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開下場是下場,可一是忌憚莫天悚,二是指望鐵勝贏莫桃以後來幫自己,躲得離鐵勝和莫桃遠遠的,招式全以防禦為主。莫天悚硬逼晉開下場的目的之一當然是想殺晉開;同時也是看鐵勝紮手,想暗中助莫桃一臂之力;最後是看中今天到場的成名人物多,想借晉開在貴州揚威,一舉鎮住雲貴武林,所以不僅僅是要勝,還要勝得漂亮。幾招之後就察覺晉開纏鬥的意圖,又瞥見鐵勝看見晉開下場後突然加緊攻勢,莫桃隱隱有落敗的趨勢。

莫天悚不禁著急,他做事向來隻求達到目的,不講究手段是否光明,說過不用毒不等於他就真的不用毒。見勢不妙立刻彈出戒指上的毒針,一拳朝晉開打過去。晉開揮手格擋,隻覺得手臂上一麻,大怒叫道:“你……”

莫天悚怎能容許他叫破自己的做法,打斷晉開的話冷然道:“我怎麽了?你沒有想到我不用劍也能打敗你吧?”飛起一腳把晉開朝莫桃和鐵勝踢過去。晉開中毒後手腳漸漸開始麻痹,被莫天悚踢得飛起來,噴出一口鮮血,氣得大叫道:“你用……”

莫天悚追過去,戳指封住晉開啞穴,道:“我們好像沒有規定不能用腳!”怕人看出晉開中毒,一掌再將晉開打飛起來,然後再追過去,已經成功到達莫桃和鐵勝的身邊。朝莫桃遞個眼色,低聲道:“雙風灌耳!”沒管晉開,趁著鐵勝被莫桃纏住的時候,一拳朝鐵勝背後打去。

鐵勝練有鐵布衫,硬受別人一拳兩拳無所謂,察覺莫天悚在背後偷襲,卻壓根就沒有將偷襲放在心上,沒覺得莫天悚的拳頭有多大的力量,後背卻傳來一陣輕微刺痛。他對莫天悚的毒術也是聞名驚心,不知道戒指上的毒已經全部送給晉開消受,被刺也無關痛癢,大驚之下大怒,硬收回打向莫桃的拳頭,回身去打莫天悚,口中叫道:“毒……”

莫天悚可不敢硬接他的招式,大聲搶著道:“你說獨鬥?誰規定必須要獨鬥?”邊說邊閃身避開,反掌一推,將動作越來越不靈活的晉開推到鐵勝的麵前。鐵勝正被莫天悚氣得發暈,全力擊出的一拳壓根也沒有想到要收回,擊中晉開的心窩,大驚下一呆。

莫桃抓住機會,雙掌合擊鐵勝的太陽穴,正是一招“雙風灌耳”。莫天悚又衝回來,一腳踢開隻剩下半條命的晉開,拇指和食指鎖住鐵勝咽喉。九幽劍法練的乃是指力和腕力,莫天悚的指力連莫桃也比不上。鐵勝正被莫桃重擊,護住太陽穴就護不住咽喉,被莫天悚捏碎喉管,心裏不服氣之極,指著莫天悚想叫卻叫不出聲音。莫天悚冷笑一聲,鬆手放開鐵勝的咽喉。莫桃也鬆手放開鐵勝的太陽穴,看莫天悚一眼,轉身朝晉開走去。鐵勝瞪大雙眼倒下去,到死也不瞑目。

晉開連受重創,站都站不起來,看見莫桃過來魂飛魄散,努力朝後爬去。莫桃冷冷地看他一眼,一腳踏在他的心窩上。晉開用力掙紮,竟然衝開被莫天悚封住的啞穴,雙手抱住莫桃的小腿,哀求道:“照顧桂枝!”

莫桃一呆,再看晉開,已經沒有了氣息,歎息一聲,收回自己的腳,喃喃道:“放心,你女兒有萬俟公子照顧,一定能生活得很好!”

莫天悚走過來,拍一下莫桃的肩頭,笑道:“沒想到晉開這大壞鬼竟然還有一點父女之情。你以後還該練習練習拳法!不然很吃虧。”

莫桃卻不大能高興得起來,低聲道:“鄧峒主過來了。你去應付她和何大人,我回阿媽那裏去。”

莫天悚點點頭,迎著鄧秀玉走過去,邊走邊瞥何逸禹一眼。何逸禹從來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麵,臉上的冷汗都嚇出來,不過勉強維持鎮靜而已。他身邊的何亦男看起來比他稍微好一點,捂著自己的嘴巴,目不轉睛地盯著莫桃看。

莫天悚剛來到鄧秀玉麵前,鄧秀玉便笑著低聲道:“好身手,幹脆利落。三少爺用起毒來的確是讓人防不勝防!我都隻看出晉開中毒,竟然沒有看出你是如何讓他中毒的。但是你說出去的話可讓秀玉不敢再相信了。”

莫天悚並不很在意地微笑道:“峒主好銳利的眼光!幸好其他人不像峒主這樣。對於峒主這樣厲害的英雄,在下是不敢說話不算話的。晚上昆明那邊一定會有消息傳過來,到時候峒主就能相信在下了!”

鄧秀玉搖頭道:“不用,我已經得到消息,南無和田慧天剛亮的時候就一起去拜會雲南知府。我相信你。但是何大人那裏你也要幫我擺平。”

莫天悚失笑道:“我可是還沒有得到峒主的一點好處呢!你是不是先讓人把中間的垃圾清理掉?”

鄧秀玉招手叫來一個苗人,指指中間的屍體,示意他們去處理,淡淡道:“晉開都躺在那裏了,你還沒有得到好處嗎?”

莫天悚也淡淡道:“我還要峒主的一句承諾!”

鄧秀玉指指周圍的人群道:“隻要你今天能平安離開疊絲峒,我今後一定約束我的人不去碰你們榴園和所有的泰峰商號一下。套用你自己的話來說,對於三少爺這樣厲害的英雄,秀玉也是不敢說話不算話的。”

莫天悚一愣,沉聲道:“峒主難道想群毆不成!”朝四周看去。中間的晉開和鐵勝屍體已經被苗人拖開,可四周的人看見後全部交頭接耳的議論紛紛,很是激動的樣子。莫天悚不禁皺眉,遲疑道:“晉開來疊絲峒不過就是一兩個月的時間,和你們這裏的人關係都很好?”

話音剛落,一個穿對襟短衣魁梧的老者走出來,指著莫天悚大聲道:“莫天悚,你們兩兄弟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人,想就這樣算了嗎?”

鄧秀玉低聲道:“所以我開始沒有動屍體。此人叫做韋傑,是夷家(布依族)土司,光是蔭免田(不用上稅的田地,又叫俸祿田)就有一百多畝,養有幾百人的土兵,本人的武功又是這裏數一數二的,勢利龐大,算是本地最為德高望重的人。目前他正在努力想把何大人的千金變成自己的兒媳婦,因此對何大人巴結得很。我就料準你們殺了晉開,他必定替何大人出頭。可是此人你們卻殺不得,殺了他就是與這一帶所有的人為敵。三少爺看怎麽辦吧。”

莫天悚先對韋傑笑笑道:“依照韋老爺的意思,應該怎麽辦?”然後對鄧秀玉低聲嘟囔道,“怎麽隨便動一個人,都是牽扯這麽一大片的?你可要幫著我才行!”

鄧秀玉失笑道:“假如三少爺殺的是一個耕田的農夫,絕對牽扯不上什麽人。晉開在這裏其實就認識何大人,以前的關係並不好,這次來了以後,關係卻突然變得好起來。你看看周圍的人群就知道了,我沒有讓人責備你,又幫你處理屍體,已經算是表明立場。韋傑開始沒動是在等我出頭。要不是三少爺身手過人,把周圍的人都鎮住,此刻叫陣的絕對不止韋傑一個。我不能太得罪何大人,目前隻能做到這一步,接下來的事情你自己擺平吧!”說完居然離開莫天悚,退回人群中。

韋傑森然道:“殺人償命,走到哪裏都一樣!”周圍立刻想起一片支持聲。

莫天悚這時候才明白鄧秀玉何以會請文玉卿來,原來她並不滿意晉開,不過是借刀殺人而已,心裏不太舒服,隻是暫時奈何不得鄧秀玉。向四方抱拳,迎著韋傑走過去,義正詞嚴朗聲道:“韋老爺說得對極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朝廷的法度走到哪裏都必須維護。晉開乃是朝廷通緝要犯,逃竄至此,企圖蒙蔽一方鄉鄰,我們兄弟看見以後當然不能袖手旁觀。原本隻是想抓他歸案,奈何他仗著自己有點臭屁本事,非要拒捕。現在死於非命,怨不得旁人。”

韋傑雖然是一個雄霸一方的土司,轄地幾十裏,本質上依然是一個土財主,哪裏有莫天悚能言善道,一愣之後叫道:“你……你強詞奪理!晉開乃是何大人的座上賓,怎麽會是朝廷的通緝要犯?”實在不知道如何反駁,隻好抬出何逸禹來。

莫天悚微微一笑:“這個韋老爺就有所不知了。何大人乃是文官,不諳武事。何大人知道當日晉開在雲南曾在多人圍捕下依然逃拖,隻好暫時敷衍他,先穩住他不生疑心,才能在今日一舉成功。說起來要不是何大人運籌帷幄,我們兄弟也不能如此順利。何大人,在下說得對不對?晉開是不是朝廷通緝要犯?”

韋傑又是一愣,忍不住回頭朝何逸禹看去。張捕頭和韋捕頭看得心花怒放,一起給莫天悚幫腔,證實晉開的確是通緝要犯。何逸禹的臉色難看之極,卻不能反駁莫天悚,還隻有點點頭道:“晉開這惡賊逃來本地,本縣自然有義務協助緝拿!”

莫天悚高聲道:“這次能夠將晉開極其黨羽成功正法,全賴何大人指揮若定,親臨現場坐鎮。何大人該領頭功!來!讓我們為何大人鼓掌歡呼!”

莫桃本來已經走到文玉卿身邊,看見有人鬧事,又回到莫天悚身邊,站在他的身後,聽見莫天悚的話以後立刻帶頭歡呼。張捕頭和韋捕頭不甘落後,也大聲歡呼起來。鄧秀玉甚是佩服莫天悚能言善道,幾句話就把一切都推到何逸禹身上,何逸禹還無法反駁,心裏好笑,也跟著一起歡呼,於是疊絲峒所有的苗人也歡呼起來。歡呼聲頓時響成一片。

何逸禹差點沒氣暈過去,還隻有笑著對人群揮手示意,心裏的氣怎麽也咽不下去,等到歡呼聲稍微小一點,就道:“三少爺和二少爺遠道而來,神威過人,有沒有興趣以武會友,與本地的武林人士切磋一下?讓我們能有機會目睹一下兩位的風采。”

本來已經退回去的韋傑又走出來,大聲道:“對,你們敢不敢和我比試一場?”

莫桃已經很克製自己的脾氣,見這樣給何逸禹麵子他還不肯罷手,不禁有氣,上前一步冷哼道:“比就比!是不是又不能用武器?看你老得半截都入土了,爺爺先讓你三招再說!”

周圍一片嘩然,紛紛對莫桃叫陣。莫天悚頭疼,看來韋傑的聲望還真的不低,知道韋傑贏不得,可也輸不得,忙拉莫桃一把,抱拳笑道:“韋老爺要教訓我們兩個後輩,我們原本不應該推辭,隻是今天好像是苗家的祭鼓節,不是我們的比武節,我們總在這裏打來打去的,豈不是喧賓奪主嗎?”

韋傑得到眾人支持,昂首挺胸得意地道:“怎麽,你怕了不成?”

莫天悚搖搖頭笑道:“在下隻是肚子餓了,想早點吃牯髒而已。今天是苗家的鬥牛會。不如我們比賽鬥牯牛,誰殺的牯牛多,誰獲勝!”

苗人一直有鬥牛的風俗,他們“祀祖,擇大牯牛角端正者養之,飼及茁壯,約七年至十三年,則通知合寨,有牛者相鬥於野,勝則喜,敗則延,巫師祝之,無論勝敗,均殺之以祀祖先,食賓客。”苗人的鬥牛全部經過精挑細選,極為講究,要求牯牛身體壯大結實,胸寬頭大角大,前肢高後肢低,身長挺胸收腹;體毛烏黑粗硬。此外牛頭兩角寬實則勁鬥,兩角節輪呈兩窄一寬相對排列能打能碰;眼睛圓渾凶惡,鼻孔大耐打。舌尖帶黑斑點打得凶;尾巴根大,尾巴長,尾巴下毛內尾尖又碰又鬥;中蹄是整齊半圓,前薄後實便於打鬥時用力;小蹄內kao善打等等。每一頭選中的牯牛皆好鬥,善鬥,能鬥,實在不是一般人能對付的。

韋傑自負武力,也不敢輕易與苗人的牯牛相鬥,聽了莫天悚的提議不禁猶豫,色厲內荏地道:“你們兩兄弟都手持寶刀寶劍,殺牛當然不在話下!”

莫桃搖搖頭,抱拳對周圍的人群道:“誰有大刀,借我一用!”何亦男跑出來,將一把裹著紅綢子的窄身快刀遞給莫桃。莫桃愣一下,才接過大刀。韋傑知道這不是鬧著玩的事情,看莫桃手中的刀一眼,心忖待會兒你就知道厲害了,讓人拿來一把厚背鬼頭大刀,又去看莫天悚。莫天悚更是過分,居然笑著拔出靴筒中的匕首,對鄧秀玉道:“鄧峒主,把你們的鬥牛都牽出來讓我們幫你們殺,行不行?”

鄧秀玉點頭道:“這裏地方太窄,我們還是去那邊的鬥牛場吧!”

眾人一聽鄧秀玉答應了,立刻激動起來。他們看多了牛和牛相鬥,還很少看見牛和人相鬥,眼看好戲就要上場,不等主角行動,紛紛朝鬥牛場跑,搶占有利位置,一飽眼福。何亦男也扶著何逸禹朝鬥牛場走,邊走邊回頭去看莫桃。

莫桃低頭看著地,並不看她一眼。莫天悚看得很有意思,忍不住捅莫桃一下,莞爾道:“看來我白替你擔心了!不錯,有眼光,這個一點也不比林姑娘差。不過你小心一些,林姑娘還在榴園等著你呢!”氣得莫桃蹬他一眼道:“你有力氣留著一會兒殺牛行不行?你怎麽不讓我教訓那韋傑一頓!好好的,殺什麽牛?”莫天悚笑道:“韋傑是不能贏的!所以一會兒你可千萬別贏韋傑。他殺多少牛,你就殺多少牛。剩下你們分不均勻的就留給我。”

央宗和文玉卿走過來。央宗擔心地道:“天悚,你換一把大刀吧!”

莫天悚搖頭笑道:“你沒見何小姐已經把刀給二少爺了,這裏再沒有美麗女人,我上哪裏去換刀?”

莫桃大怒道:“天悚,閉上你的臭嘴!”扛著刀一個人走了。

文玉卿看著莫桃的背影,擔心地低聲道:“天悚,我總覺得桃子這次從桑波寨回來就很不對勁,你注意一些,別和他開玩笑。”然後才道,“天悚,你沒有見過苗家的鬥牛,真的是非同小可,你可千萬別托大!你還是換一把刀吧。”

莫天悚輕鬆地搖頭笑道:“換不得!桃子的刀法你們都知道,十頭二十頭牛還不夠他一個人殺的。我也換成大刀,牛都被我們殺了,韋傑還殺什麽?”

央宗好笑地給莫天悚一下,道:“說得你多英雄似的。你別看不起人,韋傑久負盛名,怎麽也該有兩下子!”

莫天悚輕鬆地道:“看人先看氣勢。你看桃子何曾怕過?隨便一站,自然就帶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韋傑上來就叫我們換刀,可見有限得很。阿媽,你說對不對?”

文玉卿也並不很擔心地點頭道:“他可能是成名太久,失了銳氣。不過天悚,你也不能輕敵。”

莫天悚答應道:“我知道。”四下看看,周圍的人全部走光了,又笑道,“我還沒有去,他們都去幹什麽?”

央宗推莫天悚一把,嗔道:“那你還不過去,總在這裏說廢話!”

莫天悚這才朝鬥牛場走去,嬉皮笑臉地道:“我是好長時間沒和你在一起了,想多和你說說話嘛!聽說牛喜歡追逐紅色的東西,兩位大美女誰有紅色的絲巾給我一塊!”

文玉卿摘下鬢角的紅色玫瑰花遞給莫天悚,莞爾道:“絲巾沒有,紅花有一朵,你要不要?”

莫天悚不肯接紅花,失笑道:“阿媽,你也整我?”忽然聽見鬥牛場那邊傳來震天的吼聲,急忙加快腳步跑去鬥牛場。擠進人群中一看,牛已經進場了,一共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