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桃想支開小道童,不過是希望單獨見見婁澤楓。小道童被莫天悚引開後,他才發覺他對天師府的地形很不熟悉,又不知道婁澤楓在哪裏,沒個引路的人,幾乎是寸步難行。正為難的時候,左邊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啪”聲,是小石子落地的聲響。

莫桃略微猶豫,便跟著聲音朝左邊走去。走不遠,前方又傳來“啪”的一聲輕響。莫桃心知這是有人故意引路,加快了腳步。又朝前走一截,他已經能聽見呼吸聲,知道引路的人正在等他,於是走過去,拱手道:“是不是婁先生?”

婁澤楓低聲道:“是我。這裏平時沒人來,我們進去說話。”伸手牽著莫桃躲到一叢芭蕉的後麵。

莫桃有些擔心,直接問:“先生為何沒在自己府邸,反而住在天師府?知不知道羅夫人的下落?”

婁澤楓很是著急地低聲道:“你娘被天師發現了。現被關在瀘溪崖墓的一間墓室裏。你快點去救她吧!”

莫桃一愣,正想問清楚一點,外麵的路上傳來腳步聲。婁澤楓一下子跑掉。莫桃等片刻才走出來,正好遇見剛才的那個小道童,笑著道:“天師府好大,我不知道怎麽的,一走就迷路了,怎麽也找不著門。”小道童忙上前去牽著莫桃,埋怨道:“小的不是讓二爺等等我嗎?大門在那邊。”

離開天師府,莫桃猶豫片刻,還是對向山道:“去上清宮。”淩辰急道:“等等三爺一起啊!”莫桃道:“叫天悚去鎮妖井找我。”

莫桃離開房間後羅天就醒過來,不過情況還是不太好,知道莫天悚也在房間裏就顯得很激動,又想和莫天悚打,還想撕掉眼睛上的紗布。莫天悚冷冷地道:“一貫溫和的羅少俠看來還真是動了心火!”說得羅天更氣,破口大罵。張夫人和張惜霎一邊一個拉住羅天,林冰雁也拉住莫天悚,急道:“三爺,你先出去一下。”莫天悚趁機離開房間,正好看見莫桃無法擺拖小道童,便幫了他一把。

小道童走後,莫天悚又回到羅天的房間中。羅天已經安靜下來,坐在床頭,由張惜霎喂東西吃。莫天悚甚是鄙薄,莫桃失明之後從來沒要人像這樣照顧過!對林冰雁招招手。林冰雁朝張夫人看看。張夫人道:“羅公子的寒毒看來是沒問題了,但眼睛還沒好。三爺給二爺治了許久眼睛,又搜羅了許多好藥,你們商量一下也好。”

羅天推開張惜霎,怒道:“莫天悚,你還不走,又來幹嘛?”

要人出聲羅天才知道自己進房,看來他的感覺也遠遠不及莫桃敏銳。莫天悚的氣居然一下子就順了,笑道:“我可真像張夫人說的那樣,剛得著一些上好的眼藥,你不願意要,我走就是,難道還賣不出去?”

林冰雁急忙過來,輕輕拉拉莫天悚的衣袖,小聲哀求道:“三爺,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莫天悚冷然道:“行,有什麽不行的!切磋比武,難免受個傷,怎麽還就記仇了?這也忒小氣了吧!羅天不也點我一指,我就沒有記著!要不是桃子看在映梅禪師的麵子上求我,你們以為我願意來?羅天,你是不是真不願意我給你看病?不願意我這就走!”

林冰雁忙又拉拉莫天悚的衣服,回頭道:“天哥,讓三爺看看吧!他真的比我有經驗。”這回羅天沒出聲,默許了。莫天悚不禁又冷笑一聲,羅天聽見又想發火,張夫人忙拉他一下,再給林冰雁使個眼色。林冰雁甚是頭疼,拉著莫天悚來到門外,小聲道:“三爺,你來都來了,何苦又氣天哥?”

莫天悚甚是不悅地道:“上午我還聽你叫他羅大哥,這會兒又變成天哥了?林姑娘,桃子大度,我卻無法大度。不是我想逼你,你終究需要做出選擇。”

林冰雁低頭堅決地道:“那我也告訴你,桃子是我好朋友,天哥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會因為桃子而放棄我的任何一個朋友,包括天哥在內!拋開這些不說,作為一個懸葫濟世的醫者,看見病人也不能不伸手。”

莫天悚一愣,嘟囔道:“看不出來,你可夠厲害的!難怪把桃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非要我來幫你一起給羅天治病。其實以你的醫術,哪裏需要我班門弄斧!”

林冰雁氣道:“三爺,從前桃子已經說得很清楚很明白了,你不要再把我和桃子硬拉在一起。我跟你去泰峰,就僅僅是治病,沒有別的任何意思!隻是石灰不會讓天哥的眼睛看不見。你給天哥看看,沒有壞處。”

莫天悚擺手道:“算了,我說不過你們兩公母,這就去看看羅天。”轉身回到房間裏。將林冰雁氣得夠嗆,隻可惜吵架,罵街、冷嘲熱諷之類的林冰雁都不大會,自己氣一會兒,也跟進房間裏。

羅天到底是不夠硬氣,牙關咬得緊緊的,卻很安靜,任由莫天悚拆開他眼睛上的紗布。莫天悚最近鑽研得最多的就是眼科,拆開紗布就見羅天的雙目是被石灰燒得又紅又腫,但算不得嚴重,真正導致失明的卻是他自己為抵抗體內寒氣發動的真火。修羅青蓮雖然厲害,但莫天悚的掌力畢竟是轉化過的,不能等同於修羅青蓮。羅天的功力也十分了得,按說能自己驅散寒毒,隻可惜他的真火極為不純,不僅沒有驅除寒毒,還將體內寒氣逼得到處亂衝。正好他雙目被石灰燒了最是薄弱,便衝到雙目上。結果眼睛失明,寒毒沒有驅散,人也昏了。

火者,陽之精也,性炎。有氣而無質,可以生殺萬物,神妙無窮。五行中獨火有二,餘者皆一。所謂二者,是指火有陰火和陽火之分。剛才莫桃已經看出三玄島的內功雷火功練的是三昧真火,卻被羅天雜以九九功。九九功與幽煌劍密不可分,練的是陰火,熱而無光無形;而三昧真火純陽,純和而光明。羅天練習兩種火力,心平氣和的時候小心控製著還可以,怒氣激蕩的時候控製不好,攪在一起不出問題才是怪事。

拙火也是陽火,莫桃用拙火驅除相火,接濟羅天本身真火,羅天也就醒了。林冰雁對道家內功懂得不多,看出羅天的毛病,可由於羅天昏迷無法配合,卻無法救治。好在她醫術高明,並未胡亂用藥,隻在羅天的眼睛上用了一點點發散藥物。

莫天悚終於看出羅天功夫的弱點,非常高興,笑著道:“羅兄,教之道,貴以專。學之道,同樣是貴以專,你太貪了!”

氣得羅天青筋暴lou,沉聲道:“莫天悚,你走,我不用你治了!”莫天悚卻拉起羅天的手,搭上他的脈門,笑嘻嘻地道:“放鬆一些,羅兄。你勁力鼓得這麽足,我怎麽號脈?”

張夫人皺眉道:“羅公子,三爺又沒有說錯,你就不能虛心一點。”張惜霎不服氣地道:“夫人,莫天悚明明就是存心奚落。”張夫人道:“孰是孰非我不想說,但三爺肯捐棄前嫌來看病,胸襟不得不讓人佩服。”

羅天終非常人,鬆弛下來,又恢複平日的溫和。莫天悚警然,把脈後拿出莫桃給他的那包藥挑揀。兩人的情況不完全一樣,用藥也有少許區別。莫桃一點也沒有藏私,連新近才得到的魚虱也包了不少。林冰雁不很相信莫天悚,也過來急急檢視,看見魚虱後很是疑惑,問:“這是什麽?”

莫天悚冷然道:“這叫魚虱,產於房山魚洞。保肝明目的。我這人是卑鄙,但既然答應桃子來治病,就不會像某人那樣落井下石,故意拿些毒藥出來。”也拿起一隻魚虱仔細看著。新鮮的魚虱也不過黃豆大小,這種曬幹的就更小,但依然能看見四肢和一個光滑無毛的大肚子,看著甚是可愛。

張夫人顯得很詫異地看著羅天,遲疑道:“羅公子,你還給二爺送去過毒藥?”

羅天揚揚劍眉,淡淡道:“三爺,以毒攻毒你不會不知道吧?就拿你九幽之毒的解藥來說,中毒後是良藥,單獨用何嚐不是毒藥?”卻將莫天悚說得做聲不得,悻悻地丟下手裏的魚虱。張惜霎道:“夫人,天哥怎麽會是那樣的人呢!”

林冰雁急忙岔開道:“原來這就是魚虱!此物從內部調理,功效雖緩,但直達根本,比直接敷用的藥好多了。聽說魚洞難得出魚,周圍又有毛人出沒。三爺,你怎麽能得到魚虱?”

張惜霎道:“毛人有什麽?駙馬爺想要,幾千大軍一起進山,還有什麽是得不到的?”

莫天悚氣極,將藥物都收起來,淡淡道:“這本來就是給桃子準備的,我也沒多少,你們不稀罕還正好。”

張夫人又皺皺眉。林冰雁急忙去搶下藥包,笑道:“天哥,這東西真對眼睛極好,難得三爺肯讓出來,這下可好了。”羅天抱拳道:“多謝三爺割愛!”

莫天悚寒著臉不出聲。張夫人看看不對,忙笑道:“你看我胡塗的,三爺來了這麽久,居然也沒倒杯茶給三爺。三爺,這邊請,讓老身親自給你上茶!”

莫天悚不好駁張夫人麵子,離開羅天的房間客氣兩句就告辭了,叫林冰雁一起走。林冰雁卻說要留下看看效果,想陪羅天到晚上,等他們回上清鎮的時候再跟他們一起走。莫天悚很不樂意,可也沒辦法,隻好自己走了。

出來聽淩辰說莫桃自己去鎮妖井了,莫天悚又嚇一跳,急急忙忙追到鎮妖井。竟然真沒看見莫桃的影子,非常擔心,扒在井攔朝下看。淩辰也害怕起來,也湊過來朝井裏看,遲疑道:“即便二爺下去,阿山不會也跟下去吧?”

莫桃和張宇源有說有笑地走出伏魔殿,向山跟在後麵。莫桃明顯是聽見淩辰的話,啼笑皆非地道:“天悚,你能不能稍微放鬆一點,我難道還照顧不好自己?”

莫天悚嘿嘿笑道:“今天的上清宮一點也不友好。上午我才被張小真人數落一通,怎麽知道他見你就換一副嘴臉。”

氣得張宇源幹瞪眼。莫桃搖搖頭,實在覺得好笑:“宇源,你別和他計較。他這人就這樣,心裏隻要一不痛快,跟個瘋狗似的,逮誰咬誰。天悚,宇源答應陪我們一起下去。”

莫天悚遲疑道:“天師同意嗎?”

張宇源低頭道:“中午我問天師,天師連你們下井都不同意。還派了幾個師兄看著鎮妖井。不過我不能再看著刑天總騷擾天師,剛才二爺問我,我已經把翡翠葫蘆拿來了!”

莫天悚四處看看,整個伏魔殿前麵都安靜得很,連個鬼影子也看不見,愕然道:“你那幾個師兄呢?”

向山憋著笑道:“讓二爺都請到伏魔殿裏麵去了。”

莫天悚愣一下,忍不住笑了,拖下外麵的長衫丟給淩辰,道:“你們就守在外麵,別讓人來搗亂!”

淩辰忙把長衫又丟給格茸,叫道:“三爺,我也跟你們一起下去。”張宇源道:“不行,下麵的地方狹小,人下去多了,轉身都轉不開。”

莫天悚笑道:“聽見沒有?你們都給我牢牢記住,這裏是上清鎮的上清宮,你不聽我的可以,還能不聽張小真人的?”

張宇源背轉身子,賭氣道:“三爺,我以後再也不理你了!”

莫桃失笑,對淩辰道:“刑天是好朋友,你擔心什麽?”一躍而起,帶頭跳下鎮妖井。張宇源明顯有些膽怯,但還是緊跟著莫桃也跳下去。莫天悚急道:“你們等等我啊!”笨手笨腳地爬上井攔,朝下麵看看,才緩緩滑下去。卻是銀簪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他從發髻中取下來,龍爪也張開,把井攔抓得緊緊的。

向山從來沒見過莫天悚這樣,詫異之極趴在井攔上朝下看。淩辰和格茸等人也圍上來。就見下麵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但是莫天悚得意地笑聲卻清晰地傳上來:“小心使得萬年船,叫你們等等我的!你不理我,那我就來貼著你好不好?叫你張小真人你不樂意,那我叫你大張小真人,消消氣,消消氣!”隻有莫桃小聲的責備聲,沒聽見張宇源的聲音,大約還在生氣。

格茸忙問:“三爺,下麵發生什麽事情。”卻聽莫天悚輕鬆地道:“沒事,沒事!兩條大魚撞漁網裏了!”

原來張天師中午聽張宇源說莫天悚有意下鎮妖井後,不僅僅是派人守在井上麵,水井中還張了一張漁網。莫桃和張宇源沒注意,下井後就落進漁網中,被纏得緊緊的吊在半空。隻有莫天悚心眼多,覺得正一道人才濟濟,張天師既然不願意他們下井,就不會隻留下幾個被莫桃一下子就能製服的小角色。小心戒備,抓著水青絲慢慢溜下去,果然沒被漁網捕獲。拔出匕首,幾下子割破漁網,將莫桃和張宇源放出來。

張宇源佩服得五體投地,可就是沒消氣,趁著莫天悚收拾銀簪子的功夫,搶先落進水裏,閉氣跪在塑像前麵稽首下拜。等莫桃和莫天悚也拜完後,起身腳踏八卦,手掐酉文發動三十六雷,燒幹井水,現出地麵上的“≡”形乾卦。

莫天悚四處看看,喃喃道:“是滿神奇的。幸好張天師沒把這個雷陣也變一變。”

張宇源得意地冷哼道:“雷陣布置好以後,是沒辦法隨意變動的,同樣的道理,下麵的奇門遁甲也是不可以隨便改動的。”帶頭踏在“≡”形符號上落下去。

莫天悚莞爾,大叫道:“正一道的確是了不起!大張小真人,我下來就暈了!你可不能丟下我們不管啊!”說笑是說笑,他也真的是很不放心,緊緊握住莫桃的手一起落下去。

下麵果然沒多大的變化,休、死、傷、杜、開、驚、生、景八道門都緊緊地關著,但是牆壁上的符籙卻被撕得亂七八糟,丟得滿地都是,不過莫天悚一眼看見,每道門的上麵都還留下兩道符籙沒能被破壞。可見刑天盡管囂張,還是有害怕正一道的地方。

張宇源心疼得不行,撿起地上的符籙,徒勞地還想貼回牆壁上。

莫天悚有些興奮,放開莫桃,這道門拍拍,那道門敲敲,嘀咕道:“這才是敢於挑戰黃帝的刑天!看來刑天是活過來了!喂,兩位,你們一個有實踐,一個有理論,都比我懂得多,我們該走哪道門?”

莫桃卻很不高興,沉聲叫道:“刑天,你是不是在這裏?快出來見我!”

沒聽見刑天的聲音。張宇源道:“二爺,這八道門後麵都很深,你在這裏叫,刑天是聽不見的。”

莫天悚湊過來:“對啊,對啊!我們得選一道門進去才是。從前刑天沒腦袋在死門裏麵,此刻他得回腦袋,該在哪道門裏麵?刑天是大凶神,自然還該找一個大凶門才是。傷、死、驚是大凶門,你們說刑天該在哪一門裏麵呢!”

張宇源今天是和莫天悚對上了,冷然道:“想不到三爺對奇門遁甲也很精通。刑天已經逐漸恢複元氣,怎麽會躲藏在大凶門裏麵?”

莫天悚恍然大悟般叫道:“我知道了。刑天一定是在杜門內。想那杜門雖列入凶門,但偏於平門,宜於躲避藏身。杜門為木神,刑天的腦袋在桃樹下那麽久,怎麽也得沾點木氣,躲在杜門裏最合適。到底是大張小真人高明,同時擁有神霄道的火氣和正一道的正氣,不愧是張天師和鬼穀洞雙料傳人!”

這話張宇源怎麽聽怎麽別扭,又氣得瞪眼。莫桃失笑,伸猿臂摟住張宇源,低聲道:“他那張嘴,白的能說成黑的,黑的能說成紅的。你和他鬥氣沒意思,倒不如拿出本事給他看看。走杜門對不對?”

張宇源瞪莫天悚一眼,忍著沒出聲,隻是拉著莫桃一起朝杜門走。莫桃困惑地問:“怎麽,天悚沒說對,刑天在休門裏?休門為水神,臨離九宮水克火。刑天無論如何也不會在休門吧?”張宇源叫道:“我們是在朝杜門走啊!”

莫桃雖然看不見,但方向感比從前還好,聽了張宇源的話一愣。莫天悚猛然醒悟,一把拉住張宇源和莫桃,變色道:“不可莽撞,這八道門的位置被人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