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牧野找了一夜也沒有找著林冰雁,倒是兩次看見點著火把的羅天和程榮武。林冰雁的確是沒有和他們在一起,他們深夜也不休息,看來不找著莫桃是不甘心的。眼看天就要亮了,薛牧野怕被羅天發現,又擔心莫桃的情況,轉身朝回走。

走不遠聽見前麵狼嚎,聲音甚是淒厲。薛牧野有些奇怪,急忙跑過去。一看之下大為震驚,卻是林冰雁與狼群遭遇,孤身一人背kao大石頭,被二十多隻惡狼圍著,狼狽異常,披頭散發,衣服上滿是血跡一手拿著劍,一手拿著一大把新采的草藥。地上躺四頭死去的惡狼,讓狼群急紅眼,可也暫時不敢kao過去。

薛牧野發出寒星刺解決掉惡狼,過去拉著林冰雁就跑,道:“快走,這裏的血腥味太重,過一會兒不定有什麽東西過來。野獸都怕火,你在野外過夜怎麽也不點一堆火?”

林冰雁低聲道:“我不想師兄他們看見我。你怎麽會自己一個人在這裏?二少爺呢?”

還真被莫桃說對了!薛牧野詫異地看看林冰雁,道:“他傷得很厲害,讓我出來接你去治傷。事急從權,你要是不嫌棄我是妖,也不怕我占你便宜,讓我背你走吧!”

林冰雁略微猶豫就點點頭,伏在薛牧野背上。薛牧野倏地提速,飛奔而去,天亮後不久就回到山洞中。進來就看見莫桃沒有一點聲息地趴在草堆上。

林冰雁急忙跑過去,先探鼻息。莫桃有氣無力地道:“又要麻煩姑娘。”見莫桃神智清醒,林冰雁放心不少,xian開披在他背上的外衣,大怒回頭道:“你怎麽回事,連藥也沒上一點。”

薛牧野苦笑道:“我要是有藥,也不出去請你了。你給二少爺治傷,我出去弄些吃的回來。”說完就避出去。

林冰雁不覺有氣,對莫桃冷哼道:“是不是隻要有一點辦法,你也不肯找我?”莫桃閉著眼睛不出聲。林冰雁心又軟了,低聲道:“你忍著點,我要先把你背上的碎衣服和腐肉清理一下。”清理完傷口,再把昨夜就采好的草藥搗爛敷上,忙了一個多時辰才忙完。她下手雖然盡量小心,還是疼出莫桃一身大汗。林冰雁又拿出一條絲巾給莫桃擦汗。

莫桃卻道:“不用了!擦也擦不完。你昨夜一夜沒睡,去睡覺吧!”

林冰雁也確實累得很了,但心裏更憋火,氣哼哼地道:“你知道我昨夜沒有睡覺?告訴你,我昨夜kao在天哥的懷裏,身上披著師兄的外衣,不知道睡得多麽舒服多麽香甜!倒是你,昨夜肯定疼得睡不著吧?誰讓你逞英雄的?誰又讓你昨天不讓我跟著的?你今天還不是要找我來治傷?”

莫桃笑一笑,閉上眼睛,將頭扭到一邊。

林冰雁怒不可遏,漲紅臉叫道:“又是這個樣子!在無錫你就是這個樣子!你不想理我,就別找我給你治傷!要不你就幹脆永遠也別受傷!我給三少爺治病,三少爺還知道感激呢!”見莫桃還是沒有反應,林冰雁用力把莫桃的頭扭回來,吼道:“別裝睡,看著我!都說你秉性梗直,你倒是說說,你究竟嫌棄我什麽?”

莫桃依然閉著眼睛,語氣淡淡的輕聲道:“或許你可以接受我,那你能不能連著我的朋友親人也一起接受?接受殺人不眨眼的文沛清,邪惡狠毒的孟青蘿,善惡不分的莫天悚,暗中使壞的梅翩然,還有以殺人為職業的十八魅影,以偷東西為樂趣的穀正中?你能不能?你不能!你接受了他們,就意味著背叛你的師門,你的天哥、程師兄、霍師兄都將拋棄你,其他那些當你如珠似寶的武林人也會唾棄你。林冰雁林姑娘,我們永遠也不可能在一起。你要是不願意給我治傷,把方法告訴薛兄。他會送你回去。”

林冰雁眼淚一串串滴落下來,抬頭哽咽道:“老天爺,我沒有自作多情!桃子,你老實告訴我,昨天中午你是不是事先就猜出天哥在利用你?”

莫桃淡然道:“不是,我知道那個葫蘆很危險,原本就想破壞,隻是不知道方法而已。”

林冰雁激動地尖叫道:“你撒謊!真要那樣,你就不會死都不肯放棄葫蘆了!天哥一直想要那個葫蘆,自己去了兩次都沒得手,他是擔心打不過你,才讓你先去破陣的。”

莫桃終於睜開眼睛,苦笑道:“這時候你還說這些有什麽用處?我肚子餓了,你出去看看薛兄回來沒有?”

林冰雁號啕大哭,氣苦地叫道:“又來了!又來了!你又這樣!桃子,既然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你為什麽不能像三少爺對梅姑娘那樣,拿出你的勇氣來?我不怕背叛師門。師兄早就在防著我了,霍師兄去揚州就沒告訴我,程師兄來上清鎮也沒要我知道。我怕去揚州,偷偷跟來上清鎮,沒想到還是遇見你。”

莫桃沉默片刻,淡淡道:“天悚是不可能和梅姑娘在一起的。等我傷好之後,一定要讓梅姑娘離開天悚。哪怕是殺死梅姑娘,讓天悚恨我一輩子,我也不會讓他們在一起。”

林冰雁大吃一驚,眼淚一下子不流了,叫道:“為什麽?你在梅莊的時候不是和梅姑娘挺好的嗎?三少爺那麽喜歡梅姑娘,離開梅姑娘不會幸福的。”

莫桃道:“之所以沒人喜歡妖精,就因為妖精不是好人,不做好事。我也是妖,喜歡破壞別人的幸福。沒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我很沒精神,睡不著,你就讓我養養神好不好?”說完又閉上眼睛,扭過頭去。

林冰雁悲從中來,根本不可能去睡覺,起身走出山洞。薛牧野早就回來。坐在洞口的一塊大石頭上,手裏拿著一隻烤熟的山雞,見林冰雁出來就把山雞遞給她,笑道:“吃吧,吃完去休息。我們說不定得在這裏住好幾天呢。”

林冰雁坐下接過山雞,遲疑道:“我都吃了,二少爺吃什麽?”

薛牧野道:“別理那個混蛋,他隻吃素。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麽能氣人的人,餓他兩頓也餓不死他。”

林冰雁遲疑道:“我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薛牧野尷尬地道:“我不是成心想聽的,你的聲音很大。你放心,他背上燒成那樣,好了也是個醜八怪,以後沒有姑娘會喜歡他,日後肯定打光棍。”

林冰雁鼻子一酸,忽然丟了山雞,倒在薛牧野懷裏放聲大哭。

薛牧野懵了,手足無措,又不敢去扶林冰雁,急道:“林姑娘,林姑娘,你別這樣啊!二少爺欺負你,等他好了我幫你教訓他!一定打得他跪地求饒,永遠不敢欺負你。”

林冰雁越發傷心,委曲地抽噎道:“薛大哥,我現在怎麽辦?我幾頭都不是人。莫桃就是不肯理我;霍師兄防賊一樣防著我;程師兄也不像從前,一有空就冷嘲熱諷地罵我;天哥隻會裝樣子利用我騙我!”

莫天悚昨夜回來得太晚,早上爬不起來,日上三竿還賴在**。狄遠山端著一盆水,推門進來叫道:“天悚,你不說太後讓你今天進宮嗎?怎麽這時候你還不起床?”

莫天悚頭疼地歎息道:“今天太後讓我進宮是想讓大內高手借比武為由殺我,難道我乖乖地進宮去送死嗎?”

狄遠山想起也是心煩,愁眉苦臉地道:“那你也不能不起床啊!皇宮裏麵的事情誰也代替不了你,非得你自己去應付不行。”

莫天悚閉著眼睛嘀咕道:“我的傷又沒好,怎麽養病也不清淨?昨天累得我骨頭都散了,你就讓我多睡一會兒。南無回來沒有?等南無回來我就起床。”

狄遠山不客氣地去拉他,小聲道:“南無是還沒有回來,可是藥鋪中來了一位倪可小姐,說是你表妹。北冥親自陪著說話呢,讓我進來叫你。”把旁邊架子上的衣服一件件丟到**。

莫天悚的瞌睡立刻跑光了,翻身坐起來,抓起衣服就穿,吃驚地問:“你聽清楚了,來的是倪可?她帶著幾個丫頭?”

狄遠山彎腰幫莫天悚穿鞋,道:“就她一個人。天悚,你有央宗、荷lou還不夠,怎麽又多出一個表妹來?我看那位小姐氣度非凡,不像尋常人家的小姐,你可別亂來。蕊須夫人說你這一年不能近女色。”

莫天悚提起來就是氣,恨恨地道:“大哥,你兒子都有了,我可還是童男子呢!我到底和誰亂來過?那老不死的老妖怪,每次給人治病都要出點花樣,上次說三個月不能吹風,這次幹脆來個一年。以後我無論如何也不要她治病了!”一邊係衣服帶子一邊朝外跑。

狄遠山失笑,一把拉著他道:“喂,你再急,好歹也洗把臉,把頭發梳整齊,吃點東西把藥喝了再出去啊!”

莫天悚還是急得很,隨便攏攏頭發,臉也不要了,東西也沒有吃,隻是一口氣把藥灌下去就跑出去。北冥一見他進門就告罪離開,隻剩下莫天悚和細君公主兩個人在廳裏。莫天悚也不客氣,坐下就問:“宮裏出了什麽大事?”

細君公主低頭道:“昨夜你走以後,央宗小姐沒出宮。”

莫天悚腦袋“嗡”地一下,有些反應不過來,傻乎乎一連串道:“你們聯床夜話?又編派我是不是?我說你們這些女人啊,空下來就繡個荷包,打個結子什麽的不好嗎?總拿個不相幹的男人出來嚼舌,煩不煩呐!”

細君公主淡淡地笑一笑,接著道:“三爺別著急,昨夜太後突然得了痰迷急症,皇兄連夜召集太醫進宮。還親自守在太後身邊,忙了一夜,天快亮的時候直接去上早朝了。”

莫天悚長長地鬆一口氣,嘟囔道:“我的公主姑奶奶,你早說啊!昨夜你老哥當我是猴玩一回,今天一大早你又來一回。”

細君公主輕聲道:“我不是危言聳聽,昨夜要是太後一直好好的,恐怕你哭都來不及。你知道央宗為什麽要留下來嗎?她也要像荷lou那樣成為特殊情況。”

頓時氣得莫天悚火冒三丈,大怒道:“她給我找的麻煩還不夠多嗎?我今天非得好好收拾收拾她不可!”起身朝門口走,提高聲音叫道,“大哥,你趕快跑一趟,去把央宗叫來!”

細君公主忙跟過去拉住莫天悚,正好看見狄遠山探頭進來,忙笑一笑道:“大哥,別聽表哥的,央宗還在皇宮裏呢,你去哪裏找她?”說完就關上門,把狄遠山關在門外,拉著莫天悚回去坐下,嗔道,“你怎麽也沉不住氣了?”

莫天悚氣哼哼地道:“這次進京我一直都讓著她,可她越來越不成體統。她是不是真的還在宮裏沒離開?皇上呢?”

細君公主道:“不用擔心,皇兄去上朝了。今早格茸派一個宮女來找我,也嚇我一大跳。現在我硬把央宗小姐拉我那裏去了,自己溜出來找你。我看你盡快想辦法帶著央宗離開京城吧!不然惹火了皇兄,真的麻煩。”

莫天悚捧著頭道:“小姐,我不是你那個坐在龍椅上的大哥,說出去的話別人不聽就說人家抗旨,推出午門喀嚓一刀,永絕後患。”

細君公主失笑,輕聲道:“三爺,你真用不著擔心殺人滅口這幾個字。皇兄向來就不隨便殺人。”

莫天悚歎息一聲,嘀咕道:“那太後和孫公公怎麽說?”

細君公主迷惑地道:“三爺多心了吧?孫公公是自己跑的,皇兄還很著急呢;太後昨夜突然得了痰迷之症,人事不醒。幾個太醫都說她是憂心操勞過度所致,與皇兄何幹?我本來以為皇兄很不喜歡太後的,昨夜看皇兄那麽著急,才知道我又看錯皇兄。”

莫天悚不由得笑了,心忖我的毒藥要是被人一查就查出來,日後真不用混了。皇上知道太後突然病重,怕她說些不該說的話,當然著急,要去自己看著。

細君公主詫異地看看莫天悚,遲疑道:“莫非這其中有蹊蹺?”

莫天悚急忙搖頭道:“不是。我是聽了公主的話,放下心事,高興才笑的。太後是皇上的親娘,皇上怎麽會不喜歡太後?”

細君公主搖搖頭,輕歎道:“你不知道,幾乎所有的皇子和公主都是由乳娘帶大的,隻和乳娘親。所有的兄弟姐妹中,隻有我是在我娘的親自照料下長大的。我這次回來,皇兄問了我很多關於我娘的事情,很羨慕我呢!”

莫天悚心中一動,難道皇上除太後僅僅是在給自己的親娘報仇?急忙又問:“孫公公一直跟著皇上,皇上不喜歡他嗎?”

細君公主笑了,莞爾道:“表哥,你喜不喜歡八風先生一直在你耳邊念叨?八風先生到底是你老師,又一直都護著你,也肯幫你。孫公公的確是忠心耿耿,一心想幫皇上隱藏秘密,可他不過是個奴才,自恃是先皇老人,很多時候都喜歡自作主張,又愛在私下指責皇兄,有時候甚至還扣下奏章不給皇兄看。這次你讓沙大人寫的奏折就被他給扣下,他是想借唐士俠的手殺我,以免有人再用此威脅皇兄。我回來以後皇兄才知道沙大人還問過他我的事情。直說好險,要是你沒有派人接我去醉雨園,我多半就回不來了。皇兄氣得很,讓人調查,又知道我們回京的時候,讓人關押荷lou他們的也是孫公公。孫公公雖然是好意,但心腸歹毒,皇兄自然想用一個聽話的新人。孫公公很不滿意。皇兄不過說他幾句,他就耍脾氣跑了!要我說,皇兄根本就不該派人去找他。”

莫天悚啞然失笑,難道還真是自己多心了?不過此等密事,皇上也不該暗示他來辦,還是不很放心地問:“你是不是把揚州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訴皇上了?”

細君公主低頭道:“其實我隻是講給央宗聽,沒想到被皇兄偷聽去。後來皇兄單獨把我叫去,追著問我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月光石是什麽。我一生氣,就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訴皇兄。卻沒想到皇兄聽完就問我,是不是很不想去哈實哈兒。看意思,我不去,他都不會勉強我。但是我覺得我留下也沒有意思,娘又要我逃出去永遠不回皇宮。我想去了哈實哈兒,大概也就真的永遠回不來了,便答應皇兄願意去。三少爺,你別生氣,不是我不按照你事先教我的說。其實那個檔案號中究竟寫著什麽,本來就隻有皇兄一個人知道,他哪裏用得著用滅口來保密。”

莫天悚愣一下,才想起他是從鄧秀玉那裏知道秘密的,皇上肯定以為他僅僅和細君公主知道得一樣多,是用不著滅口,而皇上以為知道事情始末的章柘、蜀王妃都已經死了,這時候最擔心的說不定是孫公公,隻要能殺了孫公公,皇上再不用害怕。感覺渾身都是一輕,嘟囔道:“可是我始終覺得你老哥不很喜歡我。”

細君公主笑笑,惆悵地道:“他是真的喜歡央宗。央宗和這裏所有的女人都不同,愛得放肆而大膽。皇兄看得太多在他麵前話都不敢說的大家閨秀,看見央宗就無法自拔了。偏偏央宗對他時好時壞,若即若離,心情好的時候抱著就親,脾氣上來就拍桌子瞪眼。皇兄又恨又喜歡。你是央宗費心盡力討好的人,皇兄對你也是又氣又恨又喜歡。不過你和皇兄都是幹大事的人,不會被這些兒女私情所左右,這都是次要的。沙大人本來是太後心腹,跟你去一趟太湖,回來就不聽太後的了,讓皇兄覺得你很可怕;將一次叛亂硬說成是匪亂大概也隻有你才能想出來,根本不可能是何西楚的意思,皇兄很不喜歡他手下的官兒去聽一個布衣的擺布;其實你處理黿頭渚和蜀王妃、世子都正對皇兄的心思,隻是他也不喜歡如此大事竟由一個沒功名的人來辦成了。好在你救了我,又能老老實實地進京來,還肯聽他的,他還是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