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昆明回來以後,不管莫天悚再給莫桃用什麽藥,莫桃都極為配合,再也沒有說過不要治療的話。但是莫天悚卻對自己越來越沒有信心,沒有再包著莫桃的眼睛,不過是配些藥水給他洗眼滴眼,隔兩日再服用一顆固定的歸一丹。

剛剛過完大年,莫天悚就和莫桃商量一起去三玄島。莫桃卻又反悔了,笑道:“既然上次羅天帶來的眼藥是假的,三玄島也不一定就有好藥。再說,眼藥是假的,無涯子的那封信一定也是假的,羅天想我們去三玄島,我們何必要聽他擺布?”

好在莫天悚也知道上次莫桃是酒後情緒激動當不得真,過年耽擱,他也沒能調動人手去海州府布置,實際也沒有做好去三玄島的準備,並不失望,沉吟道:“你不去三玄島也可以,那我派個人去接林冰雁過來看看。不知是不是蕊須夫人藏私,《仁心仁術》我從頭到尾看了好幾遍,醫術也沒提高多少。這東西光是勤奮沒有用,還得要天分。”

莫桃莞爾,記起還在九龍鎮的時候,曹橫請過很多名醫給莫天悚治頭疼。莫天悚那時候就曾多方請教,醫術已經很不錯,再提高是很困難,《仁心仁術》又不是專論眼科的,他的事情又多,找不出方法也是預料中的事情。考慮半天,終於點點頭同意去請林冰雁,卻道:“天悚,年過完了,陪我去一趟上清鎮吧!然後我們拐到靈寶縣去看看。穀大哥也走了有一個多月,能做的事情估計他也做得差不多了。”

莫天悚不久前才接到消息,羅天到上清鎮後似乎並未解決問題,張天師越來越憔悴,他覺得很解氣,猶豫道:“要不我們直接去靈寶縣?”

莫桃笑笑問:“鬼穀神算你學得怎麽樣了?你不覺得我們去靈寶縣之前該去找張天師證實一下乩語的意思嗎?”

莫天悚苦笑道:“那玩意兒太高深,我是大俗人一個,學不會!如果沒有羅天,我們去上清鎮還能聽見張天師幾句實話,有那個壞東西在,我保證我們去上清鎮也聽不見實話。對了,昨天大哥終於在貓兒眼的寶庫中找到蕊須夫人留給他的兩本秘籍,一本是關於機關消息的,另外一本你猜是關於什麽的?”

莫桃失笑道:“看來我是不可能猜到的,你直接揭曉答案吧!”

莫天悚哈哈大笑道:“是**!我上次在蕊須夫人的書房裏真沒注意到,裏麵還有這方麵的書,說不定蕊須夫人也希望大哥一個姓狄一個姓文的不斷把兒子生下去。”

莫桃也是忍俊不禁,好笑地問:“究竟大哥的孩子決定姓什麽沒有?”

莫天悚還是微笑著,隻是聲音一下子輕不少,道:“我已經勸服阿媽讓那孩子姓狄。央宗那個姓文。阿媽不知道內情,還誇我比大哥懂事。你看我又是一箭雙雕,皆大歡喜。”

莫桃愣一下,幽幽歎息,良久無語。莫天悚笑笑道:“素秋的事情我也說服阿媽讓步了,阿媽答應隻要南無不再提治病的事,就隨素秋自己的意思辦。”莫桃緩緩道:“原來家裏的事情你基本上都安排好了。天悚,要不這樣吧,你去京城看看梅姑娘,我自己去一趟上清鎮,然後我們在靈寶縣匯合。你要是不放心,我帶田慧一起去。”

莫天悚苦笑道:“京城的事情我都知道,就不用跑一趟了吧?據最新消息說,曆瑾又升官了,皇上欽點為送親使,說不定這一兩天就要啟程去西域。倒是你對田慧究竟是個什麽心思?上次南無還以為那封信是田慧給你的情書,連田慧給我的信一起扣下,就想看看你的態度。”

莫桃笑笑,緩緩道:“你覺得央宗跟你幸福嗎?我不想害田慧。以後別再提同樣的問題。你要是實在不樂意,我們直接去靈寶縣。阿山的阿媽趕著給阿山說了一門親事,和戎對阿山已經死心。她在雲南也沒個親人,又不太習慣雲南的氣候,我看你幹脆安排和戎回四川算了。”

莫天悚明白和戎的很多習慣外人都不喜歡,向山也就當她是個可憐的***照顧,點頭道:“我也正想去成都看看,叫和戎和我們一起走吧。”

莫桃給尉雅芝寫過信,但一直沒有接到尉雅芝的回信,遲疑道:“你還對穆稹仇的事情耿耿於懷?”

莫天悚皺眉道:“我又派人上峨眉山調查過,明燈寺的大火起得極為蹊蹺,大火燒起來之後蒼複和尚和他的那幫小和尚徒弟都沒一點動靜,不是已經死了就是吃了非常厲害的麻藥。下毒也是一門學問,無色無味的毒藥極為稀少。元亨離開穆家堡的時候我專門檢查過,保證他沒有帶毒藥在身邊。梁紅劍下毒的本事就不怎麽高明,我不認為元亨到明燈寺以後能弄到毒藥。當時不少人趕去救火,清理完火場以後沒發現元亨的屍體,曾經在周圍的山林中找過元亨的下落,居然沒找著他。然而穀大哥和紅葉姐一到,他就冒出來,除了那包‘峨蕊’茶葉以外,什麽東西都沒帶,但樣子並不狼狽。你說整整兩天時間,他一個剛剛上山沒幾天的小孩子,吃啊喝啊的怎麽解決?不是你也不是我,尉雅芝無緣無故地怎麽會對元亨感興趣?”

莫桃輕歎道:“既然這麽多疑點,你在成都為何不好好審審穆稹仇?”

莫天悚苦笑道:“當時我真沒把他當回事!再說翩然在峨眉山就為穀大哥求情來著,我也怕翩然不高興,更怕穀大哥和紅葉姐多心。”

莫桃沉吟道:“我們先去成都,然後再決定下一步去哪裏,你看如何?”

莫天悚點點頭,起身道:“就這樣說定了。你收拾一下,明天我們就動身。”

莫桃愕然道:“這麽急,你不等著看看大哥的孩子?說不定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情。”莫天悚輕鬆笑道:“那孩子我又沒絲毫功勞,不好意思白喝大哥的酒。”甚是著急地出門了。莫桃心裏壓著一塊大石頭一樣極為難過,不僅僅是巴相的這個他沒功勞,京城的那個他同樣也沒功勞。

回巴相以後莫天悚隻見過石蘭一麵,還是石蘭送細君公主下山那次,人多鬧哄哄的,兩人連話也沒能說上一句。莫天悚幾次想上山去看看石蘭,又顧慮石蘭已經嫁人,被人知道不好,終究沒有去成。想到明天又要出門,莫天悚按捺不住,悄悄溜出榴園,朝著舍巴寨走。

出鎮子剛剛上山沒走多遠,對麵一個苗家漢子急匆匆地跑過來。莫天悚認得他就是藍姬的兒子,喜歡石蘭的卞沙。這次回來以後,莫天悚因為小妖的事情專門帶著小妖去拜訪過他。卞沙甚是大度,沒用莫天悚多說,一口答應不找小妖報仇。說是當初藍姬躲去玉龍雪山,曾經交代過日後不管她的結局如何,都不準卞沙再報仇。

小妖後悔莫及,又哭得涕淚滂沱。卞沙反而出言安慰小妖。莫天悚對卞沙甚有好感,對他遇到事穩重也印象深刻,見他如此著急,隱約覺得出事了,不覺加快腳步跑起來。

卞沙非常著急,不等莫天悚kao近就大聲道:“三爺,我正想去找你,你一定要幫幫阿蘭。”

莫天悚心頭發緊,忙問發生什麽事情。卞沙道:“瘸子滾又打阿蘭了。打得阿蘭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莫天悚頓時火冒三丈,怒道:“那個瘸子經常打阿蘭嗎?好大的膽子!我回來這麽多天,怎麽也沒個人告訴我一聲?”

卞沙歎息道:“阿蘭不準任何人向你透lou一個字。我這次還是偷偷跑來的呢!”滾茂嗄老二又傻又瘸,人稱瘸子滾,自己並沒有多少心眼,脾氣卻相當暴躁,又有一股蠻力。石蘭本來以為嫁給他可以垂簾聽政。不想當上榔頭的滾茂嗄並不願意放棄舍巴寨事物,舍巴寨實際上乃是滾茂嗄說了算。滾茂嗄深知媳婦並不喜歡他的傻兒子,從心裏不喜歡石蘭弄權,總在兒子麵前說石蘭壞話。瘸子滾本來就缺心眼,禁不住阿爸的挑唆,成親以後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打石蘭。石蘭阿爸、阿哥都不在了,孤苦伶仃,自己釀的苦酒既不好意思告訴莫天悚,更不好意思告訴卞沙,隻能在受不了的時候回桑波寨躲躲。卞沙到還是滿喜歡她的,也是為避嫌,她成親後就再也沒有去見過她,這次還是無意中聽其他人提起,去找石蘭,石蘭依然不肯見他。他無奈之下想起莫天悚。

石蘭又回到桑波寨。卞沙和莫天悚趕到的時候,房門關得緊緊的。莫天悚敲半天門,石蘭才終於開門,笑著道:“三爺,你怎麽來了?”

莫天悚仔細打量石蘭,穿著一身簇新的衣服,笑靨如花,春光滿麵,並不像卞沙說的那樣。卞沙低頭道:“阿蘭,你別裝了,我全部告訴三爺了!”

石蘭笑道:“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三爺,你別聽他的,我好著呢!他是氣我沒嫁給他。”

卞沙勃然大怒,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石蘭的手,捋起袖子。上麵果然是青一塊紫一塊的。石蘭掙拖卞沙,低頭苦笑道:“我是自作自受!既然來了,進來喝幾碗酒吧!”

莫天悚怒火中燒,神色上卻一點也沒表lou出來,走進房間坐下,摸出一個瓷瓶,笑笑道:“我有上好的跌打藥,幫你上上?”

正忙著倒酒的石蘭一下子停下手裏的動作,遲疑道:“不太方便吧?”莫天悚淡淡道:“這麽說你身上也是這樣了?”石蘭急忙搖頭否認。

不過莫天悚早知道答案,心疼之下更是生氣,沉聲道:“阿沙,你能不能去把阿基請來?”阿基名叫石黨基,新任桑波寨理老,原來曾經反對石波,擁護石蘭。石蘭嫁去舍巴寨以後,他覺得女人終究難成大事,石蘭又變成舍巴寨的人,和石蘭疏遠多了。

卞沙苦笑道:“找他沒用。我昨天就去找過他,他說這是阿蘭的家務事,他沒理由說話。”

莫天悚淡淡道:“你去叫他過來就是。阿蘭的家務事是輪不上他出頭,我想和他談的也不是什麽家務事。”

卞沙甚是疑惑地出門去了。石蘭苦笑道:“天悚,你別多事!”

莫天悚笑笑道:“我沒有多事。你知不知道我的正氣散供不應求,需要很多很多原料。我特意來桑波寨,是想和阿基談生意的。阿蘭,山外麵的苗人都開始種草藥了,隻有你們這裏還沒什麽人種。我們是好朋友不是?你也不說幫幫我。”

石蘭低下頭,輕歎道:“剛開始南無逼著大家種草藥,很多人還不願意,結果收獲的時候賣的銀子是種糧食的兩倍,沒種的人都眼熱起來。就是我們三個寨子的人也kao挖野生草藥賺到不少銀子。隻是這樣很累,挖到的草藥數量也有限。不少人都眼紅山下的人種草藥,正準備明年試著種一些。然而我們從來沒有種過草藥,不知道能不能種好。”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這方麵不是問題,我可以安排人上山指導你們種,種子也不是問題。阿蘭,你知道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你能不能出麵幫我管管這方麵的事情?”

石蘭愣一下,遲疑道:“天悚,這樣恐怕沒什麽用處。”

莫天悚淡淡地道:“沒有人會和銀子過不去。除非你不願意,不然明年滾茂嗄絕對要到過來求你。今後有阿沙和阿基幫你,你暫時不回舍巴寨滾茂嗄也不敢來桑波寨帶你走。草藥先在紅楓寨和桑波寨種,種子技術暫時別透lou給舍巴寨的人。”

石蘭低聲道:“這樣不好吧?舍巴寨不少人也想種草藥呢!都是我們自己人,怎麽可以厚此薄彼?”

莫天悚又好氣又好笑,歎道:“都到這時候,你還幫舍巴寨著想?”覺得很不放心,沉吟片刻後道,“我明天又要出門,什麽時候回來還不一定。我看這樣吧,我讓小妖上山陪你住一陣子。你有問題就和小妖商量著解決。”

石蘭愕然道:“小妖能幫我嗎?”莫天悚緩緩道:“她一定會的。”

卞沙和石黨基一起走進來。莫天悚果然隻談生意。而蠱苗也真的很眼熱草藥帶來的銀子,卞沙和石黨基一聽是讓他們種草藥,都忙不迭的答應了,拍著胸口表示今後會照應石蘭。

莫天悚向來不怎麽相信別人空口無憑的保證,交代他們隻負責安排人種地,所有和泰峰聯絡的事情都交由石蘭處理。沒有多少經驗的石蘭還沒有明白,莫天悚已經幫她鋪好道路,卞沙和石黨基不自覺地都變成她的手下。

交代完之後,莫天悚和石蘭一起下山,找來莫素秋和小妖,同樣交代一番。莫素秋看在上官真真的情分上,很高興能幫石蘭一把;而小妖非常內疚,聽說有機會幫石蘭連義塾也不去了,直接讓給紅葉去管,當夜就跟著石蘭回到桑波寨。

小妖潑辣強悍,石蘭賢惠善良,兩人加在一起肯定能控製局麵。莫天悚放心不少,又去囑咐南無幫忙盯著,千萬別讓石蘭去當濫好人,日後又被人欺負。南無莞爾,忽然道:“三爺,會不會有一天,你也這樣幫著倪可小姐去謀取哈實哈兒的政權?”

莫天悚瞪眼,幽幽長歎道:“倪可和阿蘭追求的東西完全不一樣。阿蘭我還能稍微幫一幫,可是倪可,我就是想幫她,都不知道怎樣才能幫得上她。”

第二天,莫天悚和莫桃按照計劃一早上路。中午打尖,菜剛剛端上桌子,和戎就站起來,伸出強而有力的纖掌一把抓住燒雞的腦袋,並未用太大力氣,便將雞頭撕下來。手指靈活摳動,兩隻眼珠又被她摳出來,再迅雷不及掩耳地都放在莫桃的碗裏。

莫天悚一陣惡心,莫桃幸好看不見,沒有任何表示就將眼珠吃了,有滋有味地喝一口酒。和戎忙又給他斟滿。莫桃右手伸出筷子,準確無誤地紮在燒雞身上,左手跟過去,也用手撕下一個雞翅膀遞給和戎,笑道:“酒我自己能倒。這個還是給你。別天悚在,你就不敢吃了!”

和戎很高興地接過雞翅膀,津津有味啃起來,連雞骨頭也咬碎用力吸允,砸砸有聲。莫天悚看得瞠目結舌,忍不住道:“和戎,有筷子給你,幹嘛用手?”

莫桃笑道:“用手吃東西香!你看不慣就別吃雞。”

莫天悚何止是看不慣,還胃口大敗,光看他們兩人表演,自己還沒動過筷子呢。和戎在榴園認識的人少,又在風俗奇特的工布生活了很久,和榴園的人一直格格不入的。被向山用迂回的方式拒絕以後,自己傷心了好幾天。莫桃憐惜她,去看過她幾次。她很快把向山忘記掉,和莫桃迅速熟悉起來,沒事就去找莫桃。看見向山也無尷尬之意,還像從前一樣有說有笑的。莫天悚知道大家都忙,莫桃沒事做,難免寂寞,樂得和戎能去陪著他。這時候卻犯嘀咕了,難道他們在一起總這樣?忍不住朝身邊的向山看去。

向山壓低聲音道:“和戎不太習慣用筷子。本來我都叫她改了,可是二爺說這些小節上不用太拘束,怎麽舒服怎麽來。和戎說吃眼睛補眼睛,每次都把眼珠摳給二爺。和戎喜歡吃翅膀,每次兩個翅膀都是和戎的。”

莫桃笑道:“天悚,要不晚上你帶阿山去和淩辰坐一桌,叫幾個十八衛來和我們坐。”莫天悚愕然,不過看莫桃吃得很香,不好多說。好在桌子上菜多,除燒雞以外還有不少好吃的。莫天悚低聲道:“阿山,下次你點菜的時候,吩咐他們先切一切,別上整隻的雞鴨。”

向山苦笑道:“燒雞是二爺專門幫和戎點的。”莫天悚再次愕然,瞥見莫桃很縱容,和戎很明媚的笑容,也不覺得用手直接抓著雞啃有什麽了,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