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染染皺了皺眉,正要懟他一句“我想什麽跟你有什麽關係”。

卻聽陸二鋒啞聲道:“夏染染,不如我們打個商量吧。你離開沈聿,跟我先去R國,我保證,一定會替你殺了中津,還有今天抓了你的所有人。”

“你腹中的孩子,我會把它當做親生骨肉來看待,將來你想去W國、F國,甚至是回華國,我都會實現你的願望。”

夏染染愣了愣,身體因為陸二鋒的靠近而本能後退,卻被陸二鋒按住後腦勺。

兩人靠的極近。

近到夏染染能看到男人眼中倒映著她的影子,還有眼底翻湧的深情和祈求。

“染染,為了你,我可以學著做一個好人。”

周遭陷入了一片難言的沉寂。

風吹過院子裏的石榴樹,拂動葉片,發出沙沙的響聲。

在長久的怔愣過後,夏染染幾乎想要冷笑出聲來。

陸二鋒想要學著做一個好人?

那他有沒有想過,那些死在他手上的無辜的人,他們想不想做好人?

大青山附近那麽多的知青。

被拐賣去異國他鄉,生死未卜的無辜女人和孩子。

還有那些在他間諜活動中被牽連殺死的百姓、軍人。

他們難道就白白死了嗎?

你陸二鋒想悔過就悔過,想表演深情就表現深情,那些人的性命又由誰來償還?!

從這個男人走上叛國賊這條路開始,就已經注定了他隻有遺臭萬年,接受法律製裁這一條路可走。

世界上不是每一條路,都有回頭路的。

夏染染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鬆開,她正要說話,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二爺,您在這裏啊!”

楊芳芳仿佛沒有看到兩人曖昧的姿態,輕聲道,“中津先生正在找你呢!”

陸二鋒眼中閃過一絲惱怒。

他鬆開了按著夏染染的手,朝不遠處看守夏染染的人看了一眼,拄著拐杖慢慢朝屋裏走去。

但楊芳芳卻沒有走。

她怔怔看著夏染染明媚秀麗的麵容,眼中流瀉著明顯羨慕向往的情緒。

“夏小姐,你知道海棠她怎麽樣了嗎?”

夏染染一怔。

楊芳芳不說,她還真的差點忘了。

她對夏海棠的印象還停留在,她的雙腿被砸傷昏死過去。

後來夏染染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和陸二鋒的鬥智鬥勇上,醒來後又隻關心自己腹中的孩子。

自然就忘了夏海棠的存在。

“夏海棠死了。”

楊芳芳臉上露出一個悲嗆的蒼涼的笑容,“我其實一點都不喜歡夏海棠,她這個人自私、虛榮,脾氣還特別爆,總是仗著教過我一點東西的恩情各種羞辱我、欺負我。可是,看著她腿上的傷發炎長膿、看著她身上爬滿蛆蟲,看著奄奄一息的她被當做累贅直接活埋,我還是……”

楊芳芳揪緊了衣襟,身體微微顫抖著,淚水從眼眶湧出來。

“我是親手殺過人的,按理說,看到一個人死了,也不該那麽害怕,那麽難過。可我卻好像到現在才認清了自己喜歡的那個人,他的心太狠了。昨天他能毫不猶豫地殺掉夏海棠,會不會明天就輪到我了呢?”

夏染染還沉浸在夏海棠的死訊中,唏噓不已。

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沉聲道:“在知道他綁架販賣無辜女孩的時候,你就該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你現在最應該做的,是跟我一起想辦法,將這樣的罪犯繩之於法。”

“可是,你沒有見過他最狼狽的樣子,怎麽知道,他有多艱辛才能重新站起來,而我看著這樣的他又是怎樣的心痛!”

楊芳芳突然含著淚,激動地喊起來,“你也永遠不會知道,在我絕望黑暗的生命裏,二爺的出現是怎樣閃亮的一道光,是他讓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氣。隻是……隻是……”

楊芳芳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嗚嗚哭泣起來。

隻是,她心中的那道光,卻在仰望著另一道光。

而她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被陸二鋒撇下。

因為比起夏染染,她是那樣的肮髒、卑微又低賤。

根本就配不上二爺。

被拋下,她甘之如飴,無怨無悔,卻又忍不住痛徹心扉。

聽著女人撕心裂肺的哭聲,夏染染的眉頭皺了起來,想把人罵醒,帶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等楊芳芳哭夠了,她看了一眼不遠處看守自己的人,見他沒再注意這邊,才語聲溫和道:“楊小姐,你願意跟我說說你的過去嗎?”

楊芳芳以為,自己那段肮髒、恐怖如地獄一般的過往,她永遠都不會想要提起。

可是,也許是陽光太過溫暖,夏染染的目光太古澄澈包容。

徐徐的微風拂過,讓她仿佛重新回到了無憂無慮,有父母保護的青蔥時代。

在楊芳芳自己也沒察覺到的時候,她已經用低啞滄桑的聲音說了起來。

這一說,就說到了太陽西沉。

中津讓人帶夏染染去吃晚飯。

楊芳芳才恍然驚覺,自己竟然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了。

眼前的女孩仿佛是有魔力的,讓人不知不覺地就會被吸引。

渴望靠近、渴望了解、渴望被包容。

難怪,二爺那樣一個冷心冷情的人,也會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了。

楊芳芳心中自憐自傷著,突然聽夏染染輕聲道:“你真的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沒有人掛念,沒有人喜歡嗎?”

楊芳芳一怔,隨即露出自嘲的表情,“難道不是嗎?像我這樣一個……”

“可你的學生應該很愛你吧?她們從來沒有說過你一句壞話。你也說過,他們還會偷偷從家裏拿吃的給你,還會幫你幹活。”

“無論那個村裏的畜生怎麽說,在你學生的心裏,你永遠都是一個好老師。”

“就像朵朵她們一樣。雖然你綁架了朵朵,但在那之前,誰也不能否認,你是一個好老師。這一點跟你曾經曆過什麽,曾遭受過什麽,沒有半點關係。”

“反倒是,你如今助紂為虐,才是辜負了你那些學生對你的信任和崇拜!”

楊芳芳怔在原地。

腦海中仿佛浮現出那一個個熟悉的小小身影,鴻博、阿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