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和十八衛騎的都是好馬,來去如風,又名聲在外,等平王組織好人手,由牛興敬親自帶隊撲到勳陽的時候,這裏早已經人去屋空。牛興敬抓住客棧的老板泄憤,一口氣製造出七八具屍體,揚言誰日後再收留莫天悚一夥兒人,誰也會落得同樣的下場。

此舉激怒莫桃。回到軍營以後,項重因為世子的反對,大軍還未開拔。莫桃去找到曆瑾,慫恿史傑做先鋒先去勳陽。李佳原向來是采取敵進我退的戰術,項重以往多次圍剿李佳原,都因為山裏地形複雜而被李佳原走拖,暗忖先讓史傑去試試也好,正好讓京城來的這一群狂妄之徒知道打仗不是兒戲。果真認命史傑做先鋒。

史傑因不是湘王嫡係,在以往的戰鬥中倍受排擠,心裏早憋著一口氣,這次有曆瑾相助,決心做出點成績給項重看看。接令後就想連夜急行軍,早點到達勳陽,不想莫天悚問他:“從前你們日行軍多少裏?”

史傑道:“快的時候不過百裏。回到勳陽最快也得明天晚上。”莫天悚笑道:“那這次走五十裏便休息,不派前鋒探路,大家一起行動。”這簡直就不附和行軍原理嘛!很容易讓敵人偷襲。史傑愕然,就是莫桃也反對。隻有曆瑾對莫天悚充滿信心,笑道:“你就聽三爺的,絕對沒有壞處。李佳原敢來偷襲,絕對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日行軍僅僅五十裏不到。一直到第三天,他們距離勳陽還有三十裏路紮營休息。剛剛吃完晚飯,曆瑾突然找到史傑,讓他選出一千精銳士兵配合曆瑾帶來的一千人,組成一支兩千人的突擊隊奔襲李佳原。

李佳原部屬萬人,分作四個屯,且耕且戰。以往官兵到達勳陽以後,為避免疲兵作戰,總要在勳陽修整一兩天才會發動攻擊。目前正是春耕時節,錯過農時,一年的收成都是問題。探子回報這次官兵的行動比哪次都慢,先鋒又是從前毫不起眼的史傑,李佳原根本沒放在心上,各屯人馬也沒有集合,不過是加派了一些放哨的。項重想留著他的意圖他也知道一些,怕襲擊史傑反而惹來項重,他也沒有派人偷襲。

牛興敬負責的軍屯是離勳陽最近的一個屯,周洪多次提醒他注意,莫天悚擅長偷襲,他卻沒放在心上,還道:“百無一用是書生,就你們讀書人也懂打仗?他們行軍的速度像烏龜爬一樣慢,連個先鋒也沒有,一看就是不懂帶兵的人。平王說了,項重不想在這時候和我們打,派史傑不過是給曆瑾做做樣子敷衍朝廷的。等探子看見他們動了以後,我們再采取行動也不遲。”

周洪不好說出自己與莫天悚會麵之事,勸說的語言就顯得蒼白,勸說多次,牛興敬就是不信。他早派出探子密切注視史傑大軍的行動,認定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天黑以後,探子回報說史傑又隻行軍五十裏,在距離勳陽還有三十裏的地方紮營。牛興敬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回到房間裏,放心大膽地摟著柳青兒做美夢,茫然不知史傑親自領著兩千人已經到了他們的門口。

黎明時分,史傑傳令在一片樹林裏麵隱蔽休息。梅翩然和淩辰一起領十八衛悄悄接近軍屯。梅翩然躍上樹頂觀察片刻後下來,把哨兵的位置詳細說給十八衛聽。十八衛悄然出擊,哨兵連叫都沒叫一聲,便全部被解決。

史傑發起攻擊。官兵衝進軍屯的時候,牛興敬部屬大都還在睡夢中。連牛興敬都是被莫桃從**抓住的,衣服也沒來得及穿就被押出去,神情別提有多精彩。偏偏莫天悚又笑嘻嘻地道:“如何?牛帥,你的綠帽子是帶定了!來人啊,好好照顧青兒夫人,送她去後麵的大營裏和項將軍團聚。”牛興敬的神情不免更是精彩,忽然掙拖衛兵,一頭朝牆上撞去,卻撞在一個不軟不硬的物體上,抬頭一看,乃是莫桃。莫桃淡淡道:“看牢一點,再出問題,唯你們是問。”衛兵恭敬地答應,半推半拉把牛興敬弄走了。

是役,殺敵尚不足百,俘虜兩千多,整個軍屯沒有一人逃拖,己方隻有史傑的一個衛兵貪功冒進不幸身亡,其餘不過十幾人輕傷。史傑大獲全勝,不等李佳原得到消息反撲,他已經撤出山區。

曆勇公公將一份奏折放在皇上的書桌上,躬身稟告道:“萬歲爺大喜。勳陽大捷,活擒匪首李佳原的元帥牛興敬。現在三爺在宮門候旨召見。”

皇上抬頭興奮地道:“宣!”拿過奏折,打開觀看。

莫天悚進房跪下,正要山呼萬歲,皇上笑道:“這裏沒別人,不用跪了!你不留在勳陽,這麽急趕回來,又想要什麽賞賜?”莫天悚走進皇上的書桌,嘿嘿傻笑一下道:“萬歲爺實在是太英明了!草民有個問題想請教萬歲爺,湘王護衛兵不過五萬,已經讓萬歲爺覺得如同芒刺在背,荊襄流民過百萬,萬一全部起兵造反,萬歲爺是不是更得頭疼?隻有讓流民附籍,在當地安居樂業,才能永久消除流民隱患。”

皇上怒道:“莫天悚,怎麽朕每次讓你做點什麽,你都要讓朕做出讓步和犧牲?戶籍是征派徭役和納稅的依據,如果準許農民隨便離鄉,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整個國家不是亂套了嗎?你提議讓流民附籍,置國家法紀和章程於何地?”

莫天悚正色道:“昔鯀冒死盜息壤,以堵治水,而水患不絕,自己還被黃帝派祝融殺死在羽山下。其子禹持斧開大山,以泄治水,江河歸流,百姓感戴,擁為夏之國君。萬歲爺願意做鯀還是願意做禹?”

皇上冷笑道:“哦,按照你的辦法,置國家法度於腦後,讓流民附籍就是禹了?莫天悚,你究竟得了李佳原什麽好處?”

莫天悚賠笑道:“草民見也沒見過李佳原,萬歲爺如果想要,草民過些日子可以把他的頭獻給萬歲爺。附籍提議根本是為萬歲的社稷打算。賦稅是國家的根本,荊襄百萬流民無籍不用上稅,致使國家賦稅大量流失,又因流民鬧事,每年還需花費大量軍費銀子。如果讓他們附籍,一是大片良田得到開墾,百姓安居樂業;二是可得大量賦稅充盈國庫;三是斷去湘王養兵借口,四又能彰顯出萬歲爺仁德的王者風範。一舉四得,何樂不為?”

皇上不覺有些心動,沉吟道:“你甫到勳陽就打了一個大勝仗,難道還怕李佳原不成?怎麽總是想為他們說話?”

莫天悚諂媚地笑一笑,道:“萬歲爺知道我是一個生意人。生意人最要緊是能賺銀子。劉仝伏法不過十來年光陰,李佳原又在同一地方鬧事。李佳原不可怕,草民是怕殺了李佳原,勳陽又冒出一個劉佳原、張佳原什麽的,又得花銀子打仗,又煩心又劃不來。再一個,萬歲爺在湖廣多出一個勳陽府,草民也可以在勳陽再開兩家藥鋪,多個賺銀子的好地方。”

皇上失笑,想了想道:“設置勳陽府可以,但你要拿李佳原的人頭和項重的護衛兵來換。”

莫天悚忙道:“草民也正想和萬歲爺說說項重。五萬訓練精良的軍隊白白解散似乎有點可惜,萬歲爺看是不是將他們去長城外戍邊?不過長城外畢竟是苦寒之地,為表萬歲爺仁愛之心,是不是在戍邊之前讓項重升一升?”

皇上皺眉道:“你想設立勳陽府還不算,還想讓朕升項重的官?”

莫天悚笑一笑,低頭嘀咕道:“這叫做慷他人之慨,反正項重升官又不用天悚出銀子,天悚是不會心疼的。”

又將皇上說笑了,點頭道:“你真能讓項重領軍離開湖廣,為朕所用,朕就升他一兩級也無所謂。”

再確定一些細節以後,莫天悚心滿意足地離開皇宮回到莫府。

為迅速趕路,這次莫天悚把梅翩然和十八衛都留在了勳陽,隻和莫桃兩個人快馬回京。央宗喜出望外,早準備好家宴給他和莫桃接風。看他春風滿麵的,央宗笑道:“皇上又許你什麽好處了?看來勳陽很順利。”

莫天悚得意洋洋地道:“不是我吹牛,我這次最高明的地方就是未卜先知,讓刑天把羅天拴在上清鎮。隻要羅天不跑出來搗亂,我做什麽都很順利。”

莫桃憂心忡忡地道:“不知道上清鎮怎麽樣了!天悚,勳陽事畢,你一定要答應我先去上清鎮。”

莫天悚苦笑道:“等事情完了,皇上不另外給我派差事再說吧!其實穀大哥很可能等得著急了,我們應該先去靈寶縣。”

莫桃皺眉道:“天悚,我怎麽覺得你有點怕我去上清鎮呢?上清鎮除了刑天以外,還有什麽?”

莫天悚甚是心虛,嘀咕道:“我是不願意你去給張天師解圍。上次婁澤楓在無錫與羅天狼狽為jian,把你爹的梅莊也搶走了,讓刑天在他們那裏多鬧騰一陣出出氣不好嗎?”

莫桃笑一笑,淡淡道:“既然你已經拿到聖旨,我們得盡快回到勳陽。我怕項重立功心切,致使勳陽生靈塗炭。”

莫天悚不以為意,笑道:“不會吧?走的時候我讓曆大人盯著項重,在我們沒回去之前別行動。”

莫桃輕聲道:“項重需要聽你的嗎?隻怕史傑為爭功,也不會聽你的。”

但是莫天悚沒有聽進去,泰峰又堆積不少事情需要他處理。央宗好容易等到莫天悚單獨來京,也不滿意莫天悚歇也不歇就離開。莫桃想起他們的姻緣還是自己一手促成的,心裏一軟,也沒有硬要莫天悚上路。結果他們在京裏耽擱好幾天才離開。

勳陽被莫桃不幸而言中。

項重受史傑大捷的刺激,棄世子於不顧,連夜拔營趕路。到勳陽以後片刻也沒休息就提審俘虜,詳細了解到李佳原四個軍屯的情況後緊急部屬,於翌日淩晨分八道發起進攻,堵住李佳原的一切出路。

偏偏李佳原知道莫天悚進京走了,沒想到這次項重的行動會這樣快,一直沒有準備好,大軍撤退又不是一下子就能完成的,看見旌旗遍野才知道大勢已去,想起周洪招安之策來,急和周洪商議。周洪建議丟卒保車,突圍去找莫天悚。李佳原命部屬集中兵力猛攻北路,等項重調動大軍去北路堵截時,自己和周洪率部偷偷朝南路竹山突圍,成功擺拖項重追兵。周洪點燃莫天悚給他的信號。沒成想莫天悚沒來,來的卻是史傑。李佳原大敗,不願被俘受辱,自刎。史傑活捉周洪,連李佳原首級一起送至項重軍營。

見頭功又被史傑奪得,項重大怒,強令流民盡回原籍。流民稍有不滿反抗,皆以亂匪為名草剃之。死者枕藉山穀,達數十萬之眾。流民扶老攜幼,缺衣少食,被迫踏上回鄉之路。哀鴻遍野,令人不忍卒睹。

還是他們從前住的那家客棧,不過離開幾日功夫,勳陽的一切都變了,客棧的老板和夥計也沒有了,整個客棧成為莫天悚的臨時寄寓之所。莫桃聽完後長歎一聲,走到門口,打開門高聲叫道:“和戎,你在哪裏?陪我出去喝幾杯。”

和戎急忙跑過來,從打開的門縫裏瞄一眼房間裏的莫天悚、淩辰和曆瑾,低頭道:“現在外麵也沒有酒館還在營業,不如到我房間裏去,我烤些東西給你下酒。”

莫桃道:“家裏哪有外麵喝酒的味道。你不陪我,我自己出去。”和戎隻好陪著他,還主動去把向山和格茸都叫來,和十八衛一起,浩浩蕩蕩擁著莫桃離開了。

莫天悚陰沉著臉道:“我讓你們看著,你們就是這樣看著的?現在好了,項重斬匪幾十萬,戰功卓著,上本要留在本地經略鄖陽,堵截流民再入勳陽之路。這不是讓項重代替李佳原的位子嗎?皇上滅掉李佳原一萬人,卻要擔心項重五萬人。你們自己說說,我們回京後如何交代?”

曆瑾嘀咕道:“反正皇上也要李佳原的首級,早晚我們得把他吃掉。早點吃掉他正可以集中精力應付項重。”

淩辰森然道:“三爺要是實在擔心項重,等天一黑,我就摸到他的房間裏去,一根鋼絲了結了他。”

莫天悚怒道:“真是好建議。你以為項重和牛興敬爭女人就和牛興敬一樣,是個隻有蠻力的莽夫,又或者看他沒兩下就被桃子劈下馬就認定他沒本事?你去試試桃子的刀,看能不能接住一刀?項重從小練武習文,隻怕你沒勒死他,到讓他先把你給剁了!”

淩辰頓時不敢出聲,隻好捅曆瑾一下。曆瑾低聲問:“三爺,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莫天悚沉吟半天,緩緩道:“曆將軍,周洪是不是也被我們活捉了?你能不能把他提來我這裏?”

曆瑾皺眉道:“周洪是被抓住,但他目前在項重那裏,又一直都在罵你背信棄義,陷他於不忠不義。項重也是故意想出你的醜,不僅不約束周洪,反而把周洪放在俘虜中間。就算是我去要人,他也不一定肯放。你還要見周洪幹嘛?就因為他,目前整個勳陽地區的人沒有不罵你的,連和戎都不敢自己出門了。”

莫天悚臉色稍微舒緩,lou出笑容道:“這樣說來,周洪雖然被俘,目前還有些威望了?好,很好。你立刻去項重大營,不管用什麽做借口,無論如何都要把周洪給我弄來。”

曆瑾愕然,看莫天悚很認真,還是答應一聲出門去了。

莫天悚和淩辰出門來到梅翩然的房間裏,坐下笑道:“翩然,我又來求你幫忙,你幫不幫我?你和淩辰一起,帶十八衛即刻啟程去荊州,不管用什麽方法,務必要讓湘王殺掉項重全家。有沒有把握?”

梅翩然正在房間裏繡花,放下花繃子,皺眉道:“天悚,你這是想要逼反項重?項重剛剛大捷,湘王不可能也沒有理由在這時候殺他全家,此去荊州隻有嫁禍一途。這種事情淩辰從前也是辦熟了的,你何苦叫我也去?萬一又讓你覺得暗礁姓了梅,我該如何自處?”

莫天悚愕然,淩辰從前雖然辦過類似的事情,但乃是和日月星辰四個人一起出手。這次對象是老jian巨猾的湘王,淩辰又隻有一個人,勝算不大。忙給淩辰使個眼色。淩辰莞爾,退出房間。

莫天悚起身硬擠到梅翩然坐的椅子上,抱住梅翩然嬉皮笑臉地道:“翩然,難道你不姓莫嗎?這裏哪來的異姓之人?”

梅翩然掙拖莫天悚,起身坐到莫天悚剛剛坐的椅子上,冷笑道:“這可奇了怪了,我好好的姓梅,又沒有嫁入你的莫府,你憑什麽說我姓莫?姓莫的那個女人還在京城呢!”

莫天悚頓時很冒火,梅翩然顯然生氣他在京城耽擱;而莫桃雖然沒出聲,但明顯也生氣他在京城耽擱。站起身道:“你不願意幫忙就算了!了不起我把這裏留給桃子處理,自己跑一趟荊州。”

梅翩然急忙追過來,拉住莫天悚道:“我又沒有說我不去。天悚,我也是想多和你待幾天。這裏的流民和你有什麽關係?你為莫桃如此用心,什麽時候也為我用用心才好?”

莫天悚忙摟住梅翩然,柔聲道:“我也不是為了桃子。早點了結外麵的事情,我們也好早點回榴園去。好好準備一下,我保證你的婚禮比央宗的還熱鬧。再說這裏的流民原本在本地生活得好好的,不是我來了,他們就都不用離開。你注意到沒有,項重其實滿會用兵的。以前在圍剿多年也沒有成功,說不定也是不想交出兵權。”

梅翩然莞爾道:“不是你先抓住一兩千人的俘虜,項重怎能成功?再一個就是我們攻破牛興敬軍屯也沒有大開殺戒,周洪便信了你的鬼扯。他是負責情報的,在暗中也有出力,因此周洪極為自責。不過我懂得你的意思,不管項重是不是想擁兵自重,我也會讓湘王覺得他有這想法。我明天再走好不好?”

莫天悚lou出一個壞懷的笑容,點頭道:“你想走,我還舍不得呢!你聽誰說我怕暗礁姓梅了?”

梅翩然又推開莫天悚,怒道:“難道你想否認?這還用得著聽誰說嗎?我和北冥在揚州合作得好好的,但北冥到京城後見到我就躲。我原本想幫幫你的,現在也隻好留在家裏繡花了。”

莫天悚愣一下,賠笑道:“你實在是太精明了!我也是怕你累著了!”梅翩然還不滿意。莫天悚暗忖女人就是喜歡翻老賬,梅翩然在京城都好好的,此刻醋壇子打翻了,真不得了。少不得又陪著小心隻管拿些好聽的出來說,終於哄得梅翩然轉怒為喜,滿室生春。

淩辰在外麵敲門道:“三爺,周洪先生到了,你是這會兒見還是等明天再見?”

莫天悚打開房門,大聲道:“淩辰,你這次去荊州,一切都要聽翩然的,知道嗎?”淩辰莞爾,更大聲地答應道:“知道!違背三爺的命令沒關係,最要緊是不能違抗準夫人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