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正中唉聲歎氣道:“要是找出來就好了!問題就是什麽也沒有查出來!”

向山忍不住又嚷起來:“沒查出來是好事啊!你怎麽還這樣愁眉苦臉的!”

莫桃卻恍然道:“我明白穀大哥的意思了。高明的隱形咒語除下咒人以外,誰也檢查不出來。天悚懷疑穀大哥身上中的是龍王的隱形咒。上次穀大哥在屈莊逗留,天悚磨蹭幾個月也沒采取任何行動,是想等龍王出手救人。否則穀大哥這張牌就等於是白費了。問題是龍王一直沒有動作,我們始終沒找出來咒語,也就無法明了咒語的功用。”

向山又去打量穀正中,愕然道:“真這麽神?明明中了咒語還會任何人也檢查不出來?”

穀正中頹然道:“我覺得也沒有這樣邪乎,可三爺認定是這樣,還舉例說梅姑娘之所以能自己解開‘情人淚’,就是因為她體內有一個隱形咒,也是怎麽檢查也檢查不出來。二爺,你好歹要幫我說說情,讓我跟著你們一起去飛翼宮。三爺要是擔心,了不起就是一進聽命穀,我讓你們用繩子把我五花大綁捆起來,就無論如何也害不著你們了。三爺不是會天羅結嗎?就讓他親自動手捆好了。”

向山聽得好笑之極。莫桃聽人提起梅翩然又痛得很,這說不定也是莫天悚一定要趕走梅翩然的一個原因,輕輕歎息一聲,點頭道:“穀大哥別急,讓我先和天悚說說。”

穀正中還是一點也不放心,隻想莫天悚連梅翩然都趕走了,有莫桃說情多半也沒用,回去還該去求求央宗。問題是莫天悚很不喜歡女人幹預“朝政”,交接義盛豐的時候,穀正中私下求過央宗好幾次,央宗都沒答應。穀正中不知道用什麽言語才能打動央宗。

憂心忡忡回到莫府,穀正中立刻又去找央宗。這段時間為義盛豐他幾乎每天都要來央宗的房間,五味子見是他,通報都沒有一聲,就打起簾子放他進門了。

本以為又能看見一屋子夫人小姐,卻不想今天的客人隻有兩人,菊香陪著何亦男。穀正中和何亦男也是死對頭,看見她就覺得倒黴。這段時間人人都來莫府也沒有見過何亦男來,他還以為何亦男生莫桃的氣,永遠也不登門了呢!幹笑一聲,掉頭就想走。

何亦男挑眉道:“穀老鬼,為何看見我就想溜?”

穀正中沒好氣地道:“怎麽說話呢?我可沒得罪你!二爺和我一起進的門,你有火衝他發去!”

何亦男瞪眼。央宗急忙笑著岔開問:“桃子進宮比賽踢毽子,贏了還是輸了?”

穀正中搖頭道:“我壓根也沒問。不過不用問也知道,‘輸’這個字在二爺身上永遠也用不上。”

何亦男道:“那可不一定。皇上專門去找了好幾個踢毽子的高手進宮,才叫莫桃去比賽的。”

穀正中裝模作樣歎口氣,道:“我說你怎麽跑我們這裏來了呢,感情是專門來打聽消息的。看你這麽誠心,那我就告訴你。二爺的確是輸了。最近他根本就沒有輸過,正難過呢。三爺不在,我本來是想請央宗小姐去勸勸他的,看見你隻好作罷。”

央宗看過莫桃踢毽子,一聽就知道穀正中在胡說,好笑得很,不過她更知道何亦男是莫天悚專門派人去請來的,但何亦男卻跑到她這裏來不肯去見莫桃,忙給穀正中幫腔。

何亦男到也不傻,悶悶不樂地道:“你真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莫天悚說什麽,你就幹什麽,一點也不像你以前的樣子。你們要我去找莫桃也行,告訴我他究竟怎麽了?”

央宗道:“剛才我就告訴你,你總不相信。桃子的確是動了出家的念頭,天悚擔心得很,才找你來勸勸桃子。”穀正中一聽莫天悚連何亦男都請來做說客,看樣子很快就要走了,越加著急,垂頭喪氣反而不cha話了。

何亦男兀自不信,搖頭道:“你們都唬我,一定是莫天悚又有詭計想害我。莫桃最近比什麽時候都活躍,像是想出家的人嗎?再說他想不想出家和我有什麽關係?”

央宗微笑道:“你真要這樣講,我可是無話可說。”

何亦男卻有些心神不寧的,勉強坐了一會兒告辭出來,正有些猶豫去不去看莫桃,菊香看周圍沒有人,低聲道:“小姐,老爺已經收了唐家的聘禮,你千萬別又陷進去。莫桃眼睛瞎了,莫天悚費那麽大的力氣把林冰雁從羅天身邊撬走也治不好他,看來是沒指望了。跟個瞎子過一輩子,你的苦吃不完了。”何亦男很生氣,瞪菊香一眼,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去看看莫桃。

莫天悚不在的時候,她經常來莫府找央宗,對莫府很熟悉,很快就來到莫桃的住處。問向山,莫桃正在靜室打坐。阻止了向山去通報,又把菊香留在外麵,剛輕輕推開靜室的房門,莫桃就問:“有什麽事情?”問完才覺得腳步聲不對,又沒聽見聲音,轉頭對著門口遲疑道,“是誰?”

何亦男走進房間,低聲道:“是我。可以進來坐坐嗎?”邊說邊打量。屋子裏有一張放著好些佛經道經的書桌,桌子前兩把椅子。南邊的牆壁上掛著不動明王的唐卡,唐卡前是一張供桌,上麵一個香爐中cha著三炷香,煙氣嫋嫋。地上一個蒲團,莫桃麵對佛像,手捏不動根本印,盤膝坐在蒲團上,真的有點像是老僧入定。

莫桃笑一笑,站起身來:“當然可以。不過這間屋子什麽都沒有,我們出去坐。”

何亦男早在書桌前坐下,搖頭道:“我喜歡這屋子的味道,我們就坐這裏吧。”

莫桃又笑一笑,也不勉強,高聲叫道:“阿山,上茶!”過來摸也沒有摸一下椅子,準確地坐在何亦男的對麵,隨口問:“今天這麽有空?聽說唐公子到府上下聘。日子定了沒有?”

何亦男一聽就是氣,定定地凝視莫桃,濃眉大眼,英挺偉俊,身手敏捷,瀟灑靈動,實在不該是瞎子!忍不住伸手在莫桃眼前晃一晃。

莫桃朝後仰仰身,笑道:“怕我騙你?開始天悚也不信,也像你這樣晃手。我這瞎子隻是看不見靜止的東西而已。”

何亦男更是懷疑,緊盯著莫桃遲疑道:“你一點也不忌諱說那個字?”

莫桃笑道:“事實而已,有什麽好忌諱的?”

向山端茶進來,苦笑道:“忌諱的一直都是別人。他從來就不忌諱,就怕別人不知道一樣。”

何亦男很不習慣,愣愣的沒出聲。莫桃揮揮手,向山退出去,帶上房門。莫桃猶豫半天,笑笑問:“怎麽不說話?找我有事情?”何亦男低頭道:“也沒事情。莫天悚叫我來看看你。不過我覺得你滿好的,不用我來看。”

莫桃失笑道:“天悚太多事。他該不是叫你來勸我別出家吧?你不是一直不喜歡他嗎?想不想報仇?你別聽他的安排,氣死他就報仇了!”

何亦男莞爾,終於輕鬆下來:“你比以前會說話了!明明就是不想聽我嘮叨,還把話說得這麽動聽。說真的,你真的想出家嗎?”

莫桃搖搖頭,笑道:“你聽天悚的,聽見風就是雨。我隻是說想回去跟我爹修佛學禪,了不起就是受戒去做個居士,沒說要出家。天悚老氣我,我也找點事情急急他。”

何亦男失笑,環視屋子裏的擺設,還是擔心,遲疑道:“那你屋子裏的書是怎麽回事?”

莫桃淡淡道:“書能看見我,我可看不見它們,不過是裝樣子的而已。聽說唐公子的尊親唐大人是鴻臚少卿,想活動外放知府,是不是?”

何亦男愣一下,忍不住笑道:“桃子,你突然和我說這個,我很不習慣。聽你一說我倒是想起來,我出門的時候,爹好像是和我提過一句。不過我對這些事情沒興趣。”

莫桃莞爾:“我也是前兩天聽金尚書提過一句。河南懷慶有一個空缺。你回去以後叫唐大人去找金尚書問問。”

何亦男又是一愣,吃驚地看著莫桃,半天才道:“少卿不過從五品,鴻臚少卿又近似閑職,能補上正五品的知府嗎?”

莫桃失笑,淡淡道:“你不是滿清楚的嗎?怎麽說沒興趣?鴻臚寺掌管朝會、筵席、祭祀相讚禮儀,少卿怎會是閑職?今天連萬歲爺都覺得唐大人才華出眾,該出去曆練曆練,才能更好地為朝廷出力。”

何亦男悶悶不樂低下頭,小聲歎道:“怪不得唐大人這幾天總來找我爹。真沒有想到你也學會打官腔,表麵上冠冕堂皇,在暗中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你以為我是來幫唐家問消息的?那你也未免太不了解我。知道嗎?你最吸引我的地方正是你說一不二,不加掩飾的豪俠作風。記得在狼墨我們初次見麵,你說要為我去宰了晉開,結果第二天在祭鼓節上當著所有人的麵宰了晉開。氣得我爹吹胡子瞪眼,可就是拿你們沒有一點辦法。”

似乎已經是幾輩子以前的事情,沒想到何亦男還記得這樣清楚。莫桃也有些惆悵,笑一笑:“秋風凋碧草,世人逐炎涼。官場尤其是這樣。現在我還算是熱吧,能幫朋友就幫一點。等哪天冷下來,化緣到你的門口,能得賜一餐,就是今日善因所結善果。”

何亦男衝口而出道:“如果真有那樣一天,我就留你在家裏住一輩子。隻可惜我知道,永遠也不會有那樣一天。桃子,以前你總說你是賊,我是官,天生就是對頭,不能在一起。現在你也是官了,還有什麽能阻擋我們?”

莫桃搖搖頭,輕聲道:“官場趨炎附熱。現在我正炙手可熱,而你爹已經告老閑賦,我們的距離更遠了!”

氣得何亦男猛地拍桌子站起來,瞪眼看著莫桃,淚水在眼眶中直打晃,半天之後喃喃道:“你為何會去幫唐大人?難道你這樣幫過很多人?”

莫桃坦然道:“因為他是你未來的公公。我很對不起你,想給你掙一點身價,免得你嫁過去後受氣。”何亦男反而說不出話來。

向山在門口敲門道:“二爺,你能不能出來一下?淩爺有急事找你。”

莫桃又笑一笑,起身拱手道:“何小姐,你自便。在下失陪。”開門走出去。

淩辰上前一步,正要說話,看見何亦男追出來,又停下來。

何亦男大聲道:“菊香,我們回去!”莫桃淡淡道:“阿山,替我送送何小姐。”何亦男怒道:“我有腳,不用人送!”大踏步地走了。向山猶豫片刻,追著跟上去,正好聽見菊香道:“小姐,我就說別來找莫桃吧!”

莫桃招呼淩辰去旁邊的房間裏坐下。淩辰道:“負責護送袁叔永的鏢師被人發現死在徐州的荒野中。”莫桃一驚,急道:“那袁叔永呢?什麽時候的事情?”

淩辰搖搖頭:“袁叔永失蹤了,我已經叫人去找他。發現的時候鏢師屍體已經腐爛。從程度上推測,遇害有五六天的時間,加上信使在路上用的時間,鏢師是在八九天以前遇害的,身上財物被搶劫一空,說不定是謀財害命。”

莫桃苦笑,輕聲道:“真是謀財害命到簡單了。天悚知道沒有?派人去鏢局沒有?鏢師的家裏有沒有麻煩?”

淩辰道:“三爺已經知道,讓我立刻回來通知二爺的。鏢局那邊二爺不用擔心,我們托他們送人,人送沒了,我們不找他們賠已經是寬宏大量了,他們絕對不敢再來鬧事的。”

莫桃不悅地皺眉道:“你怎麽這樣說,鏢師明明就是受我們連累,拿些銀子給人家。”

淩辰不服氣地道:“二爺,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我完全是按照你的吩咐,選一個平時和我們一點來往也沒有的鏢局,出門以後鏢師也沒有和暗礁有任何接觸。說不定真是你給袁叔永的銀子太多了,才給他們招來殺身之禍。”

莫桃搖搖頭問:“天悚也這樣說嗎?”

淩辰低頭道:“今天黑雨燕到了,白鶴卻沒有一起來。三爺在發衝她發脾氣呢,顧不上說這事,叫我回來問你的意思。”

莫桃愕然道:“黑雨燕怎麽了?”

淩辰囁嚅道:“二爺你聽了別擔心。映梅禪師把梅莊捐給大慈寺,大慈寺還是不肯收他。黑雨燕趁著禪師和八風先生離開的功夫教訓了一下大慈寺的方丈。禪師回來以後方丈親自來請禪師,可禪師很生氣,又不肯去大慈寺了,在太湖邊蓋了三間草廬和八風先生住在一起。黑雨燕和白鶴就送了一千兩銀子去,也不算很多。可是映梅禪師和八風先生還是不見了,也沒有說是去哪裏。白鶴還留在那邊找他們。”

莫桃知道映梅功夫極好,並不很擔心,隻是很生氣:“胡鬧,簡直是太胡鬧了!活該黑雨燕被罵!你不想被罵就立刻親自去鏢局,好好給人家賠禮致祭。”

莫天悚回到房間裏心情還是不怎麽好。央宗親自遞上一杯茶,笑著道:“怎麽又不開心了?”莫天悚歎氣道:“田慧不知道是怎麽了,走了這麽些日子,還沒有到。對了,今天何亦男見桃子結果如何?”

央宗莞爾道:“又被桃子氣走了。好像桃子也不怎麽高興。正好和戎在妙應寺的法事做完了,直嚷著氣悶,硬拉著桃子出門去了。天悚,田慧沒到你這麽不開心,很著急想走嗎?”

莫天悚憂心忡忡地道:“袁叔永的事情你聽說了吧?桃子那麽關心唐大人,怎麽又會給何亦男氣受!”

央宗道:“一個小叫化子,和我們又沒什麽關係,失蹤就失蹤吧,還值得你放在心上。”

莫天悚歎息道:“隻是袁叔永當然沒什麽,可是你不知道,最開始是元亨小和尚穆稹仇莫名其妙地就不見了;接著我們在富榮遇見的那個蔡步亭也好長時間不見人影,雙厄馬幫幾十個人,一下子全部跟著蔡步亭一起都沒了蹤影;後來我就留上心,在靈寶,屈八鬥偷偷逃走我沒動他,隻是派人吊在後麵看著,可是沒幾天,監視的人就失去屈八鬥的影子,怎麽找也沒有線索。這可就非常古怪了。我讓暗礁全力追查,一直沒有絲毫線索不說,暗礁還給了我一個長長的名單,不少和暗礁有摩擦的人也都失蹤了。所以桃子才會選擇一個和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的鏢局來送袁叔永,不想還是出事。”

央宗擔心地問:“是誰幹的?”

莫天悚苦笑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但我覺得是龍王,桃子也覺得是他。央宗,我想了又想,你暫時還是別離京比較好。一直沒有田慧的消息,我真怕她是在路上出事了。”

央宗吃驚地道:“沒那麽可怕吧?你說的那些人都是給我們找麻煩的人,也許是你哪個朋友在暗中幫忙也說不定。不過穀大哥一直想跟著你一起,也勸我留在京城。要不我就等你從西域回來,我們一起回巴相,好不好?”

莫天悚點點頭,摟住央宗道:“我也但願是朋友幫忙,可惜一點也不像。前兩天我又收到左頓大師一封信。大師在信中告訴我,可以肯定殺害諸葛青陽的不是工布人。我已經失去翩然,你若是再出事,我今後沒法活了。”

央宗十分內疚地低下頭,遲疑道:“都是我害你的,要不你回巴相去把荷lou接來榴園吧!”

莫天悚啞然失笑,搖頭道:“傻丫頭,別總給自己加包袱。翩然離開和你沒關係。其實我更喜歡以前那個總愛瞪眼指著我鼻子罵的央宗。”

央宗苦笑,幽幽地道:“女人,怎麽爭也爭不過命!”

莫天悚大笑道:“夫人,連皇上都認你做妹妹,連帶我這個假駙馬也跟著沾光,你還覺得自己的命不好,其他女人不得氣死?”

央宗失笑,又拉著莫天悚的手道:“穀大哥一心想跟著,你帶上他好不好?”

似這樣的軟語溫存實在不好拒絕,何況最近央宗深受打擊,一直顯得沮喪,拒絕她又會讓她再受打擊,莫天悚一時沉吟未決。豆蔻忽然闖進來,慌慌張張地道:“三爺,曆公公來宣召你立刻進宮,說是皇上有要緊事。”

央宗頓時又緊張起來,失聲道:“這時候?天早就黑了,皇兄有什麽事情不能等到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