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清宮後沿小徑朝山裏走大約半個時辰,有一個幽靜的山穀。鬼穀洞貴玄司真洞天就指這個山穀。山穀裏一灣碧水旁是幾間樹籬圍著的精舍。精舍前一片草地,草地上一群毛茸茸的小動物正用扁扁的嘴在地上找食。莫天悚驚呼:“好可愛的小鴨子!”

張宇源莞爾。和戎放肆地大笑:“三爺,那是鵝!”莫天悚訕訕地道:“龍虎山的小鴨子和小鵝長得一模一樣。”

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十三四的童兒從精舍裏麵出來,站在門口齊聲道:“師兄,他就是莫天悚?怎麽這樣笨?”莫天悚愕然,尚未來得及反駁,又一個同樣模樣的童兒從窗戶探出頭來道:“這樣的人也值得拿羅漢果lou來招待?”話音未落,又一個背著背簍的童兒從精舍後麵轉出來,依然是同樣的模樣,脆生生地道:“早知道我不去掏板栗了!”

和戎終於驚叫起來:“四個一模一樣的人!”卻見又一個挽著褲腿的同樣模樣的童兒提著一尾鮮魚,氣哼哼地道:“我才冤,釣半天才釣上一尾魚,還要給一個傻蛋吃!”這下連向山也忍不住叫起來:“五個一模一樣的人!”十八衛也是議論紛紛,又驚又疑。

張宇源得意洋洋地笑道:“三爺,這叫分身術,沒見識過吧?”莫天悚覺得疑惑,卻不相信世上真有分身術。梅翩然也喃喃道:“難道世上還真有分身術?”莫桃微笑道:“五胞胎而已!”張宇源頓時得意不起來,就是那五個一模一樣的童兒也全部目瞪口呆地看著莫桃。

莫天悚莞爾道:“好一個別出心裁的下馬威!”五個童兒都笑了,全部跑回房間裏。

張宇源又佩服又困惑地道:“二爺,你好厲害!可你是怎麽知道的?當初無涯子師祖過來都沒看破呢!他們的父母是龍虎山下的農家,一次五個孩子無力扶養。師父看他們可愛,就帶回來。以五行為名,分別叫做賈金、賈木、賈水、賈火、賈土。”一邊說引導大家朝裏走。

莫桃莞爾道:“瞎子有瞎子的好處,看不見樣子隻聽得見聲音,他們的聲音細微之處還是有少許差別。”

經過樹籬的時候,莫天悚注意樹籬葉子堅硬,邊緣帶刺,乃是黃連。再看爬上精舍的藤蔓,赫然是何首烏,院子一角開得正熱鬧的是一支黃花。全是草藥。

十八衛都留在外麵的院子裏。莫桃和莫天悚、梅翩然進房間時,五胞胎早準備好羅漢果lou,卻不見張子真。剛才莫桃那一下顯然把金木水火土都征服了,五個一模一樣的童兒搶著服侍莫桃,一進門就上來兩個一左一右扶著莫桃,另外兩個拖開桌子邊的椅子,最後一個恭恭敬敬的將羅漢果lou遞到莫桃手裏,道:“這是用羅漢果釀造的,二爺多喝一點,可以延年益壽。張天師和師父都喜歡喝。”

莫天悚失笑道:“看來我這大傻蛋不受歡迎。你們師父呢?”

張宇源道:“剛過完年師父就出門了,一直還沒回來過。”

莫天悚皺眉道:“你師父不在你剛才怎麽沒說?你師父去哪裏了?我有不少事情想請教你師父呢!”

金木水火土全體叫起來:“師父不在,你就不能來?”“上午師兄傳信進來,我們就在準備。”“你的問題不能問我們嗎?”“這裏沒人歡迎你!”“就你羅嗦事情多!”立刻吵成一片。

梅翩然莞爾道:“天悚,你犯眾怒了!”

莫天悚看看五個一模一樣的童兒也是好笑,拿出得至蓮花峰的玉石板放在桌子中間,恭恭敬敬地道:“請問各位小真人,你們誰能幫忙解釋一下乩語的意思嗎?”

不想又惹惱了金木水火土,再次齊聲道:“誰是小真人?”“真人還分大小?”“你有多大年紀?”“你敢看不起人?”“師兄又比我們大多少?”再次吵成一片。不過話雖然如此,卻誰也不肯落後,一起去看玉石板的內容,七嘴八舌地問玉石板的來曆,隻可惜他們都不知道乩語的意思。

相比之下張宇源就顯得沉穩多了,低聲道:“原來你們還是去找著乩語,急著來找師父是為了這個。不過天師才了解乩語的意思。”

莫天悚沉吟道:“你師父不是故意躲著我們吧?”金木水火土立刻又一起抗議,吵得人頭昏腦脹的。

張宇源先把金木水火土趕出房間,才坐回桌子旁,詫異地道:“三爺怎麽會這樣想?師父是去三玄島了,路途太遠,一時回不來也很平常。師父走的時候就猜著二爺肯定不放心會過來,還囑咐我們好好招待呢。”

梅翩然遲疑道:“尊師不是為羅天才走的吧?刑天在地下多年,受陰風侵體,受不住一點熱力,絕對禁受不住五雷咒。羅天就會五雷咒,怎麽會這麽久還應付不下來刑天?”

張宇源苦笑道:“姑娘有所不知,雷咒天師也會,雖然沒有三玄島分得細致,花樣繁多,但威力並不遜於三玄島。首,陽也。刑天乃是炎帝部屬,本身屬火並不怕雷咒,因此黃帝才會用陰風鍛煉他。他是因為失去頭顱,才會抵抗不了陰風。也是小道孤陋寡聞,不知道那個翡翠葫蘆並不能限製刑天的行動。唉!在我從常羊山回上清鎮的路途中,刑天看似老實,其實是躲在葫蘆裏麵養傷。剛開始他的傷勢還未完全複員,鬧得也不算厲害,最近他的傷勢完全恢複,就鬧得越來越不象話了。因此師父才去三玄島求救。天師覺得這樣有損顏麵,還不願意呢。”

莫桃迷惑地道:“可是天師精神還不錯啊!”

張宇源壓低聲音歎息道:“難道天師能讓朝廷中的人知道他應付不了一個鬼魂嗎?那正一道威名何存?現在整個上清鎮嚴禁有人談論刑天。就連小道也是要離開上清宮才敢和你們說刑天。二爺,你都來上清鎮了,不會見死不救吧?小道別的也不擔心,隻擔心天師的法事做到一半,刑天又出來搗亂,那就無論如何也瞞不住朝廷了。”

莫天悚憋不住想笑,怪不得張天師坐下第一句話就叫莫桃來找張宇源呢!看來他是沒轍了,隻好間接求救。

莫桃好奇地問:“說了半天,刑天到底怎樣鬧事的?”

張宇源愁眉苦臉道:“要說刑天也不算是惡鬼,他就是想天師不得安寧。剛開始是每夜隻要天師一睡覺,他就跑出來拔天師的頭發胡子什麽的。但天師一醒他就跑,天師剛睡著他又來,總之要鬧得天師夜不安枕才滿意。天師也隻好白天補眠。最近他用天師的頭發和胡子做成幾隻毛筆,一等夜晚就跑出來,用毛筆去撓天師雙足足底的湧泉穴。天師若是用符籙之類的護住湧泉穴,不讓他撓。他就把天師的貼身衣物偷走,放在別人家的大姑娘**……”

還沒聽完,莫天悚實在是忍不住,抱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覺得刑天真是太可愛了!梅翩然伏首桌子上,雙肩抖動,也甚是可疑。隻有莫桃還勉強忍著,可同樣神色古怪。

張宇源十分生氣,叫道:“三爺,你還笑!若不是你硬要我把翡翠葫蘆帶回來,天師怎麽會受這樣的罪。那些東西出現在姑娘的閨房中,幸好還沒人知道是天師的,萬一被人知道,你說天師的臉可往哪裏放?”

料想張天師為保存臉麵,不敢不讓刑天撓足。可是湧泉穴最是敏感,被人一撓,必定發笑。不知道德高望重的張天師笑足一夜是個什麽樣子?怪不得上次在昆明的時候,張宇源吞吞吐吐的就是不肯說刑天是如何搗亂的。莫天悚笑得越發起勁,就是莫桃也再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簡直把張宇源氣壞了,大吼道:“不準笑!這事在上清鎮知道的人都不多,我當你們是自己人,才告訴你們的!”

莫桃把嘴唇咬得緊緊的,低頭死死盯著地麵,仿佛他突然複明一般。梅翩然忙拉一把莫天悚,坐直身子。莫天悚也努力做出嚴肅的樣子,可是沒憋片刻,就忍不住又是哈哈大笑,擺手道:“我忍不住,你讓我再笑一會兒!到底是上古魔怪,搗亂也與眾不同,是我祖師級的。”這下莫桃也不大忍得住,但他又顧忌張宇源,聲音直在喉嚨打滾。梅翩然軟成一團伏在桌子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直叫莫天悚幫忙揉揉肚子。

張宇源恨恨地道:“全是些幸災樂禍的家夥!”

莫天悚立刻不笑了,沉吟道:“怎麽?羅天已經和斬龍仙子定親,也不肯出全力幫天師?”

張宇源道:“天師都奈何不了刑天,他能有什麽辦法?倒是昨天林姑娘剛到,就看出天師的精神不好,給天師開了一張方子調理,見效得很。不然天師今天說不定會lou餡呢!”

莫天悚忍不住看莫桃一眼,喃喃問:“林姑娘到上清鎮了?”

張宇源道:“和羅少俠一樣也住在婁師叔家裏。”莫天悚忍不住又去看莫桃。莫桃搖頭道:“不,冰冰已經搬出去。”

莫天悚就更是詫異,忙笑一笑,岔開道:“張真人,我看這裏到處都種著草藥,你師父也懂醫術吧?”

張宇源道:“師父還算不得懂醫,不過略識藥理,隻能治些尋常小毛病。不過三爺一提,小道倒是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二爺、梅姑娘,你們隨便坐一坐。三爺,請跟我來。”

精舍後麵是幾畦田地,有的種著草藥,有的種著瓜果蔬菜,幾個農人在地裏幹活。角落中搭著一個架子,架子上麵纏滿藤蔓,把架子下麵遮擋得嚴嚴實實的。張宇源xian開藤蔓鑽進架子低下。莫天悚猶豫片刻,也跟著鑽進去。

裏麵黑漆漆的,隻能勉強看清楚東西。這裏也是一塊田地,隻種著一顆植物。植物很瘦弱,隻有一片藍紫色的尖尖葉子lou出地麵,像是剛剛發芽的小草。張宇源笑著問:“三爺,你一定認識很多種草藥,認識這種草藥嗎?”一邊說一邊蹲下來,用手裏的小鏟子小心地將草藥挖出來,回手遞給莫天悚。

連在植物下麵的是一塊藍紫色的塊莖,樣子有點像薑,但莫天悚並不認得。

張宇源顯得有些緊張,指著草藥道:“這叫做火精,是上次無涯子師祖特意帶來的。此物吸取戊己淳氣,是補黃宮的上品,能讓人水火既濟,木金**,各種邪氣自然消失,百病不生。服食後補中益氣,除濕去陰,安五髒,滅屍蟲,輕身延年益壽,隻有些燥,沒福氣的人吃不得。三爺,聽說你身子骨不太好,體質又特別,正好能適合這東西。你把它拿去,軋出汁液,活動一下,等到微微見汗,全身血液行開就可喝下。藥力方可以迅達全身,不然容易讓藥力積存一處,隻怕對身體也有妨害。喝完以後感覺有點辣,隻要耐心等片刻時間,就可用茶解去辣味。”

莫天悚心中一動,折斷塊莖,果然聞到一股非常熟悉的辣味,顧不得肮髒,伸舌頭tian一tian,的確是他在青城山挖地累出一身臭汗以後吃的那種辣味糕點的味道,皺眉問:“上次是桃子來的上清鎮,你師父是不是很失望?”

張宇源愣一下,想了想,道:“我沒聽師父說,也沒覺得師父失望。三爺,你這樣問是什麽意思?”

莫天悚笑一笑:“真是好東西,那我就不客氣收下了!”

張宇源又愣一下,然後鬆一口氣般,笑道:“這本來就是專門給三爺準備的。師父還說三爺不會要,走的時候吩咐一定要請三爺吃頓飯,想辦法把火精汁偷偷放在菜裏麵讓你吃下去。我覺得那樣不太好,又想吃了隻有好處的靈藥,三爺怎麽會不要呢!”

莫天悚莞爾,淡淡道:“是啊,吃了隻有好處的東西,我怎麽會不要呢?我們回去吧。”

回去後五個童兒已經準備好晚飯。龍虎山最有名的就是天師板栗。個大香甜,是理想的果品和滋補品。開始童兒用背簍去掏的就是板栗。做了滿滿一大盆板栗燒雞,精致談不上,份量是足足的,加上一大碗瀘溪魚燉上清豆腐,也是龍虎山的名菜。莫天悚卻沒怎麽去筷子,隻是喝了不少天師板栗酒。梅翩然甚是詫異,偷偷碰一下莫天悚,低聲問:“剛才張真人和你說什麽了?”

莫天悚笑道:“沒有。翩然,快點吃,吃完早點回去,晚上陪我去見見林姑娘。”一邊說一邊去看莫桃的臉色,遲疑一下,道,“桃子,一起去?”

莫桃笑笑:“我累得很,想早點回去睡覺。”

回到上清鎮天差不多黑了,張天師安排他們住天師府,莫桃卻執意要回貴溪縣去。莫天悚也隻好陪他回到泰峰藥鋪,一看二更都過了,再不可能去看林冰雁,心裏莫名其妙竟有些輕鬆,躺在**卻翻來覆去也睡不著。

梅翩然再也忍耐不住,伸手摩挲著莫天悚的胸膛,遲疑道:“天悚,你究竟怎麽了?不能告訴我嗎?”

莫天悚長歎一聲,披上衣服下床摸出洗幹淨的火精塊莖,重新上床遞給梅翩然看,苦笑道:“認識這種草藥嗎?”

梅翩然仔細看看,搖頭道:“樣子很像是黃精,但顏色不對。是什麽?”

莫天悚輕聲道:“這叫火精,很可能是三玄島才有的神奇藥物。無涯子在青城山給我吃的就是這個。後來多虧有這東西,遇見修羅青蓮才保住我一條命。”

梅翩然大喜道:“這樣說來,火精豈非很可能是修羅青蓮的解藥。那二爺的眼睛有救了?”

莫天悚搖搖頭,幽幽地道:“我開始還以為鬼穀神算真有如此神奇,無涯子預先算出我會遇見修羅青蓮,特意幫我做的預防。今天才知道我完全想歪了。這玩意兒是火性的,能幫我提高陽氣。這半年來我也的確是連噴嚏都沒打一個。”

梅翩然神色一變,遲疑道:“天悚,你在懷疑什麽?不是你自己瞎疑心吧?”

莫天悚垂下頭,緩緩道:“我也不知道。張子真不在,我無法去證實。從前中乙對林姑娘說過一些關於我的事情。我本想去問問林姑娘。可是回來了,我又有些怕去問她。”

梅翩然點點頭,柔聲道:“我明白。你實在太渴望有一個嚴父慈母的尋常家庭,非常不願意去觸摸那些傷心的往事。可是天悚,你如果不去弄明白,心裏始終會胡思亂想,隻怕這一輩子都不得安寧。”

莫天悚很是溫馨,將梅翩然緊緊摟在懷裏,感慨地道:“我就知道你會明白。直到今天我才大概明白上次無涯子為何來上清鎮。”

梅翩然嫣然一笑,接口道:“婁澤楓在太湖帶走幽煌劍,羅天傳信回三玄島告訴中乙。無涯子也得到消息,大概用上三玄島上隻有他們潘家人才會的絕頂輕功‘九天鵬飛’,搶在所有人前麵直接飛到上清鎮,暗中囑咐張子真周旋。不想來的不是你,而是二爺,無涯子的安排也就沒有用了,才去青城山請你喝道茶吃點心。看來無涯子對你比他徒弟好多了。莫大人莫欽差,其實這樣也很不錯啊!我就是沾了你的光,承蒙無涯子把蕊須夫人的咒語也解開了。”

莫天悚莞爾,沉吟道:“可我還是不明白無涯子為何對我如此好,一定要我吃火精。其實中乙以前應該有很多機會得到幽煌劍,但他從來也沒有想過要把幽煌劍拿在自己手裏。翩然,你說中乙是不是聽羅天說了什麽,才會跑到上清鎮來搶幽煌劍?”

梅翩然失笑道:“天悚,你太緊張了!明天我幫你纏著二爺,你自己去找林姑娘,聽聽她怎麽說。現在我可是困得很了,沒精神陪你閑聊。”

莫天悚隨手將火精放在枕頭邊,翻身將梅翩然壓在身下,壞懷地笑道:“那你有沒有精神做些其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