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遠山找到狄關安排完買藥的事情又回到鏡碧居。紅葉憂心忡忡地迎上他,指指莫天悚的房間,道:“大少爺,你能不能去看看三少爺,他洗澡洗半天了,一直沒有動靜。”因莫天悚幾乎不信任身邊任何一個人,很多事情他都習慣自己做,洗澡就是其中一項。紅葉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又不敢輕易去打擾他。

要在以前,狄遠山也不敢輕易去打擾莫天悚,但此刻不同以往,點點頭道:“我去看看他。”來到莫天悚的房門前,敲敲門,等片刻沒有聽見裏麵的動靜。狄遠山不覺有些著急,好在莫天悚的房門僅僅是虛掩著的,沒有cha。他推門闖進去,大大地鬆一口氣。卻原來莫天悚不過是在洗澡桶中睡著了。

莫天悚的傷勢重得很,昨夜沒有休息好,今天又忙碌一早上,泡進藥水中之後,身上的騷癢消下去,倦意便向他襲來,在不知不覺中迷糊過去。

狄遠山看得很心疼,走過去輕聲叫道:“天悚,起來穿上衣服上床去睡啊!”一邊說一邊去拍莫天悚。然而莫天悚在睡著的時候比清醒的時候還要危險,狄遠山的手剛剛碰著莫天悚,便被莫天悚伸手抓住,接著整個人就被掄起來摔倒在地上。然後狄遠山才聽見莫天悚歉然的聲音:“對不起大哥,不知道是你。摔著哪裏沒有?”又被莫天悚拉起來。

狄遠山揉揉後腰,苦笑道:“我沒事。都怪紅葉,她自己不敢進來看你,卻要我進來。天悚,你太累了,擦幹水上床去歇一會兒吧。咦,你身上的水皰真的消下去了,小妖的藥還挺靈驗的。天悚,你真的相信她嗎?”

莫天悚正要回答,回頭瞥見紅葉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叫道:“紅葉,過來收拾一下。”跨出洗澡桶,一邊穿衣服一邊道,“我得先把解藥都弄出來才能去睡。”

狄遠山搖搖頭問:“你中午真的要去見石波?”

莫天悚道:“不一定,我要等桃子回來才能決定。”看紅葉一眼,忽然停下穿衣服的動作,問道,“紅葉,龍王前天來威脅你的,你看見翩然,怎麽都沒對我提一聲?”

紅葉嚇一跳,惶恐地跪下道:“三少爺,是梅姑娘不準我告訴你的。”

莫天悚淡淡地笑笑道:“我知道。若非如此,你還能好好的在這裏和我說話嗎?紅葉,我想提醒你一聲,你現在人是跟著我的。我看你忘記當初吳媽是怎麽死的了!”

紅葉已經很久沒有聽過莫天悚的重話,嚇得臉都白了,垂頭道:“我……”

狄遠山看得不忍心,拉莫天悚一下,皺眉道:“天悚,你又嚇唬紅葉幹什麽?”

莫天悚當紅葉根本不存在一般,披上一件外衣朝屋外走去,莞爾道:“大哥,你又心軟,難怪紅葉要纏著你呢。不過我可不是在嚇唬誰,曹橫昨天沒有打死我,可已經和我徹底撕破麵皮,我不喜歡我身邊人背著我去討好他。”忽然間神色一變,加速腳步道,“大哥,你立刻去找一個最可kao的人來書房,騎上挾翼,幫我送一封信去給南無。”

狄遠山一醒,追上莫天悚失聲道:“天悚,你是說龍王可能會對幽煌山莊的人下手?”

莫天悚急衝衝地朝書房走,心煩意亂地點頭道:“我本來昨夜一回來就該辦這事的,可是我昨夜竟然沒有想起來,現在才想起來也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唉!曹橫會飛,速度一定比我們快。我現在就隻能希望曹橫的傷能重一些飛不動,最好是就此死掉。”

狄遠山遲疑道:“天悚,也許是你自己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吧!”

莫天悚推開書房的門,在書桌前坐下,鋪開信紙,歎息道:“但願是我想得太嚴重了!我出來以後一直不放心家裏,可是怕曹橫起疑,始終也不敢派人回去看看。前段時間在昆明,南無還說要回去聯絡春夏秋冬和日月星辰,我都沒讓他回去,就是怕打破從前微妙的平衡。”

狄遠山疑惑地道:“可是青雀不是已經回去了嗎?”

莫天悚搖搖頭,一邊寫信一邊道:“青雀是自己回去的,和我派人回去不一樣。你不知道,曹橫很可能想讓我幫他完成一件很艱難的事情,即便是十八魅影全部都跟著我,隻要我沒有和他明著反目,他也不會輕易動我。但是經過昨天的事情就不一樣了!昨天曹橫開始僅僅是封住桃子的昏睡穴,對我也沒有下殺手,可是他最後打我那掌卻是全力出手的。知道為什麽嗎?他現在知道我有殺他的能力了!即便是為威脅我,他也會去幽煌山莊搞些破壞給我看的。大哥,你別站在這裏不動,快去找人來啊。”

狄遠山還是沒怎麽聽明白,就隻知道莫天悚的擔心是有道理的,答應一聲,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穀正中聽莫桃一說就忍無可忍地叫起來:“喂,我說二少爺,你是怎麽回事?又要充好漢?你現在敷了藥輕鬆了,可我的嘴還腫著呢!藍長老與真真的恩怨和我們有關係嗎?石蘭姑娘,你別理會我們二少爺,他腦袋有毛病。”

石蘭這回不笑了,幽幽地歎息一聲,低頭道:“我開始就勸阿婆不要去,可是阿婆不聽我的。姨婆躲著不見她,她還不肯罷休,又去找真娘。姨婆的蠱術那麽好,阿婆怎麽是對手?隻是我真的沒有想到,阿婆會回不來。這下讓阿爸和阿哥找著借口。唉!不說這些,你們不適合跟著我回去,不如這樣,你們在這裏等我一會兒,我去把解藥拿來。”

莫桃愕然道:“你還肯給我們解蠱嗎?”穀正中又重重拉他衣服一下。莫桃大怒,衝穀正中瞪眼道:“你再拉,我的衣服都被你拉破了!”穀正中也氣得很,不示弱地也瞪莫桃一眼。

石蘭叫道:“你們別吵,我什麽都知道,會給你們解蠱的。你們那裏是不是還有兩個中蠱的人,你們把症狀說給我聽一聽,我一起拿解藥給你們。”

穀正中搶著說了。石蘭點點頭囑咐他們幾句走了。穀正中看著石蘭的背影卻不大放心了,又拉莫桃一下,輕聲問:“喂,你說石蘭會不會故意騙我們啊?”

莫桃翻一個白眼,餘怒未消地道:“我看你腦袋才有毛病。她何必騙我們?她要是想對付我們,開始就不會叫背水的那些人回去了。是你說的這裏到處都是蠱毒,她隨便弄一個你說的那些蛇蠱、蛤蟆蠱、泥巴蠱、青草蠱出來不就行了嗎?”

穀正中一想也是,抓頭道:“可是她的態度怎麽這麽奇怪?剛才那些背水的人也很奇怪,完全沒有敵意。”

莫桃瞪眼道:“你問我,我去問誰?”抱著大刀,一屁股坐下來。

穀正中搖搖頭,也在莫桃的身邊坐下,低聲問:“你得手沒有?”莫桃點點頭,嘟囔道:“現在我情願我沒有得手。”穀正中道:“那我們要快點離開才行,不然他們發現水中有毒,我們說不定就回不去了。”莫桃沒好氣地道:“你以為我還想留在這裏嗎?不是為了給你解蠱嗎?”

好在他們沒有等多久,片刻後石蘭又回來了,後麵還跟著一個人,竟然是上官真真。

莫桃和穀正中又驚又喜,一起迎上去。石蘭顯得很慌張,很著急地道:“莫小姐和央宗小姐中的蠱比較麻煩,我怕你們拿著解藥也不會解,所以讓真娘回去幫你們解。你們快走吧,一會兒說不定我阿哥要發現你們了。”說完就跑掉了。

莫名其妙的莫桃和穀正中急忙問上官真真是怎麽回事。上官真真先伸手在穀正中的腮幫子上摸一摸,然後道:“我們快走。一邊走一邊說。”帶頭朝回走。

穀正中開始腫得發亮的腮幫子一下子消下去,忍不住嘟囔道:“蠱術看來還真很神奇。真真,你身上沒帶著什麽要等回去才發作的蠱毒吧?”

上官真真搖搖頭道:“阿蘭剛才已經給我解了。”

莫桃疑惑地問:“那個阿蘭到底是什麽意思?她怎麽幫我們不幫他阿哥?”

上官真真道:“她放我回去是想我去請師傅回來的。我也是被他們抓來才知道,近年來桑波寨春天的桃花瘴越來越厲害,很多獵人都因為吸入瘴氣而生病了,可是身為理老的藍朵和身為榔頭的石成卻沒有辦法解決,使得很多人對他們不滿意。而我師傅對治療瘴氣最拿手,於是他們想讓我師傅回來解決。他們找不著我師傅,才追著我不放的。”

莫桃聽得更胡塗,愕然道:“聽說當年你師傅是和藍長老爭奪理老的位子才反目的,假如你師傅回來治理好瘴氣,那麽理老不是會由她來當了嗎?這樣為什麽藍長老還肯去找你師傅?”

上官真真道:“如果師傅是藍長老請回來的,那麽師傅治理瘴氣的功勞就要分給藍長老一半,雖然還是會降低藍長老的威名,但總比別人把師傅請回來好。”

莫桃和穀正中還是沒有完全明白,一起搖頭。穀正中道:“這也不能解釋石蘭肯放你的原因啊。”

上官真真笑一笑,道:“這中間牽扯到桃花瘴越來越厲害的原因,我不方便告訴你們。即便你們今天不來救我,石蘭也會找機會放了我的。石蘭比她哥哥石成能幹多了,也很得人心,隻可惜是個女孩子,不然很可能代替她阿爸石成成為下一個榔頭。藍長老的事情若非她一直壓著,石波多半不等我們回到巴相在路上就來找我們的麻煩了。”

莫桃看看穀正中,愕然道:“你是說石蘭以為我和穀大俠是來救你的?”

上官真真疑惑地問:“你們不是來救我的嗎?那你們來這裏幹什麽?”

莫桃苦笑道:“我們是來投毒的。”簡單的把事情說了一遍。

上官真真變色道:“你們怎麽這樣莽撞?苗人很樸實,他們很講和平,講禮節,重情誼,你對他好,他對你好十倍,如果你欺負他,他就跟你幹到底,不惜犧牲生命也絕對不妥協。你們在他們的水裏下毒,一定會把他們都激怒的,這下可怎麽辦才好?”

穀正中不服氣地叫起來:“他們樸實,講和平?我們又哪裏招惹他們了,先把你抓起來,又讓央宗小姐身上長白毛,莫小姐肚子疼,這也叫樸實,講和平?”

上官真真搖頭道:“他們抓我是有原因的,而且僅僅是石成和石波私下做的,不關其他人的事情,你們這樣做,卻把整個桑波寨的人都牽扯上了。其實石成的威望越來越低,說出來的話幾乎都沒有人聽,若非有石蘭撐著,他早就不是榔頭了。唉!你們做之前先跟我商量一下就好了!”

莫桃早就在後悔,聽過上官真真的話還更後悔,嘟囔道:“我倒是想和你商量,可是你要是還在榴園,還會有今天的這些事情?毒已經放進他們的水桶中了,你說我們現在怎麽辦?”

上官真真歎息道:“還能怎麽辦?趕快回去,找三少爺拿解藥給他們。”

莫天悚恍惚間回到幽煌山莊,看見整個山莊都被燒成一片瓦礫,裏麵的所有人一個也沒有逃出來。大叫一聲從**坐起來,才知道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個噩夢。回想起夢中的情景,依然後怕得很。睡一覺以後不僅沒有覺得輕鬆,精神反而更是不好,抹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抓過旁邊的衣服穿起來,叫道:“紅葉,倒杯茶進來。什麽時辰了?”

“剛剛午時二刻而已。你的傷好點沒有?”端著一個托盤進來的卻是央宗。放下托盤拿著一個藥碗遞給莫天悚,“先把藥喝了。”

莫天悚點頭道:“好多了!”接過藥碗一口氣喝完藥,回手把碗遞給央宗,看看央宗的手,皮膚和以往一樣光潔,又疑惑地問,“怎麽是你?誰然你在我睡覺的時候進我的房間了?你的蠱毒解了?”

央宗把藥碗拿到桌子上放下,微笑道:“天悚,我不能在你睡覺的時候進你的房間嗎?我好了,所以給你沏杯茶拿過來。”又把茶杯遞過來,“藥是不是很苦?你喝一口茶漱漱口。”

莫天悚並不願意和央宗太親密,很是不滿意她來自己的房間,搖頭道:“茶解藥的,你放那裏,我過一會兒再喝。”然後岔開問,“紅葉呢?我不是吩咐她到時候叫醒我的嗎?小妖走了沒有?”一邊說一邊把放在床頭的裝備又帶在身上。

央宗放下茶杯拿出一塊mi餞塞進莫天悚的嘴巴,道:“那你吃一塊mi餞解解苦味。你不用著急,石波來不了了。真娘說石波被他妹妹石蘭看管起來了,小妖都沒有去百花山,此刻正和遠山一起在外麵看著那些人製藥。莫桃和穀大俠把真娘帶回來。真娘把我和素秋的蠱毒都解了,現在是萬事大吉。是遠山說你太累,不讓紅葉叫你的。”

莫天悚放心不少,看央宗又拿一塊mi餞出來,急忙搖手道:“夠了!我不喜歡mi餞。”暗地裏卻吞一口口水,他此刻即便是毒藥吃起來也很香甜,僅僅是不喜歡讓央宗喂他吃mi餞而已,強迫自己的目光離開mi餞盒子,又問道,“真娘現在在哪裏?我去找她。”

央宗順從地收好mi餞,道:“真娘很著急想養蠱,回來後又去了百花山。莫桃和穀大俠不放心她,陪她一起去了。”

莫天悚的心又提起來,皺眉道:“我沒有聽說過石蘭,她真能看著他哥哥嗎?石成對此事的態度又怎樣,能放任石蘭看著石波嗎?央宗,你陪我一起去百花山看看。”

這還是央宗來找莫天悚以後莫天悚第一次主動邀請央宗一起做事,央宗大喜,暗忖沏茶來看他果然有用,喜滋滋地道:“好啊。不過你得先把飯吃了。我也沒有吃呢,我陪你一起吃好不好?紅葉說你喜歡吃味道清淡的菜肴,我跟她學了一道你喜歡吃的芙蓉雞片,一會兒你看看好不好吃?你剛才不是說口渴嗎?現在能不能喝茶了?這是我專門給你沏的茶。”

莫天悚覺得央宗今天古怪得很,看她一眼,點點頭,走到桌子邊上,拿起茶杯喝一口,感覺味道不對,仔細一看,茶杯中全是一些小顆粒,看不見一片茶葉,回頭問:“央宗,你沏的是什麽茶?怎麽這個味道?”

央宗指著茶杯笑道:“你來這裏這麽久了,聽說過苗家的蟲茶沒有?杯子中的就是蟲茶。蟲茶不是采摘鮮茶葉經過烘炒加工製成的,而是先用茶葉喂養一種特別的蟲子,蟲子吃了茶葉後排出一粒粒黑色糞便就是蟲茶。蟲茶香味濃鬱,類似茶葉,但營養價值高於普通茶葉,具有清熱解毒、健脾胃助消化之功效。”

莫天悚立刻丟下茶杯,喝一半的茶水也噴出來,連吐幾口後還覺得惡心,叫道:“不是吧,央宗?你給我喝蟲子糞?紅葉,紅葉,快重新泡杯茶進來給我漱口!” 紅葉在外麵答應一聲,急忙跑進來,端著一杯綠茶遞給莫天悚。

央宗感覺非常委曲,嘟囔道:“蟲茶是這裏的特產,很名貴。你中毒,脾胃也不好,正好適合喝蟲茶。要是這杯茶是梅姑娘端進來的,你肯定是一口氣全部都喝了!”

一想起梅翩然莫天悚的心情就惡劣到極點,一口氣喝幹手裏的茶水,將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丟下央宗離開了房間。央宗慌忙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