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淩辰回來道:“我私下給總兵五百兩銀子,又許願每人可多得五兩銀子,終於和他們說好,他們不進巴相,直接回昆明。”然後很不理解地道,“三少爺,其實我們應該讓官兵來巴相轉一圈給周圍的人看看,省得以後還有人敢隨便來榴園,真不明白你為什麽還要多花銀子讓他們走。”

莫天悚的精神越來越不好,蜷縮在一張躺椅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搖頭道:“你不知道,蠱苗真的是很麻煩。讓官兵來巴相轉一圈容易,暫時我們也能威風一下,但是石蘭他們見了一定會很不高興的,等於是為日後種下禍根。”

淩辰冷冷地道:“他們不高興,我還不高興呢!聽說你打算就這樣算了!這次你弄成這樣,我們又死這麽多人,我可咽不下這口氣!以前在九龍鎮的時候,隻要我們稍微惹著一點幽煌山莊的人,你都不肯善罷甘休,這次倒是好說話,是不是你就隻是針對我們暗礁的十八魅影?”

莫天悚又有些傷感,十八魅影現在隻剩下十個人,但是南無等人一提起來,口口聲聲依然是十八魅影。輕聲道:“你是不是還對我有氣?去把門關上。”

淩辰起身去關門,滿意地笑道:“原來你又想玩陰的。這才像幽煌山莊的少爺。”

等淩辰回來坐下後,莫天悚道:“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不戰而曲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和蠱苗硬拚隻是下下之策。這次我們死很多人,蠱苗也死不少人,除非我們能把他們一個不剩地全部殺光,不然他們始終會再來找我們。要想一勞永逸地解決他們,就不能和他們鬧得太僵,伐謀伐交,徹底收服他們。”

淩辰搖頭道:“你開始不是和他們伐謀伐交嗎?怎麽還是被他們打進榴園來?他們是蠻夷,連對朝廷也是三十年一小反,六十年一大反,害得朝廷對他們也是頭疼得很,要在雲南設立重兵,你能讓他們徹底服氣?”

莫天悚笑道:“巴相現在算是我的老巢,不解決巴相的苗人,去哪裏我都不放心。要讓全部苗人都服氣我是沒那本事,但是隻收服蠱苗幾個寨子的人還不算什麽。蠱苗也是人。我去桑波寨看過,山裏的條件不好,喝口水都得去老遠的地方背,他們的日子過得甚是艱難。沒有人和銀子有仇,隻要我能讓他們掙到銀子,過上好日子,他們來拍我馬屁還來不及呢,再不可能來鬧事。”

淩辰叫起來:“原來你又想用銀子說話,可是他們有上千人,你有多少銀子給他們花?即便是你現在有銀子,日後沒銀子的時候又怎麽辦?再說我們辛辛苦苦掙下的銀子憑什麽給我們的仇人花?”

莫天悚失笑道:“你想想像我這樣財迷的人,可不可能無緣無故把銀子給別人花?我才不給他們銀子呢,我要讓他們幫我掙銀子。”

淩辰一呆。莫天悚道:“苗人住在山裏麵,土地種糧食產量不高,但能讓那些適合山裏氣候的藥材生長。種藥材的收入比單純種糧食高很多,又正好可以讓我們拿去藥鋪賺錢。他們的土地都拿來種藥材,糧食肯定不夠吃,必須向外麵買。我們又可以讓馬幫運糧食進來賣給他們,再賺他們一次銀子。不管他們多彪悍,多好鬥,也不可能不對糧食低頭,那他們再不敢來找我們的麻煩了。”

淩辰沉吟道:“你這想法好是好,可是要很長時間才能實現,一點也不痛快。”

莫天悚笑一笑道:“殺人最痛快,卻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而且這樣做也要不了幾年時間。經過這一次的較量以後,他們死傷也很慘重,暫時不會再來找我們,我們完全有時間實現這個計劃。榴園裏麵本來就一直都在種草藥,我又在榴園外麵買了一些地,且還會買更多的地,也拿來種草藥。鎮子上的人看見這樣能賺錢,自然也會跟著種。賺了銀子以後,不怕蠱苗不跟著種,說不定不用我們去動員他們種,他們自己就會想種。”

淩辰不很感興趣打個哈欠地道:“這是生意經,你還是等田慧和大少爺來了以後說給他們聽吧。我覺得就這樣放過蠱苗還是不太好,不過南無都說聽你的,你說怎麽做就怎麽做,我管不了,隻是你千萬可別叫我去教那些苗人如何種草藥。”

莫天悚失笑道:“你會種草藥嗎?”

淩辰道:“說起草藥,我看你是越來越沒精神,要不要緊?老夫人派去買藥的人也走了很久,怎麽還不回來?”

話音剛落,外麵就傳來敲門聲。淩辰開門一看,外麵站著一個他不認識的美婦,那美婦卻認得他,不悅地走進房間道:“天悚,你不好好休息,又和淩辰商量什麽害人的主意?”

莫天悚笑道:“夫人,你這可冤枉我了,我正和淩辰說救人的事情呢。”然後給淩辰介紹道,“這位就是我給你提到過的,我在巴相的大kao山,小妖的師傅蕊須夫人。”淩辰並不知道蕊須夫人是妖精,不甚在意地點點頭就算招呼了。

蕊須夫人冷哼道:“你們說救人的事情需要關上門嗎?買藥的人就快回來了。趁著還有一點點時間,我們來說說你功夫。”

淩辰一聽就道:“三少爺、夫人,沒事情我先出去了!”

莫天悚搖搖頭道:“你不用避開。”淩辰識趣得很,笑笑道:“我昨夜陪那些官老爺也累得很,想去睡一會兒!”還是走了。

莫天悚等蕊須夫人坐下後笑著問:“夫人遇見不開心的事情了嗎?心情比昨夜差很多似的。”

蕊須夫人深深地歎氣道:“我是為你不開心。你和淩辰商量什麽事情呢?”

莫天悚微笑道:“哦,也沒什麽,他想找蠱苗報仇,我正在說服他。真沒有說什麽害人的話題,夫人不用不開心。你幫我找到方法了沒有?”

蕊須夫人點點頭道:“就是找到了才不開心。”拿出一顆蓮子大小的血紅色珠子遞給莫天悚,“我看了《九九歸一》的後麵幾章,幫你找出一種練功的方法,除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以外,十二經別和十二經筋也會練到。照你的這個勤奮勁,幾年以後超過龍王不是太大的問題。”

莫天悚不很相信地道:“那為何夫人還不高興?一下子多練那麽多脈絡,就是打通也需要不少時間,超過龍王真的隻需要幾年時間?”

蕊須夫人再次歎息道:“你手上的珠子是龍血真君的內丹。本來是有毒的。現在毒性已經被我去掉,正好可以幫你打通那些經脈。你吃下以後,我再助你導氣,隻要一會兒的時間就能打通那些經脈。”

莫天悚先是大喜,接著想起這顆珠子的主人和蕊須夫人的關係,愕然看看蕊須夫人,遲疑片刻後又把內丹還給蕊須夫人,道:“這樣貴重的東西我不能要。夫人告訴我練功方法即可,慢慢練習,經脈也能打通。”

蕊須夫人不接珠子,多少有些詫異地苦笑道:“你很多時候顯得冷酷得很,有時候到真是體貼。龍血真君已經死了,我留著這顆珠子也沒有用。”

莫天悚低聲道:“那夫人為何不開心。內丹上的毒性總不會是夫人今天臨時去掉的吧?”

蕊須夫人惆悵地道:“內丹給你用,也等於是龍血真君的生命在你身上得到延續。我不開心不是為這個。你練習九幽咒法以後,本身已經帶上一分魔性。用這顆珠子以後,還會再帶上兩分魔性。隻是我看你和龍王培養出來的魅影殺手那麽親密,猜想你就是真變成妖,也不會放棄這顆珠子。我努力幾百年,就是想去掉身上的魔性由妖變成人,可是卻要幫你從人朝著妖滑下去,而你是這些年來我唯一看得順眼一個文家男人。這顆珠子能幫你打通經脈,可也會增加你的魔性,你用不用?”

莫天悚把珠子放進嘴裏一口吞下,嘻嘻一笑道:“我也是龍王培養出來的魅影殺手,當然和淩辰他們親。夫人,我們開始吧!”

蕊須夫人苦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樣選擇。買藥的人就快回來,我們在這裏開始不行。我助你練功以後正是你渾身經脈最通暢的時候,拔毒的想效果最好,所以我們去密室裏再開始。”

莫天悚忙起身道:“阿媽準備的房間就在隔壁,我們過去吧!”

蕊須夫人卻又拿出一個瓷瓶遞給莫天悚道:“這裏麵是黑螞蟥。既然要拔毒,你不如用九幽劍自刺,從此不必再擔心九幽之毒。把黑螞蟥放在後背吸血的效果最好。我不方便見你赤身**的樣子,你把上衣拖了,叫個膽子大一點的丫鬟進來幫你。我已經告訴他們這僅僅是拔毒的一個步驟,你不用擔心解毒的方法會泄漏出去。我在隔壁等你。”

莫天悚莞爾道:“連我爹都是你的孫子的孫子,我等於是你重孫子的重孫子,你怕什麽?”蕊須夫人起身啐道:“收起你那一套,別在我麵前油腔滑調的。男女始終有別!”莫天悚好笑,道:“那請夫人幫我叫沁梅進來。螞蟥要吸多久的血?”

蕊須夫人道:“黑螞蟥也怕九幽之毒,等黑螞蟥被九幽之毒毒死,九幽之毒就解了,你也就有抗力了。以後你的血就能徹底解開九幽之毒。”

莫天悚大喜道:“也就是說素秋不用被螞蟥叮,隻要喝一點我的血就能解毒?”

蕊須夫人點頭道:“是的。不過給她解毒也不必急於一時。你氣血本就虛弱,這次的毒又中得深,自己被螞蟥叮後又失血,不適合立刻再給素秋解毒。對了,你近段時間吹不得風,一會兒過來的時候衣服穿厚一點。”

莫天悚笑道:“是不是像女人坐月子那樣?還要在頭上包一條手巾?”蕊須夫人沒好氣地啐他一口才離開。

片刻後進房間的卻不是沁梅而是荷lou。原來文玉卿也在外麵,不放心沁梅,說是要自己親自來,荷lou盡管害怕,也隻好搶下差事。莫天悚弄慣毒蟲,什麽樣的小蟲子都不怕,荷lou進來的時候早把他自己能夠著的地方都放上螞蟥,瓶子中隻還剩下一半的樣子,荷lou進來就對荷lou示意。荷lou看見在瓶子裏蠕動的螞蟥就起一身雞皮疙瘩。幸好她去過螞蟥樹林,總算還敢去拿,硬著頭皮拿起一條隻比鼻涕硬一點的軟體動物,心尖尖都在顫抖,貝齒緊咬嘴唇總算沒有叫出來。轉頭看見莫天悚**的上身,臉又紅了。任何人初見莫天悚滿身的疤痕都會嚇一跳,荷lou也不例外,又驚又嚇之下半天沒把螞蟥放上去。

莫天悚沒看見荷lou的表情,也想象不出拿一條螞蟥對荷lou而言需要多大的勇氣,隻是覺得荷lou的動作慢得很,不耐煩地催促起來,荷lou才加快速度。

時間不長,叮在莫天悚背上的螞蟥就蜷縮成一團掉下去。莫天悚怕死之人,果然去穿上一件厚厚的衣服,雖然沒有包頭巾,卻戴上一頂帽子,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地去了隔壁。

練功很順利。但是拔毒一開始就遇見一點問題,文玉卿派出去的人請回來的針灸郎中是一個精通糖針療法的苗醫,對漢人的針灸並不在行,再去找人時間上又來不及。因為要針灸的穴位很多,這次莫天悚能穿著的衣服就更少,蕊須夫人說什麽也不肯自己來,最後隻有讓稍微懂一些針灸術的淩辰在蕊須夫人的指點下披掛上陣,讓莫天悚對蕊須夫人不滿意得很。不過他很快就沒精神對任何人表示不滿意。

蕊須夫人采用瀉法拔毒。用中空的銀針紮在莫天悚身上一百零八大穴上,放出體內毒素。一般而言,如以新暴之病而少壯者,乃可攻之瀉之。莫天悚雖少可不壯,被針灸一通猛攻猛瀉弄下來便隻剩下能喘氣的份,軟得連走路都困難。這時候木桶中的藥湯已經準備好,淩辰抱死豬一樣把莫天悚抱過去丟進木桶中,便說自己已經快被屋子裏的藥味熏死了,逃出這間密不透風的房間。再進來的卻是荷lou帶著兩個家丁。

藥湯的作用是繼續拔餘毒,養氣力,助困竭,滌蕩髒腑,開通經絡,調節陰陽,袪分邪惡,潤澤枯朽,悅養皮膚。莫天悚泡一陣子後又緩過氣來,見進來的是荷lou很奇怪,問道:“沁梅呢?”

兩個家丁忙著向另外一隻木桶中注入新的藥水。荷lou拿起旁邊的汗巾輕輕幫莫天悚擦去額頭上的虛汗,低聲道:“老夫人讓她負責煎藥。”

莫天悚搖頭道:“阿媽太小心了!伺候沐浴不是你做的事情,你出去叫沁梅進來。就說是我說的。”

荷lou急道:“為什麽我不可以?你怕我做不好嗎?我進來的時候夫人已經告訴我,等藥水變成黑色,你就該換一個木桶。”

莫天悚當然不可能告訴荷lou他不願意和她太親密,笑笑道:“你叫我三哥,是榴園的小姐,怎麽適合做這這些丫頭做的事情。”

卻不料荷lou敏感而細心,低下頭道:“三哥放心,我沒有非分之想,就隻想做你的丫頭而已。素秋小姐才是榴園的小姐。你每次隻是說我叫你三哥,從來也不說我是你妹妹,你也沒真當我是榴園的小姐。”

莫天悚一呆,難道荷lou也和央宗一樣是真的看上自己了?這可麻煩了!他本來就很沒精神,閉上眼睛kao在木桶的沿上養神,再不肯理會荷lou。

換了三次藥水以後,藥水不再變色,莫天悚的毒總算是全部拔除,他也被折騰得快要虛拖,管不了在房間裏的是荷lou還是沁梅,任憑荷lou幫他擦幹身體,換上衣服,再扶著他出門回自己的房間。出來才知道外麵早就黑了,剛才直嚷著累了的淩辰並沒有去休息,連同文玉卿、蕊須夫人和上官真真都等在房門外麵。

莫天悚很感動,忙和大家打過招呼,沒看見央宗便有些擔心起來,問:“央宗還沒有回來嗎?”蕊須夫人道:“你不用擔心,她不會有事,小妖會照顧她的。你現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盡快康複。”

莫天悚點點頭,回去剛剛躺下,蕊須夫人就跟進來道:“他們都想進來,我沒讓。荷lou,你累了半天,去休息吧。”

荷lou不放心地問:“三哥沒關係了嗎?”

蕊須夫人笑道:“沒關係了,他現在就需要好好睡一覺。他睡覺輕,有人在旁邊,反而睡不踏實。”荷lou這才離開。

蕊須夫人又拿出一個藥葫蘆遞給莫天悚道:“毒是解開了,但此後的兩三個月你都虛弱得很,盡量少操心,多休息,別吹風,不能吃辛辣食物,不能喝酒,最好是真像女人坐月子那樣在房間裏麵悶三個月。葫蘆裏麵是我以前配製的兩百顆固本培源的丹藥,都給你。你每天吃一顆,一共吃一百天,再照足我說的話去做,三個月以後,我保證你今後身體不比莫桃差,頭疼病也能斷根。”

莫天悚歎息道:“既然有這麽大的好處,這三個月的牢我隻有坐了!阿蘭那裏還請夫人多費些心思。我要的書和藥方夫人帶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