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璟泫興奮得快要暈過去了,激動得想要跳起來,步伐便越來越快。
“璟泫師兄!”葉辭淨從後追了上來,跑三步要喘口氣,“你要上哪兒去啊?”
“我要去見一個人。”大概是因為太過於愉悅的,他聲音拔得有些高。
“可是我們馬上就要出發,有什麽人非見不可?回來再見有什麽不一樣的嗎?”
山路有些陡峭,葉辭淨沒有動力支撐,已經快跑不起了,聲音喘得不行。
“有個我馬上就想見到的人。”蕭璟泫揚著嘴角說,雖然分開才五個時辰不到。
但卻是思之如狂,念之如癡。
身後傳來空徹聲音,“蕭璟泫,葉辭淨,你倆跑什麽?想臨陣脫逃麽?”
這個是師尊的聲音!
蕭璟泫腦子反應過來,腳步卻是停不下來。
最終還是被拎回去了,垂頭喪氣地站在雲槐麵前,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臉。
雲槐不明所以地問:“怎麽?你們是一輩子都不想要武器了嗎?”
蕭璟泫微微張著嘴喘氣,呼出的熱氣兒,在涼寂的清晨被凝成冷霜,沒有說話。
葉辭淨便點頭如搗蒜,“想要,想要,想要,一輩子都想要。”
雲槐又問:“那眼看已經卯時,你們還跑什麽?”
“這個……”葉辭淨心裏說不出來的慌張,也不知道這事兒是能不能往外說。
就好比說,這兄弟談戀愛,老師逮著你問話,你這到底是如實相告,還是替兄弟瞞著呢?
葉辭淨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同蕭璟泫一樣,從小就是孤兒,兩人扶持走到現在。
已經不是普通的兄弟情感,能夠定義得了的了。
所以,他選擇為兄弟兩肋插刀,在自己最敬佩的人麵前撒謊。
“我們去上茅廁,正是因為看時間緊,才跑得那般快。”
他說話的同時,蕭璟泫又忽然抬起了頭來,眼睛裏透著亮光,“師尊,我是想去見一人。”
葉辭淨:“………………”
你他丫的拆我的台,拆得倒是真快啊!你這麽做,是已經不在乎我的死活了嗎?
得虧葉辭淨這人活得圓滑,立即裝傻充愣,“見人?見什麽人?”
“你剛剛不是說要上茅廁嗎?我聽你說上茅廁,我才跟著跑的。”
蕭璟泫也不揭穿他,配合著他的演出,“我沒說這話,那是你自己耳聾眼瞎,聽錯了。”
雲槐表情有些緩和,想著給孩子留些麵子裏子,自由的空間,便沒追問到底。
隻是說:“現在是來不及了,早些幹嘛去了?回來再去見,我不攔你。”
“幽冥滄海每至卯時準時開海,潮水漸退,若是錯過便很難再進入。”
“我不能因你一人,拖慢整個隊伍的行程。”
蕭璟泫點點頭,“我知道,師尊。”
抬眼的恍惚之間,在閻羅大殿的巨大石像之後,他瞥見了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兒。
隻探出個頭來,他定睛瞧過去,那居然是閣主啊!兩眼淚汪汪的,麵上是極度不舍。
閣主沒有察覺他的視線,兩隻眼睛死死地鎖定在雲槐仙尊身上。
蕭璟泫忽然在心中暗想:閣主都來送師尊了,小師叔卻沒有來送我。
也或許來送了,或許是跟閣主一樣作風,正躲在某處悄悄地看著我呢?
他又甩了甩腦袋,在內心深處,他竟然已經默許了師尊與閣主的關係。
還默認自己和小師叔也是那樣。他將這些想法晃出腦袋。
師尊這樣的人,跟閣主應該沒有什麽,兩人應該隻是兄弟感情深厚。
而我和小師叔…………似乎也隻能止步於此,還可以再進一步,再進一步嗎?
蕭璟泫胡思亂想著,潛意識中,還是認為小師叔,正躲在某處看著自己。
便不自覺地挺直了腰背,雙腿緊繃拉直,站得昂頭挺胸,規規矩矩。
而實際上,站在遠處高山之上的楚淮舟,隻看到了烏泱泱,黑壓壓的一群人。
但他知道,蕭璟泫總歸是在這之中的。
他眯了眯眼睛,在茫茫人海中還是尋不見蕭璟泫的身影,便隻能作罷。
待人群遠去之後,楚淮舟攏攏身上披風,被涼風吹得咳了咳,轉身進了屋子。
大概是那日起得太早,又在外麵受了風的緣故,楚淮舟就發燒病了,在**躺了好幾天。
直至第三日的傍晚,燒才漸漸降了下來,他才有了起床的力氣,打算出去閑逛一圈。
他病的這幾日,兩耳不聞窗外事,也不知道師兄去幽冥滄海,進度究竟怎麽樣了。
要想聽點八卦,最該去的地方就是蜀味堂,飯前飯後三八兩句,幾乎是蜀中人的常態。
楚淮舟打了碗,清湯寡水的白蘿卜湯,尋了個清淨的角落靜靜地喝著。
間隔兩桌前麵,就是幾位嘰嘰喳喳嘮嗑個不歇氣的女弟子。
“幽冥滄海這兩天出了大動靜,日日長潮,澎湃不停,附近的漁民可是遭了殃。”
“什麽大動靜?我這兩天全是老仙師的課,完全不敢鬆懈半點,就算是兩心,也隻能讀聖賢書。”
“難道是,哪位師兄弟將幽冥滄海的定海神器給拔走了?”
“怎麽可能?璿璣扇和乾鎧戟可是有冥龍守著呢,怕是沒誰可以弄走。”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幽冥滄海日日夜夜長潮,定是海底有動靜啊!難道雲槐尊上他們……”
楚淮舟一聲不吭,心髒卻猛地咯噔了一下,熱湯飄上來的水氣兒,朦朧了他眼中情緒。
“你小子想什麽呢?”忽然又來了幾個女弟子,往亂說話的那男弟子頭上,招呼了兩巴掌。
做了楚淮舟最想做的,礙於身份又不能做的事兒。
後麵來的那幾個,明顯消息更加靈通,也更加可靠。
“雲槐尊上他們就是運氣不好,這次去,正巧碰上冥龍千百萬年,難得一遇的活躍期。”
“前兩日都還好,沒人動冥龍守護著的東西,它最多打兩個噴嚏,嚇唬嚇唬人。”
“但到了今早,也不知道是哪位弟子,神識竟然與璿璣扇還是乾鎧戟意念相通,並且達成共識。”
“這兩件武器是冥龍守護了幾百萬年的東西,自然不會讓其那麽容易被人取走。”
“立即就蘇醒了過來,二話不說向那位弟子發起了攻擊。”
“區區法陣哪裏抵擋得住,冥龍一尾巴就給扇碎了。”
“聽說閣主點了不少修為高深,有實戰經驗的師兄弟名冊呢,估計明早要前往幽冥滄海支援了。”
旁邊另一個人仿佛是想到了什麽模樣,迫不及待地開口。
“還有,我今日下午,去給閣主送相關冥龍書籍,正巧聽見雲槐尊上的傳音。”
“好像是說,璟泫師兄受了很嚴重傷,被冥龍一爪子擊穿腹部,好幾寸大的血窟窿呢。”
“大概就是這兒,心髒往下三寸還有餘,幸好是沒傷到心髒,不然……”
“哐當哐當!”椅子滾下磕碰在地上,溫燙的蘿卜湯灑了滿桌。
楚淮舟猛地站了起來,滿臉驚懼之色,心中七上八下,變得不知所措。
眾弟子見他在此處,立即都閉上了嘴,不敢再說閑話,隻管往嘴裏塞飯。
幾位為顏值容貌所折服的,還禮貌地同他打了招呼,“雲瀾尊上。”
“雲瀾尊上好。”
有人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便壯著膽子問:“雲瀾尊上,您……您這是怎麽了?”
是讓飯菜燙到嘴巴了嗎?……後半句硬是沒敢問出來。
楚淮舟纖軟睫羽簌簌,破碎地垂下眼簾,許久,才淡淡地說道:“無事。”
他魂不守舍地走出了蜀味堂,滿腦子都**著剛剛那弟子說的那句話。
“龍爪穿腹而過,留下血窟窿在下腹處……”楚淮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往下。
喃喃自語道:“是傷在這兒嗎?到底有多大個血窟窿呢?”
他自己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走到了黃泉閣來,殿門是大敞開著的。
玉長風坐在殿堂之上,麵前是好幾摞,高聳能與房梁相攀的書籍卷宗。
而他看得滿臉發愁,時不時地搖頭又重重地歎氣,嘴中念叨著:“這個不行,這個也不行。”
楚淮舟走了進去,站在他麵前那幾堆,岌岌可危的卷宗之下。
淡淡地問:“閣主,您在找對付冥龍的辦法嗎?”
玉長風被他嚇了跳,還以為是自己勞累過度,竟然聽見了書籍說話呢。
若不是聽見清冷漠然的音色,他還是有些疑慮地問:“雲瀾?是你過來了嗎?”
楚淮舟隨手拿了兩冊卷宗,在他旁邊盤腿坐下,“我亦能盡綿薄之力,同你一起查看吧。”
玉長風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轉了轉脖子,又揉了揉太陽穴。
“我聽人說,你病了,所以就沒有把幽冥滄海傳回來的消息告訴你,你師兄他們……”
“我已經知道了。”楚淮舟神情淡漠,視線疏離,冷漠的仿佛並不是很在意。
玉長風道:“弟子之間傳得有點誇張了,其實情況也沒有那麽危急,傷得也沒那麽重。”
楚淮舟低低地應了聲,繼續看著手中,已經被圈點勾畫標注過了的卷宗。
眸光潰散,視線根本沒集中,不知道在想什麽,眉頭微微蹙著。
玉長風扶額歎氣,拿著他手中的卷宗,還沒使上力,輕輕地就抽了出來。
他愣了下,勉強忍住笑意。
“算了,你既病著,還是不要太操勞了,這些我已經看過了,沒有多大用處。”
楚淮舟麵上閃過絲絲尷尬之色,衝人款款微笑,“我病已經好了,不礙事兒。”
他剛拿起一冊卷宗,玉長風就搶了過去,“不用再看了,這上麵就沒什麽可用的信息。”
“冥龍這玩意兒,是上古天庭的仙獸,那是上了神譜的,尋常武器根本奈何不了它。”
“入水及無聲,且在水中遨遊迅速飛快,滄海就是它的地盤,在那裏戰鬥力極強。”
“唯有在陸地上時,戰鬥力會削弱一半,但難處在於,冥龍的智商堪比人類,並不愚笨,實在難以吸引上岸。”
楚淮舟抬手撐在桌沿上,微微抵著下顎,若有所思道。
“它既守著兩大神器,又害怕被人拿走,有沒有一種可能,正是因為它畏懼璿璣扇和乾鎧戟的威力?”
玉長風一臉恍然大悟,展開手臂激動地衝上來,身體快貼上的時候,及時刹住了腳步。
兩人尷尬地對望著,楚淮舟向來平淡冷靜的眼裏,眨巴著迷惘與驚訝,還有詫懼。
他張張嘴巴:“閣……閣主……你想……”
玉長風幹巴巴地笑了兩聲,手微微放低,扶住他肩膀輕晃了晃。
“雲瀾啊!你可真是個天才!這腦子也太好用了吧?”
楚淮舟麵不改色,容顏如畫,眸光淡漠,“閣主,我隻是猜測,還不知此法可不可行。”
玉長風興奮地在大殿上踱步,一手握拳,砸在另一掌心之上,“可行還是不可行,一試便知。”
“不管怎麽說,我們也算是多了一種對付那孽畜的方法。”
楚淮舟垂眸,手指緩緩地摩挲著茶杯邊沿,“我聽說,閣主明日要親自帶弟子下幽冥滄海?”
“是啊,雲槐還受著重傷呢,我不下去的話,實在放心不下啊,我……”
玉長風喋喋不休,卻忽然止住了聲音,扭頭看向他,試探地問道:“你不會也想……”
“嗯,不知閣主方不方便,將我也搭進你的計劃裏。”楚淮舟毫不退縮地對視上他的眼睛。
“這個……你……”玉長風有些猶豫不決,躊躇不定,“你那個……身體不太好……”
楚淮舟知道他在猶豫什麽,無非是覺得自己修為過於低微,幫不上什麽忙不說,還有可能會拖後腿。
“我知道你們此去著急,目的是為救人,但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我能保護自己,無需閣主憂心分神。”
玉長風連連擺動雙手,“我不是那個意思!主要是,你師兄寶貝你。”
“幽冥滄海此時危險萬分,你師兄要是知道,我把你也給帶下去了,他會發怒的!”
到時候說不定幾天都不理我,還盡給我吃白眼,我想睡覺都隻能,在旁邊打地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