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窯洞的時候天早就亮了。窯洞門口停著一輛馬車,向山在吩咐人收拾布置馬車,淩辰則在一般耀武揚威地囑咐兩個鏢師。昨夜向山去寶雞配藥的時候,特意請了兩名鏢師回來護送張宇源回去。

看見莫天悚和莫桃回來,淩辰和向山一起迎過來,拉住馬韁繩。淩辰詫異地問:“三爺,怎麽鬧到這時候才回來?不順利嗎?張真人問我好幾次了,把我和阿山都問怕了,隻好讓那些衙役陪著他,自己躲出來。”

莫桃笑道:“很順利。這裏的事情基本上完了,我們也可以離開了。”

莫天悚疲憊地跳下馬,呻吟道:“衙役來了?他們來幹嘛?不會是讓我去常羊山觀禮吧?我的骨頭都快散了,現在就想睡覺,對炎帝實在沒興趣。”

向山失笑的道:“三爺,你不去可能不行。今天常羊山真的熱鬧得很,來了好多人。衙役一早就到了,不僅請了三爺還請了二爺呢!”

莫桃愕然道:“還請我?請我幹嘛,我和皇上又不熟悉!我還想一會兒去寶雞看看魯巨邑呢!”

正說著呢,路上又過來一乘小轎。淩辰笑道:“我敢和你們所有人打賭,那也是知府派來的。三爺、二爺,今天你們不去肯定是不行的。”

莫天悚回頭看一眼,甚是泄氣,對莫桃道:“你過去看看。”自己把淩辰拉到一邊,小聲道:“你立刻去安排一下。叫花蝴蝶、梁泉和屈八鬥都去寶雞大牢看望看望那個沒鼻子的醜頭陀。”

淩辰為難地道:“三爺說遲了。昨夜我不放心,讓人去盯著他們的住所。今早天還沒有亮,這幾個人都走了!我還正奇怪他們來一趟常羊山,居然不看炎帝祭禮就走呢!三爺,昨夜你把他們怎麽了?不過全真道和鍾召那些人還沒有走,要不要我去把他們找來?”

莫天悚氣道:“什麽我把他們怎麽了!我就和屈八鬥念了念他老先人的幾句詩。媽的,龜兒子一個個的溜得都那麽快!當老子是老虎嗎?全真道絕對不能碰,鍾召和魯巨邑從來沒搭過話,也不合適。派人去追!他們和魯巨邑一起來,好歹是相識一場,看見朋友落難就隻想著自己離開,也太沒人情味了!”

淩辰失笑,躬身道:“我這就安排。追回來以後怎麽辦?”

莫天悚道:“也沒其他的,叫他們分別去探探監。完了之後過來給我說說探監的情況!”

曆勇輕輕將一份情報放在皇上麵前的桌子上,躬身後退。皇上專心致誌看著手裏的藥方,不耐煩地道:“不是告訴你今天朕沒心情不想看折子嗎?拿走,趕快拿走!”皇上始終覺得莫天悚走得古怪,叫人暗中監視莫府。藥方是昨天五味子去抓藥的方子,可去的卻不是泰峰藥鋪。探子覺得奇怪,等五味子一離開藥鋪,就把方子拿到手送進宮裏。

曆勇哈腰道:“是,萬歲。不過那份不是折子,而是探子的報告。今早莫府來了一位姓梅的姑娘。很著急的樣子。”

皇上一愣,忽然道:“快傳一個太醫過來。”

片刻太醫傳到。皇上把藥方交給曆勇遞給他。太醫看後喜道:“恭喜萬歲,賀喜萬歲。皇後娘娘有喜了?”

皇上沉聲問:“你可看清楚了,這真是一劑安胎藥?還有沒有其他用處?看錯了可是要問罪的。”

太醫嚇一跳,也不敢打聽,又仔細看看方子,遲疑道:“萬歲,這叫泰山盤石散,是一種補藥,平時吃吃也並沒有壞處。”說完恭恭敬敬又把方子遞在曆勇手裏。

皇上疲憊地揮揮手,太醫急忙退下。皇上又考慮片刻,起身離開,回去換了一身平民衣服,出宮來到莫府。

狄遠山非常詫異,也隻好親自陪著。皇上此來是想看央宗和梅翩然,一到就把所有的下人全部趕出去,可還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半天沒出聲。狄遠山畢竟是有些怕皇上,也不敢隨便開口。兩人僵持的。最後皇上實在覺得難受,咳嗽一聲道:“最近天悚的身體可好?三夫人的身體可好?梅姑娘的身體可好?”

狄遠山愣一下,急忙道:“都好,都好。謝謝萬歲掛心。”

皇上又沒話好說了,端起茶碗喝茶,心不在焉沒注意,茶全部灑出來。下狄遠山一跳,忙忙地道歉收拾。皇上失笑道:“是朕自己弄灑的,你道哪門子歉?”

狄遠山也笑了,遲疑道:“萬歲究竟有什麽事情?”

皇上終於道:“朕想你陪著朕一起去見見央宗。”

狄遠山又是一愣,心裏便有些打鼓,小心翼翼地道:“央宗這幾天忙著霹靂彈的事情,今天一大早就去作坊了。”

皇上急道:“她有喜了也不說在家休息休息?”

狄遠山臉色大變,豁出去大聲道:“萬歲,天悚不在,話可不能亂說。他們才剛剛成親,就有喜此刻也看不出來!”

皇上一下子啞了,半天之後起身道:“朕回去了!照顧好央宗。”狄遠山冷冷地道:“我的弟媳婦,不勞萬歲掛心!”皇上更是難受,不好多說,朝房門外麵走去。

門自己開了。央宗風風火火闖進來,揚著手裏的信紙,氣哼哼地道:“大哥,你給我評評理,天悚是不是也太欺負人了!這事你不能聽他的!”嚷完才看見皇上也在。極為尷尬地笑一笑,轉身就朝外走。她這些天的確是天天都忙著霹靂彈,給自己的這門生意取名義盛豐,隻有今天因為梅翩然剛到沒出去。正在和梅翩然敘舊的時候,豆蔻拿回一封厚厚的信給她。央宗見莫天悚給她寫了這麽厚的一封信還很得意,有意誇耀,當著梅翩然的麵拆開。豈料看完之後幾乎氣炸肺,扔下梅翩然就來找狄遠山。

皇上急忙追出來,見外麵早有一個穿著綠衫的女子迎著央宗笑道:“你今天才認識天悚?這也要生氣?那你這一輩子可是氣不完了!”皇上心知這就是“一片幽香冷處來”的梅翩然,用心細細打量起來。覺得細君公的形容詞實在是太過匱乏,完全沒有描繪出梅翩然美態。她削肩柳腰,體態婀娜,肌膚潤滑,欺霜賽雪。但最動人的還是那雙茶色的眸子,有些滄桑,有些倔強,有些冷漠,有些嬌媚,又有些溫柔。皇上一下子就看呆了!

梅翩然很是不喜,拉央宗一把,半蹲下道福,熟落地微笑道:“萬歲。”

皇上一醒,急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抱拳笑笑道:“梅姑娘,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央宗忍俊不禁,“噗哧”笑道:“皇上,你來跑江湖呢?”

皇上一愣,這才有功夫仔細打量央宗。一點也不像是受了委曲的樣子,還是那樣容光煥發青春朝氣潑辣熱情。拖去藏裝以後首飾帶得少多了,比以前又平添一份成熟韻味,更是動人。心裏忽然間是那樣舍不得,直愣愣地盯著央宗看,半天也沒出聲。

狄遠山實在是看不下去,幹咳一聲,高聲道:“草民恭送萬歲回宮!”

皇上再次一醒,苦笑道:“是啊,朕該走了。”說是這樣說,腳下卻一步也沒有動。

梅翩然淺淺笑道:“央宗,難得萬歲爺在這裏,不如你讓萬歲爺幫你評評理,讓萬歲給天悚下一道聖旨,天悚日後再也無法惦記著你的東西。”

央宗急忙把信紙背到後背,遲疑道:“這個不好吧?我們的家務事怎麽好麻煩皇上?再說天悚知道我又找皇上,說不定又會生氣。”

皇上心裏極為不痛快,沉下臉道:“你們什麽家務事是朕不能知道的?”

梅翩然大聲道:“就是要他知道,看他日後再欺負我們!這事你找大哥評理,大哥還不向著天悚,我們就讓萬歲爺來評這個理!”

狄遠山愕然看著梅翩然,直使眼色。梅翩然微微搖搖頭,示意他別管。莫天悚走後,央宗一心一意做起霹靂彈的生意來。狄遠山不願意她在京城久待,怎麽勸也勸不動她回雲南,又不敢把這情況告訴莫天悚,無奈之下才飛鴿傳書到揚州找回梅翩然。

央宗還是很猶豫。梅翩然笑笑,招呼大家回到客廳中坐下,又勸說央宗一陣,央宗終於把莫天悚的信放在桌子上,噘嘴道:“你們誰願意看誰看!不過看完之後要給我評理!”

皇上又覺得不太好,猶豫著沒有去拿信。狄遠山早急了,一把將信拿著手裏仔細觀看。看完之後啼笑皆非,把信又放在桌子上,輕聲道:“你也別氣了!等大哥看見天悚,一定幫你好好教訓他。他能在百忙中抽空給你寫這麽長一封信,說明他一直都惦記著你。”

央宗還是氣哼哼地,嘟囔道:“我看他不是惦記著我,是惦記著我的義盛豐。哼!我的義盛豐永遠也是我的,永遠也不會改姓莫!”

皇上越聽越好奇,也拿起信來觀看,還沒看完就失聲笑起來:“莫天悚畢竟是莫天悚!”這一封長長的信依然是文采斐然,筆墨飛揚之間卻沒有一點兒女情長,滿篇都是生意經,細數霹靂彈的不足和長處。作坊布局,該如何管理,配方工藝如何保密,人員安排,外殼該去哪裏定貨,硝石、磷粉該去哪裏買諸如此類,一一列舉,完全可以當成課本讀。最後還厚顏無恥地說要把此門生意也納入泰峰。央宗弄這個就是想和莫天悚一較長短,那還有不生氣的?

梅翩然莞爾道:“萬歲爺說話可真有意思,莫天悚不是莫天悚難道還能是別人?萬歲爺別光顧著看笑話,倒是給我們評評理啊!”

皇上放下信紙,哈哈大笑道:“你們的家務事朕還真的管不著。不過你們生產出霹靂彈,朕肯定會買!朕還有很多折子沒看,是得回宮了。”

狄遠山起身要送。梅翩然卻給他使個眼色。最後隻有央宗一個人送皇上出門。出門後央宗正要回去,皇上揮手讓曆勇後退幾步,到底是沒忍住,從袖子中拿出藥方遞給央宗,低聲問:“這是怎麽回事?”

央宗一看大怒,憤然道:“你怎麽會有這個?你讓人監視我們?皇上,從今以後,你不是我朋友!”掉頭就朝回走。

皇上急忙拉住央宗,看莫府守門的門子直朝這邊張望,低聲哀求道:“你別嚷啊!朕隻是關心你。看莫天悚在成親第二天就走了,怕你委曲。你為何不叫五味子去泰峰配藥?”

央宗是怕狄遠山知道才去別家藥鋪配藥的,但她也不想讓皇上知道。大怒推開皇上,冷然道:“放開你的臭爪子!你管我去哪裏配藥?”

皇上低聲下氣地道:“好,朕不碰你。那你告訴朕,這付藥是不是你自己吃的?”央宗搖頭道:“這藥是給大嫂的。我是想給大哥大嫂一個意外的驚喜。”一點也不想耽擱的樣子,頭也不回地進門去了。皇上不禁惆悵,黯然坐回轎子中。

狄遠山剛剛目送皇上和央宗出門就忍不住道:“梅姑娘,你怎麽可以讓央宗單獨去送萬歲?”

梅翩然笑笑道:“萬歲此來就是找央宗的。我們不讓他們單獨待待,萬歲不會死心,日後肯定還會找機會過來。大哥,看來萬歲已經知道央宗有喜。我還沒來得及問,天悚是什麽意思。”

狄遠山失聲道:“我都一直裝著什麽也不知道,萬歲怎麽可能知道?天悚說墮胎傷天害理,要留著,但讓我帶央宗回雲南。可是央宗迷上霹靂彈和義盛豐,說什麽也不肯離京。再過一段時間義盛豐真的弄出來,她可能更走不開,再說那時候她身子也顯了,就算是能走路上也未免勞頓。我叫你來就是想你幫我勸勸央宗,霹靂彈我另外安排人做。”說完才見梅翩然臉色不對,詫異地問,“梅姑娘,你怎麽了?”

梅翩然搖搖頭,笑笑道:“我沒什麽。原來大哥也惦記著央宗的義盛豐呢!大哥放心,我肯定能勸服央宗回雲南。”說著似乎很沒精神,起身離開了。

狄遠山看著她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的。卻不知道所有人當中最了解莫天悚的就是梅翩然。莫天悚甚是小氣,對外人往往斤斤計較,但對親人又異常包容。若非真心喜歡央宗,最少也會弄點藥給央宗吃。

從常羊山回來,莫桃突然和本鄉裏長變得很親熱,拉著裏長一起去喝酒,還一定要莫天悚一起去。莫天悚實在沒興趣,又累得要死,隻是猜到莫桃是想裏長今後關照薑翠花,推拖不掉,也隻好去喝一通。好容易回去時已到申初。淩辰還沒有回來。一班吹鼓手在薑貴的靈堂前把嗩呐吹得震天響。吊唁的人成群結隊,熱鬧非凡。薑翠花不願意哥哥牽扯進命案中被人指指點點,拖到此刻才發喪,隻說是暴病。仰仗莫天悚幫忙,如此明顯的事情居然也遮掩過去,官府並未派人來詢問。

莫天悚的頭立刻疼起來,轉身就朝外麵走:“阿山,這周圍哪家客棧比較清淨?”

莫桃皺眉道:“天悚,要不是我們,薑貴不會死,你是不是該進去燒幾炷香?”

莫天悚苦笑道:“要不是我們,他一個沒銀子的鄉巴佬,後事也不會這麽榮光。我到常羊山就沒一個晚上好好睡過覺,你饒了我吧。”還是和向山一起走了。

莫桃隻好自己進去,詫異地看見薑翠花似乎並不很悲傷,到有些興奮。實在無法理解,上香後也躲回自己的房間中。豈料薑翠花沒多久就追進來,問莫天悚怎麽沒有一起回來。莫桃隻好撒謊說他有事,還在忙。趁機問起薑翠花今後的打算。

薑翠花很不好意思地說今後家鄉也沒人了,隻能是跟著莫天悚。莫桃硬著頭皮告訴她現實。薑翠花神色大變,回到靈堂哀哀痛哭。哭得莫桃很心煩,到像是他對不起薑翠花一樣。實在是沒臉待下去,起身走出窯洞。正好看見淩辰帶人匆匆回來。

淩辰施禮道:“二爺,三爺在鎮子上包下一家客棧,已經問出魯巨邑的殺人動機,叫你過去呢。我回來收拾東西,安排一下。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不回來了。”

莫桃皺眉道:“天悚不回來看看薑姑娘?”

淩辰撇嘴道:“有什麽好看的?像這種貪慕榮華的女人到隻要有銀子,到哪裏也不會缺。”招手叫來一名十八衛給莫桃帶路,自己進門去解決薑翠花。

莫桃走進莫天悚的房間,見莫天悚很沒精神地kao在**的被子上假寐。想起他身體一向不好,這幾天也的確是沒停一下,且他本不需要來常羊山的,心頭一軟,責備的話再說不出口,過去在床頭坐下。

莫天悚輕歎道:“魯巨邑是當年阿爾金山的幸存者。據說他的鼻子就是被爹削去的。他被關起來還不死心,居然攛掇屈八鬥再和我們作對。我實在是覺得累。”

莫桃遲疑道:“消息可kao嗎?開始魯巨邑不肯說,現在怎麽又說出來。他為何要殺樂子兼?樂子兼又為何要陷害我們?”

莫天悚苦笑道:“淩辰沒追上花蝴蝶,但追上屈八鬥和梁泉。這兩個人是分開去探監的。魯巨邑知道自己肯定是完蛋了,這裏也不認識其他人,見到屈八鬥和梁泉探監,就算是在交代後事,應該不會說假話。

“樂子兼是假幽煌劍的受害者。好像他家裏當年滿有錢的,後來整個家被人一把火燒了,他才變成叫化子。看太湖和上清鎮都沒把我們兄弟怎樣,就自己跳出來。魯巨邑對他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隻是說最開始挑撥的注意還是他出的。

“他們最開始隻是想殺薑貴兄妹,可黃河二鬼臨時變卦,才殺了黃河二鬼。駱淩波其實什麽也沒有看見,隻不過鬼得很,因為事先樂子兼試探過他,猜出事情和樂子兼有關聯。他指正黃河二鬼隻是一種巧合,想分散我們的注意力。他在蓮花峰發現那棵桃樹,因害怕不敢輕易去動。這次一起來的人當中以樂子兼的學識最博,又一直對炎帝寶藏沒興趣,駱淩波便想和他合作。跑去找樂子邀功兼威脅。樂子兼隻好殺了他。

“後來死很多人,特別是你又藏起薑貴的屍體,讓魯巨邑感到很害怕,又看我們追得緊,其他人卻還是沒有牽扯進來,和樂子兼商量收手。但是樂子兼不同意,結果兩人爭執起來,魯巨邑又失手殺了樂子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