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冰雁被莫天悚笑得極不自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莫天悚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一直目送貓兒眼回到父母身邊,才掉頭繼續下山,道:“林姑娘,不好意思,光顧著和貓兒眼說話,讓你等久了。”

林冰雁多少有些意外地道:“三少爺,你對小孩子真是有耐心,哄小孩也很有一套。是狄總管出事了嗎?”

莫天悚點頭道:“我是很喜歡小孩,和小孩子在一起很輕鬆。狄總管用榴園的銀子去還賭債。我這次如果放過他,日後人人都以為榴園的銀子可以隨便用。”

林冰雁愕然道:“那你剛才是騙貓兒眼的?你怎麽可以騙一個小孩子?”

莫天悚搖頭道:“我沒有騙貓兒眼,我要給狄總管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但是我不會趕他離開榴園。”

林冰雁遲疑道:“什麽終身難忘的教訓?你想怎麽做?”

莫天悚道:“暫時我還沒有完全想好。我要先算算他究竟拿了多少銀子,然後再看看阿媽的態度才能決定。林姑娘,這些事情很煩人也很無聊,我們還是換一個話題吧。”

不等林冰雁回答,央宗就從山腳下跑過來。

莫天悚歎息一聲,對林冰雁苦笑道:“每個人的脾氣都是天生的,改是改不了的。連貓兒眼都知道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知道,可她還是忍不住要嫉妒!”然後丟下林冰雁加快腳步迎著央宗走去,笑著大聲道:“央宗寶貝兒,你怎麽來了?是不是怕我和林姑娘私奔?放心好了,我有這賊心也沒這賊膽,萬一又被你祭出尚方寶劍來,我豈不是又吃不了兜著走!林姑娘是來打聽二少爺的事情。”

央宗嗔道:“你胡說八道什麽?我哪裏有什麽尚方寶劍?”莫天悚道:“阿媽不是嗎?我還敢得罪你嗎?”

央宗一愣,其實早上她一直忍著沒有來找莫天悚,此刻來卻是看見文玉卿的丫頭來叫莫天悚後主動搶差事過來的,但真要抬出文玉卿就正好應了莫天悚的話,她隻有不說出來意,嘟囔道:“誰不放心你?我出來散步,不行嗎?”莫天悚一疊聲地道:“行!行!你幹什麽都行!今天帶著你的人,陪我一起去疊絲峒行不行?”

氣得央宗忍不住捶莫天悚一下:“一早起來,你就給我編派任務。我不陪你去!”莫天悚盯著央宗的眼睛問:“真的?”央宗答:“真的!”

莫天悚興奮地拍手叫道:“那就太好了!正好可以去看看何知縣的女兒是不是長得漂亮!順便也把她弄來榴園。”央宗大怒,瞪眼叉腰道:“你敢!”

莫天悚大笑道:“我不敢嗎?我現在要去阿媽那裏做正事,不能多陪你。再給你一個任務,好好陪陪林姑娘回去一起吃早餐,不然我就真去把何亦男帶回來。”

氣得央宗動手要打。莫天悚抱頭就跑,可是卻一直圍著林冰雁轉圈,嘴裏還不幹不淨地叫道:“未來二嫂,救命啊!”林冰雁又好氣又好笑地叫道:“喂!你們別鬧行不行?要鬧也別把我扯上!”莫天悚大笑道:“我是叫我未來二嫂,你是我未來二嫂嗎?”氣得林冰雁也開始追著他打。男不與女鬥,莫天悚尖叫著朝鏡碧居逃去。

石蘭又走過來,老遠就叫道:“三少爺,你這裏好熱鬧!”

央宗一下子不再追莫天悚,拉著林冰雁道:“林姑娘,我們走。這裏留給這兩個天下最毒的人。”莫天悚也停下來,皺皺眉頭,不悅地叫道:“央宗!”央宗指著石蘭瞪眼道:“她找你也是為了二少爺?你們一個會毒,一個會蠱,難道不是天下最毒的人?”莫天悚歎氣。

林冰雁好笑,低聲對央宗道:“其實我覺得三少爺要是能喜歡阿蘭,也能真心喜歡上你,你該高興才是。”

央宗又記起她自己的決定,今後不反對莫天悚的任何事情,又對莫天悚笑一笑道:“天悚,我和林姑娘走了,你們慢慢談。不過別談得太久,老夫人在等你一起吃早餐。今天我不是不放心你來查你,而是老夫人叫我來找你的。”

林冰雁笑道:“三少爺,誰說人的脾氣不能改?原來你也有料事不準的時候。”和央宗一起走了。

莫天悚一直覺得林冰雁比較嚴肅,難得說笑,卻不料被她擺一道,嘟囔道:“誰要是以為女人是傻瓜,誰就是天底下最傻的大傻瓜!阿蘭妹子!你又找我什麽事情?可千萬別像她們似的,把我玩得團團轉。”

石蘭莞爾道:“別說得那麽可憐,我看你是樂在其中。我來是想和你告別的。”

莫天悚愕然道:“怎麽,你要走嗎?”

石蘭點頭道:“你要去疊絲峒,暫時沒時間。寨子裏麵現在也很多事情,我不能一直在外麵耽擱。等你從疊絲峒回來,我再來找你。”

莫天悚點頭道:“這時候你的確是不宜一直不在寨子中。藍姬師傅可能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你想怎麽做?”

石蘭沉吟道:“這次寨子中的蠱蟲消耗很大,且都是黑蠱蟲。此消彼長,白蠱蟲顯得比以前精神好很多,我回去以後想再養一些白蠱蟲出來。”

莫天悚微笑道:“說到蠱蟲蠱術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一個最簡單的道理,團結就是力量。你們的黑虎神像不是丟了嗎?你別悶頭隻養蠱蟲,去其他寨子串串門,讓那些寨子的理老幫著你找找黑虎神像。”

石蘭皺眉道:“三少爺,黑虎神像是我們的聖物,如果被人知道阿爸丟了黑虎神像,阿爸不僅僅是絕對不可能再當榔頭,還會受到萬蠱噬心的懲罰。萬蠱噬心就是讓每一個人都拿出一隻自己飼養的蠱蟲去咬噬阿爸。我不能這樣對待阿爸。”

莫天悚沉吟道:“聽起來是很殘酷。要是被大家知道黑虎神像的事情,怎樣才能免除你阿爸的這一難?”

石蘭搖頭道:“知道以後就不能免,即便是新任榔頭也沒有權力免除阿爸的懲罰。”

莫天悚想了想,微笑道:“要是你阿爸自殺死了,還用不用去忍受萬蠱噬心?”

石蘭叫道:“三少爺,我不要阿爸死!我隻是想今後大家的日子能過得好一些而已!”

莫天悚微微一笑,淡淡道:“死了以後還可以活嘛!你忘記我有很多藥了?給你一顆隻讓人死個兩三天的藥丸不算什麽。隻不過你阿爸今後不能生活在桑波寨,說不定需要像藍姬師傅一樣去一個玉龍雪山那樣遠的地方。”

石蘭一呆,低頭道:“這樣也不好。”

莫天悚淡淡道:“那你就永遠也不用想當榔頭了!這種事情本來就很殘酷。你回去以後再好好想一想。”

石蘭心煩意亂地道:“等你回來再說吧!隻是現在離明年的桃花瘴發作已經沒多少時間,黑蠱和白蠱不快一點達到平衡的話,明年肯定比今年死的人還要多。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會想和阿爸作對。”

莫天悚笑笑,道:“讓你一個女孩子來參與這樣的鬥爭,也的確是難為你了。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你不忍心對你阿爸下手,不等於你阿爸也不忍心對你下手。回去以後小心一些。”

石蘭一愣道:“你說阿爸會對我下手?不會的,阿爸和阿哥都很疼我。”

莫天悚搖搖頭,幽幽地歎息道:“當初你阿婆藍朵和你師傅藍姬的感情何嚐不好?政治就是這樣,能讓父子反目,兄弟相殘。假如你不來找我,他們可能還不會對你怎麽樣,但你已經來了。聽我一句,回去小心一些,一旦發現不對的地方,就按照我教你的去做!”

石蘭不禁又是難過又是憂心。

莫天悚看看石蘭臉色,又笑道:“哈!你說世界是不是很奇妙?你和央宗的地位幾乎一樣,但你的負擔明顯比央宗重太多。幹脆你也別管寨子中的事情,隨便找一個男人嫁掉。這才是女人應該做的事情。”

石蘭很不服氣,忍不住啐莫天悚一口,怒道:“是不是就嫁給你啊!”

莫天悚大笑點頭道:“嫁給我也不錯!美女是沒有人嫌多的!”

石蘭瞪眼道:“剛剛好一會兒,又開始胡說八道。別想我會上你的當。昨天真姐才提醒我,你除了梅花以外,什麽花都不喜歡。”

莫天悚仰頭嚷道:“天道不公!要不是我,大哥現在還不理她呢,她卻在背後這樣說我?我真是白叫她大嫂了。”

石蘭失笑道:“誰讓你隻會玩弄女人的?真姐是男的還是女的?當然站在我們女人一邊了!喂!聽說梅花孤高自賞,都不肯理你。你為什麽就是不喜歡雪蓮花?雪蓮花不好嗎?”

莫天悚向著太湖的方向極目遠眺,惆悵地輕聲道:“不及寒梅,一片幽香冷處來。我從來也沒有玩弄過誰。我沒有掩飾過,也沒有欺騙過。央宗知道我的心思。”

和文玉卿一起等莫天悚吃早餐的還有莫素秋和狄遠山夫婦,人人都板著臉。莫天悚進門就笑道:“阿媽,看來犯錯該受罰的是我!”

莫素秋道:“難道你沒有錯嗎?”莫天悚搖頭道:“我當然錯!不然你們怎麽會一起針對我。我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發現狄總管貪銀子!更不該昨夜竟然又去大哥那裏發現他們在幫狄總管改賬本。”

文玉卿立刻被他逗笑了,招手道:“過來坐我旁邊。”

等莫天悚坐下以後,文玉卿道:“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了。天悚,其實我很早就知道狄總管好賭,被債主追上門來沒辦法的時候就會用榴園的銀子去救急。隻是我覺得當年始終是我們對不起狄豐,不能再對不起狄關,我們也不是沒有銀子用,很多時候都是睜一眼閉一隻眼當沒看見,不然事情不會鬧到今天這地步。”

上官真真也道:“這事也怪我。要是我平時盯緊一點,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其實狄總管還是很能幹的。”

狄遠山低下頭道:“真正要怪隻能怪我。家裏沒有一個男人,阿媽和真真都當狄總管是自己家的人,銀子反正也是自己家的人用了,說不上是貪。天悚,這些年榴園全是kao狄總管撐起來的,你要罰就罰我吧。”

莫天悚歎息道:“既然你們都這樣說,我真的無話可說。大哥,你看過賬本,大概估算出狄總管用了多少銀子沒有?”

狄遠山道:“其實也沒有多少,狄總管開始賭得不凶,也不太敢用榴園的銀子,隻是近幾年才漸漸越來越膽大。他加起來也隻用去兩千多兩而已。南無他們一年的花費誰也不止這個數,隨便出一次任務回來,每人得的銀子最少也是兩千兩。”

所有人當中,莫天悚唯一可以說的就隻有狄遠山,立刻道:“可是你知道南無他們出一次任務最少掙多少銀子回來嗎?黃金萬兩,折合成銀子就是十萬兩,給他們一人兩千兩多嗎?加起來也還不到一萬兩,何況他們很可能出去以後就回不來。這些年狄總管又為榴園掙了多少銀子?不要告訴我你也不懂這裏麵的厲害。”

莫素秋怒道:“在你眼裏,所有的一切都隻能用銀子來衡量?不過兩千兩銀子而已,我幫狄總管還!以後你從我的月例銀子中扣。”

莫素秋一個月的零花銀子是二十兩,隻用她的月例銀子湊出兩千兩銀子來顯然隻是氣話。氣得莫天悚直瞪眼,看莫素秋一眼,最後還是忍著沒有發火,緩緩道:“阿媽,那麽我們就在按照素秋說的來辦,但是你們都不能幫他,隻要狄總管在一年之內kao他自己的力量把這兩千兩銀子的虧空補上,我就不計較,不過從今天起不能再讓他接觸到銀子。還有,今後家裏的事情要讓大哥來管。”

狄遠山嚷道:“不行,管家之後就哪裏也不能去了!天悚,你不能把我硬留下管家!”

莫天悚氣道:“大哥,難道你現在還想丟下大嫂自己跑出去?狄總管的事情我已經讓步了,你是不是也該讓一步呢?現在榴園裏麵加起來一共有六十七個人,在我們買地以後,很快還會雇傭更多的人,如果沒有一個能幹一點的人來管理,人人都學狄總管,再多的銀子也不夠用。”

狄遠山咕噥道:“最多我這些天用心教會真真管家就是,然後再從下人中物色一個老實的來給真真幫忙。榴園這些年根本就沒有從外麵買過丫頭小廝,住在這裏的人大部分都姓文,祖輩就一直和住我們在一起,忠心方麵絕對沒有問題。”

莫天悚搖頭道:“大哥,大嫂的問題不是她不懂,而是她太容易相信人,心也太軟。要是榴園一直是你在管,昨天狄總管敢來求你改賬本嗎?這是在榴園,要是在九龍鎮,我連你一塊兒罰!現在隻是讓你留下就這樣難?”

狄遠山低頭嘟囔道:“天悚,無怪素秋要說你,你就是這樣,抓住機會就整人。”上官真真低聲道:“天悚,我以後多注意一些就是了。你別硬留遠山在家裏。”莫天悚皺眉道:“大嫂,你不為你自己想,也該為阿媽想想。”狄遠山道:“那你自己怎麽不留下?”

文玉卿歎息道:“算了,天悚!我明白的心意,你別逼你大哥。榴園今後我來管。”

莫天悚猶豫片刻,問道:“阿媽,我曾經聽崔總管說他答應一個人永遠不回巴相,這個人是不是你?”

文玉卿黯然點頭道:“是我。當初我攔不住沛清,就想攔住他。那其實是一句氣話,沒想到他當了真,更沒有想到他離開就真的再也不能回來。”

莫天悚微笑道:“這我就放心了。我昨晚得到一個好消息,崔管家和八風先生都沒事,目前正在來榴園的路上。阿媽,以後讓崔管家來管理榴園好不好?”

文玉卿大喜,照著莫天悚的頭就是一下,瞪眼道:“臭小子,你連我也算計!幾十年前的事情了,難道我還和我弟弟認真?你也太會計算了,不過是狄總管拿了一點銀子,你就做出這麽多文章來!”

莫天悚大聲叫道:“很疼啊!我也是想今後大家和和氣氣的嘛!”

文玉卿失笑道:“疼死你才好!天悚,說真的,狄總管不可能用一年的時間掙兩千兩銀子出來,你到底打算把他怎麽辦?”

莫天悚道:“很簡單,要是他今後能戒賭,讓他留下沒關係,不過當總管是沒有可能了。要是他在這一年當中還是忍不住要去賭,那他就是不可救藥,我們不能留下他,他也怪不得我。阿媽,你應該知道,一人賭能帶動十人跟著。不管做什麽,賭和**這兩樣都是沾不得的,沾上就會弄得傾家蕩產。”

文玉卿苦笑道:“那你還是要趕他走。要一個好賭的人戒賭是很難的。”

莫天悚笑笑道:“吃完飯,你們收拾東西,準備一會兒出發去疊絲峒。我去找狄總管,看看能不能幫他戒賭。大哥,我和阿媽去疊絲峒的這兩天就要kao你看著狄總管,再查查榴園中還有哪些人好賭,製定出一個禁止賭博的禁令出來。今後再有人賭錢,必須受到懲罰。這你總不會又不答應吧?”

狄遠山皺眉道:“天悚,你不要我和你一起去疊絲峒嗎?”

莫天悚眨眼微笑道:“你燕爾新婚的,我好意思讓你和大嫂分開嗎?一會兒我和阿媽還有央宗去,你們都留在家裏。大嫂,你覺得這安排好不好?要是覺得好呢,就別隻顧著自己快活,忘記桃子可還是孤家寡人,少在背後編派一點我的不是,幫我用點心思在林姑娘身上。”

上官真真的臉一下子紅起來,又羞又尷尬,低下頭不出聲。狄遠山啐道:“天悚,你停一會兒不胡說是不是就難受?”

莫天悚大笑點頭道:“好像是有一點。”文玉卿失笑道:“你自己做的事情,還怕人家說你?真真說你什麽了?”

莫天悚嘟囔道:“大嫂很不滿意我用情太專!早知道我就應該讓紅葉進大哥的房間。”這下連狄遠山的臉也紅了,瞪眼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文玉卿更是好笑,莞爾道:“天悚,我早該去九龍鎮把你接來,隻有你才治得住你大哥。這樣一家團聚的日子真好,可惜沛清看不見了。”

莫素秋突然放下碗,一句話也沒有交代,寒著臉起身走了。

莫天悚一下子笑不出來,也放下碗,低聲道:“阿媽,你們慢慢吃。”

上官真真顧不得害羞,急忙起身道:“天悚,你別難過,我去勸勸素秋。”

莫素秋突然倒回來,怒道:“我不用你們勸!本來說好的,大家一起幫狄總管,可是三少爺來了三說兩說,你們就都不管狄總管了!”

文玉卿生氣地道:“素秋,你沒管過家不知道,一個家裏要是沒有一點規矩,一定會亂套的!”

莫素秋叫道:“阿媽,你開始不是這樣說的。規矩很重要,那情義重不重要?三少爺說他去幫狄總管戒賭,你們知道他怎麽幫狄總管戒賭嗎?說不定就是削去狄總管的一截手指頭!兩千兩銀子隻有一年期限,三少爺明擺著就是要趕走狄總管。狄總管那麽大歲數,兒女都在榴園,離開榴園他能去哪裏?這不是逼著他去死嗎?三少爺,在下服了你,你最擅長的就是用不見血的軟刀子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