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墨縣處於雲南、廣西、貴州的交界處,雖然不大,但是很繁華,三教九流龍蛇混雜。酒館是打探消息的最佳場所。莫桃的心裏本就有些不太痛快,正想喝酒,從客棧出來以後就朝酒館走。時間還太早,酒館中沒有其他客人。莫桃隨便要了一斤牛肉一壇酒,等小二送來酒菜後,示意小二坐下陪自己喝兩杯。

小二不敢隨便壞了酒館規矩,推辭不過才站著陪莫桃喝了一碗,對於莫桃問的問題卻是一問三不知,很是堅決地走了。莫桃無奈,隻歎自己運氣不好,居然遇見一個不愛饒舌的小二。好在貴州曆來出好酒,隨便一家酒館的酒都不錯,他消息沒有打聽出來,酒倒是喝得還算痛快。隻可惜再好的酒也難消他心中塊壘,好酒並沒有讓莫桃的心情變得好起來。喝完酒後長歎一聲,正打算付賬後換一家酒館接著喝,門口突然走進兩個捕快。

小二迎上去。莫桃的聽力極好,不經意間就聽見小二低聲道:“官爺,那人一清早就來喝酒,又一個勁地打聽本地誰的武功高,不知道是不是來鬧事的。”

莫桃愕然,難道這裏不準人打聽別人的武功,丟下一錠銀子在桌子上,抓起無聲刀起身離開。兩個捕快氣勢洶洶地走過來擋在莫桃的前麵,領頭的捕頭上下打量莫桃,開口問:“你,幹什麽的?”

莫桃有些不喜,抱拳淡淡道:“過路的。”說完朝外走去。

捕頭火了,叫道:“爺爺的話還沒有問完,你就想走!”一把朝莫桃抓去。莫桃更是不喜,腳下輕輕用力,一步跨出一丈多遠,出酒館來到街上,朝前走去。

捕頭識貨得很,一見莫桃的步伐就知道不是對手,低聲道:“你去跟著他,我去報告小姐。”兩人分頭行動。

跟蹤莫桃的捕快不敢跟得太緊,可莫桃還是沒有多久就發現自己帶上尾巴,再想打探消息基本上就屬於妄想,覺得十分晦氣,心頭也有些發火,幹脆停下來等那捕快。捕快看他停下,也停下來,隨手拿起旁邊小攤上的一盒胭脂假意觀看。

莫桃好笑,對直捕快走去。捕快一愣,放下胭脂就跑。隻是他的速度和莫桃比起來實在是差得太遠,隻跑幾步就撞在一個人的身上,抬頭一看,正是氣定神閑的莫桃,嚇一大跳,急忙抱拳道:“好漢饒命!”

莫桃啼笑皆非:“我說要你命了嗎?你這麽窩囊,怎麽當捕快的?見著稍微厲害一點的賊人豈不是就隻會逃命嗎?我問你,為什麽我隨便問了小二幾個問題,你們就要來盤問我?”

捕快看莫桃一眼,低聲道:“小的什麽也不知道,隻是奉命行事,上麵怎麽吩咐,小的就怎麽做,好漢不要問我。”

莫桃搖頭道:“算了,看你的樣子,問你也是白問。帶我去你們的縣衙,我要見你們何知縣。”

捕快忍不住打量莫桃一眼,疑惑地問:“請教英雄尊姓大名?”

不等莫桃回答,又兩個捕快走過來,看見莫桃大喜過望,過來行禮道:“莫莊主,聽說你回了巴相老家,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卻是莫桃認識的昆明的張捕頭和韋捕頭。

捕快愕然道:“原來英雄是榴園的二公子,失敬失敬,適才多有得罪,二公子不要見怪。”

莫桃心裏疑惑,榴園難道在這裏很出名?還禮笑道:“沒關係。張捕頭、韋捕頭,我才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們。你們不是負責抓捕晉開的嗎?怎麽會來到這裏?狼墨縣地方不大,街上的捕頭倒是不少。”

張捕頭歎氣道:“還不都是疊絲峒的祭鼓節鬧的!莫莊主,難道你也是來參加祭鼓節的?少爺來不來?我來給你介紹,這位是狼墨縣的鄧捕快。”

莫桃衝鄧捕快點點頭,道:“鄧秀玉請了我阿媽,我來打個頭陣,少爺今晚和阿媽一起過來。不過是一個苗人的普通節日,怎麽會弄得狼墨縣風聲鶴唳的?”

韋捕頭道:“莫莊主,大街上不說說話的地方,我們找個地方坐下邊喝邊談。鄧捕快,一起去吧。”

鄧捕快知道韋捕頭說的隻是客氣話,推辭不去。韋捕頭果然並不挽留,領著莫桃來到一間豪華大酒樓的二樓雅間中,要了滿滿一桌子菜,一邊喝酒,一邊談話。

原來陶然會解體以後,各地分屬陶然會名下的妓院賭場僅僅銷聲匿跡幾天時間,不久就重新開張,生意比以前還好,而且還與原本屬於的疊絲峒的妓院賭場聯合起來。

負責追查晉開的張捕頭和韋捕頭覺得很奇怪,細心追查下才發現所有的妓院賭場都屬於一個叫做雙銷幫的新成立幫會,而這個雙銷幫的幫主居然就是一直沒有下落的晉開,不過卻沒有人知道雙銷幫的幫主在什麽地方。

聽說一個通緝犯人居然明目張膽地重操舊業,昆明知府惱怒異常,下令一定要把晉開抓捕歸案。各地捕快明查暗訪多日,終於查出晉開居然是躲來疊絲峒,和原來的對頭鄧秀玉連成一氣,聯合從前一些漏網的手下,又弄出一個雙銷幫來。鄧秀玉有銀子,而晉開有經驗有人,所以各地的妓院賭場比以前還要紅火。

昆明知府派出張捕頭和韋捕頭帶著公文和十名捕快來到狼墨縣,請何知縣派人協助去疊絲峒抓捕晉開。狼墨縣隸屬貴州,不屬於雲南管轄。疊絲峒易守難功,從來不在本地鬧事,還給知縣何逸禹送過不少厚禮,且晉開與何逸禹也是舊識。張捕頭和韋捕頭來到狼墨縣以後,何逸禹隻是敷衍,從來也沒有認真幫過他們。張捕頭和韋捕頭不過十幾個人,壓根不敢去碰疊絲峒,可是又知道昆明知府對此事很重視,空手回去交不了差,便在狼墨縣耽擱下來。

這次疊絲峒祭鼓節,把周圍所有的武術名家都請了,各路人馬雲集狼墨縣。武林中人膽粗氣狀,碰到一起為一些小事也要起爭執。眼看離祭鼓節的時間越來越近,狼墨縣的械鬥事件也就越來越多。何逸禹隻好派出捕快加強巡邏,連帶著把張捕頭和韋捕頭也一起派出。各個酒館卻是怕有人在自己的地方打架生事,所以小二看見莫桃帶著刀,又打聽武林狀況,就去報告了巡邏的捕快。

莫桃一直聽完後才詫異地問:“我們也一直在找晉開。你們找到他,怎麽不派人通知我們一聲?”

張捕頭歎息道:“莫莊主,你難道不知道幽煌山莊和孤雲莊都出事了嗎?有人在朝廷中參了蜀王一本,誣陷蜀王勾結匪類。蜀王寫了一封信給知府大人。”

莫桃一聽就來氣,瞪眼道:“於是知府大人就不準你們來找我們了嗎?那兩位為何還要與莫某喝酒?”

韋捕頭賠笑道:“那隻是上頭的命令。我們都是很佩服莫莊主的,更知道莫莊主英雄了得,疾惡如仇。”

莫桃冷笑道:“別說得那麽好聽!你們不過是抓不住晉開,想讓莫某幫你們抓而已。今天這番話如果是你們專程來榴園告訴莫某的,不用你們開口,莫某也會幫你們抓晉開,在這裏嘛,請恕莫某不識抬舉。”

張捕頭急了,叫道:“莫莊主,我們也不過就是聽差的,你老有氣可別衝著我們發啊!我們可是絲毫沒有得罪你老的地方。”

莫桃端起酒杯一口喝幹,站起來擺手道:“秋風凋碧草,世人逐炎涼。你們不用再多說。不久前知府大人還與莫某稱兄道弟。如今莫某真的幫不了你們。告辭!”掉頭就朝外走。

張捕頭急忙也站起來拉著莫桃道:“莫莊主,大人不過就是忘記通知你們一聲,哪裏就談得上是世態炎涼?”

莫桃回頭大笑道:“一葉知秋!你們懂不懂什麽叫做一葉知秋?人貴有自知之明,你們知不知道?難道還等到秋風漫天的時候才知道早該滾蛋了嗎?”推開張捕頭,開門走了。

張捕頭和韋捕頭互相看一眼,誰也沒有明白莫桃為何如此激動,一起追出去,就見一個俏婢在樓梯上攔住莫桃的去路,盈盈施禮道:“請問這位英雄可是榴園二少爺?”

狄關一直在醉碧居外麵等候消息,見到莫天悚出來就迎上去,低聲叫道:“三少爺。”

莫天悚領著狄關朝著榴園外麵走去,盡管心裏還是很生氣,但神色上卻一點也看不出來,笑笑道:“狄總管,陪我出去走走。我記得你一個月的月例銀子是十兩,對不對?”

狄關一愣,點頭賠笑道:“是!三少爺真是英明!”

莫天悚失笑道:“這和我英明不英明有關係嗎?你平時賭錢都是在什麽地方?最喜歡用哪一種方式?”

狄關又是一愣,小聲道:“三少爺,我保證日後再也不賭了!”

莫天悚依然微笑著道:“恐怕這樣的話你每年都會對自己說幾次吧?十賭九騙你也不會不知道,你真的能改嗎?”

狄關低頭道:“三少爺放心,這次我一定改!請三少爺給我一次機會,不要趕我離開榴園。”

莫天悚笑笑道:“我沒有趕你走,不過欠債還錢乃是天公地道的事情,你能千方百計地想辦法湊錢還賭債,那歸還你貪汙的銀子就更是應該。隻要你能還銀子,以後在榴園住多久都沒有關係。”

狄關看莫天悚一眼,小聲囁嚅道:“三少爺,我要是有銀子,也不會……”

莫天悚淡淡道:“所以我特意出來教教你怎麽掙銀子。你不是喜歡賭嗎,今天我就帶你去賭一次,讓你看看怎樣賭錢才能掙到銀子。你一般都在什麽地方賭?”

狄關再次一愣,又看莫天悚一眼,低聲道:“就在鎮子東邊那家三兄弟賭坊。那裏要逢集日才會有人賭錢,這時候去沒有人。”

莫天悚微笑道:“我們去了不就有人了嗎?三兄弟賭坊是三兄弟開的嗎?榴園有不少人都會武,他們還敢到我們榴園來討債,武功一定不錯。你這次又欠下他們多少銀子?那塊地真正的地價是多少?”

狄關不敢再撒謊,小聲道:“本來說好是二兩銀子一畝,不過我要他們在契約上寫一百兩銀子,最後實際給的是二十兩。賭坊是三兄弟開的,他們的武功在巴相是最好的,沒人惹得起。我這次一共欠了他們五百兩銀子,也是被他們逼急了,不得已才虛報地價的。”

莫天悚冷笑道:“武功是巴相最好的?他們比老夫人還厲害嗎?狄總管,你要不是自己心虛,相信即便告訴大少夫人一聲,也可以輕易幫你打發他們。不過我帶你出來不是想和你說這些。五百兩銀子嘛,有什麽大不了的?我一會兒就去幫你還了。你好好看著,我就用你一個月的正常收入十兩銀子做本錢,贏他們兩千五百兩銀子。”

狄關再看莫天悚一眼,忍不住吃驚地問:“三少爺也懂賭錢嗎?”

莫天悚淡淡一笑,緩緩道:“你應該知道我本來是幹什麽的。你以為一個殺手隻需要武功好就行了嗎?別說是賭錢,這天底下就沒有我不懂的事情!”

狄關嚇一大跳,低頭連看也不敢看莫天悚一眼。

三兄弟姓麻,並不是有錢人,賭坊在一間黑漆漆的房間中,裏麵隻有一張幾乎看不出本色的破舊八仙桌,大概是知道沒有生意,賭坊中一個人也看不見。

莫天悚進門就皺眉,歎息道:“這種破爛地方,賭也賭不痛快!狄總管,榴園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狄關囁嚅道:“少爺,你別看這賭坊小,從前是屬於陶然會的,沒有人敢欠他們的銀子。整個巴相就隻有這一家賭坊。”

莫天悚哭笑不得地搖頭道:“真是被你氣死了!你知道陶然會的老大是誰嗎?陶然會又是被誰弄跨的?告訴你,陶然會就是被我滅掉的,南無他們現在就住在晉開的府邸中。阿虎和阿豹難道就沒有對你提過?現在我居然會為兩千五百兩銀子跟你來這種地方。快去把這裏的老板叫出來,我一會兒還要趕路呢!”

狄關又嚇一跳,低頭小聲道:“我是聽他們提過,不過最近這三兄弟好像又加入了一個雙銷幫。”

這時候聽見動靜的賭場老板終於出現,隻有麻老二和麻老三。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看見莫天悚,一愣之後堆起滿臉笑容,麻老二回頭叫道:“快給三少爺上茶!”麻老三用力撣撣凳子道:“三少爺請坐!”

莫天悚舉手道:“別忙了!去拿一副骰子出來,我賭兩把就走!”掏出一錠十兩重的元寶隨手丟在桌子上,“這是我的本錢。你們這裏賭骰子最高的配率是多少?”

麻老二和麻老三一起看看桌子上的銀子,又互相看一眼。然後麻老二哈腰道:“三少爺請坐。”麻老三心頭有些打鼓,從身上模出三粒骰子丟在桌子上的碗裏麵,道:“這要看三少爺想怎麽賭了!”一個婦人拿著一個茶壺從後麵出來,忍不住暗中打量莫天悚一眼,麻老二朝她揮揮手,她才退下去。

莫天悚嫌這裏太髒,並不坐,也不想喝他們的茶,搖搖頭道:“換一副骰子來。這副骰子是灌了水銀的。”

麻老二一呆,瞪眼道:“胡說,我們的骰子怎麽會灌水銀?原來你今天是來砸我們場子的!”

莫天悚笑笑道:“我一聽骰子落進碗裏的聲音就知道這是什麽貨色。你們這一點點大的場子根本就不值得我親自動手來砸!”上前一步,踢開凳子,拈起一粒骰子,用力一捏,骰子碎成好幾塊,一滴水銀滴下來。

麻老二和麻老三頓時變了臉色。麻老二拱手道:“三少爺,你有什麽就盡管吩咐,但要是斷了我們的財路,那後果恐怕不是你能擔待的!”

莫天悚失笑道:“你們也不去打聽打聽我是誰,說狠話都不會說。能有什麽後果?陶然會的晉開要不是跑得快,早被我宰了!即便是你們的那個什麽雙銷幫的幫主來了又能如何?別耽誤時間,快換一副正經骰子,再拿兩千五百兩銀子出來,贏夠了我就走!”

麻老二給麻老三使一個眼色,抱拳道:“原來三少爺不過就是要銀子,這個好說。老三,你去拿銀子,就當是我們孝敬三少爺的茶錢。”老三看莫天悚一眼,退到裏麵去了。

莫天悚搖頭道:“平白無故拿你們銀子,你們該說我搶劫了!去拿骰子出來!你們三兄弟賭坊總不至於連一副沒做手腳的骰子也沒有吧!”

麻老二摸不清莫天悚的用意,把碗裏的兩粒水銀骰子倒出,從身上拿出三粒象牙骰子出來丟在碗裏,對莫天悚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莫天悚伸手拿起骰子,看了看道:“十兩銀子,我坐莊。按照一賠一算,第一把贏你十兩,也用來做本錢,第二把贏你二十兩……如此,八把可以贏你兩千五百六十兩。”

麻老二不服氣地道:“你能保證你每把都贏嗎?”

莫天悚笑道:“當然。你看著!”隨手擲出骰子,叮叮當當一陣脆響以後,三粒骰子停下來,全是六點,乃是通吃的至尊寶。莫天悚道:“看清楚了嗎?這第一把我是不是贏了?即便是你也擲出至尊寶,莊家吃閑家我也贏定你!所以你就不用擲了。”拿起骰子隨手一丟,又是一個至尊寶。又拿起骰子,再丟下去,依然是至尊寶。一共八次,次次都不例外。別人擲千百次也不見得能擲出一次的至尊寶到了莫天悚手裏,竟然像走路呼吸般輕鬆。

麻老二和狄關從來沒有見識過這樣的賭技,都看呆眼。莫天悚笑笑道:“隻是我一個人擲骰你們可能不服氣。這樣好了,你們來坐莊。”老二和狄關互相看一眼,誰也不敢動。

莫天悚道:“狄總管,你來!”

狄關猶豫一下,顫抖著抓起骰子,丟進碗中。片刻骰子停下,一個一點一個四點一個五點,加在一起乃是十點,竟是最小的點數別十。狄關一愣,賭徒本色發作,忘記害怕,有些不服氣,不等莫天悚說,抓起骰子又擲,又是一個別十。狄關更是不服氣,抓起骰子又擲,依然是別十。一連八次,次次別十。抓起骰子還想擲,莫天悚淡淡道:“夠了!把骰子給老板!”

狄關擲骰的時候麻老二一直盯著莫天悚,見他根本一動沒動,又站得離開桌子老遠,身體的任何部位都沒有碰著桌子,根本不可能做什麽手腳,暗叫邪門,也顧不得害怕,接過骰子就擲,同樣是八次別十。瞠目結舌地看著莫天悚,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卻不知道莫天悚用的是九幽咒法,練到頂峰最遠可以控製十幾裏以外的東西。莫天悚目前雖然還沒有練到那種程度,但是控製幾粒骰子也不在話下。

莫天悚拿起桌子上的銀錠收回身上,淡淡問:“三老板出去這麽久,還沒有找著你們大哥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