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梅翩然進來,和戎鬆一口氣,急忙溜出去。林冰雁還忙著收拾衣服,笑一笑道:“梅姑娘,這麽晚了你還不歇著?”

梅翩然也去給林冰雁幫忙,微笑道:“剛才桃子去我們那裏了,天悚不方便,所以我過來看看。時間的確是不早了,我們姐妹也不用客氣。幹脆你直接告訴我,桃子又哪裏惹你不痛快了?我叫他改!”

林冰雁遲疑片刻,放下東西在床邊坐下,輕聲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桃子其實滿細心的。你不覺得他有點自慚形穢嗎?”

梅翩然不相信地道:“不會吧?他失明以後一點也沒有頹廢情緒,發狠練習聽聲辨位,沒事情就練功,就連平時走路都用指風探路,等於也在練功。武功又比以前提高很多,打得天悚招架乏力。”

林冰雁低頭道:“正因為他不願意被三爺比下去,他才發狠練武。桃子不喜歡暗器,沒失明的時候暗器並不好,失明以後反而練出一手百發百中的暗器手法,不就為證明他能行嗎?聽阿山說,桃子暗器練得相當苦,他們陪著練的人都累了,他還不肯休息。他的病情已經穩定,有三爺照顧,我不在也沒關係。幾天前我就想離開,不過沒機會而已。”

梅翩然恍然道:“你是故意和龍躍出去玩氣桃子的?可是他沒說你什麽啊!”

林冰雁苦笑道:“他要是說我,大家痛快地吵一架,我倒是簡單了!我不要他這樣,我最討厭他這樣。最開始他就是因為認定自己是要妖精總躲著我。我想治好他的眼睛。我和羅天、中乙道長都滿熟悉的,準備去一趟三玄島。梅姑娘,這事你告訴三爺可以,但千萬別告訴桃子。”

梅翩然吃驚地問:“你想自己去找丹果?”

林冰雁點點頭道:“除丹果以外,三玄島還有很多其他靈藥。《仁心仁術》上記載有一種叫做肉芫的藥應該也可以幫桃子。成功了,我就回來找你們;不成功,我和桃子硬湊在一起也沒意思。”

梅翩然急道:“你怎麽可以這樣說?桃子在乎你,傻子都能看出來。”

林冰雁道:“但是他永遠也不會對我開口,我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陪著他一直耗下去。梅姑娘,你幫我向三爺解釋。還有,別讓他把和戎趕走。三爺事多,又到底是男人,沒女人細心。”

梅翩然默然片刻道:“桃子不說,你為何不主動說?”

林冰雁的眼淚忽然掉下來,哽咽道:“我都主動說好幾次了!他是座冰山,很多時候都是裝的。隻要我一開口,背著人他就不理我。”

梅翩然愕然,輕歎道:“那你走吧,我沒有理由攔著你。放心,我會與和戎一起照顧他。”

林冰雁走了,莫桃不肯再乘車,他們行進的速度快不少。奇怪的是,莫桃居然把酒戒了,且說到做到,果真是滴酒不沾。和戎奇怪得不行。莫天悚背著人就歎氣。

屈士逸惦記著龍穴,也好奇傳說中的幽煌劍,不顧年老和莫天悚一起前往靈寶,還帶著屈八鬥。莫天悚來紅崖村後就想問問屈八鬥,一直沒有機會,終於見到屈八鬥甚喜,本打算仔細問問他,屈士逸卻找借口把莫天悚拉走了。一路上都叫家丁把屈八鬥牢牢看住,莫天悚竟然找不著機會和屈八鬥答話。

靈寶位於河南西部,毗鄰陝西潼關。從函穀關以西直到華陰,三百裏誇父山桃林茂盛。屈士逸帶領眾人直奔龍穴。這裏東峰似玉柱擎立,直cha雲天;西峰奇秀,似斧劈而成;北峰巍峨雄峻,氣勢磅礴;南峰高聳,如臨九霄之上;站在中峰極頂,伸手可觸蒼穹,袖拂星月。五座山峰像五條巨龍守護著中間的龍穴。所謂龍穴其實是山腳的一個扁平的凹陷。凹陷的底部有一個小山洞,入口極小,隻能側身前進。前行大約三丈後,洞內豁然開朗,可容百人。

莫天悚高舉火把,四處打量,隻覺得周圍都是崢嶸的岩石,也沒有特別的,更沒有看見出路。屈士逸領頭繼續朝前走,在洞底一塊倒垂著的橢圓形石頭前停下,道:“剛才我們進來的山洞叫做十二重樓,這裏才是龍穴入口。這塊石頭叫做幽門。打開這快石頭,才能進入龍穴內部。”

幽門足足有兩丈高,一丈多寬,表麵比起其他地方光滑,但年代久遠,已經和周圍的山石渾然一體,看不出來是不是人工堵上的。屈士逸的介紹龍穴圖上實際都有,不過那張圖畫的大多是外麵的地形,範圍很寬,把附近的山脈全部囊括,但細部卻畫得不仔細,找到裏麵後就沒多大用處了,對打開幽門更是沒有絲毫幫助。

莫天悚懷疑地打量一番,把火把遞給淩辰拿著,上前去用力一xian,大石頭不用說也是紋絲不動的。穀正中不甘落後,甚是心急地跑來幫忙。格茸見了,也捋起袖子上前去一起用力,十八衛紛紛行動,將大石頭團團圍住,還是不能撼動分毫。

和戎嚷道:“這根本是連在一起的,你們怎麽推得動?”莫桃莞爾道:“別嚷!天悚聽見不服氣,說不定在這裏埋上十顆八顆霹靂彈,炸個幹淨。”

莫天悚放開岩石,拍拍手上的泥土,道:“別說風涼話,有本事,你把這裏打開!”

莫桃笑道:“‘疎惰一半開’,別客氣,還是你來。”

莫天悚嘟囔道:“誰和你客氣?問題是這塊大石頭幽門沒有長著耳朵,沒聽過這句至關重要的話。”

屈士逸失笑道:“三爺,你該把母匙和子匙拿出來試試。”

莫天悚一本正經地點頭道:“還是屈老太爺英明。穀大哥,現在該是你大顯身手的時候了!你什麽鎖都能開,幫幫忙先把鑰匙孔找出來。”

穀正中因幽煌劍而家破人亡,多年來孑然一身,四海為家,進山洞就很激動,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心情,四處打量,沉吟道:“屈老爺,你說的咒語在哪裏?你們又是從什麽地方得到龍穴圖的?”

屈士逸道:“圖是在外麵的凹陷上的同心洞找到的。至於咒語老夫也不清楚。當年我是按照圖上的指示進到這裏,出去後一點事也沒有,後來我聽說這裏有咒語,還很驚奇。”

莫天悚終於抓住機會道:“淩辰,好好問問屈八鬥。屈老太爺,你帶我去當初你們發現圖的地方看看。”屈士逸稍微猶豫,還是走出去。

發現圖的地方叫做同心洞,是凹陷頂部兩個比拳頭略大的並列石洞,裏麵是通的,距離地麵足足有三丈高,輕功差一點都上不去。莫天悚躍上去伸手進去夠了夠,手臂伸完也夠不著底,似乎裏麵還相當深,落下地麵甚是詫異地問:“屈老太爺,當初你們怎麽會想到上那上麵去?”

屈士逸回憶道:“要說那天發生的事情到現在我也忘不掉。記得那天正好是立夏,天氣熱得很,我和八鬥走累了在這裏歇腳。剛坐下就覺得陽光刺眼,抬頭一看,光線居然是從同心洞裏射出來的。石頭是不會發光的,但是又正好是正午,太陽直射,也照不到同心洞的位置。我非常驚奇,還以為是什麽寶貝在發光。於是就和八鬥一起上去。誰剛到洞口就從裏麵鑽出一條巨蟒。巨蟒看見我和八鬥好像也害怕,立刻又縮回洞中。我叫八鬥去找了好些雄黃回來,和野草一燃朝洞裏熏。費不少力氣擦把巨蟒熏出來。又費不少力氣終於殺死它。龍穴圖就在巨蟒的肚子裏,外麵裹著一層油布還沒有壞,看起來像是剛被巨蟒吞下去不久。後來我們聽當地人說,每年夏至正午,同心洞都會放光,但從來沒有任何人在裏麵發現過寶貝。不過老夫以為,龍穴圖就是寶貝,已經到了老夫手裏。”

莫桃忽然問:“你們殺死的那條巨蟒是不是黃色的?後來還有人在夏至看見同心洞射出光芒嗎?”

屈士逸點頭道:“是黃色的。二爺怎麽知道?同心洞每年夏至午時依然還是會發光,從前還有人專門等到那天來這裏觀賞。不過平常的時候若是有人單獨來這裏,很可能失蹤,怎麽找也找不著屍體。後來龍穴裏有咒語能咒死人的傳說傳播開,就沒什麽人再來這裏了!”

莫天悚苦笑道:“誇父耳朵上掛的蛇是黃色的。”朝上麵看看,不甘心,又躍上去,一支手臂攀著岩石,一支手臂又伸進洞裏去夠。

穀正中看著著急,也躍上去,拿著兵器鐵鉤朝洞裏用力挖,還真覺得鐵鉤碰著一個東西,頓時激動地嚷起來。可惜鐵鉤一碰,不僅沒有將東西鉤出來,還捅得更進去了。

莫桃這時候也著急了,仰頭道:“穀大哥,你下來讓我試試!”

穀正中甚是懷疑地朝下看一眼,無論如何不相信一個盲人能試出名堂。

莫天悚表麵嘻嘻哈哈的,心裏何嚐不急?一聲不出,劈手奪下穀正中的鐵鉤,運起禦物術來控製鐵鉤,可惜洞裏太窄小,他的禦物術控製鐵鉤那麽大的東西又異常吃力,還是沒夠出來,且把東西弄得更進去了。

莫桃也躍起來,緊緊抓住石壁,一個勁地問:“出來沒有?是什麽東西?”就連和戎也在下麵又跳又叫的。

梅翩然看不下去了,皺眉道:“天悚,你們幾個冷靜一點,都別那麽激動。說不定裏麵不過就是一塊石頭而已。”

莫天悚最先冷靜下來,先把鐵鉤還給穀正中,然後摸出夜明珠拋進洞裏,終於看清楚裏麵的東西是個古舊的木匣。正好和洞差不多大,四周隻有極小的縫隙,用鐵鉤肯定是夠不出來的。穀正中頓時又激動地嚷起來:“三爺,用你的銀簪子一定能抓出來!”

莫桃拉著莫天悚一起落回地麵,沉聲道:“不,天悚,試試天羅結!記得嗎,爹在最後時刻還一直惦記著讓你學會結天羅結!”

莫天悚怎麽可能忘?按捺下心裏的激動,一時找不著合適的繩子,便將外衣撕下一幅撕成布條連結起來。第三次躍上石壁,控製布條靈蛇一樣鑽過木匣於洞壁的空隙,纏上木匣,用力一拉,果然將木匣拉出。立刻看見木匣上麵還貼著一張完整的封條,寫的正是‘疎惰一半開’,不禁又萬分激動,落下地麵後看著木匣半天都不敢打開。

莫桃沒聽見聲音又著急起來,伸手**,叫道:“天悚,木匣裏麵是什麽?”

莫天悚忙將木匣遞給莫桃,深深吸一口氣,才緩緩道:“你來開!”

莫桃拿著木匣四麵一摸,摸出匣子低下有一條極細的裂縫,是又用漆粘上的。忙把匣子底朝上,用力一掰就分成兩半,壓抑不住激動地喃喃道:“還記得張天師的話嗎?這就是爹當初從鎮妖井帶出來的那個木匣。爹沒開啟匣蓋,是用幽煌劍剖開的,因此封條還是完整的。”探手進去一摸,裏麵是一封厚厚的信。

和戎早叫出來:“悚兒親啟!三爺,是給你的信!”莫桃又恨又氣,默默地將信遞給莫天悚。和戎又想叫,被向山重重拉她一把,又見周圍沒有一個人出聲,她終於也不出聲了。

莫天悚笑一笑道:“桃子,我念給你聽。”拿過莫桃手裏的木匣子隨手遞給穀正中,牽著莫桃的手朝一邊走去。

穀正中極為不甘心地叫道:“三爺,有重要的事情你可別瞞著!”

莫天悚沒理會穀正中,拉著莫桃一直走得遠遠的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昂頭又深深吸一口氣,才惟恐破壞信封小心翼翼地挑開封口,抽出裏麵的信紙。展開一看,失聲道:“是白紙!”又驚又疑,一張一張翻看,全是白紙。

莫桃起身輕歎道:“天悚,你自己看。”

莫天悚大怒,一把拉住莫桃,把信紙塞在他手裏,叫道:“你不相信我?真的是白紙!”

莫桃又把信紙塞還給莫天悚,淡淡道:“我自己看不見,我是瞎子!”

氣得莫天悚口不擇言地大吼道:“你殺花蝴蝶滅口不肯治好眼睛就為氣我!我明天就去龍城!”

聲音太大,屈士逸、穀正中和十八衛都在朝這邊看。梅翩然覺得不對勁,跑過來皺眉道:“好好的,你們怎麽又吵架?”

莫天悚可算是找到救星,忙把信紙給梅翩然道:“翩然,你看看,這是不是白紙。桃子非說我是故意騙他!我用得著嗎?”

梅翩然詫異地道:“還真是白紙!你爹怎麽可能給你留下一遝子白紙?還鄭重其事地藏在木匣子裏?”

莫天悚氣得要命,怒道:“我怎麽知道?老子不可理喻,生的兒子也不可理喻!我……我今後和文家沒有關係!”

此言一出,莫桃和梅翩然都驚呆了,愣愣的誰也說不出話來。莫天悚自己也嚇住了,同樣沉默下來。良久,莫桃苦笑道:“天悚,是文家連累你。”梅翩然急道:“桃子,氣頭上的話你怎麽認真?”

莫天悚垂頭道:“桃子,我不是那個意思。唉!爹實在太工心計,留下這些白紙大約就為讓我們反目!他不願意你們和我一起來破解幽煌劍的秘密。”

莫桃這才明白莫天悚何以會激動得語無倫次,心裏也是那樣的痛,一著急,想也沒有想就道:“你肯定猜錯了爹的意思。爹怎麽會知道我會失明?信是放在外麵的,爹是怕其他人看見!”說完一醒,記起《花雨刀法》上遇水才顯lou的文字,大聲叫道:“阿山,快弄些水來!”

莫天悚也反應過來,立刻想到《花雨刀法》封麵上的字是蕭瑟寫的,九幽劍法才是文沛清留下的,需要用火烤才出現,急道:“不用水。格茸,把你的火把拿過來。”

梅翩然也明白了,鬆一口氣道:“瞧瞧你們兩兄弟,平時的看起來也滿鎮靜的,今天怎麽這樣失常。”跑過去接過格茸手裏的火把遞給莫天悚,自己又想走開。

莫天悚拉住她道:“你來念!”握住莫桃的手,又一起坐下來。

梅翩然猶豫片刻,把火把cha在地上,蹲下將信紙湊過去烘烤,紙上果然顯現出文字,輕聲念道:“悚兒,為父願兒永不與此信謀麵,見此信意味你終未拖身,將與父同命……”梅翩然下意識的抬頭朝莫天悚和莫桃看去。

莫天悚低聲道:“念下去!”梅翩然點點頭,小聲接著念信。信很長,幽煌劍、中乙、文家、飛翼宮的所有事情都大略交代一遍。其中絕大部分內容莫天悚已經追查出來,就隻有飛翼宮他知道得較少,始終沒有一個係統的了解,這時候才知道,飛翼宮座落在阿爾金山深處聽命穀,隱藏在結界裏麵,從外麵看不見,要越過一個叫做聽命湖的湖泊才能到達。聽命穀很大,懸靈洞天也在穀裏,距離飛翼宮隻有大約二十裏。一個尋常人走路一個時辰就能到。

“……其穀妖氛重。父入內頓損七八,實不能抗。知兒亦不能抗,特安排……”梅翩然突然不念了,迅速掃一眼後麵的內容,把信紙湊到火把上點燃燒了!

莫天悚開始隻以為梅翩然是在烘烤,紙燒燃了才警覺,又驚又怒,衝過去奪下信紙,滅掉火焰,後麵的兩頁紙都隻剩下一個角。莫天悚怒不可遏,一拳頭朝梅翩然打過去,被莫桃從後麵一把抱住。莫天悚用力掙紮,怒吼道:“桃子,你放開我,我打死這個小妖精!”

梅翩然緩緩跪下,哀求道:“天悚,你能不能不去飛翼宮?”

莫天悚更氣,上半身被莫桃抱住,飛起一腳踢在梅翩然的心口上。

梅翩然慘叫一聲,摔倒在遞上,捂著心口又哀求道:“天悚,飛翼宮裏真的沒什麽,你不去飛翼宮好不好?”

莫天悚厲聲道:“你還說!怪不得阿媽和大哥都不喜歡你!你滾,今後我不要見到你!”還想踢人。

莫桃死命抱住莫天悚,吼道:“天悚,說這樣的話你會後悔,你會後悔的!”

梅翩然站起來後退一步,冷然道:“桃子,放開他,讓他打死我!”剛剛有點安靜的莫天悚又在掙紮。

莫桃哀求道:“翩然,你知道我們多辛苦才找到這裏,能不能少說一句。”

莫天悚叫道:“爹以前瞞著捂著,隻在這封信裏說得清楚明白……”

梅翩然麵無表情地打斷莫天悚的話:“信的後半部分都是對付水青鳳尾的方法。天悚,將心比心,你要是知道有人要毀滅你大哥他們,會不會拚命保護?”

又氣得莫天悚不行,掙紮著又想打人。

莫桃沉聲道:“天悚,梅姑娘沒說錯,你再打她一定後悔!”

莫天悚朝梅翩然去,見她緊緊咬著嘴唇很是不服氣,蛾眉糾結,花容慘白,很疼地捂著心口,心裏已經在後悔,終於安靜下來,長歎道:“非我族類,非我族類!”

梅翩然如受重擊,傷心地喃喃道:“我為你做那麽多事情,你就這樣看我?當初莫素秋幾乎毀掉榴園,你說過她嗎?我不過是燒掉兩頁紙而已。”莫天悚默然。

穀正中越來越覺得這邊的情況又不對勁,顧不得避嫌,拉著屈士逸一起跑過來。莫桃道:“穀大哥,你能不能陪梅姑娘先回客棧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