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桃和莫天悚一點也沒有隱藏,大大方方下到崖底。崖底一片寂靜,根本看不見一個人,但稍微留意就可看見全真道的人分散各處,全部躲在陰影裏一動不動的。

莫桃詫異地低聲問:“他們是什麽意思?”

莫天悚嘻嘻一笑,道:“守株待兔等著我們呢。這些是今晚最高明的一批。要不要把他們弄出來玩玩?”

莫桃失笑,沉吟道:“譚誌瑞雖然很一般,可全真道和正一道齊名,而張天師的確是非常高明。我看算了,我們也裝不知道吧。”

莫天悚莞爾道:“真看不出來你這麽怕事。聽你的啦!誰讓你是我二哥呢!”

氣得莫桃叫道:“天悚,你欠揍是不是?”叫完才反應過來自己聲音過大,下意識地朝周圍看看,全真道的人依然沒有動靜。

莫天悚低聲道:“到底是玄門正宗的人,一個個都滿能沉住氣的。別理會他們,幹正事吧!”

兩人大搖大擺地緩緩漫步,倒像閑著出門是瀏覽夜景,說話也不再壓低聲音,天南海北地閑扯,有意讓全真道的人聽見,好半天才到桃樹前。桃樹燒焦了一半,樹樁又被莫桃劈開,遍地狼藉。

莫天悚點燃一支火把仔細檢視,樹幹中有不少七扭八歪的空洞,像是被螞蟻蛀空的。其他什麽也看不出來。莫天悚又撿起地上的一隻螞蟻精屍體看看,困惑地道:“桃子,我好像聽說吃木頭的是白螞蟻。這種螞蟻不應該住在樹幹中吧?”

莫桃埋頭用樹枝對付蟻後,沒好氣地道:“你想幹什麽就直接說,別轉彎抹角的。”

莫天悚笑道:“我想你施展神力看看刑天的頭是不是就在這下麵。”沒聽見莫桃答應,好奇地湊過去一看,莫桃用樹枝把蟻後弄成肉泥了,誇張地大叫道,“哇!你實在太殘忍了。螞蟻精是害過你,你也不至於要將它們的蟻後剁成肉醬啊!”

莫桃啼笑皆非,怒道:“去你的!我是在找蟻後的內丹。修煉的妖精都有內丹,可是這些螞蟻精好像是沒有。”

莫天悚一本正經地點頭道:“的確非常有道理。好在我請教過張宇源真人,這些妖精都是保護刑天巨首的。內丹也貢獻給刑天巨首了。”

莫桃失笑道:“又胡說八道!”起身來到桃樹前,仔細打量一下桃樹,根深幹粗,要全部挖出來肯定很費力,後悔沒有帶一把十字搞,隻有拿出無聲刀一刀橫劈,輕輕鬆鬆把地麵上的樹幹砍斷丟在一邊。再一刀朝下捅去,愕然發現隻捅一半,刀居然捅不下去了。他這把大刀當初在蝠洞的時候開山劈石無往不利,下麵即便是岩石也能擋不住。精神一振,朝莫天悚招招手。兩人合力挖掘,不久就把樹根清除幹淨,lou出下麵一塊白色的石板樣東西。

莫天悚把火把湊下去一看,遲疑道:“似乎是玉石一類的東西。”

莫桃道:“管他是什麽,先挖出來再說。”他興奮起來,嫌莫天悚的匕首太慢,一個人動手,又挖一陣子,從土中取出一塊方形的白色石板。石板長一尺,寬七寸,厚一寸,材質細膩,很像是羊脂玉。取出石板後,下麵是一個深深的洞穴。黑漆漆的看不見底,陰森森朝外吹著陰風。

莫天悚注意力全部被石板吸引,一把搶過來抱在懷裏,看也沒看清楚就興奮地叫道:“這下發財了!這麽好的玉質,還是絕佳雞骨白。拿出去請人雕刻一下,絕對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莫桃啼笑皆非,泄氣地叫道:“天悚,你的銀子還不夠多嗎?先看看這是什麽再做你的發財夢吧!”

莫天悚這才把石板放下,拿過火把細看。石板兩麵都寫著字,一麵是龍章鳳篆,天書符籙,大部分兩人都看不明白,但莫桃認得其中有一枚章就是下午顯現在桃樹外麵的仙都滋攝印。莫天悚學了半天的《三玄緝魅》,到也看出石板上的符籙是鎮鬼用的,猜出是石板是用來對付刑天巨首的。這些東西絕對不會是張宇源口中的乩語。

翻過來再看另外一麵,兩人一起瞪大眼睛,再一起用力揉揉,仔細一看,他們沒有看錯,石板上陰刻著一首隨便一個讀過書的人都知道的古詩:“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莫天悚煞有介事道:“現任張天師的老祖宗張天師做學問不認真,連《桃夭》都沒記住,少寫一段,怕人笑話他,偷偷埋在這裏。”

莫桃失笑道:“又鬼扯!喂!我們要不要下那個地洞中去看看?”

莫天悚搖頭道:“那個地洞中不是有鬼就是有妖精,我害怕,不敢去。你想去的話我在上麵等你。”

莫桃愕然,朝莫天悚看一眼,遲疑道:“那我也不下去了。我們是回去還是怎麽的?”

莫天悚隨手丟掉石板,大聲道:“難道你還想在這裏過夜,我們當然回去了。回去買一本《詩經》來研讀。”高聲吟誦,“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拉著莫桃一起離開了。

走到黑熊屍體跟前時,莫天悚喃喃道:“我們辛苦一陣,什麽好處都沒有,是不是太虧了?把你的無聲刀給我用用。”

莫桃抽出刀遞給他,莞爾道:“你又想搞什麽?”

莫天悚笑道:“你不覺得我需要做些事情,把我們的嘴巴從薑翠花的劣質飲食中解救出來嗎?”接過無聲刀,幹脆利落剁下幾個熊掌塞在莫桃手裏,“拿著!你不能光吃不出力。我動手切割,你就負責拿回去。”剛要把刀還給莫桃,又嘀咕道,“熊膽可是好東西,不能浪費了!”又開堂剖肚取出熊膽,才把刀還給莫桃,看看莫桃兩隻手都拿著熊掌,熊膽就他自己拿了,厚顏無恥道,“這東西是苦的,就不用你受苦了!”

莫桃啼笑皆非地道:“熊皮也能賣不少銀子呢!你怎麽不剝下來一起帶走?”

莫天悚好笑地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你把那頭熊背著吧!熊肉馬馬虎虎也可以果腹呢!”莫桃忍不住呻吟一聲,丟下莫天悚快步走了。莫天悚大笑,隨手摘下一片樹葉將熊膽裹好收起來。再拉下一根藤蔓追上莫桃,將熊掌穿起來讓莫桃提著,興高采烈高誦《桃夭》,繼續朝回走。

剛剛爬上山崖,莫桃回頭看看,沒有一個全真道的道士跟上來,忍不住問:“喂,你究竟搞什麽,好像是很高興。你為何不去那個地洞看看?又為何要把石板留給全真道?”

莫天悚得意地道:“當然高興了。因為我已經看懂那篇《桃夭》,很快就可以破解幽煌劍的秘密。諒全真道的那幫蠢材也看不懂乩語的內中玄機,留給他們省得他們疑神疑鬼的,日後還得想辦法到我們兄弟這裏來偷。至於那個地洞,十有八九就是螞蟻精的巢穴,裏麵要麽什麽也沒有,要麽就是有一群妖精或者一群鬼怪,留給全真道的人好了。”邊說邊四處張望。

莫桃急道:“我可是一點也沒有看懂,你快告訴我是什麽意思!你看什麽呢?”

莫天悚笑道:“別急!等我們藏好了我肯定會告訴你的。”終於選定一顆枝葉最茂盛的大樹躍上去躲起來。

莫桃急忙也躍上去,詫異地問:“我們不回去嗎?還留在這裏幹嘛?”

莫天悚壓低聲音神秘地道:“等等全真道的譚老道。我也好奇想知道剛才那個地洞中究竟是什麽。等一會兒譚老道出來,我們聽聽他們怎麽說。”

莫桃失笑,又追問:“《桃夭》究竟什麽意思?”

莫天悚得意地笑道:“先考考你。你知道《桃夭》第一篇和第三篇怎麽講嗎?”

莫桃嚷道:“我學問是沒你好,也不至於連《桃夭》都不懂吧?”見莫天悚就是不再出聲,隻有屈服道,“《桃夭》是一首祝賀姑娘出嫁的詩。第一篇說姑娘喜氣洋洋出嫁去夫家,第二篇祝願新娘早生貴子,第三篇說新娘嫁過去以後家庭和睦美滿。”

莫天悚道:“你把這首詩和映梅禪師對我們名字的解釋聯係到一起就能明白這篇乩語的意思了!姑娘出嫁是什麽,就是把兩個人結合在一起。禪師說‘天’的意思就是叫爹把你和大哥結合在一起,現在換成我和你結合也一樣。乩語特意沒提第二篇,因為這裏麵不存在後代的問題,也就是說,能看見乩語的人就能破解幽煌劍的秘密,不需要下一代文家人再努力了。你說我怎麽不高興?”

莫桃恍然道:“那第一篇的意思因該是說我們兄弟要歡歡喜喜地在一起來解決問題,第三篇的意思是兄弟之間要同心協力。可是幽煌劍的秘密到底是什麽,怎麽解決還是沒有提啊!”

莫天悚忍俊不禁,莫桃實在解釋得太具體,笑道:“怎麽沒有提?你忘記你自己的名字就是從《桃夭》中來的。映梅禪師在暗示什麽,你難道還想不到嗎?‘之子於歸’,‘歸’是什麽意思,就是回家。什麽地方是幽煌劍的家?自然是誇父倒下去的地方。”

莫桃失聲道:“你的意思是幽煌劍的秘密隱藏在靈寶縣誇父山桃林中?可是爹怎麽知道的?”

莫天悚道:“什麽我的意思,是你爹的意思。他開始肯定是不知道的,但是你親爹告訴他,他不就知道了?”

莫桃抓抓頭,低聲道:“天悚,我還是沒清楚。”

莫天悚歎息一聲,情緒忽然低落下來,幽幽地解釋道:“還記得你偷聽的話嗎?禪師說爹並不能肯定幽煌劍的秘密,又透lou破解這個秘密可能有危險,還是類似鎮妖井的危險。因此我大膽推斷,爹開始並不知道幽煌劍真正的秘密,他是在大鬧鎮妖井以後從張天師那裏得知幽煌劍真正的秘密是在靈寶縣誇父山桃樹林中。

“當時爹可能不相信張天師也會知道幽煌劍的秘密。沒當真,沒有去靈寶縣誇父山桃林查看,直接去了飛翼宮。結果他在飛翼宮受挫離開,才開始正視張天師的話,帶你去找映梅禪師求取佛印的時候把秘密告訴映梅禪師。

“此後爹一是心灰意冷,二是和龍王互相製約,一直沒有去過靈寶縣誇父山桃林。但是他並沒有忘記誇父山上的那一大片桃林,安排你就住在桃林裏。

“大哥和我相認的時候曾經說,爹希望我們兩個擋在他前麵。我想大哥的分析不錯。爹在見識了鎮妖井下麵的三十六雷陣後,對靈寶縣誇父山桃林深具戒心,不希望大哥參與進來。正因為所有人都不知道幽煌劍真正的秘密,所以龍王和飛翼宮都沒有動我們。一旦我們破解幽煌劍的秘密,接踵而來的是什麽我都不敢想。

“桃子,以後見到大哥,你別提今天的事情。萬一桃林裏麵真的有危險,好歹也要給文家留一條根。”

莫桃的心情也陡然沉重起來,沉默半天才道:“天悚,所有的事情你都是猜的,萬一猜錯了呢?張天師和爹素昧平生,爹又在鎮妖井下大搞破壞,他有什麽理由把幽煌劍的秘密平白無故告訴爹?龍王已經被你打垮了,你還擔心什麽?”

莫天悚笑一笑,緩緩道:“龍王我的確是不怎麽怕的,孟綠蘿老實說我也不怕。隻不過我感覺還是很不好。張天師不是平白無故的告訴爹幽煌劍的秘密,而是因為爹先製造一個假幽煌劍秘密在江湖興風作浪,張天師可能是無意中問起來,或者是好奇想打聽,才說出這個秘密的。”

莫桃的感覺同樣很不好,又無法反駁,憋半天又道:“‘天’字你解釋了,我的名字你也解釋了,可是‘悚’字你怎麽解?”

莫天悚低頭道:“暫時我還解不了,可能這個字僅僅就是禪師對爹的告誡,也可能等我們到達靈寶縣誇父山桃林以後便可以解釋。”

莫桃遲疑片刻,忍不住問:“天悚,我們是不是明天就去靈寶縣誇父山桃林?”

莫天悚搖搖頭,正色道:“不!我們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先去找左頓大師。桃子,對我來說,你比幽煌劍重要千百倍。林姑娘的藥方我仔細看過,藥力不重,的確很一般,多吃點也不會出問題。但是你又那樣相信阿曼,我也覺得阿曼很不錯,沒道理害你。問題還是出在我們對烏曇跋羅花了解得太少上麵。我把我們認識的人細細篩一遍,映梅禪師和八風先生多半也不很清楚烏曇跋羅花;蕊須夫人可能知道,但我們現在找不著她;張天師即便是知道也不會願意告訴我們;中乙那個牛鼻子可能也知道,但是我不願意去找他;剩下就隻有左頓大師,但願他能清楚。”

莫桃很感動,也不多說,岔開說起輕鬆的話題。沒扯幾句就聽見懸崖傳來聲響,忙告訴莫天悚。兩個人沉默下來,專心致誌盯著下麵看。

又過很長時間,莫天悚才聽到聲響。然而全真道的人像蝸牛爬一樣,又過半天,才陸續爬上崖頂。莫天悚和莫桃都大吃一驚,上來的人當中居然有兩個人是被別人背著的,生死不明;其餘的也是你攙著我,我扶著你,人人灰頭土臉,傷勢不輕。唯一一個行動利落的人就是帶隊的譚誌瑞,手裏緊緊抱著寫著乩語的石板,走在最後壓陣。

全真道的人雖然不以驅鬼見長,可武功了得,居然會如此狼狽!莫桃捂住自己的嘴巴,朝莫天悚看去。莫天悚也是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隻想地洞中不知是什麽怪物,竟然如此厲害?

譚誌瑞可能是不甘心,朝前走幾步又停下朝崖底觀看。旁邊一個全真弟子道:“師傅,別看了!我們回去吧。明天也別去炎帝陵了。這地方邪門得很。莫天悚和莫桃自己沒下地穴,分明是早就知道那下麵有個飛頭妖怪。”

譚誌瑞仰天長歎一聲,忽然用力把石板擲下懸崖。

全真弟子一驚道:“師傅,你不找炎帝寶藏了?”

譚誌瑞淒涼地搖搖頭,緩緩道:“我們本來就是偷偷出來的。石板上的話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說不定全部是莫天悚那小子故意寫出來讓我們上當的。我們拿回石板也沒有用處,萬一被掌教真人看見還不好解釋。”

全真弟子泄氣地道:“還是掌教師伯高明。一直不準我們參與進來是對的。走吧,師傅。”

等這幫人一走遠,莫天悚就叫起來道:“又算在我頭上!媽的!什麽都算在我頭上!”

莫桃跳下大樹,失笑道:“誰讓你聲威遠播呢!聽他們話裏的意思,刑天的頭似乎在那個地穴中,我想回去看看。”

莫天悚知道莫桃還是惦記著幫刑天,很不願意,抬頭看看天色,皺眉道:“最少是五更天了,我來這裏以後就沒好好睡過一覺,實在想回去睡覺。”

莫桃硬拉著莫天悚朝懸崖邊上走,笑道:“陪我看看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兩人一起下到崖底,到也靜悄悄的,顯然全真道雖然吃了大虧,可“飛頭怪”也完蛋了。先找到全真派丟棄的石板,才再次來到桃樹處,莫天悚忍不住歡呼一聲。這裏顯然經過一場大戰,地穴已經塌陷,不用他再費唇舌,莫桃也無法下去。抬頭道:“現在你死心了?我們回去吧!”卻見莫桃臉色不對,站著沒有動。莫天悚嚇一大跳,急忙道:“喂,你沒事吧?”

莫桃四下張望,遲疑道:“沒事。天悚,你不覺得這裏陰風陣陣,鬼氣森森的嗎?我們抓個鬼問問吧。”用起上次莫天悚告訴他的方法,果真抓住一個鬼。審問後得知,刑天的頭的確是在地洞中,且一直都能動,又吸收地下陰氣,聚集了很多鬼魂在身邊,訓練出很多妖精思謀拖困,隻是一直被正一道符咒鎮壓動彈不得。那些螞蟻精的魂魄也在巨首旁邊,因此螞蟻精才沒有內丹。下午他們帶走巨首之魂,地穴中的鬼物無人製約。晚上地穴的石板又被取開,鬼物重新獲得自由。正好全真道下去查看,鬼物附體在刑天巨首之上,與全真道大戰一場。全真道傷亡慘重,不過鬼物也被他們殺了一大半,刑天巨首又被埋入地下。巨首魂魄已經回到刑天身上,埋下去的僅是一塊腐肉。

莫天悚聽完淡淡道:“桃子,這次可真的不怪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誰讓他們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