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宇源再顧不得和莫天悚慪氣,駭然道:“連天師都沒辦法動外麵的雷陣,什麽人可以把這裏的奇門遁甲給變了?”

莫桃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宇源,你忘記和刑天在一起的那個道路鬼了!門的位置沒有變,隻是你們感覺的方位變了而已。看來他們也心虛,怕天師追下來呢!不如你告訴我該走哪道門,都跟著我走。”

張宇源稍微鎮靜一些,低聲道:“刑天應該是在三爺說的杜門裏。”

莫桃轉身道:“那就是這邊這道門。”

莫天悚搶先一步,推開那道門走進去。裏麵灰蒙蒙的看不見盡頭,極有可能又是鬼打牆。莫天悚舉著手裏的幽煌劍,森然道:“念在大家相識一場,都給老子老實一點,不然把你們全部拿來祭劍!”通道中一下子變得清爽起來,正前方同樣是一道虛掩著的門,門上是白虎圖案。

張宇源又很佩服,可也更不服氣,探頭一看,心裏先就害怕了,遲疑道:“白虎加杜霧大惡,宜守不宜進。要不我們出去,明天再下來。”

莫天悚還是走在最前麵,淡淡道:“既然來了,就沒有出去的道理。從冬至到芒種這十二個節氣裏應該為陽遁。陽遁有勾陳而無白虎,這道門明顯有問題。”話音剛落,門上的圖案果真變成勾陳。

張宇源急道:“勾陳稟西方之金,為凶惡剛猛之神。性好殺,司兵戈爭鬥殺伐病死。門上若是勾陳,進去就得打架,對我們也沒有絲毫好處。”

莫桃莞爾道:“別怕。”

張宇源嘟囔道:“這根本就不是怕不怕的問題。知道有危險就應該有所避忌,要不玄女還傳授奇門遁甲給黃帝幹嘛?”

奈何莫天悚和莫桃都不肯聽他的,說話的時間,莫天悚已經走到門口,好在他還是停了下來。張宇源鬆一口氣,正要出聲再勸勸,不想莫天悚忽然拔劍出鞘,狂喊一聲,運劍如風,接連劈下。

不知道是不是這道門的年代太過久遠,已經腐朽,門居然應劍而散,變成一堆碎木片,比用斧頭劈的劈柴還齊整。莫天悚還劍入鞘,回頭燦爛地一笑,淡淡道:“黃帝有什麽了不起,不外就是比我早生了幾千年。等幾千年以後,我說不定比他還了不起。”

這回張宇源完全暈了,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又聽莫天悚叫道:“刑天,你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有種就給老子出來!我們較量一下!”一邊說一邊走進去。莫桃忙拉著張宇源也跟進去。

這後麵又是一個大廳,依然分布著很多黑洞洞的洞口,沒看見上次的九星,卻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幹。

莫天悚環顧一周,手指洞口笑道:“這回一定該走戊洞。戊為天武,暴躁剛烈耿介。得時得令則果敢決斷,有豪傑氣概;失時失令則愚笨癡呆。性執拗而不可強製。這簡直就是說的刑天嘛!”邊說邊想走。

張宇源一把拉住他,急道:“這裏的一切都是變化的,出現十幹是說我們來得不合時宜,我們出去吧!”

莫天悚詫異地回頭道:“宇源賢弟,這可有點不對勁。鎮妖井下麵有什麽?不外就是一些陰魂而已。上次桃子和阿曼下來,那些陰魂不知道天高地厚自己跑出來,已經全部被三十六雷轟死了,不然我想刑天也不至於敢來這裏。你到底怕什麽?”張宇源低頭不語。

莫桃忙道:“天悚,宇源的顧慮不無道理。這裏既然是上古奇陣,難保除去陰魂以外還有其他惡物。雖說是不應該害怕,但還是沒必要去經曆無謂的凶險。我看這樣吧,用霹靂彈開道。”

莫天悚又朝張宇源看一眼,點點頭,摸出一顆霹靂彈,大叫道:“刑天,你是不是還不出來,我可真的丟了!到時候把這裏全部炸塌了,你再沒地方去,可別怪我!”等片刻還是沒動靜,高高舉起霹靂彈,做勢欲拋,一個和人一般高大的紅色人影子終於出現。刑天的屍身當日留在鎮妖井下,早已經被張天師處理掉。刑天回到鎮妖井也再沒辦法還魂歸殼,變成沒有身體的超級大鬼。刑天沒拿著斧頭和盾牌,卻抱著一張古琴,叫道:“別來真的,我不是出來了嗎?難得你們還記得來看我,我彈琴給你們聽?”

莫天悚詫異地打量刑天,笑道:“你可是長大不少,看起來比從前威風了,怎麽連顏色都變了?為何我們來了,你還是不肯出來?”

刑天卻一直在打量莫桃,喃喃道:“你的眼睛還真的失明了!修羅青蓮霸道邪惡,連我都不敢輕易去碰。上次那棵烏曇跋羅花沒被你燒掉的話,此刻倒是可以用來解毒。”

莫桃微笑岔開道:“你的日子看來過得不錯。怎麽,不打算轉世了?”

刑天賠笑道:“我新近收了一群手下,對付著還可以。轉世又要受輪回之苦,不如就留在這裏。小的們,快給三爺和二爺看座!”隨著喊聲,出來一群小人,隻有一尺左右高,紅衣紅褲,都不出聲,四五個合力抬一張椅子放在地中間。片刻時間放好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桌子上居然還有幾杯茶水。安排好一切後,小人又全部退回黑洞中。張宇源吃驚地問:“該不會又是螞蟻精吧?”

刑天招呼幾個人坐下,解釋道:“是螞蟻精。這地下就屬他們的樣子還能看一看,其他土龍、鼴鼠之類模樣醜陋,出來怕驚著朋友。我從前是被陰風吹久了才那樣的顏色。像你們長時間吃不好睡不好,也會麵帶菜色。身體好了,自然紅光滿麵的。”自己也坐下,把古琴放在桌子上,竟然真的想彈琴。

莫天悚失笑道:“別彈,怪吵的!你的顏色變化得也過分了一些!”他竟然很信任刑天,端起桌子上不知道來曆的茶水喝一口,涼浸浸甜絲絲的,從來也沒嚐過的味道,又問,“這水裏是什麽?”

刑天道:“這可是外麵喝不著的蚜mi。和蜂mi差不多的東西。”莫天悚笑道:“哦?那我可得多喝一些。”果然又喝一大口。

張宇源看看不對勁,莫天悚怎麽和刑天敘起家常來,忙拉一拉莫桃的衣袖。不想莫桃也翻臉不認人,淡淡道:“別拉!聽天悚和刑天隨便聊聊不是挺好的嗎?刑天,正一道又不止張天師一個人,你為何不多找幾個人玩玩?”張宇源大叫道:“二爺!”

刑天大喜道:“原來你們和姓張的不是朋友,這可太好了!我還以為你們會說我呢!早知是這樣,我哪裏需要躲著你們。”一下子就變得熱情了,起身道,“兩位遠道而來不容易,要不要去我住的地方看看?”張宇源大怒,氣得呼呼直喘粗氣,站起來就想朝外走,卻被莫桃一把拉住。

莫天悚擺手笑道:“妖精太多的地方我可沒興趣,在這裏喝茶即可。鎮妖井在上清宮的伏魔殿前,是正一道的地盤,不是宇源賢弟我們還下不來。去你那裏,他該更生氣了。”

張宇源吼道:“莫天悚,誰是你的賢弟?羅師兄說得果然不錯,你們都不是好東西!”

莫天悚莞爾道:“那羅天一定是個好東西了?說說,那個好東西都為正一道做了哪些值得誇耀的好事情?為何他是個好東西,你也不肯把你手裏的綠色細腰大東西給他?”

張宇源氣道:“你怎麽可以說羅師兄是東西?”

莫天悚點頭笑道:“哦,原來他也不是個東西!”

張宇源又隻好幹瞪眼。

刑天寂寞幾千年,哪聽過這樣的嘴仗?笑得直不起腰來,趴在桌子上用手一下一下拍桌子。莫桃和張宇源沒喝的茶水浪出來,有不少流到張宇源的衣服上。更是氣得張宇源七竅生煙,也不再害怕刑天,起身躲避,用力抖動衣服,大吼道:“有什麽好笑的!”

莫桃把椅子朝旁邊拉拉,招呼張宇源重新坐下,憋著笑道:“天悚鬥嘴,少有輸的時候,你再和他說下去,指不定他能說出什麽來。不過我也好奇,羅天一心想得到翡翠葫蘆,你為何就是不想給他?”

張宇源又不吭聲了。

莫天悚搖搖頭,道:“你不說就算了。刑天,你一定知道,張天師放你出去想幹什麽?”刑天也低頭不出聲。

莫天悚淡淡道:“你們都不出聲以為我就一點也猜不出來了嗎?刑天,你原本在葫蘆裏麵住得舒舒服服的,為何會離開葫蘆跑到鎮妖井裏來呢?隻因為你的一個宿敵想讓你去做一些你不願意做的危險事情。為了報複,於是乎你就開始在晚上折磨你這個宿敵。宿敵享譽天下,不好意思說出自己連一個老鬼也應付不了,不敢去請外人幫忙,才有宇源賢弟去巴相找桃子。我沒讓桃子來,宇源賢弟隻好請羅天幫忙。這時候問題就出現了,張天師不願意讓人知道,連正一道本身知道此事的人都不多,可為何一心想幫他的宇源賢弟卻覺得桃子和羅天知道沒關係呢?答案隻有一個,就是張小真人知道張天師想讓刑天做的事情與我們和三玄島有關係,我們早晚都會知道張天師的打算。那麽張天師想讓刑天做的事情不是呼之欲出了嗎?”

張宇源變色道:“三爺,你在虛張聲勢,你什麽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猜出天師的打算!”

莫天悚悠然道:“是嗎?那我就再多說幾句給你聽。你回來受罰挑水,可見張天師覺得你做錯了。可是你師父卻跑去三玄島求救,也即是說張天師的打算讓三玄島知道沒關係,但是被我們知道就不得了。什麽事情是你覺得我們可以知道,但是張天師和你師傅卻覺得隻有三玄島可以知道,而我們卻不能知道,還需要讓刑天這樣的凶神出來完成,刑天卻又不敢和我們明說呢?答案也隻有一個,就是峚山上的貘君!”

張宇源瞠目結舌看著莫天悚,半天才道:“三爺,你實在是太厲害了!既然你猜出來了,就應該知道天師冒險放出刑天,不是怕你們知道,而是不願意你們知道,乃是天師不想你和二爺為難。可你怎麽還是這樣的態度?”

莫天悚冷冷一笑,端起桌子上的蚜mi水一口喝幹,並不出聲。

莫桃淡淡問:“無涯子上次來龍虎山,究竟和令師都談了一些什麽?羅天從師中乙,為何上次在常羊山的時候你卻從來沒有稱呼過一聲‘羅師兄’?上次我來上清鎮都能蒙婁先生盛情款待,為何羅天反而需要去住客棧?這次要不是羅天和斬龍仙子定親,大概也撈不著婁府住!今天上午要不是你同情羅天,大概他依然不是‘羅師兄’!”

刑天大聲嚷道:“對啊,對啊!我開始怎麽沒注意這些?正一道對待羅天的態度是有點奇怪耶!無涯子和你師父說了什麽?”

張宇源又悶頭不出聲。

莫天悚冷冷地道:“看來你還是不肯說實話。臭牛鼻子中乙背著人是有點不要臉,但在大庭廣眾之下還是要顧忌臉麵的。那麽我再問你,是什麽事情讓他在天下英雄麵前也顧不得臉麵,居然出手想搶我家傳的幽煌劍呢?又是什麽迫使他不顧和正一道幾十上百年的交情,居然和羅天一樣不要臉,打起崖墓上地仙的主意了?所謂地仙是什麽?不過就是沒辦法修成天仙,和刑天類似的一些有本事的鬼魂而已!張天師要不是看中乙急紅眼,連正一道先人的清淨也想打擾,怎麽可能放出刑天?他放出刑天真的隻是為了我嗎?那為何你去常羊山的時候不願意帶刑天回正一道?”

刑天又嚷道:“對啊,這個聽起來也很奇怪哦!三玄島很可能出了一點問題。”

張宇源頹然道:“二爺,你叫我陪你下鎮妖井,原來是想審問我的!白虎加杜霧大惡,果然是宜守不宜進。罷了,罷了!既然你們已經猜出一大半,我就告訴你們。無涯子師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恐怕不久於人世,但是峚山上的貘君卻越來越強大,不甘隻是守在峚山上,開始打起西玄山的主意。然三玄極真天後一輩人中無人能與之抗衡。無涯子一直對貘君無奈何,很多年前就宣布,誰解決貘君,誰就是三玄島新一任島主。本來三玄島沒有外人,誰當島主都無所謂。可是最近中乙把羅天帶回去。羅天聰慧勤奮,不管什麽都是一學即會,假以時日,必定是後一輩中第一人。”

莫桃皺眉道:“中乙既然收了羅天做弟子,就應該把羅天視同他們自己人,為何無涯子不希望羅天有任島主的機會?怪不得羅天一心想得到翡翠葫蘆!我若是羅天,也必定要不擇手段搶到島主的位置。”

莫天悚幽幽長歎道:“想來無涯子覺得羅天心術不正!這可就奇怪了,既然羅天心術不正,中乙何必還收他當弟子?不會真的是醉翁之意不再酒,在乎映梅禪師吧?”

張宇源急道:“事情根本就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映梅禪師手印的確了得,但也不過和中乙師伯在伯仲之間,說不定還略遜一籌,中乙師伯怎麽會打他的主意?是無涯子師祖並不同意中乙師伯開始做的事情,也無意讓你們去三玄島。後來中乙師伯真是看中羅天資質上佳,才會收他當弟子。可是無涯子師祖很不滿意。中乙師伯其實是很愛護羅天的,不過他的個性是對誰越好,越是要求嚴厲,再加上無涯子師祖的態度,他對羅天也就比其他人還嚴厲。最近他一是憂心無涯子師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二也是想證明自己沒有選錯徒弟,才顯得有點急迫。師父向來聽無涯子師祖的話,無涯子師祖不喜歡羅天,師父也就不喜歡羅天。況且羅天做事有時候也的確是過分。”

莫天悚淡淡問:“三玄島後起之秀除羅天外還有誰?”

張宇源道:“還有潘英翔師兄。”

莫桃喃喃道:“原來是這樣!”

刑天暈乎乎地問:“是怎樣?我怎麽一點也不明白!”

莫天悚輕聲道:“你不要忘記翡翠葫蘆是蕊須夫人煉製的。無涯子姓潘,當然是希望下一代島主是他們潘家的人。既然無涯子僅僅憑借自己的力量已經無力對抗貘君,那三玄島的役鬼術該派上用場了。不過像他那樣的老古董一貫不屑役鬼,輕易還下不了役鬼的決心,但是羅天可是役鬼老手。蕊須夫人故意做一個大葫蘆出來,不過就是想羅天去和潘英翔龍爭虎鬥,最好是羅天和潘英翔兩敗俱傷。想來這個葫蘆裏麵即便是裝滿陰魂,帶回三玄島之後還要費一番功夫才能讓裏麵的陰魂聽話去打貘君。”

張宇源低聲道:“事情差不多就是這樣的。訓練大批陰兵不等於尋常役使三五個小鬼,不僅僅是要耗費許多心血,還必須有玄冥神鏡的幫助才行,隻能先裝在葫蘆裏拿回三玄島去馴服。可若真訓練出一批陰兵,不光可以對抗貘君,萬一後土日後再有異動,三玄島又必須下鬼門,也可以派陰兵出手,而不必使三玄島付出慘重代價。潘師兄是無涯子師祖的重孫子,父親和爺爺都因為和無涯子師祖一起下鬼門去奪取玄冥神鏡先後過世了。師父自然是支持潘師兄的。但天師和中乙師伯的交情比較好,遂決定盡量不cha手。”

刑天氣憤地叫道:“他既然決定不cha手,為何還想和我過不去?這次我能拖困,多虧有你們幫忙,本來根本沒想和天師計較的。”

莫天悚緩緩道:“你還沒明白,天師隻是在表麵上不計較,可內心還是幫無涯子的,不過礙於中乙不好做得太明顯而已,才情願把葫蘆給我們這樣的外人,也不肯把葫蘆給羅天。”

張宇源囁嚅道:“潘師兄畢竟是三玄島正宗。既然各位什麽都清楚了,刑天,你能不能答應我,日後再也不去找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