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們抵達昆明。莫天悚忙著去見手下的各大掌櫃,莫桃不耐煩應酬,躲在自己的房間裏。莫天悚始終記掛著他,應酬完找去莫桃的房間,丫鬟居然說莫桃和和戎逛街去了,連向山也沒有帶。

天已經黑了,逛街也看不見什麽東西。莫天悚不放心之極,叫來向山訓斥一番,吩咐人去找莫桃。好在昆明到處都是他的人,不過片刻時間,下人來報,已經找到莫桃,但是莫桃不肯回來。莫天悚隻好自己追出去。

大部分店鋪的確是關門了,但是花街柳巷正熱鬧。和戎對這種地方充滿好奇心,隻是以前沒人陪著不敢來,今天終於一嚐心願,和莫桃漫步在一條花街中。莫天悚是又好氣又好笑,遠遠地跟在他們後麵,好奇他們來這種地方究竟想幹嘛。

莫桃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很吸引人,隻可惜身邊陪著一個有說有笑的大姑娘,不像是想做什麽的樣子,讓園子裏的姑娘們失望得很。和戎沒有牽著莫桃,但是莫桃在轉折處卻依然行動自如。莫天悚很奇怪,悄悄kao近他們,才察覺和戎的腳步輕快,如同踩著鼓點一般,每到轉折處便會快走幾步,改變步伐的節奏。莫桃的耳朵很靈,聽見腳步聲就知道轉彎。看得出來兩人的興致都不錯。

可是莫天悚還是不放心莫桃來這種人多的地方,越跟越近。莫桃終於分辨出他的腳步聲,停下等候。和戎莫名其妙地也停下來,回頭一看,不滿意地叫道:“三爺,你跟來做什麽?”

莫桃苦笑道:“這還用問,他來看著我。我眼瞎了,人也變成廢物了!”

莫天悚急忙笑笑道:“誰說我來看著你。桃子,你實在不夠意思,來這種好玩的地方也不叫我!”

莫桃莞爾道:“你不著急回去陪荷lou就一起逛逛吧!和戎,外麵都看得差不多了,你想不想進去看看?”

和戎吃驚地道:“可是我是女的,那種地方能讓我進去嗎?”莫桃笑道:“有銀子的主來了,沒有地方是進不去的。隻是有一點,天悚,你別讓淩辰跟得太近,不然人家看見你的架式就被唬住了,肯定不好玩。”和戎朝莫天悚看看,很放肆地大笑。笑得莫天悚窩火得很,還不好就這樣丟下他們,回頭對跟在身後的淩辰一幹人揮揮手,跟著和戎和莫桃走進旁邊的弄月樓。

守門的看見他們衣飾光鮮,居然沒攔著和戎,被他們大搖大擺走進去。裏麵鬧哄哄地很熱鬧,喝酒猜拳唱曲。鴇兒正忙,見是生客,又帶著個女人,最多不過喝點酒,顧不上招呼他們。

和戎推開試圖扶著莫桃的莫天悚,拖開一張椅子。如此輕微的聲響對莫桃而言已經足夠,莫桃很舒服地坐下來。莫天悚很不滿意地瞪和戎一眼,也坐下來,拍桌子叫道:“人都死絕了,怎麽大爺來了,也沒人招呼一下?”

鴇兒大概見慣惡客,又或是有人撐腰,再就是她正招呼的客人不容得罪,反正回頭看一眼,還是沒過來招呼。隻有一個丫鬟端著三杯茶過來。

和戎沒有坐,眼珠子都快不夠用了,東張西望對姑娘們指指點點外加評頭論足,整間弄月樓的姑娘沒有一個有她自己漂亮。莫桃一言不發,滿麵笑容地聽著。莫天悚詫異之下甚是好笑,開始的脾氣也沒了。端茶過來的丫鬟不服氣,故意在和戎身上撞一下,驚叫一聲,三個茶杯都掉在地上。

這下鴇兒急了,旋風一般跑過來,揪住和戎嚷道:“你賠我杯子,這可是‘金絲鐵線’的哥窯瓷,最少五百兩銀子一隻。”

和戎嚇懵了,結結巴巴地道:“五百兩一個杯子?那三個茶杯……不是要一千五百兩?我……我哪來那麽多銀子!”

莫桃莞爾,起身用力在桌子上一拍,桌子變成一堆碎木頭,道:“不好意思,紫檀木桌子又壞一張,多少銀子?”鴇兒卻被他這一下嚇懵了,一張滿是胭脂的紅臉頓時參入不少白色,反是把和戎放開。莫天悚愕然,對和戎招招手道:“過來坐我旁邊!”

和戎遲疑一下,走到莫天悚身邊,低聲問:“三爺,那三個杯子真的值一千五百兩銀子?”

莫天悚失笑道:“一千五百兩?一兩銀子都不值。哥窯?見著有開片的就是哥窯,那所有青色的就都是汝窯的了?”

鴇兒終於回神,大聲叫道:“來人啊,快來人啊!”四五個打手和剛才鴇兒陪著喝酒的那一桌子客人一起衝過來。鴇兒在一邊叉腰咒罵,打手氣勢洶洶就想上前去打人,客人中有一個卻顯得很遲疑,抱拳道:“是不是二爺和三爺?”打手和鴇兒一下子都停下來,瞪大眼睛。

莫天悚淡淡道:“你是哪位?”那人乃是泰峰當鋪的一個朝奉。鴇兒不再要他們賠杯子,還陪著笑容另外安排一張桌子,把他們和朝奉合並成一桌。酒菜流水一樣上來,又叫來好幾個姑娘小心服侍。隻可惜這家花樓的規模不大,姑娘既無姿色也無才藝。不過和戎還是眉飛色舞,和那幾個泰峰的夥計朝奉拚酒,叫的聲音比誰都大。莫桃頗覺無聊,起身走了。莫天悚急忙丟下一大錠銀子跟出去,追著問:“桃子,你怎麽了?”

莫桃搖搖頭,淡淡道:“我沒事。本來隻不過是跟和戎出來閑逛,沒想到這你都不放心要追出來;更沒有想到泰峰一個小小的朝奉也有如此大的威勢。看樣子我們如果是普通人,今天必然被狠狠揍一頓。”

莫天悚尷尬地道:“我也是悶了,想出來逛逛。”

莫桃苦笑道:“你那麽多事情,也有時間出來閑逛?怎麽和戎玩上癮了,還不出來?”話音剛落,和戎追出來,氣乎乎地道:“二爺,你怎麽剛喝幾口就走了!你一走,他們也不敢再喝了!”

莫天悚忙道:“這地方太小,沒多大意思。下次你還想喝,我帶你去昆明最大的春風得意樓,叫他們最紅的姑娘來賠你喝。”剛說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

和戎更是笑得前仰後合的,小眼睛眯成一條縫,嘴巴咧得大大的,也不用手遮擋一下,lou出裏麵碎玉般的白牙,沒點淑女的樣子,氣疲力軟的kao在莫桃身上,又放肆又隨便,然朝氣勃發。莫天悚很長時間沒注意過她,竟有眼前一亮的感覺,猛然發現和戎其實長得滿可愛的。再不用幹重活,她比從前白淨多了。所謂一白遮百醜,何況和戎身材玲瓏妖嬈,前凸後翹,燦爛明媚,竟也美麗得很,和莫桃在一起滿般配的。

莫桃顯然並不介意被和戎當成kao背,忍俊不禁,搖頭笑道:“你啊你!我特意找一家小的,就是想裏麵沒有大人物,不想還是被人認出來。什麽都讓你攪合了!打攔東西都不用賠!回去吧!”

和戎立刻跟在莫桃身邊,又用她那種獨特的腳步鼓點給莫桃引路,一路走一路嘰嘰咯咯地說笑。看見不懂的東西就描繪給莫桃聽,叫莫桃解釋,看樣子很崇拜莫桃。莫天悚一直不怎麽能cha上話,終於明白,和戎是在山裏生活久了,喜歡外麵的花花世界,從前向山沒時間也沒耐心陪她閑逛,而莫桃顯然是喜歡和戎沒當他是瞎子,很輕鬆也很高興。也許他是過餘擔心莫桃了,莫桃剛才在弄月樓一掌拍碎桌子,就是想證明給他看,不想被人認出來,什麽也沒能證明。

後麵的路途莫天悚不再緊盯著莫桃。從前莫天悚總希望和戎能照顧莫桃,和戎一直不樂意也不肯做,這回卻自然而然地肩負起照顧莫桃的責然。莫桃極少指責她,也不像向山那樣總想著要照顧她,反是不少地方需要她的照顧。

和戎找回自信,與以前判若兩人,顯得比從前開朗很多,總把兩隻眼睛眯成一條縫,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人也變得活潑,有點大大咧咧馬馬虎虎的。她的琴棋書畫肯定比不上荷lou,但是外麵的事情卻比荷lou能幹很多,仗著有莫桃撐腰,騎馬探路打獵外加吵嘴,經常讓十八衛甘拜下風。

有一天她興致來了,夜宿的時候烤了一隻獐子給大家吃。眾人驚呼美味,眨眼功夫就把獐子分搶一空。和戎又把下午挖的幾根山藥丟進火堆中,片刻後取出,已經烤得沙酥酥的。輕輕撕下皮,裏麵的瓤鬆鬆散開,引誘著眾人用手或者幹脆直接嘴接住。十八衛連同莫天悚一起被征服。

眾人滿足地挺著肚子,追著問和戎從前怎麽不烤點東西來吃。卻原來和戎最會做吃的,尤擅燒烤,烤出來的東西外脆內酥,隻用一點食鹽調味,便能吃得大家眉開眼笑。但她很不喜歡被拴在廚房裏,從前在工布早征服諸葛青陽和他那幾個兄弟,經常不得不憋在廚房燒飯。跟莫天悚出來後就蓄意裝成不會燒飯的樣子,就怕讓她做燒飯的丫頭。在榴園住一段時間才知道,燒飯有專門的廚子負責,根本不用丫頭動手。且榴園的大丫頭日子比一般小戶人家的小姐過得還好,莫天悚和莫桃也沒真當她是丫頭,莫天悚還送了個兩個小丫頭伺候她。她放下包袱,加上這段時間和大家相處愉快,才泄lou秘密。

此後趕路,他們還是在飯館吃飯的時候多,但和戎經常會烤些東西出來消夜,隻是撿柴火一類的雜事她肯定要差遣十八衛去做。十八衛貪圖她的美味,總是被她使得團團轉。

十八衛盡管也是寵溺她,心裏還是有點不服氣,很快給和戎娶了一個外號叫做mi蜂美人,說她腰肢比mi蜂還細,做的飯菜比蜂mi還好吃,可就是太會蟄人。和戎知道後不高興,到處找十八衛吵。一路之上比莫天悚哪次出門都熱鬧。莫天悚笑嘻嘻的在一旁看熱鬧。和戎還是生氣,烤出來的野兔拿給莫桃一大半,再給莫天悚一小半,其他人,嘿嘿,對不起,沒有了!這下大家夥著急了,和戎姐姐、和戎妹妹的一個比一個嘴巴甜。

莫天悚大笑:“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姐姐妹妹太肉麻,和戎,你看我們叫你百花仙子好不好?”

和戎正要叫好,瞥見莫桃笑得怪模怪樣的,又遲疑起來,毫無顧忌地捅莫桃一下,高聲問:“你幹嘛這樣笑?”

莫桃莞爾道:“你被天悚耍了!mi蜂總在花叢中飛來飛去,不就是百花仙子嗎?”

和戎大怒,衝到莫天悚麵前,搶下他吃一半的野兔丟在地上,用腳去踏。

莫天悚不禁可惜,悻悻地道:“桃子,就你什麽都明白!”和戎很得意,兩隻眼睛又眯成一條縫,一點也不淑女,然非常明媚地大笑起來。

好在和戎的氣向來消得快,第二天她就什麽事也沒有了,依舊烤些好吃的大家吃,不過誰要是說錯話,也依舊沒有好果子吃,隻是百花仙子的外號在她身上算是生根丟不掉了。

一個多月以後,他們抵達富榮。富榮大部分的街道都是依山而建,或上或下,爬坡上坎。莫天悚和莫桃一起去拜訪尉雅芝。和戎對高大的井鹽架很好奇,沒有莫桃陪著也獨自溜出去閑逛。

尉雅芝見到莫天悚和莫桃很激動,勉強壓著脾氣,冷冷地道:“三爺,我惹不起你們兄弟,還躲不起嗎?你們又找上門來有何貴幹?”

莫天悚賠笑道:“我看我們之間有點誤會。”

尉雅芝怒道:“我和你們沒有誤會!你們一個叫我幫忙,一個再偷偷去把我的人迷倒,當我是什麽?”

莫天悚陪著小心,說盡好話,終於知道那日尉雅芝和莫桃喝完酒後,還見過莫桃,就是莫桃要求她去監獄帶走穆稹仇的,那身綠紗裝束也是莫桃給尉雅芝的。

尉雅芝對莫桃很有好感,不放心別人去做,才親自出馬去接穆稹仇。後來她的手下被人迷昏,穆稹仇失蹤,她找不著下手的人,但因莫天悚最擅長迷藥,認定是莫天悚做的。後來春雷叫人調查,她也有察覺,更是生氣,接到莫桃的信以後也沒有回。

莫天悚不很相信尉雅芝的話,追著問她真的是莫桃親自去求她去監獄接穆稹仇的?

尉雅芝很不耐煩,指著莫桃厲聲道:“這麽大一個大活人,難道我還能認錯不成?你以為有人像南無披著白虎皮冒充四腳禽獸一樣,也披著一身白衣服冒充兩腳禽獸?”

陪著他們的三多幫首腦一下子笑出來。氣得淩辰當場就想發火。莫天悚眼看問不出多餘的情況,不願意和三多幫鬧僵,急忙告辭了。一路上莫桃都皺眉不語,回到客棧後忽然石破天驚地喃喃道:“天悚,你說會不會是龍王冒充我們做的?”

莫天悚甚是吃驚地問:“為何突然這樣說?”

莫桃緩緩道:“雪笠能用一張人皮麵具把卓瑪冒充得惟妙惟肖,龍王自然也可以利用一張人皮麵具冒充我。”

莫天悚還是很疑惑地道:“龍王被蕊須夫人打一掌,短時間應該沒能力出來作惡。你為何認定是龍王,萬一是飛翼宮裏的其他人呢!”

莫桃道:“阿曼告訴我,隻有最正宗的天一功才具備千變萬化的能力,而飛翼宮隻有宮主才能學這種天一功,孟綠蘿自然是會的。羅夫人原本是準備接任宮主的,因此她也會。她雖然是梅姑娘的師父,卻沒有傳授梅姑娘正宗天一功。梅姑娘會的和龍王會的一樣。”

莫天悚嚷道:“但是雪笠能化身卓瑪,她就會啊!”

莫桃道:“雪笠是土司太太卓瑪教她的。卓瑪曾經救過孟綠蘿,又答應孟綠蘿出來給你當丫鬟,孟綠蘿覺得她太委曲,在她臨出門前才傳授她的。後來阿曼他們就是因為發現卓瑪會正宗天一功,才認定她是飛翼宮數一數二的重要人物,因此異常重視她和雪笠,派人一直跟蹤她們。”

莫天悚喃喃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說羅夫人把正宗天一功傳授給了龍王。雪笠當時在巴哈雪山,孟綠蘿多半在太子雪山,羅夫人不可能害你,剩下的就隻有龍王。那老家夥熟悉成都,又最喜歡躲在暗處玩陰的。他讓尉雅芝冒充翩然是想我和翩然互相猜忌。冒充你給尉雅芝送信,又冒充我去給蜀王寫信,是想我們窩裏鬥。問題是現在穆稹仇是不是在他的手裏?他要穆稹仇幹嘛?”

莫桃幽幽地道:“穆稹仇我倒是不怎麽擔心,問題是假如我猜對了的話,羅夫人這麽多年都沒有傳授龍王正宗天一功,最近怎麽突然就肯傳授他正宗天一功了?”

莫天悚遲疑道:“你是不是擔心他們殺回飛翼宮去?”莫桃苦笑未答。莫天悚衝口而出道:“要不我們現在去飛翼宮吧!順便也可看看倪可小姐的情況。”

莫桃失笑道:“恐怕去飛翼宮是假,找倪可才是真。”

莫天悚訕訕的也笑了,歎息道:“以前我還真不怎麽掛心倪可,最近卻越來越擔心她。不過我也是非常非常想去飛翼宮的,從十歲的時候就開始想了!阿曼又說找到天一功可以治你的眼睛,也許是到了我們去飛翼宮的時候了。”

莫桃搖搖頭,淡淡道:“那麽多年都等了,這時候急什麽?要去飛翼宮之前,無論如何也要再回巴相一趟,看看大哥的兒子;再看著秋秋和南無把親事辦了;還有你和梅姑娘,也沒正式成親你甘心嗎?”

莫天悚泄氣地嘟囔道:“瞧你說的,好像去了之後就回不來一樣。”

莫桃輕聲道:“反正阿媽是這樣認為的。文家從前的那些男人去了飛翼宮以後,幾乎就沒有能回來的。爹算是特例了,可也沒能回巴相。”

莫天悚一直沒動身去飛翼宮,心裏正是有這樣的陰影,岔開咕噥道:“翩然接到我信也不說回雲南看看我,我現在也不想她了!”

莫桃縱聲大笑,眼前之人無論幹什麽都有可能,獨獨不想梅翩然是不可能的。又笑得莫天悚訕訕的。

向山敲敲門,問道:“二爺、三爺,晚飯都好了,可是和戎還沒有回來。”莫天悚皺眉道:“和戎沒回來也來問我,你們不會出去找她回來嗎!”向山囁嚅道:“我們已經出去找兩圈了,都沒找到她。淩爺說是尉幫主把和戎藏起來了,問三爺要不要派人去問問。”

莫桃沉吟道:“尉幫主還沒這麽大的膽子吧?再說她藏起和戎幹嘛,就為讓我們著急嗎?”

淩辰忽然一頭大汗地跑進來,氣喘籲籲地道:“三爺,不得了了!和戎是落在雙厄馬幫的蔡步亭手裏了!”說著將一封信遞在莫天悚手裏。

莫天悚打開信,蔡步亭約他夜裏子時去龍鳳山檀林寺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