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見小師叔起身便奪門而出,他看了眼床中睡得尚安詳的小兒,提劍,剛要追出去,陰氣怪風將門刮上。
蕭璟泫警惕看了眼周圍,確認還是在這小公子的房中,推開房門一看,不是富宅庭院,而是荒涼山間!再回頭,方才還燭光躍動的房間,竟也一並消失了!
將近落日黃昏,落滿枯枝敗葉的狹窄小道上,恍恍惚惚出現個矮小人影,背上背著比自己幾乎拖地的背簍,裏麵裝著枯枝幹柴。
天冷地凍寒風瑟瑟,那砍柴小兒隻是穿了雙草編涼鞋,手和臉都凍得通紅,嘴裏竟開心哼著歌曲兒。
走得近了他才發現,那小兒麵中顴骨之上,竟也有一塊黑色燙疤。
這是王員外?
山精野怪構建出來的幻象,都是建立於自己的認知,且常是以自己為主角,為什麽會是這貪官?
尚且還看不出個什麽名堂,不可妄下定論,蕭璟泫便緩步跟上麵前,手舞足蹈哼哼跳跳的小孩兒。
親眼瞧著那小兒將樵柴買去了富人家,盡管價格比市麵低上許多,他拿到碎銀子的時候,還是很開心,躬身道謝。
雙腳噠噠噠的跑得飛快,趕在藥鋪關門前,拿錢換了些藥材,才往村頭的破爛木屋中去。
他輕手輕腳推開門,小心翼翼、腳步輕輕地往裏走,被坐在桌前亂糟糟的男子叫住:“站住。”
小兒屏氣走上前去,將買完藥後剩下的銀子,黝黑重疤厚繭的雙手捧上,“爹爹,給你。”
醉醺醺的男人瞥了一眼,勃然大怒將他踹翻在地,大聲吼罵道:“混賬東西!今天才換回來這麽點?”
將蕭璟泫都吼得愣怔了片刻,有這麽為人爹的嗎?自己在家喝酒,讓小兒上山砍柴換錢,維持家中生計?
幼小的王員外臉不紅心不跳,扯謊道:“爹爹,天氣越發寒涼,近日又多雨,山中實在沒有幹柴可以拾撿了。”
那糙漢蠻不講理,憑著嗓門大喝:“我管你天氣什麽樣子,明日若還是隻有這一點,你休想再進這個家門!”
側房裏出來一挺著肚子的婦人,正艱難勾腰去要去扶他,語氣頗為溫和道:“便罷了,地上涼,快起來吧。”
蕭璟泫瞧著,總算覺得心中抑鬱之氣被壓下去,順暢了許多,猜測這婦人應該便是他娘了。
誰知,小兒站起身來之後,反而麵露恐懼,害怕地後退幾步,恭敬道:“如夫人,我才山中回來,身上肮髒不已,恐髒了您手。”
那女人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隨後苦笑著道:“罷了,你去燒些晚飯來,你爹盡喝酒對身子不好。”
晚飯過後,蕭璟泫親眼瞧見,王員外將一個饅頭和蕃薯藏在了衣服中,兜著往外走。
大堂中一口酒一口菜的男人很快發現不對,怒氣衝衝:“這蒸屜裏的饅頭和蕃薯怎的又少?!”
挺著肚子的婦人摸摸孕肚,笑著安慰哄騙道:“我今日覺得餓得很,便貪嘴多吃了些。”
王員外緩緩呼出一口氣,飛快從瓦隙中拿出,先前藏好的煎藥包,往一旁偏僻的小屋去。
那是間柴屋,卻並沒有多少木柴,隻有些柳絮茅草鋪在地上,而這上麵躺著個女人。
他警惕地關上房門,才撲倒在地上,跪伏在那人身邊,“娘,娘,快起來吃些東西,還熱乎著呢。”
那婦人緩緩睜開眼睛,重重地咳嗽,似乎要將五髒六腑都咳出來,“又……又連累如夫人背鍋了吧?”
王員外咬牙切齒道:“那是她活該!那是她欠我們的!如果不是她來到我們家裏,爹也不會將您趕來此處!”
“不可胡說!”病弱婦人半坐起身來,咬了兩口饅頭,又咬了兩口蕃薯,舉手投足之間,細嚼慢咽地吃相,都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她摸了摸小兒的頭,“你年紀尚小,其中緣由你不知曉,亦不能理解。”
“如夫人她也是迫不得已,女子一生若失了貞潔,便別想再覓個良夫,她隻能委身於你爹那個醉鬼。”
“你以後,定要做個正人君子,且不可幹出強迫民女之事,也不要輕信任何人,銀錢權利都要握在自己手中,懂嗎?”
王員外忍住眼淚點頭,道:“兒子懂了,娘。”
蕭璟泫能感覺到,他娘氣數將盡。
頭頂閃過道道刺眼白光,迫使他閉上了雙眼,待光線暗下來,蕭璟泫處於人潮擁擠的大街上。
應該是幻象的建構者,發現了他這個來曆不明的闖入者了,正在試圖清理或驅逐。
他抬眸入目的是一張告示。是已經覆滅的千秋國都皇族親頒的求物文書,求,蠪侄內膽救新生無心小皇子,獎賞百兩黃金,封官位加爵名。
此刻的蕭璟泫看了都心動不已,更不要說站在欄目前十五六歲、窮困潦倒、需錢救治娘親的王員外。
見他果真兩眼放光,微凹陷的麵頰閃爍著驚喜,嘴裏不停瘋癡地念道:“娘親有救了,有錢給娘親治病了!”
蕭璟泫跟著他漫無目的地在山間亂晃,盡管非常想告訴他,蠪侄這玩意兒一般山上可沒有,得去昆吾雪地。
他在心底剛剛吐槽完,懸崖口的山縫裂穀隙之中,傳來陣陣痛淒慘烈至極的,幼嬰兒般啼哭聲。
居然還真讓他陰差陽錯的給找著了?!
那是一處懸崖峭壁,沒有任何落腳點,王員外就淩駕於半空之中,腳下踏著一鼎泛著金光煉丹爐。
尋常人定是沒有這個本事的,難道說,他也拜在碧落雲巔之下,修過道?看上去成果還很不錯。
蕭璟泫之所以能這般肯定,他拜下的是碧落雲巔而不是其它宗門,是因為大多數仙門道家武器乃為刀劍,隻有碧落雲巔魂武不一。
“哈哈哈,賊老天,果真待我不薄!天不亡我!”王員外癲狂的笑聲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目光落於山隙的蠪侄身上。
那是隻正在生產的蠪侄,這東西乃是雌雄同體,且為獨居動物,便不會有雄性蠪侄守於其旁的說法。
九個腦袋,同時轉動過來,九雙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闖進來的不速之客,九張獸口齜牙咧嘴,怒吼,咆哮。
警告他們快速離開,可怎麽會呢,若是正常中的蠪侄,王員外定是敵不過,生產結束的婦人最為虛弱,蠪侄也是如此。
不知曉此等猛獸真實威力的王員外,拔劍便直刺向蠪侄尚在鼓動的腹部。