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遠山、穀正中和上官真真站在院子邊上,看著中間怎麽勸也勸不住,手下毫不容情的兄弟倆像仇人一樣地打鬥,人人臉色都是極為難看。

莫天悚和莫桃可說是打著架長大的,兩人都對對方的武功熟悉之極。莫桃從來也沒有贏過莫天悚,現在莫桃依然沒有贏莫天悚,可是這次莫天悚也沒辦法贏莫桃。

莫桃打架遠比莫天悚老實,武功也沒有莫天悚博雜。莫桃專練花雨刀法,武功勝在快和力氣大上麵,此刻雖然心蠱已經解除,可依然身疲力軟,無法發揮自己的長處。莫天悚不同,他練武花力氣最多是名震天下的幽煌劍法,在戰鬥中卻極難得用一次,任何一種東西到他手裏都是最厲害的武器,功夫勝在廣博和靈動變化上,雖然身體狀態也是非常不好,可是並沒有影響到他的發揮。

然而不久莫天悚就痛苦地發現,今日的莫桃絕對不同以往,真實功夫比他隻高不低,他打起來遠沒有以往的輕鬆,兩人翻翻滾滾對了一百多招,莫天悚也沒辦法打贏莫桃。自己卻累得氣喘籲籲的,動作越來越慢。好在莫桃同樣是呼吸不及,大口喘息,也快不起來。

穀正中又衝過去,死死抱住莫桃,叫道:“現在你們打過了,可以停下來了吧?”這次莫桃雖然用力掙紮,卻掙拖不開了。

狄遠山也去抱住莫天悚,他卻還是沒有莫天悚的力氣大,莫天悚一把把他推開,飛起一腳又朝莫桃踢過去。莫桃被穀正中抱著無法反擊,大怒道:“你們全部都向著少爺!“

上官真真衝出來,擋在莫桃的身前,被莫天悚踢中心口。莫天悚停下來,氣哼哼地道:“真娘,你讓開!”上官真真開始說得太多,都沒有一點用處,此刻不想再多說,搖搖頭就是不讓。穀正中道:“二少爺,我們也在幫你!”莫桃這才不掙紮了。

狄遠山擔心地看一眼上官真真,想問又沒有問出來,最後道:“天悚、桃子,你們是不是覺得自己身上的傷還不夠重,一定要打得一個人爬不起來才肯住手?”

莫天悚不好再打下去,打開院子門,氣哼哼地離開了。狄遠山忙追出去,看見莫天悚正在上轎子,過去低聲道:“天悚,你為什麽總是要和桃子過不去?”莫天悚大怒,瞪眼要衝狄遠山發火,狄遠山又道:“你今天剛剛才讓小姐恨你恨得要死,難道還想讓桃子也恨你恨得要死?”

莫天悚一下子就泄氣了,坐進轎子中,疲憊地道:“我約了央宗吃晚飯。大哥,你陪陪你老婆,看看我那一腳是不是把她踢傷了,晚一點再回來。”

狄遠山搖搖頭道:“那我就在桃子這裏多坐一會兒!”

莫天悚倏地又火了,怒道:“大哥,你知道我和桃子打什麽嗎?他要去桑波寨找林冰雁,又指責我喜歡翩然。你有老婆卻不敢愛,真是沒種!莫桃學會飛翼宮的天一功又怎麽樣?他還不是打不贏我!你憑什麽就認定我們贏不了飛翼宮?現在飛翼宮的曹橫和卓瑪贏了我們嗎?我告訴你,不僅僅是飛翼宮不可能戰勝我們,就是桑波寨和疊絲峒也不可能戰勝我們,還有那個什麽金錢幫和西北聯盟也不可能戰勝我們!”狄遠山一呆。莫天悚已經招呼轎夫走遠了。

莫天悚回到鏡碧居的時候情緒穩定很多,先把轎夫打發走,告訴他們明天再來。進門後看見央宗居然換上一身漢人的打扮在等他,不過依然是滿頭珠翠,既刺眼又悅目,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也沒多少心情去敷衍央宗,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中。

央宗忙跟過去,捧著一杯茶遞給他,犯錯誤一樣低聲道:“天悚,這是你喜歡的黃芽。”

莫天悚接過茶杯喝一口,不免又想起梅翩然,還更是沒心情敷衍央宗,在桌子邊坐下,指著旁邊的凳子道:“你也坐。”

央宗坐下見莫天悚半天再不出聲,囁嚅道:“茶又不好喝嗎?”

莫天悚搖搖頭道:“好喝。”央宗問:“那你為什麽還是不開心?”莫天悚抬頭看看央宗,忽然道:“央宗,你別再跟著我,回你們的官寨去好不好?”

央宗委曲地問:“你叫我來陪你吃晚飯,就是為對我說這個?”說著說著,眼眶也紅了。

莫天悚不耐煩叫道:“你別像個受了委曲的小媳婦似的!讓人看見就心煩。”見央宗更是委曲,莫天悚心又軟了,頭疼地苦笑道:“央宗,你真的別這樣。其實我找你來就是想陪陪你的,讓你離開隻是我突然想起來的。我剛剛和桃子打一架,心情很不好。隻是我不明白,我對你一直一點也不好。央宗,你到底喜歡我什麽?”

央宗低聲道:“喜歡就是喜歡,哪有那麽多理由?我剛才去過影碧居找你,聽見你們在裏麵打架,知道你心情不好,才換上衣服來這裏等你的。天悚,你不喜歡我沒關係,別趕我走。當我是你手下。我能幫你的。”

莫天悚搖頭歎息道:“你怎麽幫我?”

央宗低著頭,聲音依然低低地道:“我知道目前疊絲峒和中原那一幫子人暫時還可以不用理會,最讓你心煩的就是桑波寨。我有一個對付桑波寨的好辦法。石蘭不是要你一個人去桑波寨嗎,你就自己去,像你當初對付我那樣對付石蘭,我保證石蘭服服帖帖的。”

立刻把莫天悚逗笑了:“小姐,你還想給自己增加一個競爭對手嗎?”

央宗嘟囔道:“你是不會喜歡石蘭的,就像你從來也沒有喜歡過我一樣。你就隻喜歡梅姑娘一個人。再增加十個石蘭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莫天悚拉著央宗的手,歎息道:“其實你心裏挺明白的嘛!讓我教你一個乖,永遠不要在我麵前提翩然的名字,對你沒有絲毫好處。你不是說你在跟著紅葉在學做菜嗎?你去炒菜好不好?吃完飯,我還要去找南無。”

央宗順從地點點頭,剛剛起身,莫天悚又拉住她,歎道:“央宗,你什麽都遷就我是不是很累?”央宗不語。莫天悚忍不住嘟囔道:“說實話,我情願看見你整天跟我吵架吃醋。你這樣真讓我頭疼。”央宗還是低頭不說話。

莫天悚再歎一口氣,摟著央宗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沉吟道:“央宗,我這次敗得很慘,主要是因為我對這裏太缺乏了解。幫我一個忙行不行?帶著你的護衛隊去摸摸疊絲峒的底細。看看他們在祭鼓節的時候準備用什麽招待我們。還有,把疊絲峒周圍的地形查看清楚,最好是能畫一張地形圖給我。你會不會繪畫?”

央宗幽怨地看莫天悚一眼,依然順從地點點頭道:“我明天就帶格茸去疊絲峒。我不會畫畫,但我手下有人會。”起身要走。

莫天悚也站起來,又拉住央宗,輕聲道:“央宗,我不是在趕你走,也不是在故意支開你。我是真的需要疊絲峒的情報。我自己走不開,現在又沒有其他人可以用。”

央宗輕聲問:“這才是你找我來吃晚飯的真正原因吧?天悚,你要顧忌老夫人的情緒,要顧忌素秋的幸福,還要抽空和莫桃打架,更要顧忌南無的情緒,然後還要哄著我讓我真能完全聽你的,你一定是感覺很累吧?所以你才會問我累不累。”

莫天悚一呆,呢喃道:“央宗,這是你第二次打動我。第一次是在白水台,你聽左頓大師的話假扮大度的時候。”

央宗也是一呆,失聲道:“為什麽突然告訴我這個?你的意思是你對我並非完全沒有感覺?”

莫天悚又想起梅翩然,走到古琴旁邊,伸手撥弄一下琴弦,落寞地道:“隻因為我真的很累,想趕快找一個肩膀來kaokao。”

央宗從背後抱住莫天悚,把頭kao在他的背心上,心疼地道:“天悚,你這個樣子比你嬉皮笑臉的時候還讓我動心。”

莫天悚反手一把將央宗拉到前麵,莞爾道:“那我什麽樣子你才討厭呢?下次我就多做一做。”

央宗“噗哧”一笑道:“當然是你想方設法趕我走的時候。比如剛才一本正經地要我去疊絲峒,還找出一堆理由讓我心甘情願的去。你不知道疊絲峒的鄧秀玉是一個蜘蛛精,我去探聽他們的情報很危險。”

莫天悚失笑,鬱悶的心情好很多。紅葉進來道:“三少爺,央宗小姐,晚餐準備好了。”

飯後,莫天悚順路把央宗送回追碧居,然後來到南無的房門外,輕輕敲敲門,聽見南無在裏麵道:“進來吧!少爺,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所以剛才穀老鬼來叫我,我也沒有出去,還讓他們給我拿了一些酒菜過來。陪我喝一杯吧!”

莫天悚進門在南無的對麵坐下,知道受傷喝不得酒,還是端起酒杯一口喝幹,歎道:“可能最了解我的人就是你。你了解我的立場,為讓素秋離開你,我用了一點手段。”

南無拿酒瓶給莫天悚斟上酒,也歎道:“最了解我的人大概也是你,否則你不敢在這時候觸怒我。你不相信我對你妹妹是真心的嗎?”

莫天悚道:“我相信,你的膽子還沒有大到敢於玩弄我妹妹的程度。我這樣說絕對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而是知道你很理智。可是我不知道素秋對你是不是真心的。她的年紀還太小,分辨不出來自己的感情。”

南無看莫天悚一眼,感慨地道:“你實在是太會說話!聽你這樣一說,我竟然無法恨你。可是你不覺得讓她離開我的代價太大嗎?她很可能一輩子都會認為你是一個卑鄙的人。她可是你唯一的骨肉至親!”

莫天悚苦笑,端著杯子又一口喝幹,自己拿過酒瓶又要倒酒。南無搶過酒瓶道:“兩杯就夠了!內傷忌諱喝酒。我們說正事吧。昆明那邊你必須盡快抽時間去一趟,我是可以安撫追日他們的情緒,但是真正要他們安心聽命,還是要你自己去和他們說才行。”

莫天悚知道南無不管是不是滿意,心頭的氣已經順了,放下酒杯,點頭道:“我知道,我會盡快安排的。我還忘記問你,九龍鎮我的鋪子怎麽樣了?”

南無道:“聽說鋪子倒是還好好的,隻是那些掌櫃的看見幽煌山莊和孤雲莊都毀了,以為你再也回不去,掙的銀子還不放進自己腰包嗎?”

莫天悚苦笑道:“這是我這麽久聽到的最好消息,隻要鋪子還在就好。對了,昆明的生意如何了?晉開有消息嗎?”

南無失笑道:“你才離開昆明幾天,能發生什麽事情,生意自然還是那樣子。晉開一直沒有消息,但是我們找到晉桂枝。原來她一直躲在萬俟盤的家裏。你走後,萬俟盤告訴我的,想我幫晉桂枝向你求情。”

莫天悚意外地道:“終究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萬俟盤曾經被那女人那樣羞辱,最後還是要照顧她。隻要晉桂枝不再出來惹事,就由她去吧。不過你要派人盯著她一點,看看能不能從她身上找出晉開的下落來。”

南無道:“這個何須你說,我一得到消息立刻就派人整天跟著晉桂枝。現在晉桂枝從前的**和張揚都沒有了,在萬俟盤麵前溫順得像隻小綿羊。我看萬俟盤對她可沒有什麽恩情,留著她純粹就是想享受一下揚眉吐氣的感覺。”

莫天悚失笑,看著南無沉吟著問:“你丟下昆明的事情親自來找我,真就為告訴我一個消息?這些事情你完全可以派一個人來說。”

南無遲疑一下,低頭苦笑道:“我也是想順便來看看小姐。隻是沒想到會被你這樣擺一道。”

莫天悚不很相信地道:“你不是一個兒女情長的人,也早就知道我不喜歡你和素秋在一起。我現在已經沒事了,你有什麽就直接說出來。”

南無猶豫片刻,點頭道:“我不知道這裏也發生這麽多事情,還以為你就是跟著老夫人回家看看,這次本來是想接你和我一起回昆明的。不過我也怕你從來沒有來過這裏,不一定能立刻拖身,自己來也是想問問你的意思。你在的時候田慧和萬俟盤一直相安無事,可是你一走,他們立刻就吵起來。”

莫天悚疑惑地皺眉問:“他們吵什麽?”

南無道:“你一定知道萬俟琛一直不讓萬俟盤碰馬幫,萬俟盤又被所有人認定是窩囊廢。”

莫天悚道:“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倒是覺得萬俟盤挺能幹的。”

南無苦笑道:“萬俟盤的確是挺能幹的,而且心眼不少。原來是萬俟盤曾經幫過他阿爸經營馬幫,可是他經營馬幫的方法和他阿爸一點也不一樣,獨創出一種買斷經營法。就是在頭一年就和茶園談好一個總的價錢,包下第二年茶園所有的新茶。可是他的運氣不太好,那一年年景不好,茶葉歉收,且品質極差。按照萬俟盤的價錢,萬俟琛會虧。因為萬俟琛在這一行是絕對的老大,而萬俟盤包下的那個茶園隻是一個小茶園,茶園老板也怕得罪萬俟琛日後沒有生意做,自己提出茶葉還是按照市價來交易,隻是要求萬俟琛買下所有茶葉而已。就這樣萬俟琛已經覺得虧了,可是萬俟盤居然堅決不同意,一定要按照當初議定的價錢給銀子。”

莫天悚道:“萬俟盤虧掉一大筆銀子,於是後來萬俟琛就不要他碰馬幫了?其實萬俟盤這樣做也不是一點好處也沒有,至少他的信譽會非常好。”

南無失笑道:“萬俟盤當初就是這樣對萬俟琛說的,你倒真是萬俟盤的知己。不過這並不是萬俟琛不要萬俟盤碰馬幫的原因。”

莫天悚同樣失笑道:“我是不想讓你們發現我的眼光有問題,當然盡力幫萬俟盤說好話了。”

南無莞爾道:“話一到你嘴巴中就變得好聽了。當初萬俟盤買斷的茶園不大,虧的銀子其實並不多。但是萬俟琛很氣憤,提出要萬俟盤跟著馬幫走一趟藏地,自己感受一下馬幫賺銀子的艱難。萬俟盤窩囊廢的名聲就是出在那次馬幫之行上。他是大少爺,根本就沒有吃過苦,出去以後一路都是別人照顧他,路稍微險一點的地方就得要人背他才能過去,偏偏他又甚是自以為是,一路之上意見極多,頤指氣使的。

“後來他們過溜索,他溜到一半的時候,溜索停了,把他正吊在江心,嚇得他魂不附體。一個趕馬人去救他,卻因為他嚇傻了一直亂動不合作而失手墜落在江裏。

“馬幫本來就對萬俟盤極為不滿意,這下一定要他離開才肯前進。不過卻不肯派人送他回家,還因為人手不足,把他的貼身小廝也帶走了。萬俟盤無法讓馬幫聽命,隻好自己離開。他說什麽也不敢一個人回去,做出一個讓所有人看扁他的舉動。他在原地等,一直等到馬幫回來的時候,才跟著馬幫一起回到昆明。”

莫天悚驚奇地叫道:“在原地等?需要過溜索的地方全部是在條件艱苦的大山裏,那滋味能好受嗎?”

南無好笑地道:“自然是不好受之極,可是他就是不敢自己回家,才讓所有人都認為他是窩囊廢。若非當地一個獵戶看他可憐,一直照顧他,他絕對等不到馬幫回來。最氣人的是,他一回到昆明就告訴他阿爸,日後他再也不跟馬幫出去,又一個勁地勸他阿爸不要再做馬幫,換一種生意來做,說馬幫不是人做的生意。此後萬俟盤是窩囊廢的聲明遠播,萬俟琛也不要他再碰一下馬幫。這次你用他,萬俟琛依然不看好他,隻是不好自己塌自己兒子的台而已。但怕你日後找他算賬,私下把這些事情都告訴田慧。”

莫天悚明白了地道:“於是田慧也不放心萬俟盤,想cha手馬幫生意,和萬俟盤起了衝突。”

南無道:“因為你一直看好萬俟盤,又早說過馬幫的所有事情都由萬俟盤自己決定,萬俟盤也把馬幫弄得井井有條的,田慧也就是把馬幫看得很緊而已,一直沒有具體cha手。可是你前腳離開,萬俟盤後腳就又去找到當初那個茶園,想買斷明年的新茶。田慧覺得他太冒險,不許他這樣做,於是兩個人就吵起來。我開始來是想問問你的意思,但看你這邊的事情已經有那麽多,這也算不得大事,於是想自己回去處理了。少爺,你想怎麽處理這件事?”

莫天悚笑著問:“你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