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柏森森,綠樹參天,因風水關係而東西朝向的屈氏莊園坐落在一片黛色之中。莊園內共有大小天井十二個,房屋九十九間,三個花園,七道大門,兩丈高的風火牆圍繞四周,高門深院,氣象森然。

莫天悚遠遠地看見,屈士逸帶著屈家所有的兒孫輩,全體站在屈氏莊園的深黑色大門口迎接,急忙招呼莫桃一起下馬,快步走過去抱拳寒暄。

屈士逸拱手笑道:“三爺太客氣了!裏麵請!”吩咐人帶淩辰和穀正中先去找十八衛。親自牽著莫桃引路,穿過平時會客的前庭,經花園轉入中庭,才在一間花廳分賓主坐下,一上來就沒當莫天悚是外人。

莫天悚很是高興,寒暄幾句後就拿出一張地形圖,向屈士逸虛心請教起風水的問題。好像他千裏迢迢地來鄧州,就是想找一塊風水寶地。風水正是屈家都感興趣的話題,屈士逸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和莫天悚越談越高興。他的兒子們也都來了興致,你一言我一語,氣氛熱烈。

莫桃看不見莫天悚拿出來的圖,但聽眾人一說,也知道莫天悚拿出來的是九龍鎮的地形圖。屈士逸選擇的地址居然就是從前幽煌山莊的地址。對於那裏被燒成一片焦土,他們的解釋是山莊建造時主屋莫少疏的住處反而比做為兒子的莫天悚的住處小,犯倒螫煞而沒有解煞,才會有大禍臨頭。莫天悚虛心請教解煞方法,問得極為詳細,顯然不隻是湊興那樣簡單。莫桃想起幽煌山莊就傷感,一句話也沒去cha言,忽然覺得袖子被人拉了拉,聽見屈宜勖低聲道:“二爺有些氣悶吧?我們出去走走。”莫桃點頭,向屈士逸告罪。

莫天悚朝屈宜勖看一眼,道:“桃子,你差不多到時間換藥了,由孫少爺帶你先去找林姑娘也好。”

屈士逸才想起莫桃是盲人,看不見圖,大家都圍著莫天悚,未免冷落了他,急忙客氣幾句,吩咐屈宜勖好好招呼莫桃去客房休息。

屈宜勖答應一聲,和莫桃一起離開花廳。跨出門快走幾步,回頭看看沒有一個人跟出來,長長鬆一口氣小聲道:“我每天都得學那種東西,早膩味透了,聽見陰陽五行八卦太極就頭疼。幸好有二爺,不然出不來。二爺,你晚點換藥行不行?”

莫桃笑道:“是不是老太爺不讓你隨便找我們?天悚的眼睛有毒,在給你打掩護呢!你想去什麽地方?”

屈宜勖低頭不好意思地笑道:“昨天我也去龍幫主家來著,回來讓爺爺抓住,不許我單獨找你們。難得三爺把爺爺和爹都吸引了沒空管我,我們找個地方喝酒好不好?”

莫桃失笑道:“扶醉歸?怕不是衝著酒去的。昨天和戎可是給銀子把那裏的酒都買了,後來被俞力攪合得我們也沒帶走。”

屈宜勖拉著莫桃快步朝外走,壓低聲音道:“小聲一點,早上爺爺還警告我不能用‘扶醉歸’來煩你們呢!被丫頭聽見去告狀就去不成了!”

莫桃莞爾道:“那就走快一點,要是淩辰得到消息,得跟出一大串人,什麽秘密也沒有了。”屈宜勖急忙加快腳步。

到達扶醉歸以後,屈宜勖才知道昨天傍晚穀正中和淩辰來送過銀子,大喜道謝,現在就等著俞力來還他銀子。關曉冰的態度比昨天好很多,扶醉歸的夥計都重新請回來,不用關曉冰親自下櫥,也陪著莫桃和屈宜勖喝酒。她盡管是個姑娘,然酒量極豪,連莫桃都喝不過她,性格潑辣爽直。莫桃對她很有好感。

屈宜勖和關曉冰都沒離開過鄧州,無甚城府,沒多久便問起幽煌劍來。莫桃問起他們知道的幽煌劍,他們說起各種傳說,有的連莫桃都感覺驚奇。這麽長時間了,莫桃身邊難得一個人也沒跟著,和屈宜勖和關曉冰越談越投機,幽煌劍說完又講起這兩年走南闖北的見聞,連夥計也湊過來聽希奇。扶醉歸最近的經營一直不大正常,沒有多少客人來,關曉冰幹脆吩咐關了店門,都陪著莫桃喝酒。一通酒從上午一直喝到下午還沒放筷子。

大門終於被人扣響,傳來向山的聲音:“二爺,你是不是在裏麵?”

說得興高采烈的莫桃一醒,皺眉問:“什麽時辰了?”

關曉冰吩咐夥計去開門:“沒注意,大概快酉時了!到底是二爺的麵子大,往常宜勖隻要坐半個時辰,屈莊的人肯定追來了。”

屈宜勖也道:“最好你們能多住幾天。”瞥見莫桃的臉色有些陰沉,忙問,“怎麽了?”

莫桃搖搖頭道:“沒什麽。關姑娘,夜裏休息的時候驚醒一點,最好是叫兩個夥計守夜。”

屈宜勖不在意地道:“二爺也太小心了,關姑娘手裏又沒有一把幽煌劍。俞力在山東神氣,到河南來總得看我姑父麵子,有爺爺支持,暗中用點陰謀詭計可以,來硬的可不行。”

莫桃還是又囑咐幾句關曉冰要小心才出去,知道淩辰帶著十八衛都來了,又要淩辰留下幾個人在酒肆中。屈宜勖卻覺得莫桃小題大做,又看淩辰似乎有點為難,又勸說幾句。關曉冰也不太願意,莫桃隻得算了。

回去後正是晚飯時間,屈莊廚子精心烹製的玉帶雞、繡球魚、白扒魚翅、紅袍蓮子等豫菜名品,比路邊小酒肆的菜好吃多了,但莫桃剛剛才放下筷子,一點胃口也沒有,直接回到房間裏。

林冰雁遞上茶盞,嗔道:“扶醉歸的酒再好喝,也不至於讓你喝到此刻才回來。屈老太爺很不高興,幸好三爺攔著,不然我們是來做客的,吵起來可不大好。”

莫桃若有所思皺皺眉,輕輕呷一口茶,放下茶盞笑一笑,岔開問:“和戎呢?”

林冰雁道:“吃飯呢。我估計你這時候會回來,先吃了。桃子,你的身體現在雖說沒那麽虛了,可畢竟沒有全好,眼睛也還沒複明,以後少喝點酒。”

莫桃點頭保證,又問:“梅姑娘是不是不在?”

林冰雁愕然道:“你怎麽知道?上午穀大哥就把梅姑娘叫走了,一直沒回來。你的表情好奇怪,是不是出事了?”

莫桃連忙笑一笑道:“沒事,沒事!我可能是酒喝得太多了,不太舒服。我們去花園走走好不好?”

一直把花園和客房周圍的房屋都逛遍了,莫桃才回到房間裏,向山跟過來道:“明天屈老太爺要帶三爺去看附近的山勢走向,問你去不去。要去的話,今夜就早點歇息,別太累著。”

莫桃皺眉問:“天悚呢?還在和屈老太爺談風水?”

向山搖頭道:“這會兒沒有了。三爺和屈老太爺談一下午,大概也累了,不讓人打擾,關在房間裏呢!三爺真本事,什麽都懂,和屈老太爺談得極投機,下午龍幫主過來半天都沒能cha上話。下人都說好長時間沒看見屈老太爺有這麽好的談興。”

林冰雁好奇地問:“桃子,你們特意來紅崖,是不是想重新建一座幽煌山莊?聽說三爺問得又仔細又認真。”

莫桃又站起來朝外走去:“我沒聽天悚提過。這就去問問天悚。”

來到莫天悚的房間門口,莫天悚堵在門口不放莫桃進門,捂著鼻子道:“可算是逮著好機會過酒癮了,好大的酒味!沒事不說歇著,跑這來熏我!”

莫桃推開莫天悚闖進屋子,摸著椅子坐下來,沉聲道:“別打岔,把門關好過來坐下,我有話問你。”

莫天悚關好房門,過來賠笑道:“又怎麽了?我看林姑娘最近管得你緊,特意放你出去喝酒也錯了?”

莫桃歎口氣,緩緩道:“天悚,我們這次不要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好不好?我聽說屈老太爺還精通大六壬神算,既然你和他談得投機,讓他幫你算一算龍王的位置,我們直接找過去不好嗎?”

莫天悚泄氣地看著莫桃,忍不住嘀咕道:“好像我現在幹什麽都瞞不過你!下午我就讓他算了,他也說龍王去了很遠的西北方,又算不出來具體的地方。靈寶縣是在鄧州北麵,可距離鄧州不過幾百裏,用很遠來形容不怎麽恰當。記得那天我們在鬼穀洞並沒有說過幾句玉石板的事情,估計龍王並不知道玉石板的用處,也不大可能自己找到靈寶縣去。可見算命的事情不大kao得住。”

莫桃搖頭道:“那可不一定,駱淩波不是在冥劍塚看見過孟青蘿嗎?說不定飛翼宮根本就知道冥劍塚那個地方呢!看龍幫主和屈老太爺的意思,誰也不打算再記幽煌劍的仇。我們別在這裏浪費時間,連累無辜的人,直接去冥劍塚好不好?”

莫天悚嘟囔道:“你沒聽穀大哥說龍穴進不去嗎?母匙沒找回來,去那裏也沒用。其實你不去那裏喝酒,我也沒想到要利用關曉冰。你放心,有翩然和穀大哥暗中盯著,不會出事。明天我們一起陪著屈老太爺到紅崖龍洞裏去轉轉,再造點聲勢,龍王也應該會上當。”

莫桃遲疑道:“一路上都沒點影子,你真能肯定龍王跟在我們後麵?”

莫天悚苦笑道:“我不能肯定,但先是在成都,後來又在上清鎮,龍王顯然一直就隱藏在我們周圍。不瞞你說,我對他頭疼得很。他要是沒拿玉石板,我根本就不想去找他。”

莫桃沉默片刻,輕聲問:“為了翩然?那你還要穀大哥和翩然去盯著關曉冰?”

莫天悚低聲歎道:“雖然上次翩然說過以後不當龍王是爹,但他們終究是父女,羅夫人又去世了,翩然隻剩下龍王一個親人。玉石板現在龍王手裏,我必須找回來,總得知道翩然對龍王究竟什麽態度吧?這事想起來就煩人,我們說點輕鬆的話題吧。和戎你覺得怎麽樣?”

莫桃隨口道:“挺不錯的。怎麽忽然問這個?”

莫天悚笑一笑道:“先說好,你可別和我翻臉啊!這一路我都在注意林姑娘,她的心腸是不錯,就是太古板,比央宗還麻煩。和戎比她好玩多了!再說林姑娘也不像央宗潑辣,日後你總得給她找幾個丫鬟伺候吧,不如就一直用和戎。”

莫桃靜靜地聽莫天悚說完才淡淡道:“我一說正事你就打岔,存心想趕我出去是不是?那好,我正好不放心扶醉歸呢!”說完就站起來。

莫天悚急忙拉著他又坐下,賠笑道:“好,我不打岔,也說正事。俞力想要的龍穴你說怎麽解決好?”

莫桃道:“想葬在風水寶地上也是人之常情。能幫你就幫幫他,不能幫忙就別去招惹他。”

莫天悚瞪眼道:“你說得倒是輕巧!屈士逸看人先看勢,落勢的人他不會幫忙的。倒不是說他落井下石,而是他給人算命算多了,篤信君子應該趨吉避凶,怕受牽連。俞力背後是京城裏的新老國舅爺,他躲還躲不及呢,絕對不可能出手幫忙,不過是在利用俞力而已。你先cha手給關曉冰那麽多銀子,這會兒倒像是我和俞力過不去一樣!”

莫桃莞爾道:“我覺得皇上為人滿重情義的,很可能也願意舅舅有個好一點的地方建陰宅。皇上是沒有給你下聖旨叫你回去,但不遵口諭也是欺君!論罪當誅。聽說龍幫主下午來半天都沒能cha上話。我們現在去鄧州城拜訪一下龍幫主你看如何?”

莫天悚愕然道:“現在?天都快黑了!”

莫桃起身笑道:“走吧!不過就是十幾裏路,挾翼溜達著就到了。”

挾翼和超影慢慢溜達到鄧州城門的時候,城門早就關了。莫天悚道:“這下你死心了吧?你總不至於要我翻城牆進城吧?”

莫桃笑道:“出都出來了,這麽早回去也沒意思。要不我們去扶醉歸喝點酒?”

莫天悚瞪眼看著莫桃,用力一拍腦門,氣道:“我說怎麽挾翼的速度慢,超影也不快,原來你小子打的是這個算盤!有翩然和穀大哥暗中盯著,你究竟有何不放心的?我們這一大隊人都去了,龍王能來也不會來了!”

莫桃輕聲道:“鬼穀洞金木水火土的教訓還不夠深刻嗎?走吧,天悚,找不著玉石板不要緊,最要緊是沒有意外。”

莫天悚歎氣,翻身跳下馬背,招手叫來淩辰道:“我和二爺要散步。你們把挾翼和超影帶回去。”

淩辰遲疑道:“讓阿山和格茸回去,我和你們一起行不行?”

莫天悚無可無不可地道:“反正龍王十有八九是不會出現的。你不怕辛苦就跟著,明天別打瞌睡就是。其他人都別再跟著了。讓人看見,還以為我們是趁火打劫的呢!”

莫桃莞爾,知道莫天悚心裏很不痛快,下馬帶頭朝前走去。莫天悚始終是不放心,忙跟過去引路。淩辰安排好十八衛才掉後一截跟在他們後麵。

遠遠地就見扶醉歸燈火通明,大門敞開著,裏麵一片嘈雜。莫天悚大訝,拉著莫桃加快腳步。扶醉歸的大堂上幾張桌子摞在一起,一個夥計正在爬桌子。看見莫桃如同盼來救星,下來指著房梁上告訴莫天悚和莫桃,他們的女老板突然失蹤,房梁上又多出一枚飛刀紮著的信。

淩辰一躍而起,拔下飛刀連著信一起遞給莫天悚。莫天悚展開一看,信居然是花蝴蝶花自芳寫的,要莫天悚單獨一個人去紅崖龍洞見他。莫天悚驚訝異常,怎麽也想不到花蝴蝶居然還敢跟著他們,更想不通穀正中和梅翩然去什麽地方了。

莫桃甚是著急地問:“天悚,怎麽回事?”

莫天悚把情況說了,沉吟道:“桃子,讓淩辰陪著你,翻城牆去找找龍幫主,請他布置人手注意一下最近鄧州都有些什麽生人來。我這就去紅崖龍洞看看。再叫一個夥計去屈莊報信。”

淩辰急道:“不行,三爺,你不能一個人去。”莫桃也疑惑梅翩然和穀正中的行蹤,猜想莫天悚有些事情並不願意十八魅影知道,拉淩辰一把,笑道:“你還怕天悚贏不了花蝴蝶?”

紅崖龍洞在峭壁之上,下臨刁河。想起花自芳最喜歡的是采陰補陽,莫天悚也很著急,離開扶醉歸以後飛奔到懸崖上,正要下去,穀正中突然從懸崖下冒出頭來,叫道:“三爺,別下去,我剛才下去看過,人根本不在那裏!”

莫天悚伸手把穀正中拉上來,怒道:“我讓你看著扶醉歸,你可到好,把人看到花蝴蝶手裏去了!翩然呢?”

穀正中低頭嘟囔道:“你不要又把賬算在我頭上。要不是梅姑娘把我支開,花蝴蝶怎麽可能得手?我也在找梅姑娘呢!”

莫天悚愣一下,皺眉問:“下麵有線索?翩然怎麽把你支開的?”

穀正中道:“天擦黑的時候,幾個全真道士路過扶醉歸去鄧州城。梅姑娘就讓我跟著道士。”

莫天悚cha言問道:“全真道的道士?是誰?是不是上次去常羊山的譚道道?他們來這裏幹嘛?”

穀正中點頭道:“是潭誌瑞。我惦記著扶醉歸,看見他們投宿就離開了,沒探聽出他們的目的,不過看見潭誌瑞一直親自拿著一個包袱,客棧的夥計碰一下都發火,似乎裏麵有很重要的東西。”

莫天悚冷笑道:“來的還都是故識。譚道道上次非常高明,就算是包裹裏麵有重要的東西也不至於做得那麽明顯。說不定是知道你跟在後麵,故意做給你看的。先別管他,後來呢?”

穀正中道:“我回來的時候扶醉歸黑漆漆的一點聲音也沒有。很奇怪,進去一看,所有的夥計都被人用迷香熏暈過去,梅姑娘不見了,關姑娘也不見了,房梁上多出一把飛刀。我看過信以後想到被人知道我們在暗中監視扶醉歸不好,又將飛刀還原,隨便弄醒一個夥計就離開了。追來紅崖龍洞。洞裏沒見著一個人,隻在壁上有幾個蝴蝶花紋。我沒見過暗夜破,但覺得像是暗夜破留下來的。龍洞中央還有一堆還是熱乎的灰燼,可見剛剛還有人在那裏。我覺得花蝴蝶是看見梅姑娘才離開的,但洞裏沒有打鬥的痕跡。”

莫天悚越聽越迷惑,沒好氣地道:“等著,我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