如此,得意之下更是來勁。莫桃一聽孟道元說話就知道他就是努爾古麗,弄不清楚莫天悚葫蘆裏麵賣的什麽藥,不再堅持反對。阿依古麗一直很信任莫桃,當下也不反對。於是阿布拉江點齊手下武士,高舉火把,按照莫天悚的指引,在胡桐樹林裏搜索一夜。當然一無所獲。

阿布拉江很生氣。莫天悚倒是心滿意足,料想羅天看了這種陣仗,日後即便是跟著也不敢太近。親親熱熱地拉著孟道元回到自己的帳篷中。不料莫桃和穆和亞提正在帳篷中等他。莫天悚知道是沒辦法安安靜靜問問題了,隻好眼睜睜地看著穆和亞提把孟道元帶走,仰八叉躺在毯子上,多少有些心虛地道:“你昨夜沒出去,但我跟著阿布拉江奔波一夜,可累得很了。”

莫桃輕輕歎息,淡淡道:“你把羅天趕走了,是不是?”

莫天悚疲憊地閉上眼睛,冷冰冰地問:“你一直不準我動羅天,究竟打的什麽主意?”

莫桃沉默片刻,岔開問:“孟道元是怎麽回事?你揭穿他還是他自己主動lou出真麵目?聽穆和亞提說,你想對努爾古麗不規矩。”

莫天悚沒好氣地道:“我還沒有短袖之癖,龍陽之好!是羅天讓他現形的。孟表兄現在不知道多麽感激我。”

莫桃站起身朝外走去:“你累了就好好睡一覺。我們說好要公平,孟道元已經讓你占了先手,該是我去問他了,你可別跟來偷聽。”

莫桃發現莫天悚來此誌在烏曇跋羅花以後,兩人約定公平賽一場。以尋找烏曇跋羅花,救出細君公主,消滅沙盜三件事來決勝負,三局兩勝。勝者可以決定如何處置烏曇跋羅花。莫天悚知道莫桃想把烏曇跋羅花給無涯子。因此不管羅天的條件多麽優厚,莫天悚也不可能和他合作。離開京城以後莫桃一直和莫天悚形影不離,昨天莫天悚卻撇下莫桃自己跑到胡桐林去。

關於花蝴蝶莫天悚從來沒有告訴過莫桃,他知道的事情其實比莫桃多,能調動的人手也比莫桃多,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會輸給莫桃,衝莫桃的背影比比拳頭。躺著是躺著,心卻不靜,總在考慮下一步棋該怎麽走。一直折騰到快中午才朦朦朧朧睡著。親兵xian開帳篷看看,見他睡得正香,因為莫桃特別吩咐過,也沒叫他起來去吃午飯。

莫桃離開莫天悚回到自己的帳篷時,穆和亞提正在氣急敗壞地追問努爾古麗的下落。孟道元躲躲閃閃不肯明說。莫桃過去坐下,笑著淡淡道:“穆和亞提,你讓道元兄怎麽告訴你努爾古麗的下落,他就是努爾古麗。”

穆和亞提大吃一驚,瞪眼看著孟道元以為自己聽錯了。孟道元則羞得滿麵通紅,低頭更不出聲了。莫桃莞爾:“穆和亞提,你很喜歡努爾古麗嗎?”穆和亞提點點頭,緊接著又搖搖頭。他是喜歡努爾古麗,但也不過就是青年男子對美麗姑娘的喜愛而已,談不上更進一步的感情,猶豫片刻,起身道:“二爺,你有話問他吧?那我先出去了。”

孟道元一下子顯得輕鬆很多:“二表弟,幸好你把他說走了。他再問我一會兒,我都不知道怎麽應付他了。”

莫桃肅容道:“叫我桃子或者莫桃都可以,就是別叫我二表弟!我聽著牙磣。”

文沛清的三個兒子中實際隻有莫桃和孟道元是真正的表兄弟。孟道元愣一下,低頭道:“二爺有何吩咐?”

莫桃道:“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和天悚問你的問題都告訴我。”

昨天莫天悚其實沒和孟道元說幾句話就被叫回來。後來有阿布拉江在場,莫天悚不可能再問什麽。此刻莫桃一問,孟道元沒用多長時間就交代完畢,還告訴莫桃,利用細君公主吸引莫天悚來西域就為讓莫天悚和他的手下分開,莫天悚很可能永遠也等不到淩辰。

孟道元的確隻是一個比較天真的公子哥,可他也絕對不是傻子。他並不是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是偷偷跑出來的,而是曹橫派出來的。否則孟綠蘿不可能不派人找他,他也不會把時間地點都拿捏得那麽好,正好就遇見莫天悚和莫桃。

派孟道元出馬是曹橫冥思苦想後針對莫天悚和莫桃的性格特意設計出來的,要的就是孟道元的天真和嫩氣味道,才可能讓很不容易相信陌生人的莫天悚上當。曹橫沒指望孟道元能一直瞞著莫天悚和莫桃,孟道元偷聽到的話都是有意讓他聽見的。

特意費力從中原弄人過來,就為給莫天悚一種無形的壓力,讓他疑神疑鬼,惶惶不可終日。把他和他的手下分開是為讓他感覺孤立無援,也同樣是為了這個目的。飛翼宮要的並不是莫天悚死,而是要摧毀他的意誌力。

原本曹橫以為孟道元遇見莫天悚和莫桃以後,用不了多久的時間,就會被莫天悚套出所有的秘密。然莫天悚疑心重,不可能完全相信孟道元,但也不可能一點也不加理會,一定會派一對人馬回去接應淩辰。那莫天悚能帶進龍城的人就會少很多,勢必大大影響他搜索龍城的速度。就像孟道元說的那樣,他們的準備工作還沒有完成,希望莫天悚晚一點到達飛翼宮。

但是曹橫沒有想到,從來沒有離開過飛翼宮的孟道元也有私心,希望更多的人來龍城,找找父親的下落,開始並沒有被莫天悚套出話來,讓所有人全部開進龍城。更讓曹橫沒有想到的是,羅天會在這中間cha一杠子,孟道元開始真心將莫天悚和莫桃當成朋友,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又是說給莫桃聽的。

莫桃自然也並不是完全信任孟道元,但他也不敢拿淩辰的命來冒險,考慮半天,決定自己去接淩辰。於是給莫天悚留下一封信,和孟道元、穆和亞提一起離開龍城。為了能快一點,莫桃讓穆和亞提留下天馬換騎挾翼。孟道元又告訴莫桃,自己可以變得沒有一點重量,讓超影不負重奔跑。莫桃又和孟道元換了坐騎,果然,等於是沒有負重的超影並沒有太大影響速度。

孟道元也會洞幽察微,視野比普通人開闊很多。莫桃沒有從沙漠邊緣的綠洲走,而是決定冒險繞過羅卜淖爾,取直線斜穿庫姆塔格沙漠直奔玉門關。這決定把孟道元和穆和亞提都嚇一大跳。穆和亞提不停地念叨冒險穿越沙漠和自殺沒有區別;孟道元則更有意思,忽然告訴莫桃,阿爾金原本是一匹尋常駿馬,之所以跑得快,是因為曾經吃過一種名字叫做“龍芻”的異草。此草為龍的口水所化,‘一株龍芻,化為龍駒。’馬食之,一日千裏。穆天子嚐以此養八駿。看挾翼的樣子,也絕對是吃過“龍芻”。超影已經是一匹非凡的千裏馬,再吃一點“龍芻”,肯定比阿爾金快。

莫桃又好笑又吃驚,暗忖飛翼宮真的是一個堆滿神奇寶貝的地方。可是孟道元接下來卻很遺憾地說飛翼宮裏麵隻有一點點“龍芻”,被梅翩然偷走一些,剩下的已經全部喂給阿爾金。又說“龍芻”隻能提高挾翼的速度,不能讓挾翼通靈。挾翼能聽懂人話的本事是天生的,因此吃了“龍芻”以後速度無可比擬,也比阿爾金快不少。這次莫桃不再覺得好笑,隻覺得悲哀,為梅翩然。

夜色降臨時,他們在荒無人煙的庫姆塔格沙漠的中心搭起簡易的帳篷。

莫天悚睡醒的時候是下午,吃過飯以後親兵才把莫桃的信給他。信是孟道元代筆寫的,詳細得有些羅嗦。莫天悚一看完就懵了。從莫桃失明至今,他還從來不敢讓莫桃身邊離開過人,此刻莫桃不僅僅是自己跑了,還帶著一個居心叵測的“敵人”,一個隻能是拖累的向導。莫天悚焦急異常,急匆匆地去找夏珍。

剛進中軍帳,夏珍指著地上跪著的一個老者道:“三爺來得正好,這個沙盜說認識你。”莫天悚扭頭一看,沙盜乃是屈八鬥,又黑又瘦,滿麵胡須,麵帶菜色,既狼狽又憔悴。盡管滿心焦急,還是忍不住笑了:“屈先生還真想用判官筆來大漠寫屈子的《天問》嗎?”

屈八鬥哭喪著臉道:“三爺,求你放我一馬。我回去以後一定洗心革麵,老老實實待在家裏,再也不出來了。”

莫天悚淡淡道:“你以為自己還能回去嗎?你不是很會逃走嗎?再逃啊!我也沒功夫派人去追你,有本事你就自己走出這片沙漠去。”

屈八鬥磕頭道:“三爺,我知道細君公主的下落。隻求你們放了我。”屈八鬥真是被曹橫抓走,讓人帶來沙漠中變成沙盜的。曹橫抓了很多暗礁的仇家,可是這些人盡管很恨暗礁和莫天悚,卻也不願意被人發配進沙漠。曹橫也是沒有辦法,才讓他們做沙盜劫財劫色,盡量使生活能過得好一點。

但是有銀子卻買不著東西,吸口氣都能吸進一把沙子,喝口水都得算一算的戈壁沙漠,依然讓這些習慣花天酒地的中原人很不適應。沙盜中一直就有人逃走。

隻是帶頭的蔡步亭恨莫天悚入骨,曹蒙把細君公主交給他以後,他發誓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讓莫天悚永遠留在沙漠中。

屈八鬥過慣安逸日子,不過是膽小不敢出去才沒逃走。他對莫天悚怕得要命,聽說莫天悚帶兵進沙漠找公主,心裏先就虛了,認定蔡步亭打不過莫天悚。即便是蔡步亭能贏,成功在沙漠中殺死莫天悚,可綁架公主是滅九族的大罪,他也永遠不能回中原,和充軍發配沒有區別。思前想後,他終於偷偷離開其他沙盜溜出來。出龍城就遇見夏珍派出去的探子。

屈八鬥並不信任莫天悚,要得到莫桃的保證才肯說出沙盜藏匿的地方。一提莫天悚就冒火。莫桃把三匹最好的馬都給騎走了,他還想見到莫桃呢!老實不客氣地叫人動刑。生死關頭屈八鬥倒也夠硬氣,居然咬緊牙關不肯招供。最後是夏珍做出保證,屈八鬥才招供。但是他對龍城也不很熟悉,隻能說個大概地點。莫天悚從來沒有這樣為難過,不知道該去追莫桃,還是該去找公主。

兵貴神速,蔡步亭發覺屈八鬥逃走以後也不可能不動地方,等著大軍去抓他。夏珍連夜部署,由屈八鬥帶路去營救公主。出發的時候看莫天悚還在猶豫,夏珍道:“二爺帶走挾翼,三爺即便是去追也追不上。倒不如聽本帥的安排,令祁雲昊率領一百人去接應二爺,三爺專心找公主。”

莫天悚又想起當初的荷lou,沙盜全部都是和他有仇的人,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萬一倪可也遭受到荷lou的命運……莫天悚不敢想下去,終於還是沒有去追莫桃。

蔡步亭發現屈八鬥逃走,果真也帶著細君公主跑了。大軍抵達沙盜巢穴時這裏早已經不剩一人。莫天悚一片土艮上發現一大串用石頭劃出的“正”字。屈八鬥說那是公主畫的,每過一天畫一筆。幸好有一個蒙麵的女子一直貼身和公主在一起,不如公主一定會遭受沙盜**。莫天悚默然,又想起細君公主留下的謎語“一桅白帆掛二片,三顆寒星映孤舟。”乩語沒有說錯,她果然是“碧海青天夜夜心”!而那蒙麵女子是飛翼宮之人無疑,不知道她會把細君公主帶去何方?金枝玉葉的細君公主此刻心裏又是怎樣的彷徨?一顆心早已經緊縮在一起,急忙下令追擊。

夏珍請的向導極有經驗,擅長跟蹤,隻是蔡步亭至少比夏珍早離開三個時辰,想追上他們並不容易。

孟道元剛剛坐起來,就把莫桃驚醒,低聲不悅地問:“天還沒有亮,你想幹什麽?”孟道元小聲道:“我們從帳篷外麵好像有一個人。”

莫桃皺眉問:“好像?你不是會洞幽察微嗎?難道不清楚外麵的情況?”

孟道元低頭道:“那人很高明,昨天白天就一直若隱若現,似乎一直跟著我們的,直到下午才完全失去他的影子。”

莫桃心中一動,淡淡道:“你接著睡你的。我出去看看!”拿著無聲刀走出帳篷。果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道:“二爺,別來無恙!”正是羅天。莫桃笑一笑:“你跟過來幹什麽?庫姆塔格沙漠中可沒有烏曇跋羅花。”

羅天看見莫桃離開後就追在他們後麵,可是沒有多久就被莫桃甩下。幸好三匹馬中還有超影在,而他的坐騎也是一匹好馬,半夜時分終於追上來,見莫桃的態度果然比莫天悚友好,鬆一口氣,就不大能支持,一屁股坐下來道:“說起來我真的是佩服三爺,不管什麽都是最好的,連馬也不例外。為追你們,我累壞了。你這時候要是給我一刀,我肯定不能抵擋。”

莫桃輕輕歎息,盤腿在羅天對麵坐下,淡淡道:“我曾經對冰冰保證過,要和他所有的朋友都做朋友,其中自然也包括她的大哥你。再說你是羅家唯一的血脈,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傷害你。說吧,你究竟想幹什麽。”

羅天微笑道:“就是我曾經對三爺提過的事情。我們合作,你需要的僅僅是烏曇跋羅花的花粉。找到烏曇跋羅花以後,花粉歸你,其餘部分歸我。做為報答,我把我知道的關於飛翼宮的事情都告訴你,不過要等到我拿到烏曇跋羅花以後我才會說。”

即便羅天不說,莫桃也打算把烏曇跋羅花給他,聽見這樣的提議不禁莞爾:“天悚是不可能答應你這提議的。白天你沒有看見孟表兄和我在一起嗎?我不需要你告訴我飛翼宮的事情。不過我還是可以和你合作,隻是得瞞著天悚。”

羅天卻覺得莫桃的笑容很可疑,答應得又太爽快,死死盯著莫桃,沉聲道:“合作對我們大家都有好處……”

莫桃不等他說完就起身朝帳篷走去:“你不是累了嗎,到帳篷裏來休息一會兒吧。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合作的關鍵在於彼此的信任,我不能無償地把烏曇跋羅花給你,你也得為我做點事情,先跟我一起去接淩辰。接到淩辰以後再回來找天悚。”

羅天更是起疑,猶豫好長時間,才跟進帳篷。莫桃已經在最外麵和衣躺下,外麵留著空位,裏麵緊挨著他的是孟道元,正坐著驚疑不定地盯著羅天。羅天還以為孟道元是俘虜,真沒想到他是自由的,也戒備地緊緊盯著孟道元。

莫桃卻像一點感覺也沒有,疲憊地道:“離天亮沒多久了,睡覺吧。對了,你們早就認識,不用我說廢話介紹。但我還是想羅嗦一句。在沙漠裏麵一起吃過饢和食鹽的人都是可以信賴的好朋友。我們明天的早餐就是饢和食鹽。”

羅天城府極深,緩緩坐下來。孟道元胳膊正疼得很,卻忍耐不住,大吼道:“我和他永遠也不是朋友!”穆和亞提終於被驚醒,也坐起來揉著眼睛,看著帳篷中忽然多一個人出來,怎麽也反應不過來。

莫桃道:“那你就不要吃明早的饢和食鹽。”羅天照舊溫和地笑一笑,伸出手道:“孟公子見諒。前天晚上我是先看見三爺追你,才出手的。”孟道元怒道:“你胡說,你是看我落單就攻擊我。我永遠也不和你做朋友。”羅天無所謂地收回自己的手,躺下來道:“我真的很累了。你不願意和我做朋友也沒關係,反正我是把你當成朋友的。”

孟道元氣極,用力推一推莫桃:“你一定要和他做朋友,我就回去找三表弟。”莫桃沉聲道:“躺下!在我找到淩辰以前,你不準離開。”孟道元更氣,不僅不想躺下,反而想起來出去,忽然發現自己的手腕被莫桃緊緊握住,怎麽也掙紮不開,氣得大罵起來。穆和亞提更迷糊,急忙勸解。

羅天笑著道:“二爺,需不需要不才幫幫忙?”

莫桃手上用力,將孟道元硬拉到在毯子上躺下,才淡淡道:“羅公子,看來道元兄不和你做朋友是非常正確的決定。”頓時將羅天說得訕訕的,又一次覺得莫桃比莫天悚還難應付。孟道元還有些小孩心性,看得一樂,不再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