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在用浸水的手絹替沈軒降溫,用手指按摩著穴位,緩解他的抽搐。

可沈軒的意識卻越來越迷糊。

到最後,眼中的最後一點光彩都慢慢散盡。

原本抓著她手指的小手,也慢慢鬆了開去。

“小軒!!”夏染染猛地抓住他的手,啞聲道,“小軒,你再堅持一會兒,醫生馬上就到了。小軒,小軒,嫂嫂答應過要帶你從沈家離開,你忘記了嗎?你還沒有等到哥哥,還沒有去上學,還沒有穿上新衣服,你不能閉上眼睛,聽到沒有!!”

沈軒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渙散的雙目逐漸匯聚起一點光芒。

他努力地睜開眼,看著近在咫尺地夏染染,喃喃道:“嫂嫂……小軒一直……一直在等你……你說過要……要帶我離開這裏的……”

“是,嫂嫂答應過,所以你一定要撐下去。”

沈軒輕輕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微弱卻快活的笑容,“能和哥哥……嫂嫂……住在一起,能離開這裏,真好……我連做夢都沒有……沒有夢到……”

孩子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直到最終徹底無音。

那隻被夏染染握在掌心的手也軟軟垂了下去。

“小軒——!!!!”

淒厲的哭喊聲,讓周遭所有的議論與指責統統停了下來。

周圍一片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看著淚如雨下的夏染染,看著她懷中閉上了眼的沈軒,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大夫來了,讓讓,快讓讓!!”

沈國富氣喘籲籲地拖著沈懷民進來。

沈懷民抓起沈軒的手搭了搭脈,又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心中咯噔了一下,連連搖頭,“晚了晚了,沒救了。要是能馬上送到縣醫院急救,可能還有一線生機。但這裏離縣醫院太遠,就算送過去也來不及了。”

“怎麽會這樣?!”沈春德難以置信地道,“大夫,你再看看,他還那麽小,怎麽就沒救了呢?”

沈懷民冷笑一聲,“這麽小的孩子,整天吃不飽穿不暖,可著勁的折騰,本來身體底子就差。之前又被毒打一頓,還被長時間關在陰濕的地方,風邪入體,當然沒救了。”

在場的村民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個個臉色青白。

到這一刻都不敢相信,一個孩子的性命,竟然就這麽沒了。

等反應過來,所有人震怒的目光都望向了王秀蘭。

王秀蘭臉一白,慌得連連擺手,“不是我,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是他自己要生病的。”

“是家寶娘打的,我都看到了,昨晚是她揪著沈軒的領子把人拖進去的,還用那——麽粗的燒火棍往沈軒身上揍呢!”

王秀蘭的否認剛說完,就聽一個小孩子大聲嚷嚷。

他是昨天和寶兒玩耍的其中一人。

昨天親眼目睹了沈軒推倒沈家寶,王秀蘭帶走沈軒毒打的過程。

其他幾個孩子聽他這麽說,立刻也跟著附和起來。

“我也看到了!”

“我我我,還有我!沈家寶把沈軒當馬騎,沈軒不肯,要去找他嫂嫂,沈家寶說他嫂嫂跟人走了不會回來了,沈軒發火把沈家寶掀翻了。然後家寶娘就出來打沈軒了……”

有幾個大孩子已經曉事了,把事情的經過說的清清楚楚。

而事情到這裏已經一清二楚。

沈春德雙目冒火,一步步逼近沈老頭和王秀蘭,“你們還有什麽好解釋的?那可是沈聿唯一的親弟弟,你們用著沈聿的津貼,現在還把人害死了。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你們也做的出來?沈友德,沈軒可是你的親生兒子,你這麽做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

沈老頭一臉失魂落魄,顯然沒想到沈軒竟然會死。

而他更恐慌的是,沈聿如果知道了這事,該怎麽辦?

一想到這裏,他頓時怒不可遏,抬手劈裏啪啦就給了王秀蘭幾個巴掌,“王秀蘭,我沈友德帶你不薄,你怎麽敢虐待死我的兒子!!”

王秀蘭被這幾個巴掌甩的頭暈眼花,差點一屁股栽倒。

兩邊臉頰迅速腫脹起來,她連話都說不出,隻能捂著自己的臉大哭。

沈老頭一臉悲嗆,哽咽道:“大哥,我承認我一個大男人,粗心大意,沒有管好這個家,但小軒死了,我也很……”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夏染染嘶啞的聲音響起。

“沈大夫,請您幫小軒看看,他好像有好轉!”

沈懷民對上少女紅腫的雙眼,忍不住憐惜地搖了搖頭。

他知道很多人在麵對至親的生離死別時都不願意接受。

但生老病死是人力無法左右的。

可是看著夏染染期盼哀求的目光,他還是蹲下去再次給沈軒檢查。

這一檢查,沈懷民當即瞪大了眼睛。

“這……這怎麽可能?!緩過來了,當真緩過來了。”

沈懷民把沈軒一把抱過來,一會兒摸他的脈,一會兒聽他的心率,又查看他的瞳孔舌苔。

越看越是嘖嘖稱奇,“老頭當醫生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情。明明已經快死的孩子,怎麽就莫名其妙活過來了呢?”

沈春德一聽大喜過望,“沈大夫,你說的是真的?沈軒沒事了?”

陳巧英撇撇嘴道:“不過是打一頓,怎麽可能就要死了呢?鄉下孩子哪有那麽精貴,我看剛剛是他假裝的吧!”

沈懷民麵色一寒,冷冷看了陳巧英一眼,“怎麽就沒事了?身體依舊虛的很,到處都是傷,要是不處理,那是要感染的。剛剛那是急驚風發作,厥過去了,要是沒挺過來,命都沒了。你說是假裝的,倒是裝一個給老頭我看看?”

沈春德也怒道:“是不是假裝我們有眼睛,自己會判斷。更何況,沈軒那麽小的孩子哪裏會有你這種齷齪的心思!”

陳巧英接收到眾人投射過來的厭惡目光,羞慚地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而這時,夏染染把懷中的沈軒交到朱迎春懷中,走到沈友德麵前,噗通一聲跪下來。

“爹。”

她用嘶啞的聲音喊著爹,但臉上卻寒若冰霜,沒有一絲溫度,“津貼,我不要了。但這個家,我一定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