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正中和淩辰一起在鄧州城門口迎上莫天悚。穀正中遞上一張大紅的名貼,低聲道:“屈老太爺請三爺去紅崖村屈莊下榻。”

莫天悚打開名貼,上麵什麽頭銜也沒有,幹幹淨淨地寫著屈士逸三個字。關上名貼笑一笑,問:“穀大哥幾個月都沒消息,是不是又讓人給關在地牢裏麵吃燒雞?”

淩辰憋著笑道:“還真讓三爺給猜中了。今早我剛到,也遇見紅崖會的人,跟去屈莊,才見到穀老鬼。屈士逸的確不簡單。”

穀正中訕訕地大聲道:“不過東西我可到手了!此刻就藏在我房間裏。而且我還探聽到一個秘密。”

莫天悚莞爾,四處看看,隻看見幾個早上跟淩辰一起先過來的十八衛,沒見到一個紅崖村的人,又問:“屈老太爺沒派人跟著你們?”

淩辰道:“他想派來著,我沒讓。三爺,你看我們去不去屈莊住?”

莫桃從馬車中探出頭來道:“天悚,別讓人牽著鼻子走。”

莫天悚回頭道:“格茸,你拿我的帖子陪梅姑娘、林姑娘先去屈莊,告訴屈老太爺我和二爺有要事,明早再去拜會他。穀大哥,今夜你和我們一起住客棧沒問題吧?”

穀正中嚷道:“你還真以為我住地牢?我住的是客房!當然沒問題。”

當下莫天悚安排十八衛都去屈莊,自己帶著穀正中和淩辰,莫桃帶著和戎和向山,一行六人進鄧州城,找了一家最大的客棧投宿。安頓好以後吩咐向山和和戎到街上去買東西,這才關起門來和穀正中敘話。

莫天悚見到張天師以後才知道靈寶縣冥劍塚的大概位置和冥劍塚這個名字,從前就隻知道靈寶有一古墓。埋藏有珍寶的古墓大多建造在風水寶地上。鄧州距靈寶僅僅四百裏。屈士逸擅長風水,又對幽煌劍表現出異乎尋常的興趣,莫天悚不自覺地就將他冥劍塚聯係在一起。雖然一點把握也沒有,還是叫穀正中來紅崖村,希望能找到一兩件和冥劍塚有關聯的物品,最主要的用意倒是想試試屈士逸的態度。

穀正中連目標都不能確定,自然也無法知道目標是方是圓,是長是短,很可能目標放在眼前也不認識。抵達鄧州以後便用上打草驚蛇這一招,連續去紅崖村盜竊。

過年前的時間正是盜賊活動最頻繁的時間,屈老太爺開始還沒太在意,見村子裏連續有人丟東西,組織了一批民壯晚上巡邏。然紅崖村還是繼續丟東西,且連屈莊也丟了不少東西,屈士逸才知道來的不是普通盜賊。穀正中也是倒黴,遇見莫天悚以後就把他從前做賊最重要的一個原則,一個地方隻偷一次給丟了,不幸落入埋伏,成了屈莊的“客人”,辛苦所得的全部賊贓也都被搜出來。

好在屈士逸知道他和莫天悚的關係,除不準他離開外,一點也沒有為難他。穀正中真如一個客人,可以在莊子內隨意活動,但是莊子裏所有人都非常防備他,他又一直沒有察覺屈士逸有什麽特別緊張的東西,還是覺得窩囊,整天窩在房間裏,一心盼望莫天悚能早點到。

可是年過完了,一個月過去又一個月過去,莫天悚還沒有影子,穀正中一天比一天著急上火,一個意外的機會卻降臨到他身上。走投無路的屈宜勖為幫心上人,偷偷找到穀正中,要穀正中去祖父的書房偷一副圖。圖上畫的是屈士逸年輕的時候找到的一個龍穴,足可以讓俞力回去交差。

穀正中對此沒興趣,更何況當時屈宜勖也被長輩看著,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人撞破叫走了,然而幾天後那幅圖還是失竊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穀正中身上。穀正中賭咒發誓都不起作用,還是被鎖起來。

豈料第三天他又被放出來,說是已經找到真凶,屈士逸還擺酒給他賠禮,並且希望他能出馬去把那幅圖找回來。穀正中才知道偷圖的居然是屈八鬥。已經被屈士逸找到,但是屈八鬥並不承認。屈士逸搜遍屈八鬥身上所有的物品,甚至拖光檢查,也沒有找到龍穴圖,想起穀正中是這方麵的大行家,遂向穀正中求教。

穀正中哈哈一笑道,狗**用藥水浸泡後,吞進肚子十來天都不會消化。小件物品塞入其中,半個月之內瀉出,可絲毫無損。屈士逸恍然,叫人拿巴豆給屈八鬥灌下,果然找回龍穴圖,關起門自己審問,卻什麽也不告訴穀正中,路線圖也不肯給穀正中看一眼。穀正中甚氣,當天夜裏悄悄摸去書房,正奇怪屈莊防衛特別鬆的時候,見到屈宜勖躡手躡腳竄出來,偷偷摸摸地推開書房門。

書房的燈忽然亮了。穀正中偷偷一看,卻是屈士逸正在裏麵等著。暗自慶幸,不是屈宜勖,他將又一次出醜。聽見裏麵低聲的談話聲,好奇起來,躲在暗處偷聽。

屈八鬥本是屈士逸的長隨,龍穴圖上的龍穴是屈士逸和屈八鬥一起找到的,勘探後才知道龍穴下麵已經隱藏著一座古墓,還正好建立在龍脈的氣口上。最奇怪的是,他們在古墓的入口發現一張圖,圖上注明唐李淳風畫,言地下墓非真墓,上古龍穴也,有緣者開,得此穴者可行運三百年。李淳風是陝西歧州雍縣人,曾任唐太史令,專司天文曆算。是一代風水宗師,著經世預言書《推背圖》,一直就是屈氏族人的必讀寶典。

高士逸很激動,可惜在龍穴洞口徘徊良久,也沒能進去,隻得失望而歸。

一年後,他偶然聽說很多盜墓者被靈寶縣一座古墓難住,所有人都被古墓裏的詛咒攔住,不少人是當場凍死的,僥幸逃拖的也大病,掙紮兩三個月也死了。派人一打聽,果然就是那個上古龍穴,泄lou消息出去的乃是屈八鬥。原來屈八鬥看屈士逸進不去,想把龍穴據為己有,又知道那裏難進,想到盜墓者經驗豐富,遂故意泄lou消息,自己躲在背後打算撿便宜。屈士逸一怒之下將屈八鬥趕出紅崖村,且不準他說是紅崖村出去的人。

屈八鬥離開紅崖村以後到也混出明堂,給自己置辦下一份產業,但念念不忘靈寶上古龍穴。有意將消息輾轉泄lou給駱淩波知道。駱淩波不知是計,聽到消息後就來到靈寶縣。他畢竟不同於一般盜墓者,雖然也沒有進入龍穴內部,但在入口處得到一枚極為精美外方內圓紅色玉器,還遇見一個帶著麵紗的女人。

駱淩波調查後得知女人是飛翼宮的孟綠蘿,推斷出古墓和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的幽煌劍有關聯。這一切都被躲在暗處的屈八鬥看在眼裏,但因駱淩波也沒有辦法進入龍穴內部,屈八鬥從未聲張過。駱淩波同樣是嚴守秘密,知道龍穴和幽煌劍有聯係的人屈指可數。

常羊山以後,屈八鬥認為屈士逸不該知道龍穴和幽煌劍的關係,同樣是覺得紅崖會和龍門幫積極參與很奇怪,思來想去都覺得屈士逸是在龍穴圖上有新發現才會關注幽煌劍,終於按捺不住,鼓足勇氣回到故鄉偷取龍穴圖。

高士逸關注幽煌劍卻是因為一個夢。他連續三天夢見地下有一條龍企圖騰空,總被一道紅色的光芒困住無法高飛。高士逸非常奇怪,不知夢中所示何事,正好霍達昌組建西北聯盟,特意繞道來中原請龍騰加入。高士逸覺得自己就是夢中的紅光,龍不能騰,即在於是自己阻擋了龍騰的發展,遂大力支持,還選了幾個能幹的人幫助龍騰。於是西北聯盟就多出兩個中原門派,龍門幫和紅崖會。

但是參加西北聯盟後,高士逸還繼續做那個怪夢,於是他意識到他對那個夢的理解錯了。莫天悚和莫桃出道後,名字由南而北迅速傳遍各地,太湖寶光又將所有對幽煌劍有興趣的人卷入去,為當今天下第一熱門事件。屈士逸隱約覺得他的夢和幽煌劍有關係,派人去常羊山去打探消息。

回來的消息讓他大吃一驚,屈八鬥居然對幽煌劍非常有興趣,高士逸終於將龍穴和幽煌劍聯係起來。不久穀正中在鄧州出現,雖然什麽也沒有透lou,高士逸還是斷定幽煌劍和龍穴有關聯。他對幽煌劍的關心更多是出於好奇心,無意豎起莫天悚那樣的強敵,對穀正中始終客客氣氣的。

看見孫子始終惦記龍穴,屈士逸萬分頭疼,又不認為龍穴是多了不起的秘密,親自等在書房中,把一切源源本地告訴孫子。無非是說俞力即便是得到龍穴圖,那個龍穴也不能用,讓孫子徹底死心。白白便宜穀正中,得來全不費功夫!

穀正中滔滔不絕隻講了兩個時辰才講完,果然是清楚明白,不僅是講明白龍穴根源,還把關曉冰和俞力的糾纏也說得清清楚楚,無有一點遺漏,最後得意洋洋地道:“嘿嘿,我已經把龍穴圖偷到手,並臨摹一張假圖放回去,屈士逸一點也沒有察覺。”說完就伸手討賞。

莫桃笑道:“穀大哥這次的確是做得非常好。天悚,給他五百兩銀子吧!”

穀正中大喜,手伸得長長的。莫天悚微笑道:“穀大哥,你可要想清楚,十八魅影拿了工錢以外都沒資格拿其他東西了!龍穴裏麵的確是有一件和幽煌劍有關的東西,你拿了銀子就是為我辦事的夥計,東西可就沒你的份了。”

淩辰立在旁邊幫腔道:“是這個道理,就像攻打無回寨,裏麵的東西別說是南無,連二爺都沒多拿一件。”穀正中頓時猶豫起來。

莫桃莞爾道:“穀大哥別聽他們瞎咋呼,龍穴裏麵極有可能是幽煌劍的劍鞘,你不要工錢也得不到。”

穀正中喜道:“還是二爺好。三爺,別小氣,快給銀子!”

莫天悚終於起身去拿了五百兩銀票遞給穀正中,笑道:“好好捂著,捂熱乎了,別讓人惦記走了。”

穀正中道:“這是我的辛苦銀子,誰敢惦記?”

莫天悚朝莫桃努嘴:“就是你認為好的那個,還真以為他是為你要的!”

穀正中愕然朝莫桃看去,嚷道:“二爺,你不是吧?你又不是沒銀子,想給關曉冰銀子,該拿你自己的銀子出來。”

莫桃搖頭,一本正經道:“這次如果不是屈宜勖,你什麽消息也得不到,真好意思獨吞?最少也該分他八成銀子!淩辰,扶醉歸的酒真的很好,你不去喝點一定後悔。”

淩辰遲疑道:“三爺,你把十八衛都打發走了,我和穀老鬼再離開,萬一有事怎辦?”

莫天悚道:“有和戎和阿山跟著夠了。丟臉的事情,少點人看見好。穀大哥,你最好把銀子給屈宜勖,叫他別說銀子來源,能不和漕幫鬧僵盡量別和漕幫鬧僵。”

穀正中心疼地嘀咕道:“八成,幹脆你們別給我算了!”

莫天悚笑道:“你以為我願意給你?不樂意,把那一百兩銀子也留下。”穀正中起身跑到門外去。

俞力道:“龍幫主,莫天悚很可能是專門來找你報仇的。你可要小心一點。”

龍騰淡淡道:“龍門幫和紅崖會隻是跟在別人後麵搖旗呐喊,又沒真的做過什麽。莫天悚在京城把專門去刺殺他的昆侖派霍大俠都放了,會專門跑這裏來和我過不去?穀正中年前就來了,一直住屈莊。莫三爺像是有事情找屈老爺子。你沒事情最好趕緊回去,萬一被屈家大少爺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我不好交代。”

俞力肚裏暗罵,卻不敢表lou出來,換了一副神情哀求道:“龍幫主,你給我拿個主意!莫桃說晚上還要去扶醉歸喝酒,我還收回扶醉歸行不行?”

龍騰笑道:“萬家的那個老頭子不還沒咽氣嗎?莫三爺又不會在鄧州待一輩子。”知道俞力討厭煙味,一邊說一邊掏出一個煙袋鍋,惡狠狠地挖一鍋煙絲,點燃抽起來。

俞力氣得要命,卻裝著不懂龍騰的意思,屁股就是不動地方,打開折扇用力扇著,沉聲道:“龍幫主,就算是莫天悚不找你尋仇,你就忘了你們龍家原本在肅州住得好好的,何以會來到這千裏之外的鄧州?”

龍騰惱了,用力放下煙袋鍋,緩緩道:“你們讓人擠兌得灰頭土臉的都不敢出聲,跑這來挑什麽挑?沒本事對付暗礁,至少把聯市幫拔下來!”

俞力臉上掛不住了,沉聲道:“龍幫主連仇人都能放過,我們肚量再小,曾經同甘共苦的兄弟也不會容不下!”

龍騰冷笑道:“在下肚量小,連朋友也容不下!”

俞力站起來怒道:“龍幫主這是什麽意思?”

龍騰也猛地站起來,雙目死死盯著俞力,偏廳的門忽然開了,龍騰的二兒子龍躍大聲道:“爹,二爺和三爺來了,娘叫你快點過去。”

俞力冷哼道:“怪不得龍幫主的話如此不中聽,看來我得告辭了!”

龍躍躬身抱拳道:“三爺是俞堂主舊識,娘請俞堂主一起過去敘舊。”

龍屈氏甚是賢惠,極少參與龍門幫的事情,但龍騰卻非常敬重她,聞言一愣,拿起煙袋猛吸兩口,皺眉問俞力:“你去不去?”

俞力考慮半天,想起自己的任務,點點頭。

龍屈氏嚴守婦道,不見外客,在正廳陪著莫桃和莫天悚的是龍騰的長子龍趵。莫桃和莫天悚上門來隻為實現當初和霍達昌的約定,帶著幽煌劍拜祭龍氏先人的,兩人都是一身重孝的打扮。俞力一見甚氣,認定莫天悚是在收買人心,連客氣話都不怎麽說得出來。

當初去京城刺殺莫天悚的人裏麵並沒有龍騰。他進門就是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不禁感動,客氣幾句,莫桃一直沒怎麽出聲,莫天悚一力堅持,於是龍騰帶著莫桃和莫天悚來到祠堂。

莫天悚把幽煌劍放在供桌上,想起在家裏他拜的是文氏祖先,此刻拜的是龍氏祖先,卻從來沒有正式拜過莫氏的祖先,悲從中來,情難自製,眼眶都潤了,怕人看出來,急忙點燃三炷香cha進香爐,深深吸一口氣掩飾過去。

上次龍騰沒進京刺殺莫天悚,一來是屈士逸約束,二來也是懼於莫天悚的勢力,內心一直甚是抗拒莫天悚,緊緊盯著莫天悚的一舉一動,看出莫天悚的傷心,也看出他的掩飾。認定莫天悚是在為幽煌劍傷心,依然肯忍受屈辱來磕頭。出於一種男人對男人的了解,他被莫天悚的掩飾深深打動。若說以前他隻是礙於屈士逸不得不和莫天悚做朋友,此刻開始他就真心當莫天悚是朋友。領著兩個兒子也拜三拜。俞力不得已,也隻有敷衍幾下。龍騰同樣看在眼裏,親疏立辨。

從祠堂出來後,莫天悚吩咐向山拿出帶給龍騰的禮物,產自雲南的上好煙葉。龍騰嗜煙如命,大喜,吩咐設宴。俞力看龍家三父子都圍著莫天悚和莫桃轉,沒趣得很,甚是堅決地告辭了,龍騰又不太高興。

推杯換盞之後龍騰還想留宿,莫天悚笑著道:“不是我們駁幫主麵子,鏢局走南闖北,是kao朋友吃飯的行當,俞堂主會更不高興的。”還是告辭了。

龍騰回到內堂,疑惑地問夫人:“你為何要讓俞堂主見三爺?三爺倒是笑嗬嗬的,但俞堂主很不高興。”

龍屈氏笑笑問:“老爺對莫三爺的印象如何?”

龍騰道:“長袖善舞,八麵玲瓏。以他今時今日在江湖上的地位,根本用不著巴結任何人,可他竟然在雲南就有準備,給我帶來十斤煙葉。東西不算什麽,難得的是這份心。無怪黑白兩道他都能吃得開。俞力和他比,簡直是天上地下。”

龍屈氏道:“老爺陪俞堂主的時候宜勖來過,想請老爺幫忙說話讓俞堂主放過關姑娘。宜勖說得怪可憐的,就怕真逼走關姑娘,他也跟著走了,弄巧成拙,老爺子更生氣;再者因宜勖去逼關姑娘妾也覺得於理不合,於心不忍;可老爺子和關姑娘誰也不肯讓步,留下關姑娘拖下去同樣不是了局;再一個這主意是老爺給俞堂主出的,走鏢的kao朋友吃飯,不解決好此事肯定得罪朋友。妾聽說莫三爺足智多謀,老爺若覺得他是個可交往的朋友,不妨開誠布公向他問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